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未染 作者:与葵 文案 春日郊野,来摘嫩草之人, 落樱缤纷,不知前路。 他专注地看着睡梦中的人,不经意间便过了这么久, 一如那时的她,不经意间,便染指了他的全部。 内容标签:网王 穿越时空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生染,忍足侑士 ┃ 配角:立海众,冰帝众,以及打酱油的青学众 ┃ 其它:立海,冰帝   ☆、让人不安的人和事   “啪——啪——”   一阵短促有力的击球声过后,球场归于平静。   “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丸井的体力仍需加强,赤也,你击球的速度还有待提高。其它的没有什么问题,照原计划训练就好。只是……”立海大的军师柳莲二顿了顿,接着对柳生说:“比吕士,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么?”   站在柳生身边的仁王雅治也咧嘴道:“搭档,你今天明显的心不在焉,高尔夫式击球时球拍拿歪了呦,究竟有什么事,能让你这么不冷静,身为好朋友的我可是相当的好奇啊。”说罢揽过柳生的肩,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正在一旁打闹的切原赤也和丸井文太闻言也停了下来,虽然他们没发现柳生哪里不对劲,但也发觉了今天的训练结束得有些提前。   身在众人目光中心的柳生比吕士面色不改,轻轻推了推眼镜,酝酿了许久才缓缓道:“阿染回来了。”   瞬间,除了不明真相的切原赤也,所有人都看向身子已然慢慢僵硬的仁王雅治。   夏天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正午的路上已然没有几个人在外面了,炎热的气候和嘈杂的噪音让小林让烦得不行。他有些赌气地想把手里的档案袋丢在路边,但仔细想想,人要走,就算档案袋丢了也没用。毕竟对老爷和夫人来说,档案什么的,其实真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他有些泄气地跺了跺脚,还是决定快点回去。阿染下午就要回神奈川去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这么重要的时候,身为管家的父亲竟然还支自己去医院取档案,真是的。   “阿染。”略略有些苍老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坐在木廊上的少女闻声回头。原本铺散在肩头背后如宁静的海一般的紫色长发微微泛起一丝波澜,宁静的眸子安然隐藏在刘海下静静看着来人,没有说话。   柳生彻缓缓走近,在少女身边坐下,抬手轻抚少女的长发,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阿染,世界上有趣的事情还有很多。”柳生彻没有看身边的孙女,只是盯着远处郁郁葱葱树林出神。阿染两年前来到这里,现在终于要离开了么?   盛夏的炎热仿佛被隔绝在了这个回廊外,连粘腻的热风吹到这里也似乎便得凉爽起来。这孩子总有这样奇特的力量,在她身边便让人觉得心情沉静下来,一切的繁杂,一切的喧嚣都仿佛被隔在了一堵无形的墙外。   “嗯。”   过了许久,少女轻轻出声。柳生彻笑容渐渐舒展开来,颇感欣慰。   “阿染——阿染——阿……老爷……”   由远及近的声音带着无限活力,待小林让看清了阿染身边的人时瞬间没了音。小林管家闻声迅速赶了过来,横鼻子竖眼睛地对小林让一通说教,直到让他规规矩矩地给柳生老爷子和阿染行了礼才算作罢。   柳生彻乐呵呵地看着小林让愁眉苦脸地挨批,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阿染微微抿了抿唇,平静的眸子泛起一丝笑意,这一幕一直是家里的余兴节目。阿让每次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总能逗得大家开怀一笑。   “阿染,这是你的档案。”小林让看着柳生老爷子和小林管家走远,才慢慢走过去挨着她坐下,伸手将手里的档案袋递给她。   “阿染……”看少女无声接过档案袋,小林让有些迟疑地开口。   少女偏头看着旁边手足无措的男生,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你走了还会一直记得我么?”阿让有些紧张地盯着面色平静的少女,脸瞬间憋得通红,大气也不敢出。   “……嗯。”轻轻的一声,带着浅浅的鼻音。阿染微微扬了扬唇角,打破了平静的表情看起来有种寒冬乍遇了阳光般的惊艳。   小林让欣喜地咧开嘴傻笑起来:“我也不会忘了阿染的,绝对!”   他乐了一会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从身旁的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阿染。   “这是我专门给你挑的,又小巧又方便。听说你回神奈川是要上学校去的,身边没人跟着你总觉得不大安心,每天都要带在身边呦……”   躺在手掌里的是一把十分小巧的钢制多用军刀,泛着盛夏炫目的阳光,带着少年温热的体温,一如身边总是活力满满的人。阿让的声音还在耳边喋喋不休,她垂眼,手掌一翻,便将军刀收进了随身的口袋,动作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   柳生比吕士和仁王雅治慢吞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到了该分手的十字路口,两人都停了下来,保持着少见的沉默,既没说再见,也没有任何动作。   过了许久,终于仁王雅治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身边搭档的肩膀,两人默契的什么也没说,勾肩搭背朝柳生家走去……   坐在车上的柳生染小小的身子靠着座椅,既没有打量车窗外,也没有开口说话。她脑海中仍旧盘旋着爷爷临行前的叮嘱,世界上,还有很多有趣的事……吗?   回到家的柳生比吕士和仁王雅治并没有看到那个弄得他们一整天心神不宁的人,问过后才知道,原来柳生正雄要求女儿先到自己那里完成系统的身体检查再回来。两人登时小小松了口气,彼此都明白,自己其实还没有做好再见到阿染的准备。   柳生真由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她不放心阿染的食物,于是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的菜。   柳生比吕士无声叹了口气,妈妈还是在担心阿染。其实何止妈妈,自己今天一进家门就能感觉到那种不寻常的气息,紧张中带着期待……自己又何尝不是。算起来,自己也已经两年没有见过阿染了。两年前的盛夏,也是在如今天般的紧张心情中,阿染从医院被救了回来,那也是到今天为止自己最后一次见她——柳生染,他的妹妹。   仁王雅治坐在沙发上无聊地把玩着脑后的小辫子,搭档的心神不宁他不是没有看在眼里,毕竟,他也是一样的心神不宁。   玄关处的门铃声突兀地响起,毫无征兆打断了二人的沉思,柳生僵在原地,仁王则不由自主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川岛太太放下手中端着水杯的托盘迅速跑去打开了门。   首先进来的是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柳生正雄,他一手里提着医院的塑胶袋,一手握着一个纤细柔白的手腕。   跟在柳生父亲身后的,是个瘦小的少女。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长发海藻一般铺散在后背,连前额也被挡着,眉目看不分明。只有那样妖娆的紫色毫不费力地宣告着主人的身份——柳生染。   柳生真由含了满眼的泪水,走过去紧紧抱住了身子有些僵硬的柳生染——她从来没有与人这么亲近过,双手几乎不晓得该放到哪里,睁大了眼睛呆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扑哧——”仁王雅治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阿染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与刚进家门时的冰冷淡漠简直是鲜明到极点的对比,看她浑身僵在原地的表情还真是可爱——她好像一点都没变。仁王的笑声成功地把快要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柳生妈妈拉了回来,也顺利的解救了她怀里快要僵成一块板子的柳生染。   她迅速扫了一眼屋里站着的三个人,那个女的应该是家里的阿姨川岛太太。剩下的两个男孩子……阿染垂下眸子,跟她发色一样的,该是她的哥哥柳生比吕士无疑了,那么……那个一头银发的又是谁呢?   阿染不动声色任由母亲把她拉到了桌边,有些惊呆地看着餐桌上五花八门的菜肴。柳生真由温柔的冲她笑笑:“已经问过正雄了,这些东西都是你可以吃的,以前喜欢吃的也都有准备,只是不知道小染口味变了没,就多做了些。”她轻轻抚摸着阿染的长发,悄悄拭掉眼角的泪珠:“很久没有尝到妈妈的手艺了吧,以前小染最爱吃妈妈做的饭了,快尝尝。”   阿染平静的眸子几不可察地忽闪了一下,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什么声音。这样的生活,她微微垂下了头,浓密的睫毛覆盖住了有些复杂的眼神,她怎么配……   柳生比吕士没有说话,跟着仁王一起轻轻走到餐桌旁坐了下来。他的妹妹这时正僵硬地站在对面,听着妈妈介绍着一桌子的好吃的。   “咳——”实在不忍心阿染这么尴尬地站下去,他出声打断了母亲:“妈妈,再讲下去恐怕阿染要饿坏了。”   “啊……真是的,比吕士你不早提醒我。小染,快尝尝吧。雅治,你也好久没吃阿姨做的菜了吧,都别愣着了,快动筷子吧。”柳生真由经儿子一提醒才发现自己只顾着跟女儿说话了,于是连忙把阿染摁到椅子上,帮丈夫接过医院的塑胶袋,拉开椅子。   “哇——这么久没吃,真由阿姨的手艺还是那么好。”仁王雅治尝了尝离他最近的什菌排骨煲,赞叹道:“怪不得每次从这里出去吃饭都不怎么香。”   柳生真由笑弯了眉眼,一边往阿染盘子里夹菜一边冲仁王扬扬下巴:“那个,那道菜是新学的,你尝尝看。”   仁王不着痕迹地扫了阿染一眼,夹起了柳生妈妈示意的菜肴,顺便给比吕士也夹了一筷子。   阿染慢吞吞吃着柳生妈妈夹给她的食物,她偏好素食,但是在日本,全素食很不常见。看着盘子里堆满的排骨和鱼片,她只好皱皱眉尽数吃下。   餐后,仁王在又一次赞叹过柳生妈妈的手艺后起身告辞。他走到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吭声的阿染面前,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染,我走了。”   阿染平静的眸子淡淡扫了他一眼,从餐桌旁起身微微躬身行礼:“走好。”   柳生比吕士的神经丛柳生染第一眼扫过仁王雅治时就绷得死紧,到吃完晚饭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一下。没想到仁王居然自己跑到柳生染面前去道别,这次不仅是他,全家人的神经都突地一下绷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阿染只是淡淡地回了个礼数十足的道别,不仅是仁王雅治和柳生比吕士,全家人都愣住了。   柳生染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四周,她心思缜密,自然立刻就发现了周围人的不对劲,只是惟今之计,只好这样下去了,再去说什么,只怕更显得奇怪。   仁王稍稍一瞬便恢复原状,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与柳生家人一一道别,之后便独自离开了。   柳生正雄拿起一旁的塑胶袋递给女儿,冲她说道:“阿染,如果累了就回房间休息吧,药要记得按时吃。”说罢转向另一边的儿子:“比吕士,你带妹妹回房间吧。”   善于察言观色的一双儿女当然都知道父亲要支开他们。柳生比吕士接过阿染手中的白色塑胶袋,犹豫了一下还是牵起了妹妹的手。   冰凉的温度和突起的骨骼让他不由自主皱了皱眉低头看了一眼阿染的手,那双手苍白纤细,小巧的指节微微凸起,瘦得能清晰地看见细细小小的血管。他的心里微微抽动了一下,无意识地紧了紧自己握着她的手。   阿染站在自己的卧室门口,有些怔忡。   面前的这个类似公主房的地方,难道就是自己的房间?   蕾丝的窗帘,蕾丝的台灯,蕾丝的床帐,洛可可风的欧式大床,古典华丽的梳妆镜甚至地上的地毯上都是繁复华丽的宫廷纹饰。   她沉默地打量着房间的每一样摆设,内心默默分析着原住民柳生染的性格。   这么看来,从一进家门起自己就怪异到极点了啊……阿染有些挫败地想。果然两个人就是两个人,在和过去的柳生染完全没有接触的情况下扮成她,对于自己来说还是太难。她轻轻叹了口气,算了,现在情况对自己太不利,刻意的假装反而容易被察觉。   她慢吞吞掏出塑胶袋里的药,一一剥开应服用的剂量,就着温开水服下。   从她死去到现在,恰好一年零两百九十天。   被处死的编号A0007,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以另一种姿态出现在了另一个国家。浴室里的镜子映照着那张渐渐熟悉的脸——那是属于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人的身体。在这个世界,没有她原来的组织,没有她所熟知的肮脏的世界,甚至她自己,也只是一个从头到脚干净到极点的孩子。她有名字,有家人,甚至还有朋友,这对于只有一个编号A0007的她来说,简直是一场完美的梦境。她闭了闭眼,如果这真的是梦境,请让她晚一点醒过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之前的不厚道 每章字数太少了 搞得大家总是翻页 很对不住   所以重新做了章节划分 每章都会在3000字左右   造成的不便给大家说抱歉了   ☆、过去与现在   书房   “正雄,阿染那孩子,果然还是在怪我们吧。”柳生真由抹了抹眼角的泪,看着自己的丈夫。   “真由,阿染还小,那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让她慢慢恢复。……只是看来她还是没有想起来。不过这样也好,她的身体状况现在还不错,就按我们的计划,下个星期送她去学校吧。有朋友的话,说不定会好得快一些。”柳生爸爸抽出抽屉里女儿的学籍,端详了好一阵子,才把它放进了原本装着病例的档案袋。   “可是我担心又有像美纱那样的人……”柳生真由担忧地看着丈夫的动作,手里无意识抚着书房里摆着的照片,里面是小时候阿染和比吕士。兄妹背靠背坐着,手却紧紧牵在一起,笑得很甜。   “真由,”柳生爸爸牵起妻子的手,沉声说:“我们的阿染,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柳生真由看着下定决心的丈夫,流着泪着点了点头。是啊,现在阿染还小,但她总会长大,总要接触形形□□的人,自己不能一辈子这样护着她啊。   第二日一早,阿染便起床了。许多年来的习惯,即使早已接受现在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了,这些小习惯还是改不过来。   她在衣柜里翻了很久,没有找到一件式样简洁点的衣服,无奈之下,只好穿上了翻了半天才找出来的一件比较正常的蕾丝公主衫,下面仍旧穿了昨天过来时穿在身上的短裤。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原本的柳生染也不喜欢这些式样繁复的公主式服装,而她身上穿的这件比较简洁的,正是原本柳生染常穿的衣服。话说衣柜里那些华丽的衣裙,当然是爱女心切的柳生妈妈擅自买来的。如此,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早餐时心细的柳生妈妈发现了阿染身上的衣服还是两年前的,于是早饭后便带着她一道逛街买衣服去。虽然是周六,但是身为院长的柳生爸爸还是去了医院,而属于立海大网球部正选球员的哥哥柳生比吕士,也一大早就出门参加训练去了。   柳生妈妈一路上兴致勃勃,把适合阿染的衣服都买了下来,当然其中也不乏她喜欢的华丽的公主裙。阿染默默跟着柳生妈妈,慢慢适应着亲人间的相处模式。   一早便离开家门的柳生比吕士仍旧是心神不宁,他手里提着阿染的档案袋,有些心不在焉。   “呦~搭档。”从背后搭上肩头一只手,柳生推了推眼镜,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看来,小染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的样子啊……”仁王雅治加入了沉思者的行列。   “嗯,这样也好。今天我会去知会文太一声的,下个星期她就会来学校了。”想了想,整个立海大的知情者里,也只有丸井文太需要小小的提个醒。   “来……来学校?小染?”仁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搭档。   柳生比吕士扬手晃了晃土黄色的档案袋:“这是阿染的。”   “可是……阿染不是已经两年没上过学了么,再说她忘记了一些事……还有学校里……”仁王雅治没有再说下去,他自然明白现在说这些完全没用,柳生比吕士能提着档案袋说明这是柳生父亲的决定,且不说他是个外人没有插话的余地,单是柳生正雄所做的决定便没有人可以更改。   柳生比吕士没有看他,身为长子他明白父亲的用意,这么做确实是为阿染的将来考虑所作出的最好的选择。他只是在担心自己的妹妹,那个跟自己已然陌生到极点的妹妹。   两年的时间里,依照医生的嘱咐,他从未在阿染面前出现过。原本就渐行渐远的兄妹,在上一次分开时也已经到了见面无言的地步。虽然阿染本就话少,但是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妹妹对于自己的抗拒。原本有仁王在还好些,但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   柳生闭了闭眼,没有再接着想下去。   阿染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她慢吞吞将盘子里的蔬菜挑了个干净,又稍稍吃下了三两个鱼片,就起身回了房间。   明天就要去学校了,即使是她也忍不住感到好奇。虽然学校很常见,她当然进去过,但却从没有真正上过学。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站在门口的是她的哥哥,柳生比吕士。   比吕士手里提着纸袋子,眼神落在房间里面无表情的阿染身上。   “这是你的校服,最小码,如果穿上还不合身,再找川岛太太帮忙改一改吧。”他说着推了推眼镜,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妹妹。   “谢谢。”阿染接过他递过来的袋子,垂眸打量起自己的校服。大体看来是很正式的服装,与她过去看到的校服基本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颜色看来极传统大方。   柳生比吕士看着兀自打量着校服的妹妹,一种难言的感觉袭上心头。   上一次阿染着校服,已是两年前了。   柳生染翻着纸袋中的衣服,发觉眼前的人还没有要离开的打算,也不见他开口说什么。于是放下衣服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她的哥哥柳生比吕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平滑的镜片恰到好处地反射了屋子里柔和的光线,耀眼得看不清楚眼镜后的眸子。片刻后,他平缓地说:“明天第一天上学,川岛先生会送你去学校,我一早要训练,你到了先到网球场等我,我带你到班里去。”   阿染没有言语,柳生比吕士带着不容置疑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妹妹。他知道她在抗拒他,这两年内他也一直在做着自我检讨。虽然那件事是阿染不对,但随着二人渐渐长大,身为兄长的自己对阿染的确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以至于让她潜意识里竟然选择无视了他。   阿染的眉头在背光处蹙起一丛阴影,过了许久,似乎了解了面前这位兄长的坚持,她微微颔首,算是应了。柳生比吕士刚才那表情,仿佛是在说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赖着不走了,她还真对这样的状况没辙。   第二日一早,川岛先生就把阿染送到了立海大门口。   抚了抚身上松垮垮的校服,突然有一种想要逃跑的感觉。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也是呢,最近脑海里莫名其妙的想法越来越多了,整个人也变得奇奇怪怪的。阿染闭眼舒了口气,驱走了脑海里所有不正常的情绪,再睁开眼睛,已是一片平淡无波。   手里握着立海大附属中学的地图,慢慢向网球场靠近。这座在关东甚至整个日本都享誉盛名的百年名校,来之前阿染是有过了解的。据说这所学校一向把发展体育事业作为教育的重点,她不禁有些自嘲地笑了,自己现在这种身体,连长时间行走都费劲,更别说什么体育项目了。   距离网球场越近,周围的噪音便越嘈杂,看来网球部人气不是一般的高啊。阿染皱了皱眉,这种地方她还真是不喜欢。抬腕看看表,距离上课时间还早。毕竟是第一天来学校,为了防止有特殊情况发生而故意早了一些。网球场那边一点要结束的迹象都没有,看来是自己紧张过头了。   放松了精神,顿时刻意被压下的疲惫感再次袭来,让她有种强烈的不适。与过去身体健康身手敏捷的编号A0007不同,柳生染的人生可以说是从这副破败不堪的躯体中开始的。早产加先天性免疫力低下,使得她现在不得不处处迁就这样无力的自己。   阿染举目望了望,挑了从网球场回教学楼必经的主干道,走到旁边草地上的树荫下坐下来,靠着树干缓缓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时间不早了,今天的晨训到此结束。”真田弦一郎沉稳有力的声音伴着网球场周围后援团的呐喊声响起。队员们纷纷解散整理起自己的东西,站在网球场边的少女们又一次激动起来,一个一个都捧出了自己精心制作的点心,等待着正选们出来。   柳生比吕士仔仔细细扫了一眼网球场外围,没有发现约定好的影子。这一举动在外围少女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至于柳生君在看谁,眼下约莫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答案。   仁王雅治整理好网球袋,走过去钩住了柳生的肩:“在找阿染么?”   一旁的丸井文太很不悦地哼了一下,耐着性子没有说话。杰克看着自己的搭档,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切原赤也挠了挠头,看着一群表情诡异的前辈欲言又止。其实他是想问来着,而且也很果断地问出来了,但是那天部长带着饶有趣味的表情对他说:“看不出来赤也求知欲很强嘛,不如这个周末一起到真田家去补习英语好了,到时候我一定告诉你,详细的~。”切原赤也胆怯地瞟了一眼副部长,想想还是觉得自己闭嘴比较好,于是迅速地收拾好东西,以光速离开了训练场。   柳生比吕士和仁王雅治艰难地挤出网球场时,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了。站在主干道旁很轻易就看见了远处树荫下坐着的少女。许久没见她动一下,柳生比吕士微微拧了眉头,心里七上八下担忧起来。   直到走近才发现阿染安静地歪头靠在树干上,呼吸平缓,柳生君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睡着了。他站在原地有些踟蹰,不知该不该上前叫醒她。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紫色的发丝,轻柔地飞扬在眼前。早晨的阳光并不热烈,温和而美好,透过枝叶茂密的香樟,在少女身上打下斑驳的影子。似乎是察觉到周围有人,蝶翼一般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张开了眼睛。   柳生比吕士见阿染醒了,便冲她招了招手。一旁的仁王雅治走过去,从善如流地捞起她随手扔在地上的书包,刚要转身手上的书包便被扯住了。   柳生染揉了揉眉脚,睁开眼便发现了站得离自己不算远的比吕士和……比吕士的好朋友。应该是叫雅治吧,听柳生妈妈的发音。她垂了眼眸,最近的感觉一直很迟钝,感官的退化让她感到了强烈的不安,有可能是身体的缘故,但更多的原因,阿染自己一直很明白,这里没有危机感,反而让自己懈怠了。她看着仁王雅治很自然地走过来,提起了她扔在地上的书包,自然得仿佛这种事他早已做过许多次一样,内心突然升起一股烦躁感,伸手扯住了自己的书包。无关乎他,只是在于自己。这种无力的弱小感让她有些恼火,甚至打破了一向的冷静。   毕竟是阿染,她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不自然,面色不变沉声道:“我自己……”   “行了,你还要去教务处呢,要迟到了,快走吧。”话没说完就被仁王雅治截了去,手腕还被他牢牢握住,慢慢牵出了草地。站在一旁的柳生比吕士看着自己的妹妹抗拒地被搭档拖着,带着明显不赞同的目光看了仁王一眼。   仁王雅治很自然地放开了手,但是却将手里的书包递给了自己的搭档。   “puri,搭档,我回教室了。”说罢便笑着冲兄妹俩眨眨眼,双手枕在脑后一脸悠闲地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校内日常   柳生染站在教务处门口,提着刚领到的女式室内鞋,等待着自己的兄长柳生比吕士。   过了片刻,柳生比吕士和阿染未来的班主任秋田先生从教务处转了出来。相互介绍后,便带领他们来到了二年D组。   跟在秋田先生身后的柳生比吕士大老远就看见教室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顶着乱七八糟头发的脑袋无聊地耸拉着。看样子像是晨读被罚站出来了,他不动声色推了推眼镜,因为满脑子想的都是阿染的事情,竟然忘记了网球部的小学弟也在这个班。无论切原小弟怎么不靠谱,阿染身边有个他熟悉的人总归是好的。   三人在教室门口站定,打着瞌睡的切原赤也才迟钝地发现他们。秋田老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纠结表情将他打量一番,又转过头面色和蔼地冲阿染笑了笑:“这里就是你以后的教室了。”   阿染点点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海带头少年没有言语。比吕士的表情从看见这家伙起就缓和不少,她自然发现了。   “柳生前辈,这是……你妹妹?”迟钝的海带君看着眼前清冷的少女,无意识地问了一句废话。而少女身后的比吕士毫不吝惜给了他一个白眼,也是嘛……看头发的颜色就知道了。   看着阿染跟着秋田老师走进了教室,站在门口的柳生比吕士才轻轻开口:“赤也,那是我妹妹柳生染。今后就拜托你了。”说罢没理会还在呆愣之中的学弟,转身离开了。   突然被托付了的切原赤也在莫名其妙之余,也油然升起一种身为男子汉的自豪感和责任感来。无论怎样,一直以来被网球部的前辈们当小孩子看待的切原君,一下子意识到自己从被保护的一方变成了保护的一方,对于前辈的托付,顿时变得无比重要起来。   太过重要,以至于上课时间都在拼命打量这个前辈们都讳莫如深的新同学,连英语老师的点名都没有听到。直到邻座的同学撞了撞他的胳膊才发现全班同学包括老师都一脸兴味地审视着自己,顿时手忙脚乱站了起来。   “切原君,虽然柳生同学很可爱,但是这样盯着女孩子看的话,会被误会的呦。”作为英语老师的福原小姐淡定地吐出了一个相当劲爆的话题。   切原赤也的脸在同学们审视的目光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着羞赧的红色,毕竟是15岁的孩子,他梗了脖子别着脑袋结结巴巴道:“什……什么啊,才……才不是……”   福原小姐一脸了然看着他,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芒,十分遗憾地开口:“啊……切原君原来不觉得柳生同学很可爱吗?明明就很漂亮的说……”   “不是不是……是很可爱没错啦,但是……”完全被搞晕了的海带头终于意识到自己走进了这个可恶大婶的陷阱里,很明智地及时住了口,但很显然为时已晚。   “啊~原来切原君喜欢的是柳生同学啊……”   “可是柳生同学才刚来不久啊,这也太快了吧 ……”   “诶……你没有看到刚刚送柳生同学来的是柳生学长么?”   “哦——,这么说来,是有些像呢。柳生同学是柳生学长的家人吧,妹妹什么的——”   “那切原君说不定早就认识了呢……”   “是啊是啊,好像刚才还在门口打招呼的说……”   切原赤也顿时觉得满头的海带更纠结了,看了一眼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的另一当事人,正要发飙,却被站在讲台上的可恶大婶给拦了下来。   阿染自从开始上课起就感觉到了黏在自己身上的探究的目光,倒不是因为感觉有多敏锐,而是因为这小子太不懂得掩藏。才过了没多久就被点名站了起来,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比自己预计的时间还要短,不禁有些怀疑,比吕士把妹妹托付给这样不靠谱的家伙真的没问题么。还是他有意要自己接近他其实是为了让自己来照顾这团海带?   幸亏福原小姐及时找回了自己身为老师的责任和自觉,她轻咳了一下,眼神威胁地扫了一眼脸红脖子粗的切原君,摆摆手稳住了快要炸开锅的同学:“我们接着看下一题,切原君先坐下吧,要记得好好听课哦。其他的问题——”眼波流转,福原老师颇含深意地笑着说:“同学们可以下课再讨论。”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饭时间,阿染平静安然度过了一上午,托切原赤也的福。   虽然这一上午在早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噩梦,但是切原君毫不含糊地记住了柳生学长“重之又重”的托付。满脑子充斥着传说中学员暴力事件和后援团威胁事件的切原赤也一上午散发着强大的恶魔气场,仅用眼神就震慑走了所有对柳生染感兴趣的同学。或许是由于这个原因,一上午下来,切原君早已饥肠辘辘。他有些颓然地揉着肚子,坐在椅子上等着慢吞吞收拾桌子的柳生染。   阿染将桌子上摊开的课本笔记整理好收拾进抽屉,又从书包里拿出了柳生妈妈亲自准备好的午饭。完成一切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只剩下她和切原了。   “走吧。”   少女清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仿佛带着一丝沁凉的风,吹散了切原心头一点一点积聚起来的烦躁。   “啊…唔。……喂——我才没有故意在等你,你……你不要想太多……”切原赤也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早晨的事情,他站在原地,别别扭扭地开口。   “快走吧,不是饿了么。”   阿染没有过多言语,淡淡开口。可能都是因为太单纯,这个少年总让柳生染想起爷爷家的阿让,那个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第一个朋友。可能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也是因为这样,她在面对切原时,也并不像向面对一般陌生人一样,沉默冰冷得可怕。   网球部固定的午餐地点在半个月前由原来的天台改成了现在树林中的凉亭,天台虽然人迹罕至,是很理想的用餐地点,但是无奈正午的太阳实在太毒。当然学校里也有餐厅,但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大家还是都选择了带便当来。   柳生染一直觉得自己的便当盒子比较沉,掂起来有些费劲。神经大条的切原赤也只顾着一路上铆劲儿往前冲,基本上忘记了身后跟着的女生。其实柳生染不知道,这条路切原他花了好久才勉强记住,只要在路上稍稍慢下来或者被打断了步伐就有迷路的危险。她保持着适度的速度,维持在能看见白色衬衫的视线范围内勉力地跟在后面。   坐在桌边的丸井文太第一个发现了赶过来的切原赤也,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四周,不是说柳生染也会来么?在扫视一周发现没有柳生染的影子后,沉郁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看着越来越近的不着调的学弟也变得格外亲切起来。   “赤也,你怎么这么慢,本天才为了等你已经饿了好久了。”说着嚼着泡泡糖吹出一个大大的泡泡。   闻声正在研究网球月刊的仁王雅治和柳生比吕士抬头看向来人,而后不约而同皱了眉头。   “赤也,阿染呢。”   “赤也,小染呢?”   一路疾行过来的切原君这才有空分神看看身后,而后瞬间有些傻眼。   “明明……明明跟在后面的啊……”怔然的少年讷讷开口。   柳生比吕士无奈地叹了口气,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椭圆眼镜,正要起身去找,却听见身边的仁王慢吞吞开口:“哦……还真是在后面,puri。”   他顺着仁王的目光看过去,总算在道路远处找到了自己妹妹的身影。   她本来就不大的身量穿着立海大不大合身的校服显得更加瘦小,双手有些费力地提着一个大大的便当盒,慢吞吞走在林荫道上。   柳生比吕士起身慢跑过去,接过了阿染手上的便当。看着她呼吸虽然还好,但是脸上却泛起了异样的潮红,便从口袋里掏出质地良好的手帕很细心地擦去了阿染脸颊上的汗珠。   在触到阿染的刹那,他明显感觉到了她瞬间僵硬的身体和猛然抬起又慢慢放下的手臂。他心里叹了口气,安慰自己,让她适应自己这个算是突然出现的兄长总是需要时间的。   好不容易坐在了桌边,柳生染果断选择无视了一旁横鼻子竖眼睛的红发少年。对于其他网球部的成员,因为是哥哥比吕士的伙伴,阿染只一一做了简单的问候。   对于眼前的少女给网球部所有成员的印象,每个人脑海里都只有一个词——疏离。不自然地坐在一起的比吕士,被无视的丸井文太,对陌生人一样简单有礼的立海三巨头、胡狼桑原和仁王雅治,以及自始至终被抛在了脑后的海带君。给人的感觉仿佛是硬生生让她和一群陌生人坐在一起似的。   在众人略带探究的目光中,疏离少女默默打开自己的便当后,却诧异的愣住了。   制作极精致的和式料理,仔仔细细码满了大大的便当盒,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好像是要去野餐而不是普通的午饭便当,看这个容积,恐怕已经是两个人的分量了。阿染微微一哂,原本以为是便当盒质地太好才这么沉,没想到里面内容这么丰富多彩。她微微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哥哥比吕士,难道他的份也在这里面?   众人在参观完阿染让人羡慕嫉妒恨的便当之后,抱着同样的心思不约而同看向一旁的柳生君。很难想象这份超豪华的午餐会是给眼前这个单薄瘦小的女生单独准备的。   阿染身边的柳生比吕士没有说话,从接过便当盒起他就发现了这份午餐的不同寻常,想必是担心阿染饮食的妈妈特意准备的。他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在众人的目光中淡定地掏出了自己惯用的便当盒,打开,夹起了一个普通到极点的墨鱼寿司慢慢吃了起来……   “柳生前辈……你……”切原赤也艰涩地开口,一脸同情地看着眼前这个形象瞬间无比伟岸的学长。   立海三巨头无言的坐在一旁,谁也没有阻止切原小弟即将闯祸的嘴。   “你……难道不是柳生家亲生的孩子?”   阿染拨拉蔬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看着切原的目光明显带了些纠结。柳生比吕士额角的青筋肉眼可见地突突蹦得欢快,他皮笑肉不笑,咬牙道:“赤也,下次去我家补习英语的时候你可以亲自问问我妈妈。”   切原赤也默默打了个哆嗦,很识趣地闭上了到处惹祸的嘴,低头扒拉着便当盒里的午饭。   阿染用眼神解剖着豪华的午饭,目测着有多少是可以吃下去的。原本以为有比吕士在,不论怎样,男生的饭量总是大些的。可是看到他拿出了自己的便当,便瞬间绝望了。她看着这盒极尽精良的料理,牛肉,三文鱼比比皆是,仅有的几片蔬菜也只是作为点缀铺在一旁,耳边响起比吕士温和的声音:“妈妈特意给你准备的,多吃点……”阿染僵了一僵,看向自己哥哥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多了几分请求。   话音还没落,柳生君就看见自家妹妹难得的用一种近似求救的眼神看着自己,让他很不自然的呛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再开口,便当盒里就伸进了一双筷子。   “啊~ ,果然还是真由阿姨做的东西对我的胃口。小染,不介意分我一些吧?”伴随着询问的话语的是已然开动了的咀嚼声,仁王雅治挑拣完了自己一次性餐盒里喜欢吃的东西,伸着筷子毫不含糊地一个一个夹走了阿染便当盒里所有的烤肉卷。   柳生染淡淡点了点头,自顾自吃起了午饭。有了仁王分担了大部分的分量,剩下的基本全塞进了海带君的肚子。看来一上午切原君的确费心不少,阿染看着吃得很欢快的切原赤也如是想。   结束了午餐,校园生活的第一天基本上已经过得差不多了。放学回家后他一一完成了不算太多的作业,疲惫的躺在床上,脑袋一沾枕头便陷入了一种近似于半休克状态的睡眠。   晚餐时叫醒她的仍然是柳生比吕士,脑袋恢复过意识时手是卡在比吕士的脖子上的。最为有力的食指和中指分毫不离按在他脖子的动脉上,若不是柳生染的身体太过无力,这时的比吕士已然被她掐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之前的不厚道 每章字数太少了 搞得大家总是翻页 很对不住   所以重新做了章节划分 每章不会少于3000字的   造成的不便给大家说抱歉了   ☆、社团   柳生比吕士到家时,晚饭刚刚做好。坐在沙发上看书柳生真由冲他笑笑,起身帮他取下了背着的网球袋:“上楼去叫妹妹下来吃饭。阿染那孩子,一回来就躲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呢。真让人担忧,今天在学校还好么?”   比吕士沉着的眼睛透过椭圆镜片看向自己面前的母亲,他换上轻快的语调安慰她:“小染今天在学校很好,跟赤也同组,看样子已经是朋友了。”他停下来推了推眼镜,斟酌一下还是决定提醒母亲:“今天小染的午饭分量有些大,而且,她似乎偏好素食。”说罢便转身走上了楼梯,但还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   “如果方便的话,另外多放些烤肉卷进去吧。”   他在妹妹房间外停住了脚步,忐忑地抬起手又放下。   阿染现在在做什么呢?自己突然敲门会不会打扰到她?如果在写作业被打断了思绪不太好吧……可是妈妈说她自从放学就没从房间出来过,有没有饿了呢?毕竟午饭也只吃了一点点而已……   寂静的走廊和略略凝滞的气息给了他很好的想象空间,在他回过神来想起妈妈交给他的任务时,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比吕士苦笑着摇摇头,亏自己还一向自诩为冷静的绅士,什么叫关心则乱,今日总算是体会到了。   他敲了门,过了许久也没见阿染出来。秉承着家传的绅士风度,他耐心地又敲了几下,并且加重了指节的力度。又过了一会儿,仍然没见阿染来开门。柳生比吕士皱了皱眉,平光眼镜后掠过一丝不安的神情,毫不犹豫伸手推开了阿染的房门。   房间里两层的蕾丝窗帘拉了个严实,他记得阿染是不大喜欢这种帘子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不实用……就如同现在,虽然拉上了两层窗帘,可光线还是透过其间的小缝隙打了进来。飞舞在昏暗的房间里,如同蝴蝶翅膀上洒下的磷粉。   阿染就躺在房间里侧的床上,面朝着窗子的反方向睡着了。她眉头微微蹙起,脸颊苍白得有些透明,整个人安静得简直像一座工艺精湛的雕像。若不是鼻翼还微微有些起伏,柳生比吕士险些以为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摆脱心头的不安。于是伸出手去,轻轻摇了摇自己的妹妹。   在刚刚碰触到阿染的身体时,原本了无生气的雕像突然抬起了离他最近的那只手臂,像长了眼睛一般准确飞速地卡住了他的脖子,冰凉的指尖轻轻按压在颈侧,不知为何带来一阵类似于恐惧的战栗。而手臂的主人过了片刻才猛然张开眼睛,神秘而妖娆的紫色眸子里,未来得及掩藏的情绪宣泄而出——惊讶,懊恼,不安……尽管房间里的光线所剩无几,他还是看清楚了,最初那一闪而过的决绝。   柳生比吕士镇静地移开阿染卡着他脖子的手,没有说话。他一直很疑惑,眼前的女孩子,明明是自己的妹妹,但是却无形中透出了淡淡的违和感。虽然自己对妹妹并不十分了解,也只知道阿染是个体弱多病,不大合群有些孤僻的孩子。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跟这个社会无比的格格不入,性格也不像其他同龄女孩子或活泼外向或文静秀气,反而给人一种好欺负的懦弱感。   而眼前的女孩子,虽然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疏离,但是这种无所欲求的淡然和那黑暗中眼睛里的凌厉,却是无论如何不该属于阿染的气息。   柳生染闭了闭眼,掩下了所有的警觉和狠厉。真是太大意了,竟然有人近身这么近都没有察觉,这个身体,真不是一般的差啊。而且,刚才已经属于条件反射的举动,一定让他起疑了吧。   意外的是,比吕士只是轻轻推开了自己卡了他脖子的手,一如平常地说:“晚饭好了,妈妈让我来叫你下楼。刚才敲了很久的门没有应,因为担心才进来看一下的。好了,快起来吧。”   经过那晚的事情,柳生兄妹彼此都有了心结,尽管没有表露出来,但柳生比吕士对自己妹妹的好奇心更重了。   阿染本就是没什么耐心的人,事已至此,她也懒得再去想办法弥补或是解释什么。   “柳…柳生同学……”   一声结结巴巴的称呼打断了阿染的沉思,她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神色紧张的男生。也难怪,这时候切原君正好不在班里,对于风风火火的切原小弟来说,瞬间出现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那个男生,好像是班长……阿染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啊……这个,”说着,递给阿染一张打印好的表格:“这时学校的社团申请书,每个同学都要参加至少一个社团的,期末时在社团的表现会有额外的加分……所以,柳生同学填好交给我就可以了!”他结结巴巴好不容易一口气说完,便利落地转身头也不回走掉了。阿染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眼神飘到了手里捏着的打印纸上。   既然已经来学校了,就要好好的把学生当下去。只是,看来……当好学生,意外地难啊。过去的她,懂得几乎所有器械的原理,能拆能组装,知道运行进程如何推算,知道如何窃取密码和攻击网站,甚至知道如何在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没有任何风险地取人性命。但是这些几乎没有理论的东西在这里完全没用,除了英语和实践课她没有半点优势。理论上的知识是考试的重点,这对于没有理论只有实践的她来说,无异于把所有东西重新再学一遍。   放学后,她站在走廊旁的社团宣传栏处认真地思考。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然决定了无法参加体育类的社团,还有活动较多的社团,比如摄影社,音乐社,美术社等等也还是不要去了。至于剩下的一些清闲的社团,最好还是人比较少的好……那么,她的目光落在宣传栏一个冷清的角落。   灵异社——社长,西园寺纯美   社员:星野葵   千岛奈奈   恩…除了社团名奇怪了些,总共就三个人,这样很好。柳生染点点头,掏出书包里的社团申请表,站在走廊填了起来。   仁王雅治烦恼地从数学老师的办公室走出来,便看到少女一个人站在寂静的走廊上,盯着社团宣传栏在思考着什么。单薄的身影透着清冷的感觉,却让他莫名其妙心情好了起来。   少女站在那里思考了一阵,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垫在宣传栏上填了起来。   “小染。”仁王雅治走近,才看清了打印纸上大大的社团申请书下写着一排小字——柳生染,灵异社……   他无语了片刻,脑后流下大大一滴汗。要是搭档知道了自己妹妹有这种兴趣……只怕绅士的形象要破功了吧。   柳生染回头,看到了身后的白发少年,哥哥的朋友。她记得他的名字,但是姓什么却不知道。   “您好。”她客气疏离地行礼,没有过多言语。   仁王雅治毫不介意地用食指卷着自己的小辫子,颇感兴趣地问她:“小染对灵异很感兴趣么?”   阿染闻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表格,慢吞吞道:“反正都要参加社团,找个安静一些的地方而已。”   “哦——,不如来网球部当经理吧,正好我们有个空缺,什么都不用做,挂个名就好了。”仁王雅治说完愣了一下,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轻率就想邀请柳生染来网球部,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他有些怔忡。   “那里太吵。”阿染没有什么表情,十分干脆地拒绝了他,转过身去慢慢完成了自己的表格。   仁王雅治站在一旁,看着她认真的填完申请表,仔细的折好装进书包。才伸手夺过了柳生染的书包,同她一起并肩走在校园内。   “阿染,仍然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么?”他问的很忐忑,柳生一家对这个问题一直很忌讳。他们似乎认为,那些不好的记忆,阿染忘记了也好,最好不要想起来。   仍然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这是什么意思?阿染不动声色,脑子却转得飞快。自己并不是柳生染,这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柳生染过去发生了什么她当然不知道。可是面前的少年这样问,难道是他看出来了?……不,不可能。如果他看出来,就不会带着这种试探和小心翼翼的语气来问自己。那么,或许是在自己来之前,柳生染……就已经失忆了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很多事情就都说得通了。第一次见到爷爷和阿让的时候,像看陌生人一样的戒备眼神没有遭到怀疑。刚回到家的时候,房间也是在父母的吩咐下由哥哥带回去的,还有那次晚餐时眼前这少年的告别,一家人紧张的神情……她都注意到了。   “那么……请告诉我,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过去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他在,不论是父母哥哥还是网球部的诸位,眼神都会带上一抹探究。无论隐藏的再好,作为身边亲近的人和年龄只有十几岁的孩子,这些事情是不可能瞒过她的。   柳生染的敏锐让仁王雅治有些后悔问出了那个问题,他们走过了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阿染没有催促他,神色间找不出一丝迫切,仿佛那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问题。仁王雅治在心里斟酌着,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情执着至此。明明对他们来说都是不愉快的记忆,明明自己也知道那些事情阿染忘了好,但是……那种陌生的感觉,真是无比的讨厌啊。   “我们的好朋友,共同的好朋友……”就在柳生染以为仁王雅治不会再说什么了的时候,他艰涩地开口,用一种轻得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下去。   “美纱,你伤害了她。”   身边的少年垂眸发出一声叹息,没有看阿染。   “那么,是因为你么?”阿染突然停下了脚步,定定看着他。   审视的目光让仁王雅治如芒在背,他并没有否认的打算,只是内心隐隐地害怕。他闭眼点点头,最近这种奇怪的情绪,约莫已经有了解释。   眼看校门就在眼前了,柳生染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书包,向他行了一礼:“多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还有麻烦你了,再见。”   仁王雅治明显感到身边的少女的气息更加疏离冰冷,他没有言语,目送着阿染缓缓走出了校门。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之前的不厚道 每章字数太少了 搞得大家总是翻页 很对不住   所以重新做了章节划分 每章不会少于3000字的   造成的不便给大家说抱歉了      ☆、情绪与骚动   柳生染站在四楼的音乐教室门口,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今天是一周只有两次的社团活动日,作为好同学的柳生染,一放学便来到了活动地点报道。昨天一早她便把填好的表格交给了班长,对方盯着那张纸足足看了三分钟让她简直以为自己写错了字,然后又用一种诡异的眼神将她上下打量了好几番才离去。到第二节下课时,她的入社手续已经全部办好了,据说社长相当豪气的连看都没看她的资料便大笔一挥签了字,这种效率着实让柳生染很是满意。   四楼的音乐教室看起来早已被废弃了很久,隐藏在阳光无法触及的角落。已然剥落了漆层的木门更加给这个地方增添了一些不怎么讨喜的沉重与压抑。斑驳的墙上一边贴了极其古老的海报,上面的人物已经被时光腐蚀得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只隐约看得清动作,似乎是侧身跪地双手合十。另一边是三张A4大小的打印纸,上面歪歪扭扭用毛笔写了“灵异社”三个字。   柳生染默默点了点头,这种地方也让她很是满意。   “啊…那个…是柳生学妹么?”从楼梯口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阿染回头,看到了慢慢走近的短发女生。   “您好,我是灵异社的新成员,我叫柳生染。”   短发少女毫不在意摆摆手:“阿拉,对我就不要用敬语了。我是这里的社长呦,你知道我的名字了吧?小、染~”   阿染的记忆力一向好得惊人,尽管没有刻意去记,但是在脑袋里搜索了片刻,还是找到了属于眼前这个少女的标签。   “西园寺纯美……学姐。”   “啧啧啧啧……”西园寺一边摇着食指一边冲阿染摇头:“不对呦……”   不对?阿染皱了皱眉,自己的记忆力从没有出过错,难道又是身体的缘故?   “是纯美呦纯美!当然啦你要是叫我小纯美我会更开心的啦~”面前这个自说自话的少女完全没有理会在一旁错愕地看着她的新社员,颇为自来熟地伸手揉着阿染长长的头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阿拉阿拉,头发手感真是意外地好啊,又软又舒服的说。”接着又十分胆儿肥的把咸猪手伸向了阿染呆怔的脸,又搓又摁:“啊~真可爱……”   “社长,你又在调戏少女了。”从刚才西园寺纯美露面的楼梯口又上来两个女生,其中一个身形看上去有些熟悉。   “啊……”其中那个没有说话的女孩子看到柳生染,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奈奈,认识的人吗?”一旁看上去很镇定的黑色长发少女问道。   的确是有些熟悉,是班里的同学。虽然不知道都叫什么名字,但是脸还是全记住了。   “柳……柳生同学?”千岛奈奈很诧异地看着沉默地皱着眉脸颊正在遭受社长蹂躏的柳生染,有些不明白生人勿进的她为什么会和这个为老不尊的女人在一起。许多年后的她回忆起这样的相识,总是觉得缘分这种东西真是奇妙。   “千岛同学,我是这里的新社员。”柳生染伸手拂去了准备继续在她脸上作恶的咸猪手,礼貌客气地打起招呼。   “阿拉阿拉~现在的少女们,真是无趣。”说着拍了拍阿染的肩,又竖起食指摇晃着说:“是小奈奈和小葵呦,来,跟我念,小、奈、奈,小、葵。”说罢不理阿染,转过去对千岛奈奈和星野葵说:“这是我们的新社员小染。”   星野葵冲阿染遥遥一点头,没有理会经常性抽风的社长,走上前掏出钥匙开了门。   因为关东大赛和全国大赛的临近,网球部里最近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真田副部长和立海大的军师柳莲二共同制作并监督执行着新的训练菜单,所以每天柳生染都能看见哥哥柳生比吕士累得半死不活的回来。   当然,看外表完全看不出。但是这种不到家的伪装,细枝末节便很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柳生染看着餐桌上被大意落下的便当,真的有比过去整整大了一号啊……她拿起来掂了掂,还是决定帮比吕士带过去。   自从进入了网球部生不如死的训练季,阿染便没有再和比吕士一起吃过午饭了。早出晚归的柳生比吕士即使是在家里也难得一见,至于一向元气满满的切原小弟如今也整日恨不得睡死在自己的课桌上。   晨读过后,阿染便带着便当来到了比吕士的教室门口。她拦住了一个正往教室冲的女生,请她帮忙叫比吕士出来。   林原纪香和山口静子刚从楼梯口转出来,便看到自己教室门口站着一个不怎么眼熟的女生站在门口。距离不算远她也听得很清楚,是要找柳生,手里端着的盒子明显是自己做的便当。林原纪香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站在原地朝柳生染的位置翻了个白眼。   “在网球场外堵还不够,现在竟然又跑到教室来了?”一旁的山口静子狠狠盯着阿染的背影,语气带着一丝轻蔑和不屑。   林原纪香优雅地卷着鬓边的卷发,嘴角向上勾起了少许弧度。她朝身边的山口静子递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两人一同朝还在等待中的少女走去。   那女生一头紫色的长发安静伏在肩头,一如一无所觉的她,单薄的身量看上去安详得有些病态。林原纪香心里嗤笑了一下,这种小角色,也配和自己争?她本打算从后面推她一下,再打了她的便当盒。这么一来时机刚刚好,丑态百出的时候被柳生君看到,而自己也可以全身而退。谁知就在她出手的一刹那,面前的少女就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动了。   阿染在等着比吕士时,便感到背后两道不怎么友好的视线,她眨了眨泛着冷意的眼睛,连起码的掩藏和伪装都做不到,本不需要太过在意。只是,在这里起码的自保还是要做到。后颈敏感地接受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掌风,并不是打招呼应有的速度。她肩头迅速地向旁边一撤,脚下微动。一个类似于旋转的动作便将她带离了两步有余,一瞬间的时间,快得让人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影子。   林原纪香吃惊地呆在原地,左右不过一秒钟的时间,她的手还保持着刚才推柳生染的动作没来得及收回。   山口静子惊讶地看着柳生染麻利地转身,撤步,漫不经心的卸掉了林原袭来的力度,不知哪里来的灵光一闪,疾步走上前,趁阿染没站稳时又来了一下。目标并不是阿染,而是……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回响在教学楼里,林原纪香和山口静子终于如愿以偿打翻了阿染手里的便当盒,可是稍微有一点不完美的是当事人还好好地站在一旁,身上连一粒饭黏子也没沾上。   柳生染闭了闭眼,冷然的气息悄然倾泻。纵然自身反应迟缓让她郁结,但是面前这不依不饶的两人更让她不耐。   柳生比吕士从教室走出来便看到了洒了一地的便当,阿染微微偏头看着他,唇边一丝嘲弄的笑让他觉得非常不妙。   “啊呀呀,这位同学,你自己做的便当,还是自己拿回去比较好呢。”林原纪香站在一旁,状似无意地开口。面前这个少女,此时脸上既没有不安也没有羞愤,只是面含讥讽地看着她,冷漠的气息似是包裹了她的周围,连眼神也泛着嘲弄的寒意,让她不由自主畏缩了一下。   自小就是家里掌上明珠,众人呵护对象的林原纪香从没有被这样冷然的目光看过。那种寒意,像一支暗箭,闪着凛冽的微光,紧紧盯着她,让她不舒服极了。心里对这个无礼少女无边的恼怒让她定了定神,纵然知道这样会暴露了自己,她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一下,这种情况,强装镇定是没用的。   “哈哈~ ,是呢,同学你连便当盒都端不好,就不要再勉为其难做什么便当了……”山口静子也在一旁帮腔。   柳生比吕士快步走到阿染身边,轻轻按上她的肩。   “puri,搭档~我看到了全部的经过哦。”   一个爽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除了没动的阿染,众人都回头看到了倚在隔壁教室外的仁王雅治和别别扭扭没说话的丸井文太。   柳生染挥手打开了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淡漠地看着比吕士,连声音也没有一丝波澜:“你的午饭,我送到了。”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柳生比吕士失神地看着阿染单薄的背影,心里翻涌着说不出话。他刚才是在做什么,防着她么?担心她伤了面前两个女生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弱势的一方是自己的妹妹不是么。为什么他会在第一时间制住了阿染,这样的情形,受欺负的明明应该阿染啊。而且,他懊恼又自责地捏紧了拳头,干净的指甲深深嵌进皮肉里,那是他自己的妹妹啊。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之前的不厚道 每章字数太少了 搞得大家总是翻页 很对不住   所以重新做了章节划分 每章不会少于3000字的   造成的不便给大家说抱歉了   这时今天的每日一更   ☆、算计与威胁   课后的日常训练,让副部长真田弦一郎很不满意。他黑着脸,虽然帽檐挡着看不出表情,但是浑身冷气机一样孜孜不倦散发着的寒气已经明显说明了他心情的糟糕程度。切原赤也甚至听到了大功率冷气机工作时发出的极压迫人的轰鸣声,让他一个哆嗦就打偏了命中率测试用的网球。   “切原!训练不认真,真是太松懈了!绕场20圈!”真田弦一郎严肃的声音响起,成功让全场走神的人都回了神。   柳生比吕士推了推眼镜,放下了手中握着的球拍,沉默地跟着切原跑了起来,他的后面跟着同样不在状态的仁王雅治。丸井文太瞪了他俩片刻,认命地也放下了球拍跟着跑了起来。   训练结束后,是网球部正选的例会。   “下周是学校的阶段考,考试过后会有一个星期的假期。幸村和我商量了一下,准备进行一次合宿训练,对方是东京的冰帝学园网球部……”真田扫视了一眼部员,话被柳生比吕士紧皱眉头的表情打断了。   似乎是察觉到询问的眼神,柳生比吕士习惯性推了推眼镜,平缓的说:“或许……我无法参加了……下周父母都不在家,只有阿染一个人,我不放心。”   阿染不知道,但是比吕士却很清楚。下周是一年一度的世界医学研讨会,柳生正雄及夫人柳生真由每年都会受邀参加。这不仅是全球医学界顶尖的盛会,也是众位在医学上颇有造诣的大家相互学习探讨切磋的好时机,身为院长的父亲是不可能错过的。   “那么,至于段考……”真田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吹泡泡的丸井文太和心不在焉的切原赤也,眉头又不自觉紧紧拧了起来,声调提高了不止一分:“所有科目,必须保证合格!”   睡梦中的柳生染被一阵嘈杂的噪音吵醒,她起身看了看床头的闹钟,晚上5点。自从上学后,每天放学都疲倦得必须休息才可以。两个星期的时间,这已经变成了她新的习惯。   她揉了揉突突发疼的额角,皱眉朝紧闭的房门看去。家里一向很安静,这么吵闹还是她回家后头一次。她赤着脚拉开了房门,想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因为考试的临近,而部里还有两个考试困难的问题儿童,于是众人一致决定加班给他们二人补习。至于地点,自然是老地方,绅士柳生比吕士家了。   阿染推开房门的时候,对面比吕士的房门大开着,切原和丸井正在为最后一块蛋糕做着不懈的努力,仁王雅治手里拿着一本数学习题集,桑原手里的则是英语习题,看样子是正在打架那两位的。比吕士没有在房间,看上去……还少了正副部长。阿染看了看眼前跳脱的两个孩子,她笃定他们是根本没有来。   “啊,柳生染!”——这是率先发现了她的切原君。   “啊……你这个坏女人,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晚了一步的丸井君。坐在一旁的桑原眼疾手快地堵上了他的嘴,但还是为时已晚。   仁王雅治抬头看见了立在门口皱眉看着他们的阿染,他站起来拿着数学习题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被捂上嘴吧的丸井,似乎心情很好的走了过去。   “小染,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可语气里明明白白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   阿染垂眸,淡淡应了一声。她并不想跟眼前的人多说话,也不喜欢人多,于是就转身离开自己房间走上了楼梯。   柳生家的三楼是客房,而阿染要去的,是三楼之上的阁楼。那里是她最近才发现的,柳生家让她觉得最亲切的地方。阁楼的顶很低,只有她可以直着身子在里面行走,斜斜的墙壁上装了两面不算小的窗子,这时候的夕阳正好,暗金色的光线照进来,即使不开灯也会让人觉得无比的安心。   她挨着窗边坐下,熟练地从身后摸出一副扑克牌。   她并不相信所谓的命运,人生最终所属的,只能是自己。在漫长无尽的夜里独自在黯黑之处摸索徘徊,赤脚行走在荆棘丛生之处。即便是这种时候她也从没有将自己的命运交付于他人之手,亦或是听天由命。只是诸事已了,心结已逝,那些执着也已经消弭殆尽,如今竟是找不到生活下去的理由了……   阿染垂眸打量着桌上的牌像,一如手上的掌纹。很久以前曾经无意翻过几本古老的牌位册子和星象命理,从过去到现在,无一不昭示着不祥和夭亡。她就这样一路行走过来,付出的代价只有她自己知道。但是终于得到了自由,却也失去了自由。   柳生家的阁楼,并不是很好找,它的入口隐藏在三楼客房的拐角后,窄得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而对于一个个头不小的少年来说,这种说法显然太过保守。   仁王雅治挤在逼仄的空间里,费了好大的劲才推开了阁楼的门。此时夕阳业已落山,留在小小的空间里的,只剩下缠绵着不肯离去的余晖。阁楼很干净,里面置了三两个矮矮的架子,一层一层摆满了书。透过书架间的缝隙,可以看到背对着他坐在窗边少女。   由于刚睡醒,散下来的长发显得有些凌乱,海藻一般铺在后背,多情地相互缠绕着。暧昧的光晕给少女周身裹上一层温暖的颜色,中和了她骨子里的冰冷。   仁王雅治稍稍走近,看到了地下摊开的地理画报,和一些随手置在一边的原文书。阿染一手搭在桌上的另一本画报上,另一手呈抱膝的模样倚在窗边睡了过去。仿佛是察觉到有人,她眉头皱了皱睁开眼睛。   仁王雅治走过去在她对面席地坐下,翻着桌上摊开的画报看了起来,没有说话。那是两三年前的地理杂志,一本一本摞起来被存放在这里。这种地理杂志主要介绍日本及周边各地的区域环境,地质结构之类,闲来无事他也会翻翻当作是看风景。地质是柳生父亲的兴趣,会订阅这种杂志也不奇怪。只是……他心思转了转,看向又被吵醒心情不怎么好阿染,咧嘴笑问:“小染想不想出去走走呢?”   阿染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收拾起周围的书本没有理会。她完全相信自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她并不想接近他。   仁王雅治浑不在意,好脾气地接着说:“下周考完试,有一个星期的假期呢,网球部要到镰仓去合宿,比吕士推掉了,他说要照顾你。”   阿染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他,掩藏在黑暗中的神情看不分明,但语气却透着淡淡的嘲讽:“我不需要照顾,也不会自找麻烦。”   仁王雅治噎了一下,阿染一句话将他堵死,彻底拒绝了他还没说出口的随行邀请。   其实有这个打算的不只是仁王,第二天一进教室,切原赤也就开始在阿染耳边碎碎念,虽然有意地压低了声音,但还是引起了班里同学的注意。   “切原君。”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身边男生心不在焉的絮絮叨叨:“我可以跟你们去,只要你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切原赤也愣了一下,少见的没有脱口供出主使人,而是结结巴巴狡辩起来:“你在说什么啊,这当然……当然……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说到后来声音有如蚊蝇,越来越低。但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如果你不去,柳生前辈也不会参加合宿。不参加合宿,就没办法和仁王前辈搭档练习,这样就会影响整队的实力……”小海带头一次思路这么清晰跟柳生染分析利害,自我感觉不是一般的良好,满心以为可以说服阿染,没想到对方只是漠然翻着书,凉凉地截断他:“跟我没关系。”   今天是每周两次的社团活动日,灵异社严格上算是这个学校的编外社团。主题奇怪不说,人数上也少得可怜,在人才济济治学严谨兼容并济的立海大,完全是个无人问津的诡异存在。   “好了,理论上就是这样,那么我们就出发吧!”社长西园寺纯美兴致高昂的一声令下,阿染突然发觉今天没办法继续坐在这里混日子了。   今天的社团任务是寻找校园里的风水宝地,西园寺社长花了一节课的时间将搜集到的各种不靠谱资料分享给了兴趣缺缺的社员们,之后便开始了实践活动。   刚推开灵异社古旧的大门,就看到昏暗的走廊里站着一个挺拔的影子,像是一个冷光源,明明散发着给人温暖的柔和的光芒,却不带半点温度。   阿染无趣地扯了扯嘴角,真是个让人无法忽视又极具欺骗性的存在。   “柳生学妹,可以谈谈吗。”幸村精市微笑着开口,眸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阿染转身冲等在一旁的西园寺纯美,星野葵和千岛奈奈打了个招呼,便跟着幸村精市走到了教学楼另一边更为偏僻的一个角落。   “柳生学妹,我是来邀请你跟网球部一起去镰仓合宿的。”幸村精市盯着隐在暗处的少女,开口说明来意。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已经拒绝了不止三次了。”阿染勾了勾唇角,有些心不在焉,“如果你要说你不知道的话,那我再拒绝一次也无妨。”   幸村精市微微一笑,风轻云淡开口:“不,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阿染微微眯了眯眸子,黑暗中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沉默了片刻,蓦地笑了:“比吕士并不知道你们这样来找我。”   幸村精市没来由背上一紧,他其实并不担心阿染会真的告诉比吕士,但是眼前这个清冷的少女仿佛看透一切的了然语气,让他突然觉得算计柳生染或许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   “合宿我会去的。”面前的少女转身,有些不耐地开口:“不要再让切原找我的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每日一更~ 话说每天三千对于文废来说果然还是亚历山大啊   求个评论呗~   ☆、镰仓   千岛奈奈看到柳生染慢吞吞从楼梯走下来,有些胆怯地走到她身边开口:“小……小染……”   自从社长强制要求后,灵异社各社员之间都要这样称呼才可以。但是柳生同学她……好像一直不大喜欢的样子。从没有违反过规定千岛奈奈只好硬着头皮这样跟柳生染打招呼,不过……柳生同学似乎也没有很讨厌的样子啊……   阿染看着眼前惴惴不安的少女,皱眉了片刻终于唤道:“……奈奈。”   千岛奈奈之后一直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毕竟对于一直都是少言寡语生人勿近对什么都兴趣缺缺的柳生染来说,这样的呼唤简直是不可能的。   但怀疑终究只是怀疑,千岛奈奈确实听到了阿染那声僵硬的呼唤,虽然不怎么流畅,但却好听顺耳的很。   灵异社当天下午的活动结束的很圆满,虽然按照西园寺纯美给的指示最终找到的地方只是操场厕所,但实在想回家睡觉的阿染给出了一个很好的解释——   校园里另外存在着一处风水宝地,影响了社长的理论。   众人均不解,柳生同学伸手遥指另一边的网球场,漫不经心打着呵欠说道:“人气重的地方风水必然好。”   纯美右手握拳击上左手掌,一副恍然大悟状:“难怪那里部员都长得不错,原来是风水好养人啊……”   众人默……   立海大的段考如期而至,经历了生不如死的课后补习和真田副部长铁拳攻击的切原赤也和丸井文太险险飞过合格线,众人均松了一口气。阿染的成绩被刻意控制在了一个不高不低相当微妙的位置,反正柳生父母从来没有要求过阿染在功课上多用心,这样的成绩,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考试开始前阿染便和即将离开的柳生父母说明了要和比吕士一起去合宿的事情,这种事情找最近责任感爆发的比吕士说自然是行不通的。有了柳生父母的通行证,身为兄长的柳生比吕士除了再三保证一定照顾好妹妹之外也不能反对什么。更何况全国大赛在即,任何一次合宿都是珍贵的机会,他并不想放弃。   坐在校车上的柳生染少见地挽起了长发,一圈一圈的紫色在脑后缠绕,被胡乱扎成了一个松散的小圆球。从神奈川到镰仓的路途并不十分遥远,或许是因为早晨起的太早,她看起来有些许的疲惫,头靠在身边比吕士的肩上沉沉睡去。   车内一片静谧,丸井早上看到随行的柳生染竟然没有言语,许是幸村跟他说了什么,但像今天这么听话怎么说都有些反常。没有了抢食对象,切原少年坐在最后排咔哧咔哧兔子啃萝卜似的啃着手里的薯片,显得有些无聊。   自从阿染靠在比吕士肩上睡去时,少年就变得异常的僵硬,好像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动。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阿染究竟有多警觉,他也很清楚,她之所以会在这里,完全是为了自己。看着身边少女睡去的侧脸,身为兄长的内心也不自觉柔软了起来。   合宿的地点,是迹部家在镰仓的度假别墅,这是阿染在到了地方之后才知道的。虽然不知道迹部是何许人也,但是欧式古堡造型的别墅和周围一丛丛华丽繁密的玫瑰花还是让兴趣缺缺的她多少提了点精神。   紫灰色头发的挺拔少年站在别墅大门口迎接,身后站着的是与他服饰相一致的众人。一举手一投足便是难以掩藏的倨傲与优雅,如同是暗夜中的火把,耀眼明亮,让人如同飞蛾一般,不自觉去追随。   这个,就是迹部了吧。柳生染下车,看着朝他们走过来的一众少年,隐在最后默默想,真是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这群只关心网球的热血少年,自然不会放太多的目光在阿染身上。尤其是冰帝的诸位,对女生一向避之不及更不会主动跑过去打招呼。幸村精市也只是出于礼貌漫不经心地将她在这里的原因捎带一提便不再多话,这样正和她的意。   阿染的房间被分配在柳生比吕士和仁王雅治的房间旁,走廊的最尽头。透过窗子正好可以看到别墅外郁郁葱葱的树林和隐在林间的一条溪流,还能看到花园里开得大好的馥郁的玫瑰。   闲不下来的少年们,安顿好之后便迫不及待开始了训练。一路的旅途劳累对于正处在青春期活力旺盛的男孩子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柳生染却已经疲惫到脑袋挨着枕头就睡着的状态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训练回来的柳生比吕士眉头皱得死紧,午饭时放在阿染门外的午餐推车还在那里,上面的餐点分毫未动。正在沉思之际,吱呀一声,阿染的房门开了。   一脸惺忪的柳生染身上套的还是上午的那件衣服,长发依旧是松松盘在脑后,只是看上去凌乱了些,她赤脚踩在地板上,怔忡地看着站在门外的柳生比吕士。   最近精神越发的不济,她并不是没有察觉。需要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即使是强撑也无济于事。就如同今天,没人打搅,一觉醒来,已经是晚餐时间了。   “小染你……睡到现在么?”跟在比吕士身后的仁王雅治吃惊地看着僵在原地没有说话的少女,心头袭上一层浓浓的不安。   比吕士紧皱的眉头僵硬的舒展开,看起来强迫得很。他走过去不由分说抱起阿染,将她放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又找到棉制的拖鞋一一套在她冰凉的脚上,这才看着阿染缓缓说道:“明天,我们回家!”   面无表情跳下椅子,没有看依旧保持着半蹲姿势的比吕士和他身后的仁王雅治,阿染走出房间,只留下冷冷的一句“不需要”。   ——啪——啪——   短促有力的击球声在各个场地响起,今天已经是合宿的第三天了。这三天里身为立海大王牌双打的柳生比吕士和仁王雅治一直比较郁闷,以至于让他们生出了这样现在就回神奈川也好的消极想法。当然柳生染的情况也算在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冰帝的第一双打队员,军师忍足侑士的缺席。   彼此之间在前几次的大赛上都有见过,却一直没有机会较量。两人更是对忍足侑士的天才之称很有耳闻,听莲二说他还能打出青学天才不二周助的巨熊回击,无论是从洞察力或是战术上来说都是一等一的对手。   柳生家和忍足家虽然因为家族事业原因私下偶尔相互拜访,两人也有一定的接触,但要论到成为朋友,倒还真谈不上。而刚回到神奈川的阿染,自然连这个人名都没听说过,所以对于近两日比吕士和仁王雅治的消极,她虽然察觉到了,但却不知道为什么。   对于第一天柳生比吕士回家的要求,遭到了阿染毫不留情的拒绝。以至于近几天除了吃饭时间他几乎都看不到阿染的影子。   而彼时的柳生染,正躺在别墅区后面的树林下睡觉。   早晨起床后从房间的书架上随手抽的一本书被用作了遮光物,由一手轻轻支着搭在脸上,背靠着一棵巨大的银杏树,看上去睡得很沉。银杏树上的扇形小叶子在风中摇摆,好似千只蝶翼轻颤,在她身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只不过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袭来,又将她吵醒。   自从回到柳生家之后,各式各样的人已然将她为数不多的耐心逼到了临近暴走的边缘。即便是这样,却还是舍不得放开。恶劣的性格,匮乏的耐心处处昭示着她的格格不入,或许……终究是不属于这样干净安详的地方,如她一般罪孽深重的人,即使是轮回,也不配留在这里。   阿染厌弃的拿开搭在脸上的书本,却不由自主愣了一下。   眼前并不是她曾见过的人,而是一个陌生的少年。苍蓝色的发丝柔柔地在微风中轻拂,挺拔的身量,瘦削的下巴,高挺的鼻梁,无一例外彰显了他极好的皮相。一双魅人的桃花眼隐藏在泛着微光银边眼镜后,虽遮去了不少锋芒,但却平添了些耐人寻味。薄薄的唇角微微勾起,形成了一个兴味的笑容。   他眯了眯眼睛,声音听上去很愉快:“哦呀,这位美丽的小姐,怎么会一个人睡在这里?”   忍足侑士的父母这两天受邀参加医学研讨会出门去了,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纠纷,使得他不得不耽误了三天时间去处理。直到今天事情才算是告一段落,便立即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只是,迹部的宅子里,什么时候有了女生?   他看着睡在不远处银杏树下的少女,脸上摊着一本德语的原文书《阴谋与爱情》。紫色的长发一直垂到了草地上,相互缠绕着,依偎着,形成了一种很美妙的色差,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伸出手去触摸……   阿染皱了皱眉,这种轻浮的调调,跟比吕士的朋友(= = 是仁王雅治)还真是像。这样的皮相本来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再加上这种性子……她瞟了一眼少年身上的冰帝校服,无聊的扯了扯嘴角。来的时候就发现冰帝人数似乎少了,看来这下子应该齐了。   抬头看看,已经到了午饭时间。阿染扯了扯嘴角,拾起随手扔在地上的书站起来,看了一眼面前仍在等着她答复的少年,慢吞吞开口:   “下次,我会多带个人来。”   餐桌旁   看着从一见面起就被柳生比吕士呵护备至的少女,忍足侑士的眸子里划过一丝了然。早就听说柳生家还有一位小姐,却从来没有见过,曾经还有流言说她患了自闭症,至今仍没有人出面解释。   出于礼貌,他还是开口向柳生比吕士问道:“柳生君,不介绍一下么?”   柳生比吕士停了停手里的叉子,看着正皱眉咽着鱼排的阿染道:“这是我的妹妹柳生染。”然后又对阿染说:“小染,这是忍足侑士。”   阿染放下刀叉,拿餐巾拭了拭唇角。然后冲忍足侑士点点头:“忍足君,幸会。”说完便道了声失礼,首先离开了餐厅。 作者有话要说:  诶 话说卡文卡的有些颓废了都      ☆、奇怪的少年   午后,坐在玫瑰花丛旁晒太阳的阿染迎来了一位奇怪的访客。   ——丸井文太   阿染望了望远处正在进行单打练习的训练场,又看看眼前的红发少年,生平第一次猜不出来人的目的。她挑眉看着眼前这个脸蛋快和头发一个颜色的孩子,几乎可以断定不是什么好事情了。   “喂,坏女人,你……你要来看本天才的比赛!”   阿染挑眉,看着这个表情纠结,语气却无比理直气壮的孩子,突然少见地起了好奇心。她淡淡开口:“我认为我们还没有熟到那种地步。”   “这有什么关系嘛,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也知道你的名字……”   ……原来这就是他对“相熟”这个词的定义啊,阿染寡淡的眸子扫了他一眼,能这样健康成长到现在,还真是个幸运的孩子……   她歪头斜睨着比她高出不少的少年,语调不自觉带了些调侃:“我以为你并不知道我的名字。”   丸井文太与切原赤也同为立海大有名的吉祥物兼受保护动物,但是相比于矮他一年级的切原君,丸井的优势就是面对这样的调侃他能很快听懂并迅速作出反应。   于是他……脸红了。   同样的情况,如果是切原赤也站在这里,他一定会接着脱线的嚷嚷。所以为什么说呢,无知的人都是幸福的……自从一别两年再次见到柳生染后,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他一直对柳生染提不起半分好感,看见了也当没看见,非要指名的就以“坏女人”来代替她的名字。   “那……那本天才批准你以后也叫我坏人好了……”实在觉得理亏的丸井文太提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合适并且很便宜了柳生染的解决方案。   阿染无声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真是脑子糊涂了,才会跟一个孩子在这里磨叽。看着丸井一脸割肉大甩卖的心疼表情,想来去看一下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晒太阳而已,于是终于开口:   “不要太久。”   练习场周围有一片质量很不错树林,视野颇好。盛夏时节生长得郁郁葱葱,像一把伞一样隔离了刺眼的阳光。跟在红发少年身后的女生停下脚步,看了看周围寸草不生的训练场,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越走越远的丸井文太开口:“我就在这里看好了。”   丸井少年并没有拒绝,其实这就是他一路上正在思索的事情。对他来说,如果柳生染真的跟自己一起走到了训练场,自己一定会很抬不起头来的。而相对于丸井的纠结,我们的柳生学妹显然单纯多了,她只是不想被大太阳晒到而已。   阿染挑了个距离球场最近的地方坐下,无声的看着不远处球场上肆意张扬的少年。说起来,真是疑惑啊…… 每天承受着各种高强度的训练、时不时的相互比赛、课后时间被占用不说就连假期也要利用了跑来合宿……可是,那种表情,为什么?就连平时对英语极度厌恶切原赤也,为了能够参加社团也会进行考前生不如死的突击……   只是网球而已啊……为什么?   那个世界,她看过了太多。运动员丑闻、兴奋剂、赌球、故意输球、暴力……隐秘的埋藏在大众所宣扬的体育精神之下,随着骨子里带出来的腐败,在空气中发芽生长。而这里……阿染看着正在和忍足侑士进行比赛的比吕士,两人认真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她所不曾有过的满足与快乐。   真的有这样纯粹的感情么?   喀——   一声轻微的响动打断了她的沉思,细细的风袭来,让她条件反射向旁边一闪,接着——   “——嘭!”重物落地的声音   “啊——好痛痛痛……”   柳生染眨眨眼,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拼命揉着后脑勺和屁股挣扎着从树枝堆里爬出来的生物。   这家伙,该不会是在这棵树上睡觉吧?   “啊——迹部,我再也不敢了,不要让桦地再摔我了……”棕色的卷毛被树枝划拉得乱七八糟,眼神一片惺忪,脸上残留着可疑的液体,嘴里还嘟囔着搞不清楚状况的话……   这灰白的运动服……是冰帝的啊。阿染挑眉看着这个仍旧趴在地上的生物,这种登场的方式还真是独特呢。   “啊咧?这里是……啊!你不是那个…那个……啊哈哈…..”他仿佛是刚看到面前的少女,伸出的手指却因为实在想不起来对方名字而在空中生生转了个弯,挠向了还夹着树叶的头发。   阿染叹了口气,无声地抬头看了看树枝断掉的地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还能这么有活力。真是奇妙啊……这个人的构造。   “呐呐……我是慈郎呦,芥川慈郎。你叫什么名字呢?”看着阿染默默走上前,帮他摘下了夹在头发里的叶子和杂草,慈郎少年问道。   “……柳生染。”   “啊……对了,难怪觉得在哪里见过呢……”   阿染眉稍一挑,见过?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芥川慈郎兴奋地说:“今天吃饭的时候和侑士坐在一起的女生是你吧?是吧?是侑士新的女朋友吗?你做了好吃的过来吗?”   “……”阿染实在懒得提醒他,他们已经一起吃了三天的饭了。也实在懒得告诉他,中午和忍足君坐在一起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冰帝的另一个红发孩子。嘛~不过要这么想也没什么不对,阿染兴味的眯了眯眼,那孩子的长相,的确像个干净纤细的女孩子。   慈郎少年见阿染没说话,于是又扯扯她的衣袖:“没有带点心来么?我好饿……”   阿染看着表情萎靡的少年沉默了片刻,从衣兜里掏出了仅剩的两颗糖果。其实她并没有随身带零食的习惯,只是现如今时不时的低血糖症状让她不得不随身带着可以随时补充糖分的东西。   “喔——到丸井上场了呢。”在一旁嚼着糖果的少年眼睛一亮,兴奋地嚷了起来,继而端端正正坐好,手托腮满脸的期待。神游之中被他打断的柳生染也想起了到这里的目的,随意的坐在了少年旁边,目光投向场地中央满头红发的身影。   说起来对于网球,她虽然了解一点,但是全然没有兴趣。所以对于一向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丸井文太非要拖着她来看自己的比赛一事,阿染兴趣缺缺地看着不远处跳脱的影子,脱线地觉得人际关系果然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   “啊!文太的走钢丝~”慈郎少年激动地叫起来,伸手摇着身边的柳生染,眼睛里冒着崇拜的星星:“小染小染~你看到了么?文太的走钢丝~真的好厉害啊!”   小……小染?话说没记错的话,我们好像刚认识啊。阿染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激动的快要跳起来的少年,个性冷漠的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重新把目光投向赛场的时候,比赛似乎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丸井文太迅速发球上网,黄绿色的小球在两人之间来往数次后,被丸井以一个挑高球打出。   “啊——诶?”身边的芥川慈郎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无外乎他的惊讶,即便是柳生染这个半调子也看出了这一招的不妥。在他的位置,完全可以再打出一次走钢丝或者直接扣杀得分,而他选择的挑高球,无疑是在邀请对方将球打向他身后毫无防守的大半边球场。   果不其然,对方将球打向了距离他最远的球场右角落,再去接球对于他这样身材较为矮小的少年显然已经不太可能了。这时,站在左前方的丸井文太以一种诡异的步伐向后闪去,迅速的移动了三四步,十分令人匪夷所思地追上了对角线另一边的网球。但是最后却没能站定,一阵摇摇晃晃已经令他无法准确的控球,最终将球打在了界外。   阿染兴味地勾起了唇角,原来他是因为这个。一旁的芥川已经激动得跳了起来,他双手握在胸前崇拜地望着赛场上因为丢了球而有些生气的身影,冒着从比赛一开始就闪个不断的星星眼,无比骄傲的说:“果然还是文太最厉害了~~这么远的距离一下子就追上了还把球打了回来,真是太厉害了~!”   该看的也看完了,柳生染闭着眼慢扶着树吞吞从地上站了起来。待脑中掠过一阵熟悉的眩晕后才懒懒打了个呵欠。出来的时间够久了,还真困得不行。身边的卷毛见她站了起来,也跟着从地上爬起来,状似很亲热地牵起了她的手。   “小染要回去了么~我们一起吧!”   阿染皱了皱眉,使了不小的力气想把手抽出来,却没有成功,反而被卷毛孩子握得更紧了。恼火地闭了闭眼,她冷声叫道:   “芥川君……”   “啊~马上就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呢~~小染晚上想吃什么呢?迹部家什么吃的都有哦~”   ……被无视了。   “芥川君……”   “……不过小染不知道吧?其实迹部家最好吃的是布朗尼蛋糕哦~听说做蛋糕的师傅是专程从美国请过来的诶……”喋喋不休……   ……又被无视得很彻底。   阿染无声叹了口气,手上卸了力道。牵就牵吧,反正没什么损失。   似乎是感觉到了手中力量的消失,芥川慈郎也减小了握着的力度,迁就着身后的少女,在树林间慢悠悠地走着,顺便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刚才他不是没发现,小染低血糖的症状很严重,随身带着糖果也是因为这个吧,而她却把糖果都给了自己。手里握着少女冰凉纤细的手腕,凸起的骨骼硌在掌心,总让他有种下一秒她就会倒下的感觉。侑士这次的女朋友,意外的纤弱呢。   跟随着芥川慈郎走出树林,就撞上了刚打完比赛的冰帝众人。走在前面的慈郎少年兴高采烈地扬起抓着阿染的手,冲跟在迹部景吾身后的忍足侑士喊起来:“侑士~你的女朋友在这里~”   走在队伍最前端的迹部景吾额角蹦出一个十字:“啊恩~慈郎,真是不华丽的家伙!竟敢比赛无故缺席,训练量三倍!桦地!”话音刚落,跟在迹部身后背着两个网球袋的扑克脸少年应道:“WUSI。”上前彪悍的单手提起了慈郎少年的后领子。迹部看着桦地手里乱叫的慈郎,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真是太不华丽了!还有,忍足的女朋友?这是怎么回事?他左手点着眼角下方的泪痣,看向站在一旁波澜不惊的军师。   勉强作为当事人的忍足侑士的第一反应是又被缠上了,这不奇怪,经历了多次被无厘头的冠上XXX的男朋友之后,一向自诩风流潇洒的他也不禁觉得头疼。尤其是在某些时候还牵扯上了整个网球部,搞得小景给他下了无数次警告通牒。他狭长的凤眼隔在反光的银边眼镜后静静地打量着被慈郎扣住的少女,似乎是想要挣脱手上的桎梏,她微微皱着眉,手臂小幅度扭动着。总觉得,不是那样的女生啊,那么清冷的性子。   “芥川君,请放开我……”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的柳生染忍不住开口提醒身边只顾着跟迹部讨价还价的少年,身体上的困倦加上陌生人接近的不适应使得她的口吻也越来越冰冷。   “啪——”   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扣住少女的手上,也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Puri,小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什么时候还成了忍足君的女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 求吐槽   ☆、兄长   对于仁王雅治此人,柳生染虽不敢说很了解,但也起码看得出来他并不是那种好相与的人。虽然此人脸上一贯的嬉皮笑脸玩世不恭,但内心绝不仅仅是这样。回到神奈川也有些日子了,纵然柳生染生性清冷生人勿近,但对于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兄长的好友,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都算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从来没有看到在他脸上有过现在这样的表情。   ……讽刺和……嘲弄么?还是……生气了?   柳生比吕士走上前轻轻揽过阿染,从没有过的亲密姿态让她的肩膀骤然绷紧,果然还是……不适应吗?   “各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是我妹妹柳生染,刚从平塚回来。不出意外的话,这次跟各位应该是头一次见。”柳生比吕士推了推夕阳下反着光的镜片,平淡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情绪。   又一阵眩晕狂风一般的刮起,“嗡——”的一下,眼前一片黑暗。柳生染不得不微微低头,掩住了眼睛里的空洞和无神。待片刻后眼前慢慢回复了清明,她定了定好不容易稳住的身体,淡淡开口:“芥川君,谢谢你送我回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失陪了。”   无论这个孩子做了什么,无论他误会了什么,他都是在帮她,况且他并没有带来实质性的伤害。左右忍足侑士是冰帝的,与她所在的立海大除了网球扯不上半点关系,纵然他是多么优良的麻烦体质,想要干扰到神奈川的自己,也是鞭长莫及。   看着远去的少女和立海大王牌双打,忍足侑士突然觉得很有趣。不仅仅是对于仁王雅治的反应,柳生兄妹的关系。更多的是那个声音似乎永远清冷无波的少女,让他不由自主想到了一种可爱的生物。   “呐,迹部。”   “啊恩。”紫灰色头发的少年看向身旁形影不离的伙伴。   “刺猬还真是一种可爱的生物啊,Ne~?”   走出众人视线的柳生染步履越来越快,她挥手打掉了柳生比吕士的手,几乎是风一般的刮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小染……”仁王雅治惊愕地看着她迅速远去的背影说不出话来,以往的柳生染虽然为人冷淡,但还没有到今天这样明显划分楚河汉界的地步。   一次一次的接近,一次一次的抗拒,到如今的完全拒绝……呵,终于忍不住了么,阿染。真是为难啊……生平头一次被人如此厌恶,还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这感觉,真是让人难过呢。   呐,阿染啊,这些年,你就是这样过来的吗?承受着比我多得多的厌恶,承受着比现在的你更加冷漠的我的拒绝,这样慢慢走到了现在么?   柳生比吕士挫败的一拳击在了身边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沉默地向阿染的房间走去。   有些话,现在必须要说。   昏暗的房间里,厚厚的窗帘密实地遮挡了光线。柳生比吕士站在门口适应了好久,才看清楚置在房间中间的床上被子下隆起的一团小包。他慢慢走过去,看到了散乱在被子外的长发。   察觉到身边有人,蒙在被子里的柳生染抬头,看到了站在床边的比吕士。   “出去。”她疲倦地开口。   比吕士整个人隐在黑暗中,表情看不分明,但站着的身影却意外的执着。   “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身体上的不适已然让她无法再打起精神来应付任何人,这种时候,难道还有什么要紧事必须说不可吗?   在她的注视下,站在床边的人微微躬身,蹲在她旁边,以一种相同的视觉高度缓缓开口:“阿染,你是我的妹妹……”   “如果你是来联络感情的话,那么很遗憾我现在没那个心情……”   “请听我说完!”比吕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仿佛丝毫没有介意她的无礼:“你是我的妹妹,从小到大,我就一直在以哥哥的身份标榜自己。凡事做到最好,课业、体育、人缘、在长辈心中的印象,我希望能成为你最好的榜样,我也希望你能成为最优秀的孩子……”他闭了闭眼,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可是,你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因为早产,你一直体弱多病,从小就被养在医院里,很少去学校,连家也不常回……渐渐地,我发现了你的不同。你不能像别人的妹妹一样,跟着我一起去上学,跟我一起坐在草地上吃便当。你不能跟我一起参加学园祭,不能像别人的妹妹一样,在大家艳羡的目光中活泼的跳舞。甚至,因为一直被养在医院,你患上了很严重的自闭症,不能像别人的妹妹一样,依偎的兄长的身边撒娇……”   柳生比吕士轻轻嗤笑了一声:“说到底,不过是我可耻的自尊心越来越不能承认有你这样懦弱的妹妹罢了,可是怎么办呢,你已经存在了……”   “不承认你的我,去看你的次数越来越少。可我忘了,你是自闭症,但不是智障。人与人之间的冷漠,要说起来,敏感的自闭症患者应该更能体会得到吧……?”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我国中刚入学。那时的你,见到我已经学会了瑟缩在一旁一言不发。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知道,你的早产,你的体弱多病,你的自闭症,都是因为我……”   “母亲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但是我却因为自己害得你早产,而不承认你的存在。无论有没有我的责任,对你,我始终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   阿染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虽然知道了在她到来之前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失忆,但是关于自己知道的多一点还是很重要的。   说完这番话的比吕士长长舒了口气,阿染在黑暗中除了一张苍白的脸,什么表情也看不到。   “……阿染,对不起。我并不是一个好哥哥,我也并不奢望你能承认我这个哥哥,但起码,从现在起,可不可以试着适应我的存在,试着相信我,好么?”比吕士说完,犹豫了片刻,终于一言不发走出了黑暗的卧室。内心纠结着,既想听到答案,又害怕听到答案。   ……相信……吗?   那种奢侈的东西……从来……从来就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中过。那样厚重的承载,她单薄的命运完全背负不起……   阿染无意识地摊开手,苍白的掌心在黑暗中纹路变得模糊起来,原本只划过了半掌的生命线看上去竟然长了不少。她自嘲的笑了笑,什么时候竟也看起这种没根没据的东西了。一滴冷汗自额角滴下,打在了手掌上。胃部又开始了周而复始的痉挛。一抽一抽的疼痛让她越渐疲惫,终于支持不住倒在了床上。   自从训练回来后就没有看到那个坏女人啊……山坡上没有,晚饭也没见……啊,她不会是因为不想见我而故意躲起来了吧?   晚训过后的丸井文太垂头丧气地走在回房间的路上,一想到自己的要求多半要被拒绝,就没法提起半点精神。诶——她应该不是那种不好说话的人啊……要不然……再试试?   他慢慢步上走廊,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走廊尽头那扇门外的餐车。   在房间……吗?   “笃笃笃——”   没人应。   “笃笃笃——”   还是没人应。   什么嘛~明明就在房间,不想见我吗?抿唇抱臂,眉头紧皱盯着那扇门。从没有受过这样冷遇的丸井文太终于受不了,吱呀一声推动了门把。   诶——?没有锁?   屋内的黑暗与走廊的明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扇门,似乎成了划分楚河汉界的标志,分明地彰显了所有的不相容。   没有人吗?   站在门口的丸井文太适应了片刻,终于看到了倒在床上的一团影子。顿时怒从心头起,果然在啊……果然是不想见我才故意躲起来的!   “喂——!你这个坏女人,明明我都已经跟你道歉了!为什么还要……喂!你……你怎么了——”越走近,越发现不对劲。   从门口渗进来的光线打在她身上,映照出了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豆大的汗珠徘徊在额头和脸颊,身体无力地蜷在一起,脆弱得像一个婴儿。   仿佛是刚从沉睡中醒来,床上的柳生染微微抖了抖,睁开了眼睛。   “你……你没事吧?我现在就去找医生,你忍一下——”定了定神的丸井文太转身向外跑去,那女人现在看上去情况好像很不妙,得马上通知比吕士。   “……等一下,我没事。”   从身后传来一声平淡无波的话语,他转身,看到原本躺在床上的人竟然已经站了起来。寡淡的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除了脸色看起来依旧苍白,竟然找不出哪里不正常。   “你刚才不是……”丸井文太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女,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她有趣地勾勾唇角,声音带了几分戏谑:“我骗你的。”   “纳尼——?!你……你怎么能……”他伸手指着面前这个恶劣的少女,被气得直跳脚。   阿染挥手打开距离她鼻子只有一厘米的手指,兴趣缺缺问道:“你有什么事?”   被提醒了的丸井文太这才想起来找她的目的,毕竟现在有求于人,再说也是自己不对在先,关于刚才的事就哼了一声不再追究,他看着柳生染问道:“为什么我会站不稳?”   他说的是上次阿染躲过林原纪香时下意识的动作,三步的动作,让她足足移动了极长的距离。雅治背对着她自然看不到,但是动态视力良好的他看得一清二楚。之所以那天会因为训练不认真而被罚跑,也是因为在思索她脚下的动作。过后虽然依着回想练习了很多次,却总是因为最后一步站不稳而不得不放弃。   那种步法是过去逃生时常用的步法,因为可以让动作变快,距离缩短。在一定程度上沿袭了古武术的缩地法,但也只是短距离有效而已。所以那次无意的就使了出来,没想到竟然被他看了出来。   柳生染坐下眯了眯眸,看着红发孩子玩味地说道:“那么我要一个无限期的条件。”   歪头,不明。   “哈——?那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条件,不过内容我现在还没想到,所以是无限期。”看着对面孩子慢慢扭曲的脸,她心里突然觉得很有趣:“安啦,不会要你去做什么奇怪的事情的。怎么样?答应吗?”   本就没有兴趣要让他去做什么事,只是想来就这么满足他又有点委屈了自己被叫了这么久的“坏女人”。虽然这个称呼于她倒没什么,但是一见面就开始大呼小叫的确让她觉得太吵。而且今天过后,最好可以让他一见自己就远远地躲开去。要说刚刚发生的事情,柳生染根本不担心他会告诉比吕士。还是个孩子的丸井文太对她的话不会多想,而且也根本不会把可以算得上是丢脸的事情往外讲,毕竟是被比自己还要小的女孩子戏弄了呢。嘛~就算是个小惩好了。   犹豫了片刻,红发孩子终于点点头,一脸别扭的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嗯 毕竟是同人 为了情节发展会对技巧和情节稍作更改 但保证不会多 主线不变   大家见谅   还有 求评论 亲们的评论是我写下去的动力   ☆、夏日祭   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一个星期的合宿期很快就要接近尾声了。既然到了镰仓,当然要四处走走才好。而且一早就到听切原赤也和丸井文太四处嚷嚷,合宿的最后一天正好也是夏日祭的最后一天。   天时地利人和都赶上了,不去还真是说不过去呢。   一大早一众元气满满的少年就出发了,跟在柳生染身边的,并不是某天晚上掏心掏肺的比吕士。事实上……阿染打了个呵欠,向身后扫了一眼,他已经躲了她好几天了。低头看看被扣住的手腕和身边只能看见后脑勺的红发孩子,她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   ——时间回溯到昨天晚上——   自从认识后,每天都能跑过来给她一个早安礼的某卷毛孩子,晚训后兴致勃勃拉起了她的手。晃啊晃,晃啊晃……   “还有什么事么,芥川君。”   “呐呐~我说啊……”   “什么?”   “那个啊……”   揉了揉额角,叹气:“到底怎么了?”   “小染明天跟我一起去夏日祭吧?”   唔——说起来,倒是有些印象,切原君天天嚷嚷着要去的……   “有好多好吃的哦~ ,想吃什么都可以诶——”   ……还说得好像很有诱惑力的样子。   于是今天早上——   “小染~ ,小染~ ,我们走吧。”用过早饭,声音从长长的餐桌那边追过来。   “Puri~小染要和芥川君去夏日祭吗?正好今天大家也都要去呢。”仁王雅治神色不明把玩着脑后的小辫子,不着痕迹挡住了慈郎扑过来的脚步。   “喔——,真的吗部长?呃——和副部长。”切原赤也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听起来不错呢。Ne~?弦一郎?”   “太松懈了!”真田君压了压帽檐,冒出一句口头禅。   “90%,弦一郎同意了。”   芥川慈郎一把拉过她:“小染~ ,我带你去吃蛋糕,这里也有很好吃的蛋糕店呢——文太~ ,我们一起吃蛋糕去吧?”   柳生染眸子几不可查的闪了闪,看向卷毛孩子充满期待的眼睛:“走吧。”   垂下的手掌紧握成拳,仁王雅治垂眸苦笑。果然……还是不行吗?   “啊恩?你说什么?慈郎那不华丽的家伙去了夏日祭?”迹部点着眼角的泪痣,若有所思。   “很有趣的样子啊,还是和刺猬小姐一起去的呢……”忍足侑士轻轻一句,像是无意识说了出来。   “啊恩~刺猬小姐?你在说什么?”迹部斜睨着忍足,觉得这家伙好像又要惹麻烦了。   “没有啊——不过,训练了这么多天,不如我们也出去走走吧?小、景?”   “啪”   额角出现一个十字。   “忍足侑士!不要叫本大爷那个不华丽的名字!”   六月是绣球花开的季节,镰仓正是赏花的大好去处。古朴的街道边盛开着一丛丛的绣球花,连风中似乎都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与第一次到这里的柳生染不同,占了自家部长的光的芥川君已经将这里摸了个透。在他极为热情的招呼下,丸井文太走在旁边同行。这种阵容自然少不了哪里有丸井哪里就有切原的切原赤也,美其名曰不放心妹妹的比吕士和不放心自家吉祥物的仁王雅治遥遥跟在后面,再往后是剩下的三巨头和被丸井抛弃的搭档杰克。   阿染心中久违地出现了后悔的情绪,早知道就干脆不要去。仁王雅治的表情她不是没有看见,虽然于对他的感情她只觉得莫名其妙,但还不至于看不出来一个十几岁孩子的心思。可是现在……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部队。   总觉得……招上麻烦了啊。   “喂——”刻意压低的声音微微透出了些忐忑,丸井文太趁着慈郎去买水的空当蹭到了阿染身边。   “丸井君……我以为你知道我的名字。”阿染保持着注视街道行人的姿态,动也没动一下。   脸瞬间红了起来,眼神左右飘移间显然没有注意到柳生染稍带逗弄的语气。   “柳生…染,那个条件,到底是什么?”   “嗯——我还没有想起呢。”   说实话,她发现她的计划出了些差错。那天晚上后,明明应该两两相忘或是对她避之不及的丸井文太竟然在第二天就大喇喇地跑过来问她条件想好了没有,这是应该夸你很有责任心么?丸井君。   手里捧着芥川君买来的据说味道非常之好的和果子,一边漫不经心地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夏日的绣球花一丛丛地绽放,开得热烈又张扬。一个又一个美少年从窄窄的绣球花丛中接连走过,就连到神社参拜的游客也不禁驻足观望。   真是,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天色渐渐暗下来,作为夏日祭的结束节目,是为期三天的祭典的重头戏,烟火晚会。   祭奠广场上早早就亮起了五颜六色的灯光,人数也随着天色越发多了起来。柳生染被芥川慈郎和丸井文太松松扣着手腕,走走停停地穿过一个又一个挤满了客人的摊位,最终停在了捞金鱼的位置前。   这是……要干嘛?   “小染~ ,要玩捞金鱼吗?”芥川打着呵欠问道。   “……”这是干嘛的……?   “你不要玩吗?女孩子不都喜欢玩这个……?”看着一路上都在走神的柳生染,丸井文太不禁想起了过去和别的女孩子一起去夏日祭时她们对捞金鱼这一活动的热衷……总是捞不好还要自己帮忙……Ma~今天如果她也捞不到——正好可以消了那个无限期的条件!   都……喜欢么?那就试试吧……阿染蹲下接过了摊位大叔递过来的薄薄的纸网。   ——片刻后——   “诶——?”怎么可能……丸井文太和打呵欠打了一半被生生定住的芥川慈郎站在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木盆里被捞出来的三条金鱼。   蹲在地上的柳生染眨眨眼,看着手里用了三次还没破的纸网,伸出纤细的手指——   戳——   看来是正常的纸网没错啊…… 怎么会?   “诶——小姑娘怎么把纸网戳破了?这样可不能再继续捞了哦——”   柳生染平淡无波地扫了一眼笑得很灿烂的摊位大叔,话说大叔你说这种惋惜的话时好歹把脸上的表情收一收啊。   “诶~ ,两个男生该不会是连小姑娘都不如吧——”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叔又开口。   “大叔,请给我一个纸网……”   “大叔,我也要一个纸网……”   柳生染皱眉无奈地看着身边两个瞬间充满了战意站到同一方阵的孩子,决定忽视对面摊位大叔越来越灿烂的笑脸。   喧闹的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篝火要点燃了”。在各个摊位徘徊的游人都开始向着广场中心前进,柳生染所站的街道瞬间形成了一道密实的人流。不小心被身后的人推了一下的她跟着摇摇晃晃了许久,等到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一看,这里哪还有捞金鱼的摊位?   前后左右被包裹的都是人,压迫感和不适扑面而来,但她却没有办法逃离,只好亦步亦趋的逆着人流往回走,希望还能找回刚才的地方。她慢慢躲过身边的推搡和拥挤,却始终抵不过人潮的推动,一个趔趄,身体不稳眼看便要倒了下去……   一只温暖的手从从人群中穿过,自背后轻轻托住了她,手腕一拉,便将她带离了喧闹的人潮。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没电了 近几天没有网络 可能会隔几天再更   ☆、风波乍起   柳生染稳了稳身形,这才发现自己被拉到了主干道边上横出来的一条小街上。   明明是相隔不足两米的地方,却是一边喧嚣得过火,一边沉静得窒息。   仁王雅治动了动,往阿染手里塞了一包东西。   “金……平糖?”   “小染不是很爱吃这个么?路上遇到了,顺便买的。”他轻松地笑笑,拉着她的手却一直没松开。   “谢谢,还有刚才,也谢谢了。”她从仁王手里抽出手,往边上移动了些许距离。   仁王雅治默默地看着她,空了的掌心还保留着女孩手上略低于他的温度。   “染,好像变了很多。”他低低笑了笑,看着身边的柳生染开口。   阿染紫色的眸子闪了闪,淡淡道:“我忘记了很多事。”   仁王雅治眯了眯眸子,昏暗的小巷子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说的很温吞,几乎是一字一句:“可是当时你失忆后,还是认得我的!”   什么?!   瞬间,柳生染睁大了眼睛,神色慌乱。她盯着仁王雅治隐在暗处的脸,拼命想从那上面找出些许说谎的痕迹来,可是……没有。   放电影似的在脑海中一一巡回,这才发现了那些刻意被自己忽视了的疑点。刚回家时仁王雅治的告别,柳生一家诡异的表情,还有一直很反对仁王跟她有过多接触的比吕士。原本以为是因为过去的美纱事件,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漏洞太多,左右现在没什么解释,就被她漫不经心放到了一边。没想到……竟是这样……   那么,他是发现了什么吗?   “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不好?”单薄的肩上轻轻地搭上了温暖的手,魅惑地说着近乎诱哄的话:“告诉雅治哥哥,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这就是过去的相处模式么?定了下心的柳生染恢复了平静。果然他不可能猜到自己不是过去的柳生染,呵——,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相信这种荒诞无稽的事呢?   “我确实不记得你了”。阿染挥手打开了搭在肩上的手臂,声音平淡无波:“从我在平塚头一次醒来,我就不记得任何人,任何事。”   他究竟想要什么?如果过去的柳生染真的是因为他而伤害了美纱,对于那个自闭症的孩子来说,他会是多深重的执念,执着到抛弃了全部的记忆也要保留他。而如果他对柳生染曾有过一丝一毫相似的执念,那种连跟人交往都会有障碍的女孩子,又怎么会去伤害别人?又或者……被别人伤害?   阿染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的表现让她很疑惑。   “呐,小染。”白发少年悠悠开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懂你那时的感觉了……这么看来,那时的我,果然很过分啊。”   两人沿着窄窄的小巷走,夏日的蝉鸣不知疲倦地响着,明明是嘈杂的声音,却让人莫名其妙的安心。   懂……那时的感觉……吗?   “仁王学长,那些事,我都已经忘记了。也请学长不要再放在心上了,你对我,并没有过分一说。”所以,放弃柳生染,对大家都好。   声音仿佛在这里瞬间静止,连远处的噪杂声也变得渺茫起来,小巷更安静了。   “那么,以后见了面,要打招呼啊!”仁王雅治突然开口,冲她狡黠地眨眨眼,伸手揉乱了紫色的长发。   在学校的时候,为了避免麻烦,不到万不得已柳生染是不会主动打招呼的。这曾经他分外眼红被区别对待的亲哥哥柳生比吕士。   诶?   ……气氛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看着身边少女皱眉沉思的表情,沉郁的心情也慢慢平稳。他伸手拈过袋子里的金平糖,甜蜜的味道冲淡了方才的苦涩。忘记了又怎样?再爱上就好了不是吗?   “……我说——”阿染看着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少年淡淡开口。   “什么?”   “那个……”说着指了指少年手上慢慢变少只剩了一半的糖果:“那不是买给我的么?”   “啊——”   看着少年尴尬的表情,她又开口:“还有……我们这是要去哪?”   最终,柳生染还是和仁王雅治一起看完了夏日祭的焰火表演……在距离神社三公里以外的山坡上。   迷路迷得似乎很理所当然,在第三次转回了街角的蛋糕店后,仁王雅治终于不甘心地掏出了手机。   午后   从镰仓回到神奈川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一切都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柳生染的段考成绩已经出来,不出所料地排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同班的切原赤也危险地低空飞过了及格线,让他不由自主地一整天脸上都挂着十分惊悚的笑容。   唯一觉得有些奇怪的,是柳生染这两天总觉得有探究的视线在扫视自己。对于警觉的她来说,这些事情自然是会察觉到的,但问题是,她竟然完全感觉不到这种视线是从何而来。她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学校和家里,按理说应该不会有这样警觉的人。这样的视线跟了她两三天便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让她也不禁怀疑起来,难道是自己的错觉么?   放在桌边的手机轻轻震动起来,有一条短信。   ——染,下课后来看我的训练吧,一起回家。-From.仁王雅治   柳生染合上手机盖,觉得有些头疼。   自从镰仓合宿回来后,好像她跟某些人的关系就发生了质的变化。比如柳生比吕士,比如仁王雅治,再比如丸井文太。   她终于知道在不了解一个人的情况下,依照常理来推断做决定导致的后果极有可能是致命的。当初开出的条件只是为了让丸井离自己远一点,虽然目前没有什么麻烦,毕竟两人在学校见面的机会很少,但是柳生染眼前浮现出了满手机屏幕的一条条短信息,顿时觉得自己不是在避麻烦而是在找麻烦。   下课的铃声准时响起,她坐在座位上不紧不慢收拾起书包。等她打理好一切,班里的人也已经走光了。   虽然不打算去看网球部的训练,但是比吕士还是要等的。两个人明明在一起,没必要难为川岛先生再跑一趟。她摁了摁手机的侧键,显示的时间距离网球部解散还早。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她决定到还没有去过的图书馆看看。   作为立海大附属校园游的必经之地,图书馆修建的很现代化很全面,突出彰显了立海大百年名校的气势。但身为学生的柳生染,竟然在开学一个月后才首次涉足这块圣地,说到底还是因为对书籍那种淡淡的厌恶。   记忆力太好,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想记住的,不想记住的,统统都在脑子里,怎么也抹不去。她本就生性淡漠,好奇心匮乏得可以,连情绪也不多见。过去的她在没有任务时宁愿坐着发呆一下午也不会去翻一下书本,除了有实用性学术性或是跟任务有关的书籍,她几乎没看过任何别的小说故事。   幼细的手指在一排书封背后划过,最终停在一本地理画册上,这一直是她唯一还算看得下去的东西。   柳生染抱着画册正准备找座位坐下,却冷不防被挡住了去路。   苍蓝色的发丝,闪着微光的银边眼睛,以及……那双隐在微光后的桃花眼。   忍足侑士。   怎么会在这里……?阿染皱了一下眉头,既然都出现在眼前了也不能就这么无视过去。眨眼间身边就聚集起了围观的人,这个人,虽然不若迹部有那样强大的气场,但自身却依然是一个魅力的聚集体,像是一颗在暗夜中光华流转的宝石。   “忍足君,日安。”冲站在面前的少年点点头,简单的问候。   “柳生学妹,是在这里等柳生君么?”   “嗯。”   “正好我也在等人,不如一起吧。”说着一手接过她手里厚重的画册,一手从旁边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径自往座椅走去。   柳生比吕士和仁王雅治到图书馆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安静的少女和俊秀的少年,肩并肩坐在一起,随意的动作看起来漫不经心却又别具风情。相得益彰地定格,美好得仿佛能看到时光从中流过。   “忍足君怎么会在这里?”柳生比吕士询问。   “啊,我在等人。不过,立海大的社团都活动到这么晚么?”忍足侑士弯弯唇角,语气很是无辜。   “……不,网球部是最晚的……”   “啊——,这么说我要等的人已经不在了呢……”说着遗憾的话,嘴里却没有一丝遗憾的语气。末了,他唇角勾起一抹兴味的弧度:“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柳生君,仁王君,染。”   ……染?   柳生比吕士和仁王皆皱眉,看着依旧漫不经心的柳生染,小染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   回家的路上,柳生比吕士一直在斟酌,怎么开口询问。没想到仁王雅治先一步开口了:“Puri,小染,跟忍足君很熟么?”   眼神空洞望着车窗外的柳生染蓦然回神:“从镰仓后第一次见。”   ……这样啊。   第二日一早,刚进校门的柳生染就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拉开储物柜,——哗啦,一地的垃圾掉了出来。某些皱巴巴的纸上隐约还看得见“滚出”、“贱人”、“玷污xxx”类似的字眼。   冷笑,终于——来了么?   网球部超高的人气她不是没看到,正是少年少女懵懂无知青春热血的岁月,谁没干过几件极端的事情呢。所以才一直避着网球部走,所以才不跟这些孩子过多牵扯。撇撇嘴,果然还是孩子呢,只想得到这样么?   掏出书包里的纸巾,将垃圾一件一件扔出去扫干净,又把自己的储物柜整理好,这才发现……室内鞋,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忙 但还是求评论   ☆、一起吃午饭的友谊   对于室内鞋这种东西,柳生染一直认为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无论是在室内或是室外,被践踏的地板始终都是脏的。既然如此,换上室内鞋又有什么必要。   虽然这样想,但为了避免麻烦,她还是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鞋子,只穿着长袜踩在地板上。此时已然不早,身边皆是一个个飞奔而来的同学,口里叫着糟糕,手忙脚乱换着鞋。只有柳生染慢吞吞一边沉思一边漫不经心将鞋子塞进刚清理干净的储物柜,一点要上课了的紧张感都没有。   网球部的成员们完成了早训,结伴进入教学楼时,阿染的身影将将要消失在楼梯转角。眼尖的切原赤也兴冲冲喊道:“啊,柳生前辈的妹妹!”   无外乎海带君如此兴奋,今天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晨训晚了些,眼看上课铃就要响了,头节课还是那个福原大妈的英语课。前辈们个个品学兼优自然不担心,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落单岂不太悲摧了些。柳生染成绩虽然算不上很好,但平时也遵纪守法乖得很,能一起走说不定情况会好些。鉴于这种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的思想作祟,此时切原君恨不能把柳生染叫成自己的妹妹。   走在最后的柳生比吕士和仁王雅治抬头,看见了立定在楼梯拐角处远远冲他们鞠躬的柳生染。切原赤也迅速换好鞋跑过去,准备跟她一起回教室。   “等等…… ”   “阿染怎么没有穿鞋子?”仁王雅治话还没离口就被柳生比吕士截了过去,他眸光闪了闪,没有言语。   切原赤也这才注意到,身边的柳生染只穿着学生袜站在地上,喂喂,她难道打算光着脚进教室吗?   “你这女人,难道要光着脚走到教室吗?”他还没开口,丸井文太就抢先一步吼了出来。   柳生染皱了皱眉,觉得以后还是离切原赤也和丸井文太这两个小朋友远一点比较好,真是跟她八字不合天生相克。拜丸井这一声所赐,还在走廊没有进班的学生都朝柳生染看了过来。她暗自白了一眼大嗓门的丸井,对柳生比吕士说:“室内鞋忘记放在哪里了,等下再去教务处领一双就好了。”然后冲网球部其他人略微一点头,转身离开。   走在身边的切原赤也犹豫了片刻,盯着她的脚有些脸红地说:“嘛,既然答应了柳生前辈,我背你好了。”教室在三楼,总不能让她就这样光着脚走上去。   女生上着楼梯眼皮也没抬一下,海带君急了:“喂,都说了我背你到教室啦……”   柳生染停下看着堵在她面前的海带君,慢条斯理道:“切原君,我穿的是裙子……”   开玩笑,就是因为他们室内鞋才不见的,虽然不至于害怕,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还是保持距离得好。柳生染好笑地看着面前一张脸涨的通红的少年,满意地举步准备接着爬楼梯。突然一条手臂从腰间将她牢牢箍住,条件反射地,她抬起右肘和左脚狠狠向后击去……   “唔——”只听一声闷哼,腰间的力度却丝毫不减,陡然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恍惚间还看得见切原小弟半张着嘴惊愕的表情,待阿染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柳生比吕士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阿染皱着眉头,一种无力感在内心泛滥。要是早知道在走廊发呆会是这种后果……比吕士想必怎么说也不会让自己光着脚走到三楼的吧,她看着自家哥哥沉默地抿着唇,眼睛看也不看她,就知道多说无益。不过,自己那两下子,虽然这身体弱不禁风,但那两下子却是打到了腿关节和小腹,实打实的挨下来也不是说着玩的……   “刚才……对不起。”   柳生比吕士叹了口气,将她放下。阿染这才发现她已经到了教室门口,比吕士抚了抚她的长发,沉声说:“阿染,你不需要向我道歉。”   周四下午的部活,社长西园寺纯美宣布了一件据说让人很振奋的消息——立海大的海原祭就要到了。每一个正式的社团都要准备相应的活动,柳生染兴趣缺缺地支着下巴看着窗外,要说正式社团,应该跟这个只有四个人的编外灵异社没关系吧。不过,头一次知道,这个教室的视野很不错呢,从窗户看下去,小树林,网球场,篮球场一目了然,她甚至清楚地看到了穿着校服坐在运动场边的白发少年,和场地内正在跟丸井文太对练的比吕士。   “小染?……小染?......”阿染回头,便看到三双期待的目光。   她眨了眨眼,声音清冷而犀利:“我们人太少。”   西园寺纯美戚戚然叹了口气,果然吗……作为非正统的灵异社,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参与海原祭么?她在一旁心无旁骛地惆怅起来,话不大多的星野葵和没什么主见的千岛奈奈只好默默安慰她。   阿染好笑地看着西园寺纯美在一旁演戏,她满脸哀愁眉头浅皱,眼睛里却毫无半分悲色,而是偷偷地瞄着坐在窗边自己。   各个社团的训练都已经接近结束,托活动日的福今天可以提前回家真是太好了,顶着一头扎眼白毛的仁王雅治依旧坐在一旁的教练席上,反观着远方对手赛打得正激烈的其他正选们,无所事事的状态怎么看怎么落寞。本着尽量少惹麻烦的原则,本来合宿归来后她跟网球部恢复一起吃午餐的事项她一直想找借口避开,但是面对一脸受伤表情的比吕士和受前辈托付而责任心爆棚的切原君,她的理由不管怎样看起来都像是在无理取闹。   终于在她收到不怀好意的“礼物”的第三天中午,西园寺纯美抱着手里的便当出现在了她们班门口。彼时千岛奈奈还疑惑不是一直都是在花园集合么纯美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而柳生染依旧在皱着眉磨蹭时间。其实这种办法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一开始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而后来在收到自己正在被讨厌的信息之后也就打消了找个朋友一起吃饭的念头。所以在西园寺开口招呼自己“小染”时,她还是小小的吃惊了一把的。   嘛…… 好歹这也算是个社团不是么。   送她礼物的人已经许久没见动静了,回程的路上她百无聊赖地望着车窗外的风景,显得有些兴趣缺缺。学园祭要提前一个月开始准备,啊~啊~真是麻烦,能把联欢会开得如此盛大不得不说日本还真是个奇葩的地方。   柳生比吕士看着身边的少女,觉得自从她没再跟自己一道吃午饭后两人关系更疏远了。   “仁王前辈的兴趣爱好……是什么?”柳生染的突然发问在安静的车内显得相当突兀,比吕士皱了皱眉,没想到妹妹第一次主动跟自己说话,内容竟然是别人。   当然,这种类似于吃醋的情绪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却在思索阿染问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误会了!难道她又一次爱上了雅治?   柳生染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表情有些纠结欲言又止的兄长,莫名觉得有趣。   “雅治他……喜欢玩飞镖,喜欢整蛊,喜欢cosplay……”   Cosplay……果然呢……   柳生比吕士看着兀自出神的少女,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阿染……觉得雅治怎么样?”   怎么样?她眯了眯波澜不惊的眸子,回复了如往常一般没兴趣的状态。   “仁王前辈是个好人,是哥哥的好朋友,对我也很照顾。”不管她心里如何想,说出的这些确实是事实。对于过去她并不想纠结过多,毕竟那是属于柳生染的。既然这个梦现在属于她,那就要由她来掌控。   被发了……好人卡呢,雅治那家伙。比吕士顿时心情大好,郁结于胸的沉闷气息一时间烟消云散,唇角也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晚饭后,柳生染在斟酌了片刻,敲开父亲书房的门。   “……爸爸。”   柳生正雄猜不透女儿的来意,但她开口的呼唤却着实让身为父亲的他很是高兴,他放下手里的文件冲女儿招手:“小染,到这里来。”   柳生染走到父亲的书桌前,略略瞟了一眼桌子上的影印文件,似乎是关于东京综合病院的……还没待她开口,柳生父亲已经先一步问道:“学校还好吗?今天来找爸爸有什么事情?”   她点点头,对于在学校的事情并不隐瞒,反正比吕士肯定会按时报告的:“我在学校很好,已经有相处的很好的朋友了……爸爸请不用担心……”   她顿了顿,接着说“我来是想请爸爸取消川岛先生接送我上学的工作。”   柳生父亲皱了眉头正要开口,阿染接着说:“这么长时间我已经记得从学校回家的路了,每天多走走反而对身体有好处。哥哥过去都是跟好朋友一起回家,现在却要跟我在一起也会觉得麻烦吧,而且我也希望能跟好朋友一起走回家的路呢。况且川岛先生也很忙吧,怎么好意思一直劳驾他早晚等我放学……”   柳生正雄沉吟了片刻,女儿说的不无道理,并且……多给她一些空间是不是更好一些呢?反正从家到学校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保护的太过其实也是一种伤害不是么……   “好吧,既然小染想这样那就这样好了,但是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要立刻打电话给爸爸啊。”纵然这样答应了,但还是不放心得很,他有些担忧地嘱咐着。   “是,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风波再起   虽说是要和朋友一起走放学的路,但事实上柳生染目前并没有这样的朋友。她拒绝了专车的接送纯粹是因为习惯了一个人,况且在车里接受包括比吕士或者其他人探视的目光也让她觉得有些困扰。   所以第二天她赶到学校的时候,仍然是快要上课的时间。   站在被搞得乱七八糟的储物柜前,弯弯唇角,觉得有趣。莫名其妙消停了几天,果然是因为那个一直跟着她的人吗?这两天一直都感觉不到那个人呢……   她刚来学校,认识的人不过网球部正选和灵异社三人而已,结仇倒也谈不上,想来有动机做这种事的也只有闲事众多样样不落的网球部后援团了吧。柳生染困倦地闭了闭眼,托着腮盯着黑板明目张胆的发呆。自从到这里,她就越发的懒了,这些小事,就由她们去好了。她秉承着不管不问不理不闹的四不原则,只牺牲了储物柜,倒也相安无事。大约是班里有切原同学在,她的课本书桌椅子都得以幸免于难,这无疑是一件值得松一口气的事。所以川岛太太每天烤来当做点心的饼干和甜甜圈有一半被她拿来照顾了单纯的海带少年。切原赤也当然不明白为什么柳生染要带吃的给自己,但他觉得自己明白了。所以每当他满脸通红别别扭扭接下神色淡淡的柳生染递过来的袋子时,背景总是开满了鲜艳花朵并冒着粉红泡泡。   因为海原祭即将到来的缘故,近来总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弥漫在校园。老师们也乐得轻松,对同学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像柳生染这样没什么存在感为人低调又坐在偏僻座位的女孩子,上课时折那么一两颗星星啦画那么几个面具什么的,老师们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于是切原赤也愣愣地看着柳生染就这么慢吞吞地忙活了整整一个上午,桌子上堆满了折纸剩下的纸屑和用了一半的小毛笔颜料。面对老师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偏心,他心里充满了愤慨。他敢打赌要是他敢这么干立马会被罚站一上午,而福原老师在晨读时竟然还兴致勃勃指导了柳生染一颗折错的星星要怎么改正!   “小染,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千岛奈奈见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便从书包里拿出便当盒朝柳生染走来,却因为切原同学过于凶狠的目光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柳生染放下手里画了一半的百魅面具,小小打了个呵欠,从书桌里抽出自己的便当盒和一个精致的小袋子,并顺手把它递给了邻座的切原君。她漫不经心道:“切原君,下午不要再看我了,一天只有一袋。”   迟钝的海带君当然没明白柳生染的真正意思,他只是满脸通红的强调自己才没有在看她而是在透过她看窗外的风景,然后抽出自己的便当一阵风一般刮出了教室。   “小染,做了一上午呢。”千岛奈奈和柳生染走在空荡荡的教学楼里,准备去花园和西园寺纯美及星野葵汇合。   “嗯……没什么事,早些做完比较好。”   “啊~啊~,我的背景还有好多没画呢……”千岛奈奈圆圆的脸上有些担忧的神色:“要是赶不上海原祭就糟了……”   柳生染眨了眨眼,稍稍加快了步伐:“离海原祭还早……”   跟在后面的千岛奈奈不由绽开笑容,阿染总是这样,她是在安慰自己呢。眼看走在前面的少女就要走出教学楼,她小步跑起来,叫着“小染……”   话音还没落,已经站在教学楼外的少女一顿身飞快的向后扑了过去,张开手臂后背拦住了就要往外冲的千岛奈奈,惯性使然让圆脸的女孩子咚的一声坐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一声清脆的响声啪地回响在空荡荡的教学楼……   ……那是一个花盆。   千岛奈奈吓出了一身冷汗。刚才如果阿染是往前躲而不是往后,那这个花盆就会分毫不差地砸在她的头上。而现在,它就落在阿染脚边,近得几乎没有距离。   柳生染眯了眯泛着寒意的眸子,站在原地向上看去,那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她弯腰拉起地上惊魂未定的千岛奈奈,长长的睫毛覆着眼睛使她掩藏了大部分的情绪。握了握手里的便当盒,唇角微勾慢悠悠对圆脸少女说:“奈奈,我要回去一趟,就不跟你们一起了。”说罢不等千岛奈奈答应便一个人走回了教学楼。   有第一次就必然有第二次,深知这个道理的柳生染回到教室一点不意外的发现自己花了一个上午折的星星画的面具全部不见了,就连早就完成的下午要交的数学作业本也一并不翼而飞。   她面无表情闭了闭眼,坐在座位上开始重新写作业。好在已经认真完成一遍,本不是什么艰涩的内容,她的记忆力也一向很好,只花了十分钟就默写了出来。只是这次,她却不想就这样简单的放过那些人了。   从学校到家要走过一段极繁华的闹市区,每天都能看到成群结队的学生们在这里消磨课后时光。虽然有了病历照顾可以使她逃离体育课和游泳课,却始终没办法连做值日也免去。尤其是近些日子她在某些人视线里很不讨喜,所以这天在她完成自己值日生的任务时天已经将近擦黑。   果真是个绝好的时刻,正在她准备离开教室时,三五个女生从暗处走出拦住了她。   “喂,柳生同学。你最近似乎过得很滋润嘛。”其中一个女生口吻轻蔑地开口,双手抱胸,脸上泛着恶意的笑。   “托福,还过得去。”   这个女生,看起来有些面熟……是……上次给比吕士送便当时躲在后面的那个。另外三个,都是生面孔呢……   听到柳生染不咸不淡的回答,站在中间的林原纪香显然不大满意,她走上前来,抬手就向柳生染推去,却被单薄的少女敏捷地躲过。   “喂!我奉劝你不要太嚣张。就算你是柳生君的妹妹,整天缠着仁王君和丸井君不说,还别有用心接近切原君,你以为我们都看不见么!网球部可不是你随意卖弄风骚招蜂引蝶的地方,最好别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他们任何人周围,不然你的日子不会好过的!”林原纪香指着柳生染威胁道。   “你指的不会好过是什么?就是占领了我的储物柜?还是偷了我的作业本?亦或是……”她眯了眯眼,平静中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意图伤害我身边的人?”   林原纪香脸色变了变,张口结舌:“你怎么……”柳生染没看她接着说:“以前的事情就这么算了也没关系,左右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上周二这样的,我奉劝你还是省省。或许你是个好学生所以不太了解,天台这种地方一般都是训导处和学生会重点盘查的对象,而你的身份……也太特殊了些。”   甩开拦路的女生,天已经全黑了。这是第一次柳生染只身待在黑暗中的学校,大概是校工以为学校已经没人了,就连路灯都已经熄了。她皱眉伸了伸手,在眼前张开又放下……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夜盲症是自己来时才有的还是一直都有,身边看上去竟是没有人知道这回事。不过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黑暗反而更让她来得有安全感。而且她的情况并不严重,少许灯光下她还是可以模模糊糊看到一些东西的。但是某些时候,比如现在,情况就比较麻烦了。   在书包里摸索着想要找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才发现一点点的光芒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看上去真是可怜的要命。她无奈地撑起小小一片光,凭着记忆慢慢向前走。说实在的,她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去了。   “……小染?”右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主人带着不确定地语气确认着:“是小染么?”   仁王雅治。   阿染举起亮着的手机,想要知道他的确切位置,但黑暗浓墨一般地泼洒下来,渲染着,浸透着,她发现除了身前半米的距离她什么也看不见。就在这时,手里的最后一点光亮闪了闪,掌心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然后……关机了。   少年快步跑了过来,带着些许轻微的喘息停在她身侧,一时间什么话都没说。仁王雅治沉默地注视着少女,他的视力好得很,即便是在晚上,即便刚才他们之间隔了六米的距离。他看清楚了,少女转头那片刻的茫然,那时常氤氲着雾气的眼睛里刚才根本没有任何焦距,当然,这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看到她。   ……阿染她,什么都看不见。   柳生染生平第一次摸不透别人在想些什么,等了许久也不见仁王雅治开口,她无法,只好盯着一片虚无慢吞吞道:“仁王前辈,可以的话,能请你带我离开这里吗?”   身边的少年仍然没有说话,只是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了少女冰凉的指尖,渐渐收拢,握住了她的手。   “阿染,你这样……多久了?”似乎走了很长的时间,仁王雅治艰涩地开口,声音嘶哑着,似乎带着极大的隐忍。   “从在平塚第一次醒来就是这样了。”牵着她的手抬了抬,少女小心地跨过了一道矮矮的台阶,漫不经心答道。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不告诉谁呢……这么久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她有夜盲症!那次……那次在轻井泽……仁王雅治闭了闭眼,发现自己早已经没有力气再问下去了。   柳生染怪异地扫了他一眼,当然了她什么都没看见,然后平静地说:“这是我自己的事。可以的话也请仁王前辈不要告诉别人,今天只是个意外。”   仁王雅治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他只是一直牵着柳生染的手,紧紧地,坚定地。不论是在灯光下,还是在黑暗中,一直没有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     ☆、拿品味恶劣的钥匙圈当证据是会遭报应的   仁王雅治一直把柳生染送到了家,那时柳生一家已经着急上火得要全体出门去找了,因为他们给阿染打了无数个电话无一例外听到的都是关机的消息。柳生染愣了愣,她的思维还停留在手机只有接收任务和发信号功能的习惯上,她忘记了有人会关心自己。显然她也忘记了,即使自己的手机没电了,仁王雅治也是有行动电话的。   她歉意地看了一眼父母,说明了大体原因,有意略去了被围堵和眼睛的事情。柳生夫人在一旁向仁王少年道着谢,并热情地邀请他一起吃晚饭。   仁王雅治晦涩地看了一眼阿染和好搭档比吕士,十分礼貌地拒绝了柳生夫人。阿染直到这时才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和眼神,不禁有点莫名其妙。他看上去像是受到了很严重的惊吓或者说打击,即使是她,也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夜盲症会和仁王雅治有什么关系。不过鉴于是他送自己回来并且还碰巧发现了一个不太重要的秘密,柳生染还是稍稍弯了弯唇角道谢。   第二天来到学校,无意中发现了被清理一新的储物柜,她当然不会猜测是昨天那几个女生做的,尤其是里面还放了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造型让她皱眉的钥匙圈。   小泽由美,过去柳生染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当然这跟她对学校毫不关心有必然的关系。不过,从今天起,她就跟柳生染放在了一起,成为了整个立海大最出名的两个人。   小泽由美是立海大摄影部的副部长,很不巧也是某位网球部后援团的领袖并且隶属学生会。社团器材室和活动室的钥匙一直都是她在保管,但前几天她的钥匙不慎遗失了。这本来是一件大事,不过对于柳生染来说,这样一件跟自己无关的‘大事’显然不足以引起她的任何兴趣,所以在她今天早上在清理一新的储物柜里发现了这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大型毛绒钥匙圈时,整个人就觉得很倦怠。   “啊,那不是由美的钥匙嘛。”   很好,身后女生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吼吸引了教学楼门口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刚刚结束训练走进来的校园王子们。   那个中气十足的女生接着跟身边的同学窃窃私语,装作没看见身后的一排网球部正选。不过不得不说她装的不太好,她脸上爬满了晕红,而且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太大了点。   摄影部的器材昨晚上被毁了?   柳生染寡淡的眸子扫了一眼皱着眉头的仁王雅治,要不是知道他的为人,她几乎要怀疑是他干的……毕竟整天身后跟着一堆拿相机咔嚓咔嚓的女生并不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正在众人沉默地看着柳生染的时候,另一个当事人似乎是接到了消息,推挤着人群跑了过来。   “啊,这是我的东西呢!”一个棕色长发很漂亮的女生走上前,拿起她储物柜里的钥匙圈打量着,然后清澈的眼睛看向阿染,亲切地问道:“柳生学妹,不介意解释一下吧?为什么我的钥匙会在你的储物柜呢?”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还能为什么,昨晚器材室被破坏,要不是樱川眼尖,还会有谁知道钥匙原来在她这里!”   “阿拉,大家还都在责怪小泽桑,谁能保证一辈子不丢东西呢,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嘛……”   “哐啷!”   说这话的是个二年级男生,他话音还没落,柳生比吕士就扔掉了手里的网球拍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推在了一旁的铁柜子上:“你怎么敢!”。阿染愣愣地眨了眨眼,比吕士可从来没有这么不冷静过,真田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了,比吕士可是风纪委员。   仁王站在一旁拉住了比吕士,然后看了看人群之中沉默的单薄瘦小的女孩子。两年以前,也是这样,她一个人站在众人的中心。那时她才刚从自闭中走出来,连话都说不清楚,却一直看着她的兄长和自己,一句一句地说着不是我,他们没信她,直到现在大家还都以为那是她做的。现在,比吕士和自己都知道不会是她,她却沉默地面对着众人的围攻,她却没有为自己辩解,她却一句话都不说了。   柳生染没理会窃窃私语的众人,幼细的手指从小泽由美手上挑起那个钥匙圈看了两秒钟,然后扔回到她手上。淡漠的眸子看着她,顺手将食指在她校服上擦了一下,然后皱皱眉:“真是可怕的品味。”   “嗤——”周围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小泽由美的脸瞬间堪比真田。   她默默换上自己的室内鞋,扭头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正咧着嘴的切原赤也:“我们要迟到了。”   切原君这才想起来现在是早上,晨读要是迟到了可是要罚站一上午的。他飞快地跟前辈们打了声招呼,一溜小跑追上了已经走到二楼的柳生染。   课间休息时阿染毫不意外地被召到了秋田先生的办公室,只是让她比较意外的是除了当事人小泽美少女以及教务主任外自己的哥哥比吕士也在。   “柳生同学,”阿染和比吕士同时抬头看向了秋田先生,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一下,改了称呼:“小染,因为某些原因,你能告诉我昨天下午4点之后你在哪里,干了什么吗?”   “四点的时候我在四楼的空教室里,灵异社的活动……”比吕士嘴角抽了一下,阿染没注意接着说:“放学后留在班里打扫卫生,到晚上七点回家。”   秋田先生和教务老师都十分惊讶地问道:“做值日要这么久么?”   比吕士皱了皱眉,想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些什么。只见阿染唇角勾起了一个兴味的笑,他终究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是啊,我的值日通常都做得不快,哦,让我想想,最近是慢得有些太厉害了。”   教务老师透过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审视地打量了柳生染片刻,并没有说话。   一直没吱声的小泽由美突然怯怯开口:“那……柳生桑有看到什么人进出摄影部活动室吗?毕竟……那时候只有你在学校。”   柳生比吕士和秋田老师愣住了,小泽由美的话无疑就是一个指控,只有阿染在学校,这已经等于把她推上了被告席!他飞快地把目光转向一直盯着阿染沉默的教务老师,心里七上八下。   柳生染突然笑了,她时常被睫毛挡着的眼睛完全睁开,露出不常见的透亮的紫色眸子。仿佛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哦?只有我?……小泽学姐是怎么知道,当时只有我在学校?”   柳生染锐利的目光一下一下慢悠悠扫过小泽由美,让她没来由轻轻哆嗦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内心里一阵紧张,明明这个女孩……明明她这么怯懦……明明她被欺负了一个月也没说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被她看着会让自己这么的不安?   “我……我只是猜测……毕竟……毕竟当时已经七点了,校工也下班了吧……”   “哦~,这样啊。其实我做完值日确实看到有人……”小泽由美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置信,阿染没看见似的接着说:“不过我想应该不是小泽学姐口中的可疑的人……”她说得慢条斯理,像是头喜欢逗弄猎物的狮子:“如果连仁王学长也算可疑的人,我觉得学姐今后在学校可能会不太好过。”   小泽由美脸色苍白,她握了握手掌,努力扯出一抹笑说道:“倒也是呢,怎么可能会是仁王同学呢!不过,为什么我的钥匙圈会在学妹的柜子里呢?”   阿染困倦地闭了闭眼,强忍着没打呵欠。从小到大的一系列特殊教育让她没有生出鄙视眼前这个女孩智商的想法,她只是觉得无趣:“每个人的柜子都没有锁,不过既然你一定要知道是谁拿了你的钥匙顺便还很好心的帮忙清理了一下我的柜子……也不是没有办法。”   两位老师睁大了眼睛,比吕士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相比之下小泽由美的脸色更白了。   “柳生同学,如果你知道……请务必说出来!”秋田老师也不再纠结名字的问题,这起事故已经算是恶性事件了,如果元凶不是柳生染,那么偷窃,损毁公物,嫁祸同学,这一系列的事情足以将这个学生送进警察局了。   比吕士看着妹妹一只手在口袋里摸了摸,然后举了起来。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大家都知道,那是一根头发。   瞬间,大家都注意到了,小泽由美下意识地抚了抚头顶。秋田老师和比吕士了然地交换了一下目光,教务主任锐利地看过来,让她瑟缩了一下。   “小泽同学,希望你解释一下,刚才……”教务主任说着也做了一个抚向头发的动作:“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小泽由美张了张嘴,脸色苍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教务主任接着说:“你该明白,这根头发要是交给警察,以后的事情可就由不得我们说什么了。”   “我…我……不是我……不是我!”小泽由美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断断续续说道:“我只是……只是把钥匙放在了她的柜子里!”教务主任目光严厉起来:“小泽同学,如果你不承认……”“真的不是我!不是我毁了器材!……”小泽由美尖叫一声,被抽空力气似的坐在地板上,一句话也不再说了。   这时,教务主任看向柳生染,语气温和:“柳生小姐,如果可以,能不能请求你先不要报警?”比吕士推了推眼镜,在阿染开口前接了话:“这件事的严重性我想老师您也清楚,不仅牵扯上学校的恶性破坏事件,也对我妹妹的名誉有很严重的影响。暂时不报警可以,我希望学校能给出一个令我们满意的答复,否则,我们将保留对此事的起诉权。”   “既然事情告一段落,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闲闲站在一旁的柳生染开口问道。   “当然,当然。柳生同学快回去上课吧。”   紫发的少女没有看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小泽由美,回复了平时疏离漠然的模样,让身边的兄长险些以为刚才那个步步为营压迫感极强的影子是自己在做梦。她拍了拍衣服,漫不经心扔掉了一直攥在手心里的头发。   “阿染你……”比吕士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妹妹,那可是证据!   柳生染回头冲他眨眨眼,懒懒地说:“那是奈奈的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     ☆、奇葩的社团与东京游   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翻指算算,距离柳生染回到神奈川也有两个多月了。虽然认识了不少人,但说到能为她两肋插刀的做到这种地步的,还真是没有。只是这样狠厉的手法,倒是有几分熟悉。   正午的阳光洒在她泛着波澜的长发上,跳跃着,闪耀着,明明是冷色调,却也显出了几分活泼。临近十月,天气已经不像前些日子那样闷热,这样的天气正适合出门走走。   柳生染倦怠的趴在桌子上,思索着找什么样的借口好。自从小泽美少女的事情被拆穿,有人在学校为难柳生染的事情也不胫而走。当然不能指望尽职尽责的兄长大人为她瞒下这件事,所以柳生家针对她下达了新的规定,那就是每天放学要打电话,六点之前必须回家。   关于摄影部的器材,小泽由美说不是她做的,当然大多数人是不信的,这其中并不包括柳生染。学校的设施,大部分都是专业器材,价值不菲。小泽由美并没有这么决绝,她显然只是想教训一下柳生染,而不是把她送进警察局。   嗡——   桌子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打开一看,是西园寺纯美的简讯。   ——小染~求救!我要分整整一个年级的卷子!   简讯后特意添加了西园寺专属表情,一只猪头流着宽宽的海带泪。星野葵很喜欢这样的表情,她说这跟纯美简直是绝配。   这节体育课,同学们都去游泳馆了,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她自己,左右无事,她便合上手机去了三年级组。   找到纯美时她坐在地上,面前堆着快要把自己淹没的一摞摞试卷,欲哭无泪。   “小染,我只是说身体不舒服所以请了体育课的假,就被老师抓来当苦力!”她叫得悲悲切切中气十足,丝毫没有身体不舒服的模样。   柳生染叹了口气,垂下眼睛打量起地上一摞摞的卷子:“要怎么分?”   “这摞一张,这个三张,这边两张,这摞一张,这摞三张……然后一起钉起来就好了,很简单吧?嗯?”纯美眨着眼睛,努力想使自己看上去单纯无害。   “唔……”柳生染压根没注意,手上慢吞吞拨拉着卷子,漫不经心应着。其实她的注意力全被一本摊开在办公桌上的学籍表吸引了……那上面第一张是……林原…林原纪香,是那天截住她的女生啊,原来她叫林原纪香啊。下面还写着社团是……网球部后援团……   柳生染没忍住脸上的表情,所以当西园寺纯美抬起头看到这个向来神色淡淡面无表情的学妹脸上显现出一种混合着莫名其妙,原来如此,竟然这样,怎么可能,一言难尽等一系列跟她人设相当不搭配的神色时,她瞬间对摊在桌子上的那本学籍表充满了向往。   “哦……小染怎么了?这不就是张学籍表么?唔……林原纪香,你认识她啊?”纯美皱皱眉,看样子不怎么喜欢这位。   柳生染勾了勾唇角,放下手里的卷子指着社团那栏问道:“后援团原来是一个正规的社团吗?”   纯美睁大了眼睛:“当然了!你竟然不知道?后援团人气那么高,学校该有四分之三的女生都是后援团的吧……”然后又有些失落地垂下头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什么时候我们的社团也能有这么高的人气呢?明明是社团却连审批参加海原祭都这么费劲呢……”   “可是我觉得,灵异社听起来要比后援团正规许多啊……”阿染漫不经心翻着那一沓学籍,毫不意外发现大多数女生的社团栏都有这样一个后援团。“……那她们社团活动要做什么呢?难道只是看着网球部训练?”   “嗯!就是这样!”纯美答得理所当然。   柳生染:“……”   一溜儿翻下来,倒见到不少熟悉的人。唔……原来丸井文太很擅长国语和音乐啊,真是让人意外……仁王雅治……啊,数学科目学得很好嘛。真田弦一郎,原来兴趣是剑道,还对历史小说和时代剧很偏爱,啧啧…真是个老成的孩子。啊……比吕士的。   柳生比吕士   毕业于立海大附属中学校   身高:185   生日:10.19   ……   唔……比吕士的生日,就要到了呢,看来今天的借口已经找到了。   下午   本来今天灵异社是有活动的,但是看在她中午帮了社长整理卷子的份儿上,西园寺社长大手一挥同意了她的请假。   出校门时才下午三点,因为总跟在她身后的那位仁兄接到了一个电话,看样子今天要提前下班。柳生染盘起了长发,拿出一早带来的鸭舌帽和外套穿上,再一看俨然已经是另一个人。她尾随着头戴棒球帽的男人,截了一辆出租车,一直跟到了车站,然后又一起乘上了去往东京的新干线。   隔着半个车厢,男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一直跟着他的少女。他倚靠在走道中央的栏杆上专注地玩着手机,对面前空着的座位视而不见。阿染困倦地揉了揉额角,整个身子缩在了座位里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棒球帽君。   他站得不甚直,看上去大约有178cm。全身上下无论是T恤外套还是鞋子都是大众款,看不出什么分别,倒是手里的行动电话是种及其少女的粉红色。因为帽檐压得很低,阿染只看到他白皙的脖子和瘦削的泛着浅青色胡茬的下巴。   到达东京的时候正值下班高峰期,在人来人往及其拥挤的车站里跟踪人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但也因此给柳生染打了很好的掩护。在她从车站出来时,已经将高束的头发放下打理整齐,又在鸭舌帽外套上了连帽衫的帽子。   男人出了车站便径直走向了马路对面一辆很不显眼的黑色轿车,在他进去后车子便开动了。阿染跟在后面拦住了出租车,因为时间差了一点,他们之间隔了有大约八九辆车。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窗外的路灯一盏一盏飞速后退,在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路灯那略微弱的灯光已经被路两旁亮如白昼的霓虹灯淹没。黑色轿车依然遥遥在前穿梭,里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真是一个繁华又喧闹的地方。这时,出租车突然停了。   “小妹妹,应该就到这里了,那个……”司机大叔一指停在一家会所旁边的轿车,神色有些欲言又止“就是那辆车没错吧?不过,大叔还是劝你不要进去呦,即使有认识的人也不要去那里面找……”   “为什么呢?”阿染眨眨眼,摆出一副这个年纪应有的,天真的模样。   “啊……”大叔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额头,脸上带着自以为很神秘可怕的表情吓唬道:“那里都是坏人,会抢光你的零花钱!”   “……”   那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会所正门口,看上去很突兀,却没人来理会。看样子棒球帽君果然是这里面的人,没有人来停车,要么是在里面马上就会出来,要么就……   她四下看了看,毫不迟疑走进了灯火辉煌的建筑旁昏暗的无人问津的小巷子。   即便棒球帽君在会所里,她也是不能进去的,不如直接选择后一种。   这里应该算是东京极繁华的地带了,寸土寸金的地方都会有这样的通病。楼与楼之间相隔太近,中间的小路便会七拐八绕又极难走,一不小心还会迷路。好在这里也是有装了路灯的,虽说看上去年纪不小还是在楼上吊着的款式,但却是帮了她大忙。   在阿染绕了很久也没什么发现已经要打道回府的时候,突然从相隔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突兀的闷哼。声音显得沉重又压抑,随之而来是一种极淡极淡的烟草味。那种声音她当然很清楚,那是有人被揍了。   随着声音的方向和烟草的气息,她小心地一步一步摸索着接近,隐藏在暗处观察。从狭小的楼中巷摸索而出,眼前竟是小小一片空地,看样子像是个废弃的篮球场,两端隐隐约约看得见高高的铁架子,大约是报废的球篮。   到这里已经没有路灯了,她能隐隐约约看得见完全是因为周围高楼上穿透力极强的探照灯会时不时扫过来一下。   空地中央站着几个人,从身形来看,几个人中央站着的就是目标人物棒球帽君。   白光扫来,让阿染顺带着找到了被揍的人。唔——两个人啊,看样子情况还好,虽然不分明,但是看得出还是坐在地上。棒球帽君指间夹着烟,姿态看上去很随意。   “若少爷,说起来这件事也算是咱们的私人恩怨,想必你也并不想闹大。要我说什么呢,你也不小了,如果是三年前,踩了兄弟的盘子过来道个歉也就罢了……”他轻笑了一声,蹲下靠近其中一个人,语气显得很苦恼:“……可现在你大了,规矩你也是知道的。我要是不来这么一出,你让我们的脸往哪里搁呢?”   坐在地上的“若少爷”始终没说一句话,棒球帽君心情看起来不错,他打了个呵欠接着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搀和进来……”这句话像是一针强心剂,地上的少年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看上去很激动。棒球帽君拍着他的肩膀接着说:“可是医院的事儿不是你能管得了的。这里是东京!哪里都有哪里的规矩……”   灯光又一次扫过来,由于地上的少年站了起来,阿染也略略看到了那位“若少爷”的真面目。   灰白相间的运动服,据说是冰帝正选专用服。暗金的头发,个头也不小。没记错的话,这位“若少爷”想必就是冰帝网球部的正选球员日吉若了。   棒球帽君挥手一把又把他推到了地上,给身后的三四个人打了个招呼,接着笑起来:“我看这脸上还是颜色太少,不容易看出来,不如再来几拳好了。”说罢便不再管他,转身悠闲地慢慢踱向小巷子。   阿染在暗处叹了口气,还是没听到什么重要的消息。她警觉地看着渐行渐近的棒球帽君和一帮已经摩拳擦掌的喽啰,一步一步后退准备离开。   “慈郎前辈!喂!慈郎前辈!啊~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能睡着!刚才被打的地方难道就不疼么!!!真是的!!”平时话不怎么多的日吉若语气很急躁,下手也丝毫没留情朝慈郎被揍了一拳的地方狠狠掐了下去。   “啊——好痛痛痛痛……”   缓缓向后挪动的步子停下了……芥川慈郎……竟然也在。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某个卷毛孩子很灿烂的笑脸,以及把最喜欢的蛋糕分给她时脸上毫不掩饰的心疼表情。   她顿时犹豫了,究竟要不要离开……   看着棒球帽君越来越近的身影,脚步还是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怎么办……就算不走,三四个人也太勉强了些……   ……更何况还会暴露自己……不值得……   但是看到已经开始动手的几人,眼前就好像看到了那个孩子浑身是伤还冲她笑的模样……手指不自觉蜷起,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里,疼痛的感觉让她顿时清醒了几分。   “咦……?”西川右一正在口袋里摸自己的手机,准备打个电话回去报告情况。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就算是这种家族里的少爷小姐,想法也不免单纯了些,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阅历总是要慢慢积累的。像大哥那样少年老成到变态那种程度的毕竟是少数,还总以为别人也跟他一样变态……还让他天天跟着漂亮小姑娘,连为什么都不说,啧啧……真是有够猥(和谐)琐的兴趣爱好……   正在他好不容易在外套口袋里找到自己的手机时,从巷子口极暗的地方缓缓走出一个瘦小的影子,他眯起眼睛分辨了半天,才确信这确实是整天被他跟踪的“漂亮小姑娘”。   “啊拉……今晚的客人看来不少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稿,尽量保证周更   ☆、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说起来西川右一其实也是个比较变态的存在,一般的孩子都会有的攀比心,他没有。世家子弟都会有的优越感,他也没有。甚至是正常兄弟姐妹间很普遍的嫉妒心,他还是没有。正因为如此,在日本名流界数一数二的西川家虽然有着两个继承人却和谐得可以用“安详”二字来形容,。   玩世不恭的性格是一方面的原因,而另一方面……也是偶尔会让他有那么点挫败。嘛,毕竟有着那样的大哥,真是连想要争一把的兴致都没有了呢。   他眯着眼睛打量起十步开外的少女,觉得怀疑西川晋也果然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柳生染,那个弱得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孩子,绝不仅仅是表面这样简单。难怪她会引起西川晋也的注意,就从刚才开始,生平第一次的,他在别人身上察觉到了和晋也一样的气息。并不仅仅是智慧阅历这样简单的东西,也不是气息的凌厉与狠绝。事实上,他从那个女孩子身上得不到任何信息,而她就那样平静地站在十步开外,仿佛彼此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至此他也不禁对这个谜一样的孩子起了兴趣,从神奈川跟到这里却没有被他发觉,隐藏这么久却选择现在出现。他懒懒地挥了挥手,示意喽罗们停手。   “小染认识阿若?”棒球帽君信步走来,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一样。阿染左脚不着痕迹后退了小半步,皱皱眉似乎对这个称呼不怎么满意,她慢吞吞道:“不认识,”然后指了指日吉身边睡眼惺忪的芥川慈郎:“不过我认识他。”   西川右一朝身后看了一眼,阿若身旁的是他的学长芥川慈郎。虽然两家没什么交集,但冰帝的学生大多数他都是认识的。左右这次是阿若理亏,动手前就让这个一头卷毛的家伙离开了是他自己不肯,挨了揍也与他们无关。   西川右一眨眨眼,摊手一脸无奈:“我已经说了让他离开,可是他不肯呢。”   现在四下无人,光线也太暗,动起手来对她很不利。阿染看着棒球帽君模糊的影子,摸不透他的目的,一时间陷入沉默。   “不如我们来个交易怎么样?”西川右一思索片刻,觉得向来对谁都瞧不上眼的晋也这次反常地重视这个少女,很显然他们是认识的。那就更匪夷所思了,据调查,柳生染过去两年一直在平塚,而且可靠消息表明,她身体不是一般的弱,还曾经是个自闭症。   “告诉我你知道的,我就放了他们,两个。”西川右一笑眯眯地伸出两跟手指在阿染面前晃晃。大概因为阿染比较瘦小亦或是他觉得自己有够成熟,他总觉得面前站着的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纵然心里有数她不简单,但不自觉总是带了些逗弄的意思。   ……我知道的?   柳生染挑眉:“你想知道什么?”   “你和晋也,究竟是什么关系?”   柳生染眯了眯眼睛,长长的睫毛密密挡在幽暗的瞳孔前,看上去像是闭起了眼睛一般。她沉默片刻,开口道:“我告诉你,放了他们。”   这是祈使句,不是疑问句。   西川右一弯下身子平视她,笑着点点头,竖起并着的两指:“我发誓。”   “没关系。”   “……诶?”   “放人吧。”   “……诶?……”   阿染不耐烦地盯着他:“我已经告诉你了,快放人。”   “你!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西川右一终于脱线地反应过来自己被涮了。   “是你自己要发誓的,废话少说。”   西川右一漆黑的眸子盯了阿染片刻,陷入了长久而令人窒息的沉默。就在阿染以为他不会答应了的时候,棒球帽君突然笑开了。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哦,不,是女人才对。西川右一仔仔细细地又将阿染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然后兴味地眯了眯眼。嘛~既然发了誓,还是遵守好了,更何况,他也确实知道了他们没,关,系,不是吗。   他慢吞吞朝身后招了招手,心情很好地哼着歌自顾自离开了。虽然晋也说过被发现的时候要告诉他,那时他还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不过……还是暂时不说好了,因为晋也着急上火的样子……实在很有趣。   棒球帽君离开后,阿染浅浅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在这里动起手来,她没有必胜的把握。况且这个人,毁了器材室,就是要把自己引过来,但是他却没有要求什么……阿染翻出口袋里的手机,因为怕被发现,出校门后一直是关机的状态。只给妈妈发了简讯说要给比吕士挑礼物,到现在已经不早了,只怕又要被担心了。   果然,开机后一条又一条的简讯嗡嗡嗡嗡地震动着手机,让她有些失措。她一条一条翻开来看着,一边想着回家后要怎么解释,一时没注意坐在远处的日吉若和芥川慈郎。   沉寂了不久后手机嗡嗡地开始了持续的震动,幽暗的空间里亮着光的屏幕几乎成了唯一的光源,上面分明显示着家里的号码。电话……已经到了么……她不知所措地低头看着忽明忽暗的屏幕,手因为脱力有些微微颤抖,脑子里一片空白。第一次觉得接电话也这么让人头疼,要怎么说才好呢……   正皱眉思索,冷不防电话突然被身后伸过来的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抽了过去。   “柳生伯母,您好。我是忍足,忍足侑士……”   阿染窝在迈巴赫高级的皮质座椅里,闭着眼睛沉沉睡了过去。距离神奈川还有一段距离,一个下午的奔波早已经让她体力透支,终于忍不住在半路上便陷入了休眠的状态。   忍足侑士大约是被日吉若叫来的,电话讲完后两人又交谈了一阵子他才被忍足带来的人接走。至于电话,忍足侑士解释得滴水不漏随机应变,就连她也听不出不妥的地方。据说,忍足君是偶然知道了柳生妹妹在为兄长的生日礼物所烦恼,而他也正为了给自己女性朋友准备礼物而没主意。所以本着互帮互助的原则,二人就一起来到了东京,期间也一直在一起,现在她正由忍足君护送回家……   这个借口唯一的疑点就是阿染什么时候和忍足这么熟了,但这属于隐私的范畴,柳生父母虽然疑惑但却不会多问。他们最担心的是女儿的安危,听到阿染身边有个让他们相互认识并且彼此知根知底的人时也就放心了。   车内流淌着安静舒缓的音乐,忍足侑士推了推泛着银光的平光眼镜,看着身边熟睡的少女。依旧是那张冰雪一般的容颜,安然堆砌在海藻似的紫色长发中。幼白如葱尖的手指微微蜷起,无意识地收拢在胸前。真是……只有在睡着时才会觉得她是个小女孩呢。这样的身体,却从神奈川跑到东京……是为了来见西川晋也?   他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眼角。怎么可能呢?所有的信息所显示的都是她和西川晋也是两个毫无关系的人才对,事实上,今天以前,所有的事情都跟她是没关系的。可是,又怎么解释今晚西川右一的话呢。   当汽车缓缓停在柳生家门口时,阿染便倏地一下张开眼睛醒了过来,忍足侑士距离她还有三公分的手生生停了下来转而拉开了身边的车门。下车,然后为她打开车门,一连串的动作随意而优雅,就算因为而她打断了某些进程也丝毫不见停滞与尴尬。   柳生妈妈和比吕士因为听见门口有动静而出门迎接,阿染遥遥冲他们招招手,站定朝忍足侑士微微躬身以示感谢。夜风微凉,卷起少女的紫色长发从脑后轻飘飘落在脸前,忍足看着她,眸色幽暗,受了蛊惑一般伸出手,在一片古怪中轻轻为她抚好。   阿染如古井一般平静无波的眼神掠过他,然而下一秒,身侧的手腕却突然被紧紧箍住。她瞪大了眼,身体上的不适应让她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一股巧劲拉扯着,横冲直撞地拉进了面前少年的怀抱……   站在门口的柳生妈妈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远处仿似恋人一般紧紧拥抱的两人,戳了戳身边的儿子,似乎是想要求证些什么。比吕士无言地扶了扶快要掉在地上的眼镜,默默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因为是背对着,所以他们压根没看见阿染脸上光火的表情和微微扭动挣扎的手臂。   “你在做什么。”她放弃了挣扎,冷声问道。   “啊拉,不要这么冷淡嘛小染。我只是想对你多些了解罢了,更何况,你对晋也……也有想知道的事情吧?”忍足侑士笑容可掬地弯下身子靠在她的肩头,唇齿凑近她的耳,一如情人间的私语。鼻音犹在颈旁徘徊,埋在发间俊朗的脸庞浮起诡谲的笑意。在确定他说出的话已经足够引起少女的兴趣后,他更是伸出双臂将她松松圈了起来。   “你们的事情,我没有兴趣参与。”她淡漠的眸子眯了一眯,声音清冷而犀利:“但是,我要的,你要一字不漏全部说出来。”   忍足侑士微微一笑,温热的气息有意无意呵在颈侧,给她小巧的耳垂染上一层不易发觉的浅粉。他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每周四或者周五更文   话说我被最后一句惊吓到了= =......但是又找不出别的替代品Orz   ☆、海带君的生日   ……今天,有什么事情发生么?   一大早柳生染刚踏进教室,就看到本该待在网球场的切原赤也满脸通红扭捏不安地坐在座位上。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几个精致的盒子和折成了心型的纸,看样子像是告白信。也是呢,切原少年虽然脱线了些,到底也是个长相相当不错干净漂亮的孩子呢。阿染远远瞟了瞟桌子上的心型,暗自琢磨着,真是复杂的折法……座位上黑色卷发的少年蓦然抬头,看着不远处缓步走来的少女,一脸的期待溢于言表。   “切原君,你今天发烧了么。”脸怎么这么红……   “没有啊……不过,你怎么现在才来!”海带少年不满地瞪着阿染,让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唔……”阿染挑挑眉,放下肩上的书包:“你今天很早。”   “那当然!……”看着女孩坐下没打算再理他,海带君急了:“喂!你……你没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翻着书的手稍稍顿了一下,阿染歪头注视着邻座期期艾艾的少年,那种表情……混合着期待与焦急。她茫然问道:“什么东西。”   一句话仿佛是一枚锐利的刺,瞬间戳破了那颗欢喜与期待凝成的气球。切原赤也转过脸,表情无不委屈:“啊~啊~你果然不知道吗……”   阿染幽深的眸子探究地看着瞬间萎靡下来的切原,轻轻合了合眼,什么也没说。   这件有些莫名其妙的事并没有困扰她多久。中午吃饭时,千岛奈奈一直欲言又止地悄悄看了她数眼。一直等到星野葵和西园寺纯美离开,奈奈才红着脸递给她一个很漂亮的小盒子。   四周一片寂静,有什么事是一定要人走光了才能说呢?阿染扬扬眉,没有接盒子,只是打趣地开口:“你要向我告白么?”   千岛奈奈愣了一下,脸更红了。她声如蚊蝇结结巴巴地说:“小染……你……你能帮我把这个……交给……交给切原君吗?就说……就说……是你给他的……”说完迅速地低下头看着脚面,好像要把那里盯一个洞出来。   阿染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孩,瞬间了然。原以为奈奈每次不靠近自己的座位是因为害怕风风火火大嗓门儿的切原君,没想到……她愣了片刻,慢吞吞问道:“今天……是切原君的生日么?这么重要的东西,奈奈为什么不亲自给他呢?”   面前的少女抬起头,圆圆的脸还因为羞涩而微微泛红,清亮的眼睛里含着期待和请求,棕色长发柔顺地垂下来,带着些许静默的美。也是了,这个害羞的孩子,约莫到现在也没和切原君说过一句话吧……她沉吟了片刻,接过盒子。   面前的少女眼睛一亮,开心地扑上去抱住了她:“谢谢你小染,果然还是小染最好了……”   没等她说完,被抱住的柳生染凉凉开口:“我会告诉他的……”埋在胸前蹭啊蹭的脑袋抬起,神色带着些不解。阿染冲她扬了扬手里的盒子,恶作剧似的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   白期待了一早上的切原赤也生日这一整天心情都不怎么好,但毕竟是生日。部活前他还是拉住了往教师办公室去的柳生染,别别扭扭开口邀请:“今天是我……我……我们要去吃烤肉,你要来!”   柳生染垂下眼睛没有看他,淡淡开口,声音清冷:“切原君,我不喜欢吃烤肉。”说罢转身便要走。   卷发少年的脸白了白,眼眶瞬间生气得有些发红。他上前一把扯过阿染的手臂,声音大了不止一分:“不许走!我说要来就一定要来!”   青春期的男生都是力气可怕的怪物,更何况是高了她整整一头还濒临在暴走边缘的切原赤也。她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刚才的一扯一拉已经让她胳膊扭曲成了一个相当诡异的角度,手臂的疼痛倒在其次了,关节处一声清脆的“喀”让切原赤也瞬间清醒一把松开了被制住的柳生染。   “你有没有事?对不起……”切原赤也看着少女白皙的手臂上一圈泛红的印子,心生悔意,忙不迭地道歉。   阿染看着面前心急懊悔的孩子,无可奈何一般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活动了一下手臂,开口道:“切原君,我没事的,你……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切原赤也不明所以地站在走廊,看着少女转身走进教室,片刻后拿回一个盒子。   “这是奈奈托我给你的,千岛奈奈。”阿染把盒子塞给愣头愣脑的切原赤也,然后慢吞吞地转身往四楼走去:“放学后我会在校门口等你们。还有……生日快乐,切原君……”   虽然没有很刻意,但终归是不大愿意见到网球部的一干人等。纵使她不在意别人怎样看,但骨子里却是个极其骄傲的人。骄傲到可以无视任何人,也骄傲到可以抛弃一切。除了为达目的,她从不曾勉强自己做过任何一件事。因为只有这样的任性,她才能在那种暗无天日只有杀戮和血腥的生命中寻得一丝快慰。阿染坐在窗边,看着球场上那群一如既往活力满满的少年,厌弃地闭上了眼睛,真是讨厌啊,不管是这样的自己……还是原来的自己。   因为是小学弟的生日,大家要一起去吃烤肉庆祝,今天的训练便结束得有些提前。虽说这样,等大家收拾好一切出校门的时候,学校里也已经不剩多少人了。所以在丸井文太眼尖地看到坐在校门口花坛边专注地折星星的柳生染时,立马遥遥一指叫了出来:“啊!坏……柳生染怎么在这里。”   柳生比吕士推了推眼镜,走上前去:“阿染,怎么现在还不回家?”   “puri,小染是在这里等人吗?”跟在比吕士身后的仁王雅治开口,眼睛打量着身后红着脸的学弟,笑得高深莫测。   切原赤也正思索着要怎么开口跟学长们解释,便看见那边少女慢条斯理收起折好的星星,从花坛边拍拍裙子站起来,淡定地说:“我听说今晚可以蹭饭……”   最近副部长真田弦一郎脸色一天比一天差,众人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他们却一致性选择了无视。到底是因为海原祭要到来的缘故,这样美好而兴奋的心情,果然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挡!   其实这个原因并不难猜,幸村精市停下手里的活儿拍了拍真田的肩。最近先是考试,再是切原的生日,现在又是海原祭。而相对于在十二月举办的全国大赛,能给他们训练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他轻轻叹了口气,还真是像呢。三年前的这个时候,他们也是这样,为即将到来的毕业和全国大赛担忧。纵使已经付出了十成十的努力,却最终也没能完成那个立海大三联霸的梦想。能称得上对手的并不多,但最终要战胜的却是心中的另一个自己,这对每个人来说都不简单。   “真田,执念太多是大忌呦,要知道,欲速则不达……”   相较于副部长的黑脸低气压,其他人就显得明朗多了。因为人数多的缘故,班里的议题直到上个星期才敲定为百鬼夜行cosplay。当然了,关于各个角色的选取问题,柳生染并不清楚。只是有些印象当初这样的议题在灵异社也是有过的,但最终却因为成员只有四个而不得不作罢。所以在西园寺社长得知了二年级D组的议题之后,便吵着闹着要来当外援。虽然最终一个角色也没捞到,但到底帮了不小的忙,这些都是后话。   在西园寺社长的不懈努力下,灵异社最终还是获准了参加海原祭。但由于各个班级各个社团之间斗争实在激烈,因此她们的活动区并不在学校规划的范围之内。也就是说,还是在日常活动室,那个四楼极阴暗的音乐教室。   托小泽由美的福,现在全校都知道了灵异社的柳生染和网球部的正选柳生君是兄妹,这个没多少人认识的少女在这种特殊的时期瞬间成了各个社团的抢手货。过去的无人问津大多是由于阿染性格的冷漠使然,但现今却如同曝晒在剧烈的阳光下,由不得她自己选择了。   明天就是海原祭,柳生染倦怠地趴在桌子上小憩,面前还摊着十七八份连看也没看的社团招募书。活动教室已经被布置好,虽然看上去简陋了些,但是只有四个女生,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阿染前阵子一直在摆弄的星星和面具被很好地点缀在深紫色的帐幕上,看上去神秘且未知。负责道具的星野葵很专业地找来了水晶球和一幅幅骨架,这样一来,平时只是看上去阴森森的教室就变得更加阴气森森诡谲莫测,简直要让人望而却步了。   所以,当连忍足侑士的脚步踏进这间教室时都顿了那么一下,西园寺纯美就真的应该为自己而欢呼了。不过真可惜,她并不知道。   忍足侑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站在门口略略将室内打量了一番。来之前他确实有想过,不知道会不会见到那个冰雪一般淡漠疏离的少女。他并不否认这种想法里夹杂着一丝丝的期待,因为这样的情绪对他来说毕竟太过少见。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他见过不少,却从没有一个会让他觉得这样飘渺而不可捉摸。明明已经知晓她的一切,却又好像什么也不知道,留着些许违和感却处处滴水不漏。明明是个孩子,不经意间流露的神色和作风却通透寡淡得好像已是迟暮之年……   黄昏,这个被称为逢魔时刻的时段。那个小小的影子趴在窗边的桌子上,安静得就好像没有了呼吸。窗帘的半遮半掩在她身上制造了一半光明隐现一半暮色四合的奇妙效果。那被夕阳染了金一般的紫色长发,和在阴暗中更显苍白的脸,交织在一起,竟象是一个魅人的鬼女,诱惑着人们一同走下地狱。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趴在桌子上的少女动了动,慢吞吞直起身子。   已经这个时候了么?阿染皱皱眉,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忍足侑士已经没有别人了。她会在这里睡着是因为在等西园寺纯美去取明天用的宣传页,她们还要要将宣传页分类放置。奈奈和小葵要完善最后的背景已经提前离开,但是……为什么在这里的会是忍足侑士而不是西园寺纯美?   “啊啦——,看来我又被放鸽子了,小染也是吗?”不远处的少年显得很愉快,他勾着唇角向她走来,银边眼睛不时闪着微光。   纯美……在躲这家伙?   “……小染,能再见到你真高兴……”   那天晚上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再见忍足侑士。关于西川晋也,无非是个交易,她还没说卖,他也不会买。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少年很聪明,他十分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长处。这样好看的人,简直就像是从画儿里走出来的一样,一举手一投足尽是优雅与风度,更惶论还说着这样让人误会的话……   阿染怔怔地愣了片刻,神色透着些许迷离,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事,又似乎是透过他看到了什么人。忍足正待细看,她却眨眼间便恢复了一如往日的冷寂,快得几乎要让面前的少年怀疑刚才是自己眼花了。   “你在想西川晋也?还是……仁王雅治?”或许是那样的神情在这张孩子一样的脸上太过无依太过凄冷,终究是忍不住,少年开口问道。   刚才因失态而微微抬起的手缓缓垂下,娇小的女孩眸光幽暗,语气却漫不经心:“你查得倒很仔细。”   挺拔的少年微笑着说:“我只是想要多了解你一点,我并没有恶意。”   “那可真是令人感动。”阿染说着点点头,绕过挡在面前的忍足侑士:“忍足君请自便,我先走了。”   呵,还真是……让人无可奈何啊。忍足侑士轻轻叹息一声,再这样下去,交易是要破灭么?他伸手拦住了少女,眼神带着些心甘情愿的认输:“想去见他吗?晋也。” 作者有话要说:  唔...男主还是暂定忍足君好了,不出意外应该不会变了   没有定男主会让我整个思想跟打游戏搞不清楚攻略哪条线一样   而且会让我不喜欢女主的......   ☆、海原祭   立海大的海原祭此时已经是举办的第三天了,柳生染兴趣缺缺地坐在活动室,身上还是一副女巫的打扮。占星馆开到现在,出现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人倒不少,敢进来的却屈指可数。尤其是一些少女们,好奇心旺盛偏偏又胆子极小。嘛~这样也好,可以腾点时间让她们也出去逛逛。星野葵在一旁摆弄着暗紫色的星星灯,这是她淘了好久才找到的宝贝。如果不是此时教室里过于诡异的装扮,那些投影在天顶和墙壁上的暗色星星就如真的星空一样,还是很好看的。   西园寺纯美一直很满意自己对于她二人的设定,自愿当劳动力跑去外面发传单。不得不说她有时候眼光确实独到(当然了果然大部分时候还是脱线占多数),星野葵撑着下巴,自己准备的那套女巫装虽然大了些,但是这种长袍果然还是要靠气质才撑得起来。这么说来,小染倒真和女巫有些像呢,神秘又虚无的感觉……不过,自己一身黑色女仆装算怎么回事啊!还有这古怪的猫耳和尾巴!为什么女巫占星馆非要有黑猫这种超可有可无的设定不可啊!还硬说黑长直是招灵体质,纯美!她暗暗咬牙腹诽:你才是招灵体质,你们全家都是招灵体质!   她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边洗扑克牌边发呆的阿染,心里猜测着前两日天天来报到的人今天还会不会来。正思索间,门口传来“吱呀——”一声。   “Puri~,小染果然还在这里。”   啊啦啦~果然又来了啊……   扮作黑猫的少女端起放着杯子的托盘挑眉看向仁王雅治,似乎对他身后的人更加期待。   仁王雅治痞痞一笑,侧侧身子让出了身后同样是紫色头发的少年,他愉快地开口:“这次拖了搭档来呦,本来还以为他肯定会拒绝呢,没想到竟然答应了。”   前两天里,星野葵掰指头算算,这家伙大概来了有七八次。除了第一次是自己来的,其余的每次都拖着不一样的人。她暗暗想了想,到现在,也是该轮到柳生君了。不过……身为兄长却到现在才出现,难道那个柳生君怕鬼的传言竟然是真的?   阿染也没想到比吕士会出现在这里,虽然没有明确表现,但知道自己的社团名称时他脸上那瞬间僵硬的表情她还记得很清楚。   “客人,请净手喝茶。”黑猫葵适时地端上湿巾和沁凉的绿茶,然后一言不发坐下,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静谧。   阿染小小的脸几乎有一半遮在宽大的女巫帽下,素手轻抬,不甚合身的袍子自腕间滑落,便露出一截雪样的藕臂。她十指翻飞,快速摆好牌位。在青灯照耀下,分明应该是诡异可怖的场景,却毫无违和地透着一丝宁静与安详。   比吕士推了推眼镜,按照阿染的要求依次抽出若干张牌,几番排摆之后,最终剩余在少女手上的仅剩四张。   “那么,你想要问什么呢?”他的妹妹轻声开口,仍旧是神色淡淡面无表情。   纵然知道这些不过是游戏,当不得真,他却不由得紧了紧手心。   “……我一直想要的,什么时候才会得到?”声音四平八稳,眼睛却紧紧盯着阿染。   面前的少女仿佛没有察觉到他锐利的目光一般,古井一样的眼睛在暗黑难以触及之处波澜不惊,她慢慢转着手中的牌,声音缓慢而轻地响起,似在吟唱着什么:“黑桃主事业,顺位K象,前途明朗天纵英才。红桃主爱情,顺位7象,好是好,只是簇头簇尾了些,要懂得当机立断才行……”   比吕士摇摇头,也笑起来。他的妹妹竟然在帮他算今后的事业和爱情,真是有够诡异的场景。   “阿染,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柳生染翻转着最后两张牌,抬眸看了看自己的兄长,而后慢吞吞开口:“梅花顺位K象,方片逆位7象。错误的判断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后果。”   “你说错误的判断是……”   “砰——柳生染!”   比吕士还要再问,却被突然而至的推门声打断了。   一只绿油油的河童急煎煎冲进音乐教室,背上还背着巨大的龟壳,他看都没看人就走到桌边抓起女孩的手腕往外拖。柳生染愣了片刻才认出这是切原赤也,一时僵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绿绿的脸和顶着类似蛋壳物质的脑袋。深解赤也作风的仁王雅治 “噗” 的一下笑开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了他面前,把玩着脑后的小辫子,问得好不亲切:“赤也,这么着急干什么去?”   满头大汗的切原君这才看见网球部的两位前辈,他仍是拽着柳生染的手,兴奋地说:“柳生前辈,仁王前辈。下午五点半就是我们班级的秀场了,一定要来看啊……”说着胡乱从怀里摸出两张皱皱巴巴的纸来塞给挡在面前的仁王雅治,拉起柳生染就要往前冲。   “切原君,我不记得我有参加班里的活动。”柳生染定在原地,直直看向切原赤也。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雪女的衣服定小了,昨天送到才发现的,已经没有时间改了……”   ……果然……   “那就把雪女去掉好了。”阿染抽回手,不咸不淡地说。   “你……!怎么可以这样,那......那百鬼夜行不就少了一个吗?”切原赤也气急败坏。   少女凉凉地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道:“有什么关系,本来也不够203个不是么。”   切原赤也被柳生染气得跳脚,却又没什么好反驳的,只好僵在那里堵气。哪知少女压根不管他,自顾自伏在桌子上休息起来。宽大的巫师袍子张开在两侧,像一双暗色的翼。   虽然身为兄长的比吕士很想看看阿染穿上雪女装是什么模样,但是理智告诉他还是时刻站在自家妹妹一边对自己有利。显然仁王雅治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讨嫌,两人自顾自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老神在在就是不说话。一时间僵持起来的似乎只有切原自己,他张了张嘴,显得十分委屈。   “啊啦——,小染要去扮雪女吗?”西园寺纯美和千岛奈奈一起抱着换下来的女巫装走了进来,看起来很忙。   “社长,活动已经结束了吗?”黑猫葵愣愣地看着穿着常服的纯美,那边的奈奈已经从包里翻出自己的另一套装备。   “是啊是啊……”纯美心不在焉点着头:“啊,猫耳的小葵真是可爱……奈奈还有班级活动要参加嘛,我当然要帮她化妆打扮一下……”说着又好像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转过身一脸严肃的问切原赤也:“你说是要让小染来扮雪女吗?”   “……啊?……是啊!可是她……”   纯美斩钉截铁打断他:“那还啰嗦什么!快去把小染的衣服拿来!早就说你们班的活动竟然没有小染,真是不明白怎么选的演员……”她自顾自嘟囔赶着切原,压根没注意一旁皱着眉头的柳生染。   “社长,我……”   还没开口说出拒绝的话,便被千岛奈奈星野葵和西园寺纯美三人七嘴八舌地堵上。   “小染你就去吧,没有熟悉的人,我一个人上台的话会很害怕的……”   “小染~你的话,雪女很合适呦……”   “是啊,小染的话,什么都不用讲走过去就好了嘛……”   清冷的少女被夹在热情的三人中间,才张了张嘴就立刻被截了话头堵上。她颊边微微泛了些红,脸上的表情少见地有几分窘迫。最终隐藏在帽檐深处的眼睛眨了眨,发出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竟然答应了。   作为海原祭的最后一天,自然也是最热闹的一天。因为不仅有各个班级各大社团的走秀表演,最后的评比也是极令人期待的重头戏。   忍足侑士到的时候,走秀活动才刚刚开始。他倚在舞台前厅的门柱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手机,思索着西川晋也的人什么时候会到。   今天是六大医院与西川家联合谈判的日子,他们的要求父亲肯定是不会答应的,能想出绑架这法子大约也是逼得西川家迫不得已。他轻轻笑起来,摸着口袋里的信号发射器,索性就被他们绑过去,也好看看西川家究竟卖的什么关子。   近几个月来,一直与几家综合病院合作愉快的西川家药品频频出现缺失遗漏等状况。由于道路不广,某些药品的来源也只有在黑道白道都混得很开的西川家才能拿到。一直出现这样的问题,本就对院方相当不利,谁知这时派来处理问题的西川晋也却提出了加价百分之三十的议案,让各家医院都不禁怒火中烧,联名反对,双方关系也越闹越僵。   柳生家的神奈川综合病院也在声援行列,所以他才会从东京不声不响跑来神奈川。若说依着家族关系这次绑架西川家不会对他有歹意还需推敲,那么身边再带一个西川晋也一直在暗中护着,跟他关系神秘的柳生小姐的话,想必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忍足君,来看小染吗?”   一声问候打断了少年的沉思,他抬头,看着面前温和有礼的绅士,又看了看身后的舞台,微微有些诧异:“我以为她不会参加这种活动。”   同那个女孩发色相同的挺拔少年唇边逸出一丝微笑,带着兄长特有的宠溺与期待:“临时决定而已……”说着抬腕看了看表:“……就要轮到她了,进去里面看吧。”   忍足侑士兴味地勾起一抹笑,没想到她竟会参加这样的活动,本来对海原祭极没兴趣的人,现在却满心的期待。那个平时连表情都欠奉的女人,究竟会表演得怎样呢……?   此时在舞台上表演的还是前一个班的话剧,只是已近尾声。不久后现场的主持便宣布,下一个节目,是二年D组的百鬼夜行。   场上的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伴随着铮然的音乐,浓重的烟雾缓缓升起。由酒吞童子领军的百鬼夜行从烟雾深处缓缓走来,一个个形态各异的妖怪被活灵活现的展现出来。踩着咚咚的鼓点和遥远的铃声,或跑,或跳,女子或以扇掩面,或舞步慢移。或许这是忍足侑士唯一一个看的节目,无从比较,他竟然觉得表演得很好,即便是自己也讶异起来为什么会给出这样高的评价。   突然,杀伐诡谲的音乐一停,换上了一支幽远静谧的曲子。服色鲜红的桥姬缓缓走出烟雾,红纱覆面,上了妆的眼尾高高抬起,形成一个极魅惑的弧度。千岛奈奈此时完全褪去了平日里青涩的模样,变得成熟而风致,一举手,一投足皆是鬼魅一般的妖冶。她走得很慢,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人。过了片刻,才从烟雾中走出一个纯白的影子。   阿染穿着纯白及地的振袖,雪样的手撑起一把淡青色的竹伞斜斜倚在肩头。银白色的长发如月光的清辉柔柔倾泻下来,一直垂至脚下。挡在额前密密的刘海被尽数梳起,全然露出了平素难得一见的细致眉眼。清冷如霜的脸上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纵然还是丝毫不施粉黛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却让忍足侑士惊艳得移不开目光。   如果她真的是雪女,或许就会被这样蛊惑了也说不定呢,他想。   显然这样的人不止忍足一个,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在交头接耳地打听着扮演雪女的女生是谁,不久便得到了答案。毕竟柳生染最近在学校很是出名,她在台上也只是换了衣服戴了假发,很好认。   “啊啦~,果然我家晋也的眼光是错不了的,小染美得好像是真的雪女一样呢。”身后突兀地传来一声笑言,让忍足侑士瞬间僵直了脊背。   西川右一。   寂静的小径上还散落着一些摊位没来得及收走的标语和箱子,西川右一走在最前,心情极好地扯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忍足侑士和柳生比吕士隔了一步之遥跟在他身后,皆是一脸平静地沉默着。   “啊。”   走在前面的西川右一突然一声低呼,停下了脚步。身后二人抬眸望去,便看到不远处扶着路灯平复喘息的少女。   她身上的振袖还没来得及换下,只去掉了碍事的假发。如今密密的刘海已被额上的汗水浸湿,紧紧贴在泛着潮红的脸上,看样子刚下舞台就跑了过来。   “带我去。”她沙哑着嗓音,缓慢而坚定。   西川右一挑眉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不会理会这种闲事。”   阿染皱眉拨弄着碍事的袖子没有看他,呼吸已然渐渐趋于平稳:“算不上闲事,想来他也会十分想见我的。”说完,阿染看向一直皱眉沉默着的比吕士:“……哥哥。”   啧,真是不习惯。   “哥哥就先回家吧,帮我告诉妈妈我今晚和纯美在一起……”她扯扯嘴角拉出一个笑容缓缓走近站在阴影里的少年,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就当是替我保守秘密,不要告诉她。”   沉默的少年神色变了变,阿染眼里的坚持告诉他,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去的。虽然心里知道碍着各大家族的面子,西川家不会为难阿染,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忧起来。她到底跟西川家有什么关系?刚才西川右一的语气,明显是认识阿染的。   “……好,但是有事的话,一定要打电话给我。”思索了许久,终于答应了,但比吕士仍是不放心地嘱咐着。   “嗯。” 作者有话要说:     ☆、过去,现在   车子在路上七拐八绕,最终开进了一所偏僻空旷的别墅。   一路上西川右一都在偏头盯着柳生染,似乎想从她淡定从容的表情中找出些许迷惑慌乱亦或是期待,但始终没有。她轻轻合着眼靠在椅背上,像是睡着了,可在车子缓缓停下来的片刻却又神奇地睁开了眼睛。   显然这里并不是西川家本家,忍足无聊地摁了摁口袋里的信号发射器,真是白跑了一趟。   “晋也~你猜我带了谁来~”还没进门,西川右一已经很孩子气地开口叫了起来,言语中颇有一丝邀功的味道。   阿染站在大门口,蓦然抖了一下顿住了脚步。   她皱眉凝望,神色间交织着迷惑与不解,还有厌弃与不耐。   这里……为什么会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她沉默着深吸一口气,感觉到某种跟自己很接近的气息在轻轻引诱着她的感官。那种数十年间如同跗骨之蛆般甩之不去的罪恶感,那种极度的憎恨与厌恶……似是氤氲着恶意和暴戾花朵,长长的枝蔓伸出,带着温柔与欺骗,轻轻游走在身上……   “咦——?现在要反悔晚了呦~小,染。”   忍足侑士看向身后的少女,眉间不自觉带了一丝担忧。她还是那样沉寂着,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她单薄地站在正门中央,双眼空洞眨也不眨地盯着二楼西侧的一扇亮着的窗。指尖紧紧收在手心,手背上青筋分明……   那并不是喜欢的神情。   忍不住皱了皱眉,想要说什么却条件反射般话到嘴边硬生生停了下来。他突然觉得有些烦躁,顺势伸手扯了扯颈上的领带。   这里……这里……某个地方。   阿染茫然地睁着眼,似乎想要找到些什么东西。   那种熟悉的感觉……那种深沉的仇恨,她感觉得到。   这里……有她认识的人。   是西川……晋也吗……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却还是强迫自己稳了稳心神,恢复常态,没有理会看笑话般的西川右一便径直走进房子。   “忍足君和小染就在这里等一下吧。”屋子是简单的欧式设计,大方美观。此时灯火通明,阿染终于能清楚地看见了西川右一的长相。   并不十分显眼的长相,黑发有些凌乱也有些长,碎碎地挡在额前。幽黑的眸子给整个人增色不少,眼尾微微上挑,带了些诱惑的美。   柳生染安静地坐在皮质的沙发上,心里渐渐平静了下来。突然有些自嘲的情绪袭来,让她禁不住弯了唇角。认识便认识吧,反正她早该死了不是么。如果不是到了这里,只怕她现在已经身处炼狱了吧。   远处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来,身后跟着西川右一。   与西川右一一样的黑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刚毅的眉眼,挺拔的鼻梁。或许是收拾得很仔细,看上去倒比西川右一好看不少。   “西川先生,幸会。”本着年纪小的原则,忍足侑士先开口问侯。   “忍足君,幸会。”西川晋也看了一眼忍足,然后才慢慢转头看向阿染,脸上带着微妙的笑意,剑眉习惯性地高高挑起,让人觉得不可一世。   “小七。”他幽深的黑眸映出少女单薄的轮廓,打着别人都听不懂的招呼,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柳生染细细打量他,似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片刻后,终于缓缓开口:“竟然是你。”   西川晋也闻言笑开,目光锐利:“你以为是谁?”   阿染并不答话,他也毫不在意。沉默片刻后他回过头看向忍足侑士,眼睛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危险和专横:“忍足君,委屈你先在这里住一晚,今天我跟令尊的谈话不太顺利,我想他明天应该会改变主意才对。”他朝身后的西川右一打了个招呼,后者上前便要带他去房间。   忍足侑士了然一笑没有抗拒,只是眼角瞥到那个沉静的少女时微微迟疑了步伐。   说实话,在看到载他们来的车子驶离神奈川但却不是往东京方向走时,他便已经明白今晚大约是要白跑了。虽说是偏离计划了不少但这次说起来也算不上失算,他自己是明白西川晋也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的。那么,从刚才起这种呼吸不顺畅又烦乱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从小到大一系列良好的教育和自身优秀的资质造就了如今的忍足侑士,他完全有骄傲自大目空一切的资本,但是身在复杂的大家族中也使他学会了沉稳低调和内敛自控。他的人生中,本就不会有过多奇怪的情绪。他一直是那个众人仰慕钦佩的角色,是冰帝网球部淡定从容的军师,忍足家未来的家主。他喜欢的,他会有,他不喜欢的,他也会有。从小到大便是这样逆来顺受般地承受着一切光芒与阴暗,但这样的情绪,他却并不曾得到过。   ……像是……期末成绩考了年级倒数第一?   ……不……   那么……被别人挤掉了军师的位子?   ……不,也不是。   ……或者……输掉了比赛?被爷爷骂?被小景讨厌?被女孩子甩?   不不不……都不是。   忍足侑士靠着巨大的落地窗,困惑地瞪着漆黑的夜幕下肉眼几不可见的几颗星子,夜风渐渐大起来,卷起他身后的白色窗帘簌簌作响。一滴水滴滴下,被隐没在幽暗深处,却分明在空气里逸出了一丝缠绵的涟漪。   西川晋也支开了弟弟和忍足侑士,幽深的眸子看向一直坐在沙发上的少女,唇边泛起莫测的笑意。   “小七,好久不见。”   阿染的身体自从见到西川晋也起就绷得笔直,全身处于戒备状态的她就像一支架在弦上的箭,危险又脆弱。西川晋也缓缓走近她,神情带着些奇异的轻蔑与餍足,黑眸微眯,像是巡视俘虏的王者,生杀皆是他的意愿。女孩平静的眸子只是闪了闪,他已然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直取面门。   躲躲闪闪地接着他的攻击,每一个勾拳,每一个旋腿,都只能勉勉强强地躲过。这样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只是眼前的人,这次却是要真的取了她的命。   毕竟是身体大不如从前,身上的振袖也太碍事。不消片刻,阿染就被西川晋也制住,一只大手紧紧卡住她的脖子,慢慢拉近。先是炫耀一般地生生将她提起,接着便被用力地掼在了地上。   “咚”   阿染的头猛地磕在大理石的地板上,眼前嗡地黑了一片,一股热流缓缓自额角淌下,整个脑袋都在一跳一跳地疼。她慢慢喘着气,苍白的手抵在胸前无意识地缩起,抿了抿唇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小七,疼么?”西川晋也锃亮的皮鞋踢了踢伏在地上的少女,带着恶意的轻笑,语气却如清风般温柔,伪装着近乎诱哄的气息:“求我,我就放了你,好么?”   阿染闭着眼睛缓了片刻,慢慢坐起,抬起衣袖毫不在意地擦去了蜿蜒过半张脸的血迹。终于还是看向西川晋也,因血色而半白半红的脸上浮起一丝讥讽的笑,长发凌乱地纠结起来,露出了泛着寒意的眸子。她张了张嘴,还未开口便被暴戾的男人轻轻打断。   “你一直很骄傲,我是知道的……”他拂过她的长发,似情人的手,温柔而缠绵。喃喃地诉说着,神色交织着憎恨,厌恶,又带着不舍和留恋。   “你……有没有想起过我……”他直直地看向被风雨吹打着的窗帘,眉头不觉紧紧皱起。   额角仍在流着血,浑身提不起半点力气,阿染不得不眯起眼睛。她探究地看了看西川晋也,而后闭上眼,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死人而已,有什么好想的。”   他瞬间转头,黑眸倏地睁大,溢满的愤怒喷薄而出,似是要将所视的一切皆焚于怒火之中。西川晋也看了柳生染片刻,薄唇勾起一个极残忍的冷笑,他扼住女孩稚嫩白皙的脖子,像是野兽在饱餐前的打量自己的猎物:“说的也是,小七,你欠我一命!”   阿染被扼住脖子几欲窒息,她费力地眨眨眼,讥讽地笑着,并不挣扎。但听到这句话后,她冰凉的指尖却轻轻抚上了西川晋也扼住她的手。   男人看着她苍白的手微微晃了晃神,条件反射般地放开了她。   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被扔在地上的女孩抬头,因缺氧而泛着潮红的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恍惚神情,幽紫的眸清亮,竟是有什么如释重负一般的情绪一闪而过。   “是我杀了你,如果有第二次,我还会杀了你。”她唇边形成一个冰冷的弧度,慢吞吞开口。深如寒潭的眸子直直盯着西川晋也的眼睛,眨也不眨。   “……呵…呵……”西川晋也闭了闭眼,脸上平静得看不出情绪,他一把抓过阿染的领子将她掼在地上,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眨眼间只听紫发的少女“唔”地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匕首便已直直□□了她细瘦的臂膀。   鲜红的血液汨汨顺着泛着柔光的匕首流出,在灯光的照射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浸染着纯白的振袖。海藻一般的长发柔顺地贴在颤抖的躯体上,一绺一绺被染上暗暗的红。腥甜的气息升起,让伏在地上大口喘息的少女一阵阵想要反胃。   “你不怕我杀了你?”西川晋也毫不留情拔出插在阿染臂膀上的匕首,一时间血流如注,染红了整整半幅衣袖,一滴一滴顺着臂膀从苍白的指尖滑落。   阿染疼得哆嗦起来,牙齿生生咬破了嘴唇,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若有似无地看向西川晋也,唇边仍是泛着嘲意的笑。   西川晋也向她伸手,仿佛是想要抚一抚她的脸,不想却被她颤抖着躲开。他黑眸沉了沉,翻手又是一刀,迅速刺向了女孩的腹部。   “唔——”   唇角流下一道暗红的痕迹,牙齿还是倔强地紧紧咬着下唇。鼻端发出粗重的喘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始终没有喊疼。   但或许是真疼得厉害了,少女涣散的眼神看着身上的匕首,总还是有几分清明。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拔出刀子,却终于因为疼痛和无力一次又一次失败。豆大的汗珠积聚在苍白的脸上,连嘴唇都没了颜色。   西川晋也蹲下看她,黑眸闪着残忍的笑意,他抬手拔了匕首扔在一边,声音清晰而缓慢:“小七,我知道你不会死。我们的帐,还得慢慢算。”   说完,他留下血泊中的柳生染,心情似乎极好地离开了别墅。   雨开始下得大了起来,忍足侑士关了窗子,仍旧坐在窗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滴滴答答的钟摆,漫不经心想着那个今天去看过的学园祭。   门外突然传来咔嚓咔嚓的开锁声,让他不由自主看向了身后的挂钟。而后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明明约好的时间是凌晨三点,现在也太早了些吧……   开锁声只持续了半分钟,只听咔哒一声,被上了锁的房门便打开了。   忍足惊讶地瞪大了眼,不由自主从窗台边站了起来,慢慢走向门口。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带着冰雪一般的气息。倚在门边的人摇摇欲坠,暗红的手扶着门框险些就要支撑不住。那个雪山上走来的雪女,此时犹如从地狱里逃出来的修罗,周身的凛冽简直让人不敢靠近。女孩洁白的振袖已被撕扯得七七八八,妖娆的紫发此时结上了血痂一绺一绺贴在斑驳的血衣上。腰上和臂膀被厚厚缠了起来,整个人像一个破碎的娃娃。   “……染!”终于回过神来在摔倒之前接住了她,微微侧侧身避开伤处,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而轻缓:“带我走。”   干燥的指尖触上潮湿的衣衫缓缓收紧,女孩涣散的眼睛仍直直地看着他。真是一双好看的眼睛,可惜平时总是被藏在刘海后,让他什么也看不见。胸口迟钝地感觉到一阵细碎的疼痛,持久而愈加强烈,让他抱着阿染的手也不禁微微颤抖着。脚步小心而迅速地移动着,像一头困兽,焦躁不安地在宽敞的笼子里打转。   忍足侑士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这样短短的一天里,他的情绪已经变化过太多次,经历过的,没经历过的,他都不想再深究了。那种如千斤巨石压在心头的,那种心脏不听使唤一般提到了嗓子眼儿的感觉,那种紧张到手脚哆嗦满头冷汗的感觉,还有那种……阿染安静躺在他怀里的感觉……这样那样,他无从捉摸,但却大约知道了是什么。种种种种,都让一向淡定风云不惊的他患得患失。这已然不仅仅再是对眼前这个少女的算计和利用,也远远超过了他忍足侑士“感兴趣”的范围……   车库里停着西川晋也的车,不知是有意留下还是忘记开走,从一旁的钥匙架上很容易找到钥匙。忍足侑士将阿染放在副驾驶座,心里一片焦躁混乱却又好像有什么明确清晰的东西渐渐显现。她和西川晋也究竟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究竟是怎样的冷硬才能如她一般竟然让自己撑到现在……种种的问题在见到她的片刻便萦绕在脑海,却也在见到她的片刻全部烟消云散。   一脚加足了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而出。忍足侑士突然觉得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了,他只想再一次看到那双幽若寒潭的眸子泛着不耐的神情,想再一次看到她好好穿上振袖时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点建议好吗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章 但总觉得没有写好它   以后可能会改,但故事情节基本不会变   鬼畜样的西川晋也君会有人萌嘛?   ☆、记忆   这是……   四周一片混沌,却意外地很清晰。为什么……眼睛又能看见了……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空旷……又冷寂。   ——按编号排下来,你就暂时叫49好了。现在是最后一名,以后是前进还是死……可就得看自己的了。   阴森的声音冷不丁在前方不远处响起,带着熟悉的试探,如一根刺,狠狠扎进她骨血深处,贪婪地攫取着所剩不多的生命。   怎么会!   她茫然失措,手不由得抖了起来。明明他已经死了……怎么会!   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本迷蒙不清的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渐渐清晰。   还是那个熟悉的地方,阴蛰的男人坐在长长的办公桌后,有一眼没一眼打量着她。明明该是恐惧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内心里涌起的却是一阵阵的似曾相识。   ……他看上去还很年轻……并不像是死时的模样。那这是……过去的他?   ——阿染,以后我要去练习高尔夫了,没时间再来看你了。   耳边又突然响起男孩子清朗的嗓音,带着些雀跃与期待。还不待她细想,刚才的场景轰然如烟雾般散去,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是……孩子时的比吕士,在柳生父亲的书房里,她见过他那时的照片。可以看出,他很高兴,本来就很精致的小脸溢满了微笑显得更好看了。   只是为什么……心里会很难受。那种感觉……很陌生,像是被永远锁进了地底,又像是吞了一百颗柠檬。或许是那时照在他身上的阳光太刺眼,她突然觉得眼睛涨涨的酸痛起来,只好垂下脑袋不再看他。   ——哥哥……很高兴吗?   是不是很讨厌我?   她听见自己问着不走心的话,努力地翻转着手上的魔方,试图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眩晕般地混沌感蓦然袭来,白色的病房眨眼间散去,场景又换了。   这里……她木木地扶着隔断通风管道的铁窗,看着眼前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小七,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总有地方是他们找不到的。   西川晋也……不,该叫他03才对,他穿的还是基地的训练服,那张脸……也还是03。   她知道他为什么撺掇自己一起走,虽然几分假意几分利用她一清二楚,但是一向平静冷硬的心却因为那句话不由得动了一下。或许真的是太久了,久到让她已经快要等不及……等不及好好地在阳光下走一走了。   他转身消失在通道深处,暗色又一次渐渐袭来。仿佛是坐井观天的青蛙,仅仅在一跃之间才得以窥到井口外的小片天空,落地便又回到了更小的方寸。   ——染,向美纱道歉!   出口便是比吕士很严肃的语气,伴随着七嘴八舌不屑的议论和女孩子小声的抽泣。心里渐渐笼罩起不安,但是这次她却什么都看不见。   ——puri,小染不道歉的话,就把自己的那件浴衣赔给美纱好了,反正你的不是好好的收起来的吗?应该还是新的吧。   原本只是不安的心情,在听到这句话后不可抑制地冲动起来,即使看不见,她也知道了现在是怎样的情况。她闭起眼睛,很想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听,不闻不问。但她却无法控制自己,就像是有另一个思维在她的脑海里,拼命叫嚣着,嘶吼着,大声呼喊着不是我,挣扎着想要掌控一切。   ——不愿意的话就好好的道歉,不然的话,女孩子可是会变得讨厌呢。   一句话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灵魂像被生生撕扯成两半,连肉体也翻涌着切割一般的痛意。终于疼得忍不住啜泣了起来,一半的自己想要默默离开,回头却看见心还留在另一半的身上。   原来,始终最不愿意的,还是被他讨厌。   ——不是我。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颤到快要听不出说的是什么,却固执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又是浮尘般飘然远去的场景,纷乱的声音开始在耳边响起,身上仍然是撕裂般的痛,枪声、尖叫与斥责议论嘈杂地交织在一起,让她有种想要作呕的感觉。   紫发的兄妹背靠背坐在草地上,笑得很开心……瘦小的女孩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病房里,一遍又一遍的转着快要褪色了的魔方……穿上校服的女孩端端正正坐在车上,眉梢眼角是藏不住的喜悦和淡淡的不安……收到少年送的浴衣,开心得恨不得立刻穿上,却又担心弄脏了舍不得地收好……一个人游荡在夜晚漆黑的树林,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自己在那里,恐惧又悲伤的哭泣……以及……闪着银光的刀子慢慢划上细瘦的手腕,以为终于可以得到解脱……   一帧帧画面从眼前迅速翻过,像一本没有结尾的书。每一帧似乎都烙在她的心里,灼热且疼痛。   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记忆?这些东西……并不属于她,而是属于柳生染,原本的柳生染的记忆啊。为什么这些记忆会让她这么痛苦,好像所有的回忆都是自己在经历一样……   左腹陡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一把无形的手,将她游荡在外的灵魂强行按回了躯体。   微凉的触感迟钝地传来,疼得太厉害已经让她觉得麻木。终于还是试着动了动沉重的手臂,慢慢睁开眼睛。   空气像开了闸一样从干燥的喉咙一拥而入,还没待她看清楚身在哪里便让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   正在给少女伤处换药的护士见她醒来,凝重的脸色稍稍缓了一缓。她熟练地慢慢按压着女孩的胸口,有节奏地打着旋,终于让她渐渐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你醒了就好了。”穿着白衣服的护士慢慢喂了她一勺水,终于展颜笑起来。   这里……不是医院。   天花板上盛放着红线勾勒的玫瑰,镌刻在棕色的墙壁里,显得低调又奢华。天顶周围刻着繁复的花纹,从墙角蔓延开来直至整个房间。巨大的窗子隐藏在轻薄的纱帐后,即使外面是正午十分房间里也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光线亮度。床头摆放着精致的花瓶,里面插着的似乎是新摘下来玫瑰,每一朵都娇艳欲滴,上面还带着未干透的露水。   这么骚包的房间,怎么可能会是医院?   阿染轻轻抬了抬受伤的手,慢慢感受着痛度。不是在医院不得不说让她暗暗松了口气,把自己的伤处暴露给别人,等于给了别人杀自己的机会,她向来是不会这么做的。纵然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送去医院也会招来很多麻烦,并不是聪明的做法。   “你醒了。”   被迹部家的护士通知后第一时间赶过来的忍足侑士一进房间便有些气滞。躺在床上刚醒,仍然奄奄一息的女孩单薄得几乎要嵌进床里,却还费力地抬着被扎了一刀的胳膊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克制着自己慢慢走过去,轻轻拉下她受伤的手臂放在被子里掩好,终于才将目光转向神色有些恍然的少女。   阿染看着忍足慢慢靠近,淡定地托起她的手臂轻轻放回床上,才开口嘶哑着问道:“我家里……”   “我已经解释过了,柳生伯父和伯母不会知道。只是柳生君大概会来东京一趟……”忍足侑士拉过床边的凳子坐下来,单手支起下巴微笑地看着柳生染。魅人的桃花眼因为笑意而变得狭长起来,虽然是白天却像是闪着光一样。   阿染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盯着床头的玫瑰,声音浅淡:“多谢你。”   忍足侑士扬眉:“是我带你去的。”   阿染转头看向他,平静地说:“跟你无关,早晚我都要去的......”只是这幅样子,要怎么回家好呢……忍足侑士又找了什么样的借口,竟然可以拖到现在……她顿了顿,正要开口,却被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   “小染!”   深栗色的脑袋倏地出现在阿染床前,好巧不巧地挡在忍足侑士面前。柳生染定了定神,这才看清卷曲柔软的头发下那张似乎怎么也睡不醒的脸。   “芥川君……你怎么……”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口,这里是东京,或许就是忍足侑士的家,他在哪里都不奇怪。   “小染怎么会受伤?听迹部说还很严重……”芥川慈郎慌慌张张问道,压根没注意自己微妙的地理位置。   “……迹部?”阿染愣了愣,旋即了然。那个节骨眼儿上,也只有迹部家可以密不透风并且迅速专业的给她进行治疗了,她没想到忍足侑士竟然可以想得这样周到,一时间又有些困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到这样好,毕竟这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是啊……这里是迹部家啊,小染不知道吗?……”芥川慈郎大喇喇地伸手抚上了阿染的额头,明显感觉到床上的少女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他另一只手攀上自己的额头停了片刻才笑眯眯地抽回手:“不发烧了呢,听说昨天晚上很危险啊,真是太好了。”   阿染垂眸眨了眨眼,便听到芥川慈郎又叹息着开口:“今天迹部家的甜点很好吃呦,可惜小染没办法吃呢。”他十分纯良地冲床上的女孩笑着做了个鬼脸:“小染要是想吃的话,就要快点好起来啊……”说完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脸瞬间纠结地皱了起来:“啊——,糟糕了,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了,又要被罚……小染我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说着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了。   忍足侑士也站起来,仰视的身影看起来很是挺拔。他眼睛在背光处闪了闪,声音依旧温和,却不觉间多了几分强硬和不容抗拒:“你好好休息,不要乱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发晚了不好意思,字数比较少,因为是过渡   还有就是作者下下个星期要考试了,所以会断网两个星期,于是只能停更两个星期了   对不起了米娜   还有就是,求评论 么么哒   ☆、转移   暖棕色为主调的书房,显得很是大气沉稳,光线恰到好处地照射在置书架上,便使坐在一旁的少年隐入了淡淡的阴影里。屋子隔音效果极好,如果不是开着窗子,只怕连花园里的鸟叫声都听不到。一旁的小圆桌上置着刚煮好的咖啡,还在袅袅冒着白气,微苦的香味慢慢浮动开,一如少年脸上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三天的时间并不短,却也没有长到可以愈合身上的两个窟窿。迹部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女,除了额角鬓边未好的伤和脸色苍白了些之外,她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异样!   柳生染在迹部家已经住了三天,因为在海原祭上走得匆忙,她的手机并没有带在身边。是以家里的情况她也只知道忍足侑士做了解释,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可以让一向对她极其关心的父母这么长时间没有来找她甚至连电话也没有打过来,这却是让她最疑惑的问题。   迹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柳生染,这是他第一次好好的正视这个孩子样的女人。因为合宿而跟芥川慈郎扯上的关系,因为西川晋也而跟忍足扯上的关系。曾经一度他也以为她是在别有用心地接近网球部,尤其是那天晚上忍足带着从来没有过的焦躁和不安将受了伤的她带过来。只是没想到……她竟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现在站在迹部面前的少女,正在不疾不徐地感谢迹部家的照顾,而后轻描淡写地向他告辞。   “啊恩,你连伤口都还没愈合能去哪里?被送进来的病人迹部家还没有治不好就放回去的。”他淡淡瞟了一眼墙角的挂钟,有意无意地拖着时间。   “迹部君,我已经没事了……”   “……而且你还没有痊愈,藤村医生也不会同意你离开的。”迹部翻着手里的书,打定主意不去看柳生染,她太精明,只怕稍稍片刻就会明白自己的意图。   说到藤村医生,柳生染眉头便轻轻皱了一下。藤村医生是迹部家的私人医生,同时经营着自己开的小诊所。医术不需多说,人却难缠得很。嘛……也可以称之为负责。   女孩眯起眼睛撇了撇嘴,压下胃里的一阵翻腾,至此更加坚定了今天就走的决心。毕竟一天三顿的补汤不是谁都消受得起的,更何况是对厨艺不怎么好的藤村医生和向来只吃素的自己来说。   或许是因为站得有些时候了,左腹原本细碎的痛意开始渐渐扩大,随着心跳一顿一顿地锤打。她不着痕迹地将重心悄悄移向右边,心里默默地盘算着自己还可以撑多久。看着面前专心致志看书的少年,突然间,有些了然。她眨眨眼,冷不丁开口:“他还有多久才到?”   迹部头也没抬,仍是盯着书本,不走心地回答:“大概五分……”。   然后终于抬起了头,看上去有些气恼。   阿染没有再看他,慢慢走到书房角落的软质沙发前,从旁边随手抽出一本书,坐了下来。   忍足侑士到的时候,阿染刚刚把新拿到手的小说第一章看完。她看上去状态不错,平素有些苍白的脸现在竟然多了些血色。   阿染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少见地调侃:“你迟到了五分钟。”   忍足看了一眼有些气滞的迹部,温和地笑起来解释:“我先去了你的房间,护士告诉我你在小景的书房……”   迹部额角青筋蹦起,不满地嚷起来:“说了多少次不要再叫本大爷那个不华丽的名字!”而后起身用胳膊夹起看到一半的书,冲忍足打了个招呼,离开了书房。   “这么说,小染要离开?”在迹部走后,忍足笑眯眯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少女。   “谢谢忍足君这次救了我,不过长时间住在这里毕竟不太合适,家里也不好解释……”   少女的理由说得合情合理,语气也温和有礼,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有些烦躁。   “嗯……说得不错……”他慢慢走近少女,眉头却越皱越深。她果然是个骗子一样的女人,如果不是觉得她这个时候还坐着跟自己讲话有些奇怪,恐怕他根本不会发现她的异样。那张看起来有些血色的脸,不过是因为过度疼痛而泛起的异样的潮红。   阿染舒了口气点点头,放下搭在膝盖上的书本。正要站起来,却一个不防被不知何时站在身边的忍足侑士拦腰抱了起来。左腹的伤口因为挤压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忍足侑士虽然没说话,却体贴地调整了角度,让少女以尽量平缓的姿势躺在臂弯里。   阿染沉默地看了看少年的侧脸,她并不清楚为什么,但却能敏锐地感觉到,他在生气。虽然她看到的仍是少年温和地笑容,但似乎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忍足将她抱上车安置好后,冲司机打了个看不懂的招呼。阿染仍旧一言不发,慢慢阖上眼,心里盘算着回家后要怎么解释额头和手臂上的伤。   然而汽车没走多久便停了下来,她有些困惑地睁开眼睛,发现汽车开进了另一处住宅区。   “……忍足君?”   “小染,这里是忍足家,欢迎光临~”忍足侑士看上去心情很好地下车为她拉开车门,似乎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   阿染不耐地皱眉,紧紧盯着面前的少年。   “阿拉~小染别生气嘛。”忍足侑士眯起狐狸一般狭长魅惑的眸子,掩去了些许算计的光芒。他好脾气地解释着:“我给柳生伯母打电话说你和我姐姐去了箱根泡温泉,要有一个星期才能回来呢,有柳生君作证。不出意外要到四天后才能到家,你现在回去岂不是很奇怪?”   阿染愣愣地垂下目光,确实,这个时间刚好能让她的伤口愈合到可以忍受的地步。有比吕士作证,爸爸妈妈也不会怀疑什么。而且还是和忍足家的姐姐在一起,只怕他们还会高兴自己又有了一个亲密无间、谈得上话的好朋友……   她复又抬头看着忍足侑士,眸子里的不解与困惑一闪而过,终于抿了抿唇,低声说道:“谢谢你。”   *************************************************************   忍足家并不如迹部家那么大,也不像迹部家那么华丽。却一切都布置得相得益彰,有着专属于自己的厚重感与优越感,处处透露着低调与优雅。   晚饭时的餐车被放置在阿染的门外已经有一个小时了,终于忍不住,少年走上前轻轻敲了敲房门。   ——没有应答   是睡着了么?他慢慢推开房门,朝屋里看。   房间里一片黑暗,忍足侑士过了片刻才渐渐适应过来,只是……那张床上……   他眯了眯眼,朝那张床走去。果然!床上哪里还有人,只有被子被松松撩起一角,证明有人在这里躺过,而后就不知去向了!   忍足侑士站在原地,隐在阴影里的脸上泛着诡谲莫测的表情,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冷不丁从浴室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水声,他眉头一皱便想也没想就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拉开了浴室门。   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夹带着氤氲而出的水汽,让他的视野变得有些模糊,但仍是可以看个七七八八。   纤细的少女背对着他坐在浴池边,海藻一般的长发尽数拨开,此时她正费力地扭着身子给背后的伤口消毒换药。雪样凝白的肌肤裸露在升腾着雾气的空气中,衬着妖娆的紫色长发,似乎是产生了些许奇妙的化学反应,迷蒙得仿佛雾气永远也无法消散了似的,让人觉得如此不真实。唯有左腰那一处狰狞的伤口,结着暗红的痂,还能看到伤口裂开的痕迹和些许翻在外面的仍然浸着血色的皮肉。   阿染清亮的眼睛危险地眯起,直直看向忍足侑士,脸色苍白。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却让他有些慌乱和赧然。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实在太过莽撞,道了声抱歉,迅速关上了门。   站在门口愣了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几乎是立刻,他召来了平素照顾忍足爷爷的保健师小森太太。和迹部家不同,忍足家并没有许多女仆,除了负责饮食的伊藤太太和管家伊藤先生外,一向喜静的忍足爷爷并不喜欢家里多出许多人来。   原本也是要安排医生来给阿染做一次全面检查的,但忍足侑士一回来便被叫进了书房,晚饭时分才得以分身来看看她,这样也就被耽搁了下来。没想到她的伤口竟然又裂开了,背面尚且如此,正面想必会更加严重。少年自责地坐在客房的沙发上,又有些难以置信。如果不是自己无意间闯进去,她是真的打算什么都不说只靠自己来处理那一身狰狞的伤口么!答案简直不需要想!她一定是这么打算的!   他抬眼看着紧闭着的浴室,眼睛里少见地涌动着困惑和一些不知名的情绪……似乎是……恼怒和……疼惜?   ……不知道……   ……不知道……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感觉太陌生,他又怎么会清楚。她像一个谜团一样,拆了一个,还会有第二个……为什么会认识西川晋也、为什么会一身是伤、为什么明明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却精明淡定得像个成年人、又为什么……为什么会性子冷硬倔强到这种地步……她明明应该是个知道疼、知道哭、知道笑、知道无忧无虑,有一些小心思,有喜欢的男孩子,有相处得很好的朋友的女孩子才对啊!   许久,小森太太终于走出浴室,对忍足说:“少爷,里面的小姐已经暂时处理好伤口了,只是恐怕还需要找医生过来检查一下呢,毕竟伤得那么深,手臂上的伤口不注意沾了水,也要再检查一下才好……”   忍足悄悄走进浴室,阿染已经收拾整齐。她似乎是察觉到动静,警觉地转身看向身后的少年。还不待她开口,便已被忍足侑士轻轻抱起。她眨眨眼,隐约听见少年的低语:“……阿染,你有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先说声对不起,因为中间有很多事情诸如考试啊申请学校啊什么的耽误了很多时间也没空更文,还收藏着的朋友们谢谢你们了。以后会慢慢补上缺的部分,也会学着用存稿箱的,以上。   ☆、二十二章   近段时间忍足侑士一直很忙,因为成人礼将近,忍足家继任家主的仪式也即将举行。若说帮柳生染找那样的理由没有私心,那是假的。那样迷惘的感觉,他并不喜欢。但是在试探性地将那个淡漠疏离的少女摆进他人生的规划时,却意外地不让他反感,反而多了几许连自己都诧异的喜悦。   成人礼和继任家主仪式的重要性自不必多说,届时不单单是主角忍足侑士,连作为女伴出席的人也必定会成为各大媒体的关注对象。无需细说也能轻易使人联想猜测到忍足家未来的发展方向亦或是……家庭格局。   好在在经历了许多次虚与委蛇的约会和刻意为之的躲闪之后,忍足瑛士终于发现儿子和西园寺家的女儿无论如何也不对盘,最终无奈打消了想为之订婚的念头。至此,无论如今的忍足家少爷有多么的英俊优秀,都不得不跻身在单身汉的行列,尽管是十分抢手的单身汉。   柳生染的伤口恢复得不太好,当然这跟她前两天伤口裂开有很大的关系,另一方面,也因为她的身体原本就并不是很容易恢复愈合的健康体质。   藤村医生照例每天来为她检查身体,到这里她才知道,原来藤村医生是忍足家的东京综合病院挂名医师。至于为什么只是挂名,阿染觉得完全是因为她太懒而不想去上班造成的。   进入十月后,夏季酷热的气息便开始一点一点的散去,余留下只属于秋天凉爽与高旷。喝下无论如何也逃不开的藤村牌补汤,柳生染被获准可以在宅子后的花园里小坐片刻。   自从两天前被带来这里后,她便应医生的要求再没出过那间客房。是以在今天藤村医生提议要不要出去走走时,她还是小小的诧异了一下的。   忍足家宅子后的小花园布置得相当精致,似乎是已经入秋的关系,花园里并没有显现出那些不合时宜的姹紫嫣红的颜色,只有几丛秋海棠开得十分讨喜。稍稍远一些的地方种着几株高大的落叶松和梧桐树,叶子微微发黄打着卷儿,在地上也积了些许干枯掉落的松塔和落叶。微风送来,便能嗅到只属于松木的清香和初秋温和又冷寂的气息,一时间也能让她暂时忘掉身上的疼痛,心情开阔不少。   “小染今天心情很好。”   因为始终不能长时间站立,藤村医生带少女走近梧桐树下的秋千上坐下。好容易出了房门却只能待在这样一个单调的小地方,她本以为女孩会觉得无趣,可转头打量她时,却发现柳生染似乎没有任何不满。事实上,藤村几乎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此时宁静中带着些许愉悦的心情。或许是平时这个女孩子周身的气息太过冰冷漠然,尽管她唇角勾起的弧度浅到几乎看不见,但藤村却用了笃定的语气叙述着这个事实。   “今天看起来似乎很热闹。”阿染没有理会身旁的医生,脚尖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地面,缓慢地送着自己的秋千。余光瞟到另一旁的雕花大门,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将将停住。   “最近都会很热闹呢……”藤村柔和地说着,注意到她的目光,便也顺着看过去。从黑色轿车里走出的是一对母女,身着者及正式优雅的正装,由管家引进宅院。之所以能让人一眼便这么确定她们的关系,除却远远望去有些相似的长相,还有……那种怎么也掩藏不住的,只有身处极良好环境才有的傲慢与优越感。   “那是西川夫人和柔小姐……小染知道吗,忍足家在三天后就要举办家主的继任仪式了。当然,也是侑士的生日呢……”藤村一边说一边注意打量女孩的神色,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据说,柔小姐会是侑士的女伴呢。”   ……西川……吗……   啧,动作真够快的。阿染了然地垂下眼,脸上仍是波澜不惊的表情,心里却反复转了几圈。   她当然不会单纯地以为藤村医生会在这个时候找她出来散步,且不说她的身体并没有恢复,单是这样的场面,也未免太过刻意。这个时候找她出来谈这样的话题,目的无非只有一个——   “既然忍足家近些天家务繁忙,我也不便久留,柳生染就先告辞了。请麻烦转告忍足君近几天多谢他关照,也多谢忍足伯父收留。下次到神奈川请一定来柳生家做客……”   柳生染少见恭谨地向忍足瑛士提出辞行,暗地里却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她在这里已经待了三四天,忍足瑛士知道却一次也没提及过。儿子不说,他便也乐得装不知道。现在藤村医生已经暗示过她,他却又在这里虚留。真是老狐狸一般的做派,阿染厌烦地想。   *******************************************************   回神奈川的一路出奇地顺利,大概是她最近坐车总是到不了想到的地方,又或者总是一上车就带着麻烦。一路顺风连个红灯也没遇上地回到家让她不禁有些怀疑这难道就是忍足家家主的魅力?   看到熟悉的房子渐渐出现在眼前,又渐渐地靠近,心里竟然出现了些许莫名的喜悦与放松。   “……家……”   她恍惚的双眼盯着那幢房子,眉头轻轻皱起,为心里陌生的情绪而恼火。原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对这里有了家的认知了么……她紧了紧手掌,却还是觉得虚无。   ……那么,家又是什么呢……   她敛下眼,又一次不由自主想到了小时候的那个梦——   美丽的女人抬手轻抚她的额头,印上冰冷的一吻,而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火光冲天的孤儿院,她站在外面,木然地看着那些对她好、对她坏、喜欢她、讨厌她的人被锁在里面。哭喊,嚎叫,被捆着的手臂勒出一道道血痕。昏倒前最后的记忆,是平时最疼爱她的姑姑看向她,带着悔恨的目光……   阴蛰的男人坐在床边,目光如刺。他扣起她的下巴,脸上带着愉悦和满足,慢吞吞说着不带温度的话:“07,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归宿了……”   呵……家,果然是如此不可靠的东西。   ********************************************************   “小染,要吃冰淇淋吗?”   柳生染坐在游乐场草地边的长凳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丸井文太和切原赤也在抢夺最后一支芒果口味的冰淇淋。冷不丁耳边响起一声柔和的问句,是她的哥哥比吕士。   阿染眯了眯眼,看向阳光下的少年。虽然比吕士对她一如既往地扮演着好哥哥的角色,但很显然现自从从东京回来后,有了些微的不一样。敏锐如她,那种探视的目光,即便他掩藏的再好,也终究瞒不过。   “不要再照顾我了,今天是为你过生日……哥哥。”女孩摇了摇头,少见地眯起眼睛漾出一个浅笑。   因为几天后比吕士的生日与立海大的比赛日有所冲突,所以网球部决定提前为他庆生。说是庆生……阿染撇撇嘴,也不过是找个由头出门玩一天罢了。   “喏。”   正在交谈的兄妹俩中间突然□□一只干净白皙的手,指节分明,修长有力。此时正举着一只草莓冰淇淋和一袋五颜六色的金平糖,等待着阿染拿过。   “搭档你就好好去玩玩吧,今天可是寿星呢,小染就先跟我一起玩,会好好把她带回来的,你就放心吧~”说罢拉起长凳上的少女,径自牵着她走远了去。   仁王雅治瞥瞥身边的少女,今天真是少见的乖巧,他还以为阿染会立刻把他握着的手抽出来,再附赠一个冷眼才对呢。虽然少女并没有这样对过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总觉得下场会是这样。   特意挑了有阴影的路,牵着安静的女孩慢慢走着。他有些尴尬地揉揉鼻子,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从前一起出来也没有过这种气氛啊!仁王雅治懊恼地揉揉一头白发,微微扭头却正好看到少女精致的脸庞,无意识地小口吃着冰淇淋。大约是太凉,粉色冰沙旁的唇变得亮红而明艳,时而露出同样的粉色小舌让他一下子紧张起来,心跳加快全身也禁不住僵硬了一瞬。手微微一哆嗦,捏醒了一直在想着别的事情的柳生染。   刚刚从比吕士身后走过的……是忍足侑士?   嘛,毕竟是东京,在这里碰到他也并不奇怪。阿染不在意地眨眨眼,探询地看向捏疼了她的仁王雅治。   “啊哈……”少年少见一脸踌躇地揉着自己本来就已经很凌乱的头发,脸上有些可疑的红晕,“小染,我们一起去坐摩天轮吧。很高很高哦,可以看得很远~”仁王少年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指着身后高大的摩天轮,满脸希冀地问少女,眼睛里闪着些细碎的光芒,柔和而美好。   柳生染愣神,理智上应该要回绝才对的吧。但是……她看了看高大的圆形建筑,突然好奇得好想试一试。从没有乘过这样的设施,在上面的感觉究竟是怎样的呢?转得这样慢,该是跟滑翔翼和降落伞亦或是直升机都不一样才对。   况且,被人跟着始终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呢。   “嗯。”她注视着慢慢转动的巨大□□轻轻点头,声音里带着些孩子气的跃跃欲试。   仁王看着她一下子笑开,平素精明睿智的眸子此时眯成了一条缝,英挺的面容因为笑意而变得更加光彩夺目。他手心覆上阿染头顶,猛地弯下身子凑近她:“puri~小染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去买票。”   还不待柳生染答话,便突然从她背后传来一声突兀的问候——   “哦呀,这不是立海大的仁王君么,怎么会在东京?” 作者有话要说:  哎 我算是发现了我就是一标题废,嘛,大家看文就好标题什么的就无视好了QAQ   收藏的朋友们不介意的话给个评论呗   ☆、西川柔   忍足侑士推了推鼻梁上架得好好的眼镜,没理会身边为了跟上他的步伐而气息凌乱的女生。他脸上挂着一贯从容的微笑,问候的话语却说得有些咬牙切齿。狭长的凤目丝毫没有遮掩地盯着几步开外状似亲密的男女。眸光凌厉而执着地射向背对着他的少女,那里面,似乎有种你不回头我就一直盯下去的意味。   柳生染叹气,忍足侑士大约是她两辈子以来见过的最古怪的孩子了。她总是猜得出他在想什么,但又总是摸不透他的脾气从何而来。就比如最后一天在迹部家,就比如现在。   “忍足君,日安。”   少女仿佛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妥,只是风轻云淡地打着招呼,末了不忘朝他点点头,示意这时还是装不熟的好。   “侑士,这位是……”忍足身边明艳的少女终于出声,成功地引开话题,也挽救了自己薄弱到极点的存在感。   阿染也终于看向这个刚才一直在默默喘气的女生,一袭水绿色的蕾丝连衣裙,打理的极好的黑色卷发以及精致的妆容。不用介绍,她也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西川柔。   “这位是立海大网球部的正选球员,仁王雅治……”忍足眯起的眸子终于敛去了锋芒,开始不紧不慢做着介绍:“这位是神奈川柳生家的小姐。”   “仁王君,柳生小姐,初次见面,我是西川柔。”黑色卷发随着微微躬身的动作缓缓垂下,纵然是墨一般的颜色,纵然已经是这样萧瑟的季节,所到之处却尽是春意盎然活泼灵动的气息。她红着脸瞟了一眼身边的忍足侑士,垂首低声道:“刚才,失礼了。不过,柳生小姐和侑士是认识的么?都没听他提过呢。”   柳生染漫不经心扫了她一眼:“我和忍足君也不过才认识,见过几面而已。”   西川柔黑亮的眸子在她和仁王雅治之间转了转,而后兴高采烈地开口:“两位是在这里约会吗?真是浪漫呢。”说罢瞥了一眼身边的男生,语气带着些欲说还休的埋怨:“侑士怎么都不肯出来呢,要不是明天就是他生日,伯母要我跟他一起出门散散心……”   “不,我们只是跟别人走散了……”   “啊,忍足君明天生日啊,生日快乐……”   阿染心不在焉地与西川柔寒暄着,不着痕迹地回应着她各式各样的试探,神色颇有些不耐烦。   “两位是要玩摩天轮么?”一旁默不作声的忍足侑士突然开口:“正好我们想玩呢,不如就一起吧。”说罢不等他们回答已然径自朝售票点走去,仁王转身递了个安心的眼神给她,随即跟了上去。   他想干什么?阿染皱眉,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这个念头刚一浮上来,自己都愣住了——明明并不怎么熟悉,为什么竟然会用了这种熟人间才有的语气……正这样想着,一个没留意,站在对面的西川柔状似无意地高跟鞋轻轻一歪,便朝她直直倒了过来……   “啊!”   女孩子无意中只觉得有风声急急袭来,堪堪一个转步避开,手里的冰淇淋却没能幸免,一下子全被打掉在了今天新换的裙子上。   一时无言。   柳生染终于提起了些许精神看向倒在地上的女生,只见她一脸隐忍地按住扭到的脚腕,似乎疼得很厉害。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小巧的鼻子微微皱起,似是梨花带雨说不出的怜人。拜刚才那声惊叫所赐,她终于又一次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说起柳生染这个人,嘛……姑且就这么称呼好了,无论怎么看,外表都是个有些发育不良的小女孩而已。尽管她的身手,她的世故,她的淡定,她的冷漠都不是属于孩子的东西,但仍然会有人被她所迷惑,会天真的认为用一些小小的手段就可以在她的底线上为所欲为。   事实上,自从这个女孩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已经在刻意地控制着体内蠢蠢欲动的暴戾因子。“既然不是自己的身体,多少要对得住原主人一些”,在这样的想法下,慢慢接受了过去柳生染所承受的一切。好在过去的柳生染也是极简单的孩子,生活圈子小得可怜,她才能不动声色地压抑到现在。   说到底,不过是她长年行走在黑暗的边缘地带,与其他人接触,相熟,交朋友……等等这些正常人生命中必有的过程于她只是多余亦或是致命的。在那个世界,无人知晓她是谁,无人能查到她的踪迹,甚至连她死去,亦没有人来为她收尸,为她吊唁,为她流下一滴泪。   犹如一只被白天厌弃又被黑夜遗忘的鬼魅。   她的一切匮乏到苍白,所剩的唯有一次又一次的任务,举起又放下的手臂……   可如今她却奇迹般地又有了一次生命,一次全然崭新的,她所梦寐以求的一切。她的想法能有多简单,她可以什么也不要,她可以完全摒弃过去的自己,只想安安静静地度完这些仿佛是馈赠般的生命。对任何事都避让三分,这已然全然颠覆了她一贯做事的风格。她只是不想搅了这样难得的清静,也觉得彻底的倦怠。   亦或是……她敛下眼,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坠啊坠的,她只想知道,正常人一般的生活,会是怎样的。想知道,走在这样的明媚中,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或许,这次死的时候,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冷得刺骨了呢?   可是……她眼神不觉黯了黯,觉得无趣又厌烦。为自己这样婆妈的情绪,亦为那些纠缠不休的事。   忍足侑士和仁王雅治已经听到了动静小跑回来。前者体贴地扶起了仍旧倒在地上的西川柔,而后者则不动声色将阿染揽在了身后,全然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隔断了她的纠纷。以他为分界线,安静与喧嚣,泾渭分明。   “西川,发生了什么事。”忍足眯了眯眸光,有意无意扫向仁王拉着女孩子纤腕的手。   “侑……侑士,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刚刚有人挤了我一下,我不小心……不小心打掉了柳生小姐的冰淇淋……”西川柔哭得抽抽噎噎,刚要抬起手臂擦眼泪,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连忙又将手臂背后藏了起来。   忍足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看着泪眼朦胧望向他的少女,西川柔不由自主一下子停下了哭泣。她突然觉得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浇熄了她所有的谋划与期待,只觉得嗓子一下子干得说不出话来——这个男人,一点也不相信她!   “柔,我是问,你是怎么跌倒的。还有,你的手臂……是怎么受伤的。”   “……”   西川柔这次彻底怔愣了,她看着忍足侑士,有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他不是……   不过西川小姐虽然不知道忍足侑士和柳生染的过节,但好在她不笨。西川柔很快反应过来这戏似乎还能作下去,而且是必须作下去才行。   “是……是我自己跌倒的,和柳生小姐无关的!我没关系的,呜呜呜……更……更何况,我……我还弄脏了她的裙子……就算……”她突然怔了一下停住了,而后又是一脸的梨花带雨。   仁王雅治皱起眉头,这样一幕他简直太过熟悉。午夜梦回,有多少次是停留在这样的场景里,这样让人窒息一样,让人追悔莫及的场景里。   “西川小姐,如果有话就说清楚,你的意思……究竟是什么?”仁王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阿染不会无缘无故推她,他决不会再让这个女孩子受那样的委屈,哪怕是一丁点也不行!   “阿拉,不如问问柳生小姐?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没说过话呢。”忍足侑士笑眯眯建议,一口的关西腔怎么听怎么像狐狸。   “侑士……不要再追究了。柳生小姐大概……大概也是不小心……况且,我也有错在先。”西川柔慌乱地拉住忍足的衣角,看向站在仁王身后的少女。   “哦?”   忍足挑眉,目光直直射向那个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仿佛看戏一般的女孩。   阿染漫不经心地抽出纸巾,擦去了身上的冰淇淋渍,然后抬眼看向西川柔。尽管她身量不高,却有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紫色眸子泛着淡漠的嘲意,似是能将那抹浓郁瑰丽的色泽也淡化开去。   到这里,她大约也明白了为什么西川小姐要对第一次见面的自己这么做。不由提了些兴致,正要开口,眼角却瞥见从近旁的树林里飞出两人来,而后眨眨眼终于什么也没说。   “喂!你这女人,什么意思啊!你是在说柳生推了你吗?!”   切原赤也像个火炮筒一样冲了出来,瞪着眼睛恶狠狠盯着西川柔。后面跟着同样没什么好脸色的丸井文太,只不过他总算记得自己是前辈,一只手适时拉住了冲动的学弟。   一开始,看到仁王带走了柳生染,切原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想要知道他们去哪,只是觉得手里的芒果冰淇淋瞬间没了吸引力,动作也停了下来。同样好奇的丸井本着绝不能让队友在同一个地方失足两次的原则,认为自己非常有义务监督柳生染和雅治,于是就一起结伴跟了上来。   可如今,柳生染在他们眼里俨然成了需要保护的“自家人”,看着站在远处被诬陷有口难言的无助少女,试问又有谁能无动于衷呢?更何况是目睹了整个事情经过还满身正义感的热血少年。   西川柔楞了一下,似乎是被突然窜出来的两人吓了一跳。她扯了扯忍足的衣角,后者适时做了介绍:“立海大网球部的正选,切原君,丸井君。”   “柳生有没有推你,我们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丸井皱着眉头,略显稚气的脸上透着极不相称的轻蔑与恼怒,让站在一旁的柳生染不由得诧异了一下。   “啊啊,立海大的各位,感情真是好呢……”西川柔委屈地撇撇嘴,又流下两行清泪。   此话一出,回过味儿来的丸井文太立刻按捺不住两眼冒火:“你说什么?!到现在竟然还在狡辩!”正要挽袖子上前理论,却蓦地感觉被人扯住了后领子,回头便撞进了那双似乎永远如深海般无波的眸子。   从事发到现在一直看戏似的少女,突然走上前来。她双手背后慢慢踱着步子,像是心情很好地在花园里散步。绕过丸井和切原,绕过忍足侑士,走向西川柔,没人知道她要做什么。   西川柔看着眼前平静如幽潭的少女慢条斯理地越走越近,冰冷的眼神如一把钢爪攫住她的心。她只觉得浑身被浸在冷水里,不由自主紧了紧手心慢慢向后退着想要拉开距离……   一步……   两步……   三步……   ……   “啊!”   细细的高跟鞋一个不留心偏了脚,黑发少女就这样又一次摔在了地上。   柳生染停下,终于还是没说什么,转头朝众人眨眨眼,意义不言而喻。   只是那天,她到底也还是没有去试试那架摩天轮。   晚上和比吕士一同到家时,真由妈妈抱回了一堆礼服。她本没有多大兴致去过问,不曾想却被桌上的一张烫金请柬吸引了目光。   柳生正雄先生:   忍足家将于十月十五日于东京忍足宅举办家主继任仪式,特恭请您全家光临!   忍足瑛士敬邀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的章节 嗯 顺便求评论   ☆、共舞   忍足瑛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柳生染多少能猜到一些。但她始终不理解,如果忍足瑛士这么顾及与其他医院的关系,又为什么会如此高调的邀请西川柔来做忍足侑士的女伴。   左右与她没有什么关系,柳生染强打着精神,慢吞吞给自己上药,倦怠得快要睁不开眼睛,裹上纱布。明天如果要去的话……她无意识皱皱眉,穿着高跟鞋,伤口不要有什么问题才好。   如果西川柔在的话,西川晋也必定会去,麻烦真是一个接一个。女孩和衣窝在床上,长长的发如紫色的海一般蔓延开,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安静得仿佛一尊精美的雕塑。   忍足侑士坐在巨大的窗子前,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他很少喝酒,当然,也很少像今天这样没了分寸蠢得像个毛头小子。橡木的芳香淡淡弥漫在唇齿间,逐渐平复了他躁动不安分的心。   “哧——”   他兀自笑起来,神情有着从未见过的落寞。今天又有了新的陌生情绪呢……他猜那大约是嫉妒——看到他想要牵着手的人被别人牵在手里,看着他们亲昵地说话,彼此毫无嫌隙地接近。而他于那个人而言,还不过是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   慢慢地,有了一丝慌乱。   他们有那么多的过去,他知道她的喜好,他甚至是她一直喜欢的人……   真是伤脑筋呢,忍足侑士。   ——可是却还是想见她啊。   这种感觉来得太快,也太强烈。一如一夜间吹起的秋风,带着清冷惑人的气息,瞬间便肆虐了他的整座城。卷走了所有属于夏天的热烈与躁动,留下的,只有她的宁静与安详。   仰头一下子饮尽了杯中的酒,玻璃杯的沁凉逐渐被掌心的温度所替代。少年慢慢眯起狭长的凤目,墨蓝色的瞳孔深处闪着某种细碎的光,一如暗夜的星辰,亘古绵长。   灯火辉煌的大厅到处是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华丽的枝形吊灯下,一张张收拾得极精致的脸庞,一幅幅恰到好处的表情,一张张毫无温度的面孔渐渐重叠,交织成这样一场生动又腐朽的浮世绘。   柳生染倚靠在角落的窗子旁,兴味索然地戳着手中比吕士为她端来的食物,腰腹间的阵痛规律地刺激着她的神经,使得平时没什么精神的女孩子此刻看起来分外神采奕奕。   比吕士是长子,在这样的宴会上,当然是要跟着父母一同去见客的。虽然担心,但考虑到长时间站立走动于她始终不好,柳生父母便将她安置在了这个极好休息又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或许是物极必反,忍足侑士甫一踏入宴会厅,最先吸引他注意力的竟也成了这个地方。   纵然只是背影,他也一眼认出了她。那个女孩子,长发依旧散漫地披散着,纯黑的礼服包裹住纤细的腰身,层层叠叠的裙摆垂下。一边隐隐露出笔直修长的小腿,一边却长长的拖坠至地下。繁复重叠的设计使得她如层层叠叠的荷叶间俏然绽放的莲,即便是那样沉重的颜色,也诱了他前去采撷。   不动声色避开了前来搭讪的人,他慢慢走到女孩子身旁。近了才发现,那头看似随意披散着的长发,也是被好好打理过了的。挡在额前的刘海被斜斜梳开,便有了几分温柔的神韵,那双眼睛依旧澄定如水。或许是上了妆,清颜透出些少见的粉红,眉目颦蹙间,已是一片风情。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忍足侑士淡笑着注视她,不想错过每一个表情。   “本来是的,可你请柬上写的是‘全家’。”她漫不经心点点头,接着神色有些不耐:“真是麻烦。”   “唔——花了多久的时间?”他试探性地询问,只是不清楚于她而言的麻烦,究竟是自己的生日,还是她为了参加宴会而耗费的时间。   “两个小时。”女孩子叉起盘子里摆放的水果,笑了笑慢慢吃下。   一时间心情大起大落,皆是因为她。   少年微微扬起唇角,墨蓝色的眼底流转着狡黠的光:“今天可是我生日。”   阿染转头看他,神色颇有些不解。这人……不是讨厌自己么……   “——生日快乐。”   漾起一脸阴谋得逞的笑意,忍足侑士居高临下看着她,挑高了眉头:“礼物?”   柳生染愣住了,从游乐园西川柔事件过后,她一直认为面前的少年是讨厌她的。不然呢,明明看穿了一切却帮着西川柔推波助澜。她并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却是骄傲到极致的人。纵然觉得欠了他的,但骨子里的冷漠桀骜也只会让她想办法找些隐蔽的机会还了,断然不会仿若不知地出现在他眼前。   只是她没想到,忍足似乎并不是在讨厌她。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毫无顾忌地当面找她要礼物。   “……”   她头一次没了头绪,不知道怎样应答。   这样的阿染,还真是少见呢。少年低笑,无论再怎样提醒自己她不是个简单的女孩子,无论她再怎样漠然不屑一顾,果然还是在她的身边最让人舒服呢。   远处渐渐响起优雅明快的音乐,衬得忍足侑士心情越发好了起来。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样,他定定看着柳生染,眼底有着呼之欲出的光芒,让本就出色如耀眼星辰的人别有神采。   阿染垂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一片影,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有着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呢。   ……许久以前?那个同样光芒耀眼的人,带着雀跃和期待跑来,他说:“阿染,以后我要去练习高尔夫了,没时间再来看你了……”   ……还有…….那个众星捧月般的少年,站在灯火辉煌处,他说:“阿染,不道歉的话,女孩子可是会变得讨厌呢……”   啧,又来……   她偏头,整个脸隐没进窗台的阴影,才稍稍缓了缓握住的指节。眼睛看向玻璃中的倒影,蓦地发现,宾客们的目光似乎在一瞬间都聚集在了这里,而身边的忍足,已经在向她躬身做着共舞的邀请……   这是……要做什么?   女孩皱眉,想也不想便要抽身离去,只是刚一转身就被扣住了手腕。   少年欺身上前,有意无意挡住了她将行的身影,远远看起来,倒像是在耳鬓厮磨地拥在一起。   清冷的香气淡淡袭向鼻端,如同拥进了一束静默盛开的莲。他好脾气地低语:“算是给我的礼物……”   阿染眸子定了一定,或许是思量着自己确实欠了他的。半晌,终于抬手虚挽,顺从地由面前少年牵起了她的手。勾勾唇角算是笑开,她不耐:“只一首。”   忍足侑士笑起来,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别扭而生气。她身上的伤仍没有痊愈,他是知道的。更何况,只一首,也已经足够。   翩跹的身影自眼前掠过,大厅中央共舞的两人,一英俊挺拔,一美丽娇小。一温柔似暖阳,一清泠若冰雪,无形中契合得相得益彰。虽然是中速简单的舞曲,大约是因为生疏,女孩子的步伐略微有些凌乱。而忍足……   向日岳人打了个寒颤,觉得这情形实在有点诡异,侑士那个整天只知道算计别人的家伙,什么时候笑得这么纯良英俊过。但看看身旁的一群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连平时跟他一样迟钝的慈郎这会儿都是一副正常到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去睡觉的表情,要不是迹部和桦地一前一后堵着他指不定现在就躺下了。于是他终于忍不住,戳了戳身边最单纯的长太郎:   “喂,你不觉得,侑士今天很奇怪吗?”   “嗯?忍足前辈?很奇怪吗?”长太郎挠了挠头发,困惑地看着岳人。   “嗯……”岳人单手扣着下巴沉思了片刻,斟酌道:“就是那个表情啊……”脑海中隐约掠过一个形象,他猛地抖了一抖,像是要甩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长太郎不解,也学着抖了一抖:“表情?”   “就是那个啊!”   “那个?”   岳人怒:“就是那种思春的小媳妇似的表情!”   长太郎:“……”   “啊恩~”迹部额角蹦出一个十字,终于忍不住一个眼神扫了过来。岳人又抖了抖,“在大厅里吵闹,真是太不华丽了!呐,桦地。”   听到高大的少年在他身后应声,迹部移开视线接着说:“岳人,明天训练翻倍。”   “……”   *********************************************   跟着父亲应酬完前来道贺寒暄的宾客,他便环视整个大厅搜寻着那抹清丽的影子,冷不防被一把扯了胳膊,横冲直撞地拽进角落。   “唔——,岳人?有什么事吗?”   看着向日少年以一种复杂又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自己,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道。   “侑士……那个……那个……你……”向日少年吞吞吐吐:“你……跟你跳舞的女孩子,你们……你们在交往吗?”   忍足愣了,有点摸不清岳人是几个意思,他挑眉看着好友,看得岳人越发窘了起来。终于一声轻咳,哼了一下算是肯定。   “诶——真的吗!”岳人一声惊呼,吓了他一跳。周围不少人看过来,他一一点头致意,而后才看向脸色不太好的队友,一脸已经习惯了的平静等着他解释。   “可……可她……”岳人看着忍足不明所以的神色,眼一闭心一横,有点气急败坏:“可她还是个孩子呀……”   “她还那么小,看样子还在上初中吧。”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染指一个孩子呢!”   岳人越说越溜儿,仿佛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思想,既然开了头就索性一股脑说完。从忍足染指未成年少女说到他平时的生活作风再到爱看言情小说的奇葩兴趣爱好,忍足一开始听得一头雾水渐渐终于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不觉嘴角抽搐地看着正说到兴头上的好友。   “那个……岳人?”忍足笑眯眯打断他   “……再说你就快要……嗯?”岳人停下来,不明所以看着截断他“爱的教育”的人,对方一脸重出江湖式的阴险笑容让他又不由得抖了一抖:“怎……怎么?”   “小染她啊,是立海大附属二年级的学生呦~”忍足眯起眼睛,表情分外风和日丽。   “咦?咦咦咦!怎么会——”向日岳人刚想反驳,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对:“立海大?小染?那她是……她……”终于隐隐记起了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虽然长相他没注意,但是那么瘦小的身形倒是还有印象。   “……嗯!是柳生君的妹妹呦~向,日,君~”   向日少年只觉得背上一寒,一阵阴风吹过。他呵呵干笑着后退一步,企图拉开安全距离。   忍足向前,唇角的笑意越发高深莫测:“你对我的生活作风挺有意见?向,日,君?”   向日少年又干笑两声,后退一步。   “我的爱好也很奇葩?向,日,君?”忍足再向前一步。   向日少年再……   “啊——”   他直接绊到了地上凸起的小台阶,一屁股坐了下去……   忍足居高临下朝他点点头,一脸的快意恩仇。终于满意不再理他,转身走向了花园。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 有评论下章就给告白呀=w=   ☆、谁的   夜风微凉,入秋后更是带着一丝寒意。忍足清明的目光在花园扫视一周,毫不费劲找到了倚在长长秋千里的一小团影子。   被忍足抓去跳舞,并不在她的计划内。今天穿的鞋子和衣服实在是太累赘,如果不是这件礼服的斜肩设计可以很好地遮住她右臂的伤口,说什么柳生染也不会穿这件麻烦的哥特式礼服。   父母亲和比吕士怕是还要在这里有一会儿,左右身上带着行动电话,不如找个安静些的地方。   精致的蕾丝高跟鞋被她毫不怜惜地踢在远远的草地边儿上,莹白如玉的腿曲起,整个人斜斜倚着秋千,随着夜风如梧桐树上摇摇欲坠的秋叶般轻飏。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她睁开眼睛看向忍足侑士。   月色清朗,淡淡的银光自薄云透过更添柔和,像是一张银色薄纱,轻轻覆下,让一切都显得模糊了几分。刚被凉风吹醒了的些许醉意似乎又一次翻涌上来,像是有什么牵引着他,慢慢走向那个沉默的少女。   阿染微微蜷起腿,想他大约是要坐下来,将自己赤着的脚移到另一处地方。或许是夜风吹得凉,铁质的秋千泛起一丝寒意,冰冷的触感从脚底袭来,小巧圆润的脚趾不由缩了一缩,在黑色的秋千架上显出一种淡淡的青白。   她抬眸看向一身旁动不动的少年,幽凉的目光似是染上了月色,竟然也带了丝柔和的光辉。   忍足朝她笑起来,眼睛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轻轻在秋千架上坐下,那边的少女已经又闭上了眼睛。   然而下一秒,一抹温热的触感从冰凉的脚上传来,让她不由自主僵硬了一下。挣扎几下无果,阿染有些恼火的睁开眼睛,哪知入眼便是一张近距离放大的脸,轮廓分明,正是那种由男孩子向男人过渡时最为圆润流畅的线条。略微削尖的下巴抵在她的鼻尖,眼睛一眨一眨间睫毛便能扫到他微扬的唇角。挺括的鼻梁上仍旧架着银边眼镜,金属质地的镜框在他颊边忽明忽暗。   他们的距离这样近,近到即便有额前半长碎发的遮挡,她仍然看清了那双总是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海一样的深蓝色,却有着无法遮挡但难以企及的明亮,明亮得让她惶然。   少年鼻端呼出的热气若有似无扫在她的耳旁颈侧,让清冷的空气瞬间变得醺然粘腻。阿染定了定神,伸出冰凉的手覆上忍足挡在苍蓝色碎发后的额头:“忍足君,你醉了。”   忍足侑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着女孩子如玉般莹皙亦如玉般毫无温度的脚,纤小的踝骨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脱离掌控。她幼细的指尖抚上他的额头,纵然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蛊惑让他有了这样的动作,但忍足侑士却清楚地知道他现在相当清醒。   手掌里一如雕塑般冰冷的足渐渐染上一层暖意,让欲推开他的女孩子猛然僵住顿了手。他有些讶异地低头,却看到被他半搂进怀里的少女有些怔愣的看着他。   事到如今,纵然她从未有过什么爱恋的经历,从未爱上任何人,也终于明白了忍足侑士是什么意思。一时间,似乎他众多的古怪行为和让她莫名其妙的脾气也终于有了解释。   阿染仍能感觉到他停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是一种全然不同的,如阳光般温暖又热烈。那是她从来没有过的,纯净的,欢喜的目光。   葱白的指尖微不可察地蜷了蜷,她觉得有些可笑。手上使了十二分的力气,毫不留情推开了近在咫尺的忍足侑士,继而直起身子凉凉看他一看,笑得讥诮:“忍足君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独特。”   纵然天资聪颖使他从小就是忍足家的骄傲,纵然俊朗的皮相也让许多女孩子对他青眼有加。但仍不足以让忍足侑士骄傲自大到认为自己什么都是特别优秀的,深沉内敛仍是他为人处事的首要原则。一直以来他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及预期能得到什么。一如他的网球,他的学业,他的人生。   但无疑,柳生染是个意外。   这个无意间闯入他生命中的女孩子——不,并不是无意间闯入,而是生生被他带进了自己的生命!关于她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未知数,但他还是决定违背自己的原则选择这样的路,选择了这条有她的路。   既然如此,就一定要她留在自己身边!   忍足侑士垂眸看着少女不说话,他神色温柔,眼底的志在必得呼之欲出。阿染不耐烦地站起来想要离开,被这样的目光盯着真不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更何况他是今晚的主角,只怕稍待片刻这里就会被人发现……   “等一下……”   未待转身,少年有力的手臂便擦过她的耳际扣住了后脑勺,温热的大手轻柔地抚上发顶,带着无法言说的眷恋和怜惜。他勾勾唇角,看上去有种阴谋得逞的快感,也有些不知名的喜悦。颀长的身子弯下,带着他醺然的醉意和体温,碰上了少女沁凉的额头。   “阿染,你是我的。”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如同优雅的大提琴在月光下奏着不知名的乐章。主人的语气带着些孩子气的控诉和占有欲,让柳生染瞬间明白了他在别扭什么。   差不多的动作,仁王雅治也做过,那次在游乐园……   如斯寂静的夜,大厅里的灯火辉煌和觥筹交错都远去得很渺茫,连夏虫也早已销声匿迹,于是这样,脚踩落叶所发出的嚓嚓声就变得格外醒目。   柳生染瞬间转身,锐利的目光扫过郁郁葱葱的低矮灌木和开得茂盛的秋海棠,最终停在大厅入口的拐角处。   一个纤细的身影缓缓走出,打理的极精致的黑色长发和小礼服更衬得女生亭亭玉立气质皎然,然而一脸惊讶的表情在柳生染冰冷的目光下竟微微有些怯意,但很快又被很好的遮掩过去,面上看不出一丝不自然。   因为先前扭伤了脚,她走路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仍是极力保持着自己的优雅与仪态,缓步走上前来。她身后的一抹黑影,也跟着渐渐踱出了花厅,整个人曝露在皎洁的月光中。   仍是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硬朗的线条,一如幽潭般深不见底的眸子,暗得仿佛看不到一丝光。他着着笔挺合适的礼服,倒是跟西川柔的穿戴很搭。   西川晋也眯了眯眼睛,颀长的身形停在柳生染与忍足侑士面前。他唇角悄然一勾,露出几分皮笑肉不笑的意味,高深莫测。   “恭喜忍足君了,刚想当面道贺呢,谁知道主角竟然在这里……”   柳生染闻言挑眉,这么说,他是来找她的?   少女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只是忍足侑士不动声色上前半步将她护在了身后,柳生染皱眉,西川晋也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西川先生客气了,染有些不舒服,我带她出来透透气。”忍足敛了敛目光,看向身侧矮了他足足一头有余的女孩。   忍足侑士这种宣告所有物般的语气和试探并没有引起西川晋也的兴趣,倒是西川柔神色中颇有几分委屈和不平。或许自从游乐场事件后,她多少知道忍足和柳生染关系不一般,纵然忍足侑士似乎对她相当上心,但毕竟西川家才是忍足家此刻最想拉拢的对象。对于一个可有可无的柳生染,她并不需要过多担心。   然而此刻,她终于明白,忍足侑士对这个苍白瘦削孩子似的女人何止是上心一词可以形容的。晋也看上了一个神奈川的女人,她是早就听右一那家伙说过了,曾经她可是一点都不信的,但刚才看到柳生染的那一刻,她分明感觉到了晋也身上野兽一般的气息汹涌而来,带着掠夺的意味和一些莫名的愠怒。纵然还是那张让人猜不透的表情,她却知道,柳生染是特别的。   但是忍足侑士,竟然在挑衅,因为这个女人。   阿染凉凉的目光扫过暗中剑拔弩张的两人,无声叹了口气。西川晋也对自己不过是大仇未报存心给自己找不自在,他眼睛看着忍足侑士,手里打的暗号却是只有自己才看得懂的。真不知道忍足侑士在一边较个什么劲,那边西川柔还一脸委屈嫉妒的纠结表情看着她,想想就头疼。   “嗡——”   手袋里的行动电话传来几下震动,在寂静的夜里分外醒目,也适时缓解了四人间的尴尬状态。阿染迅速接起电话低语几声,而后冲忍足侑士点点头:“忍足君,生日快乐,再见。”说罢并不理会西川兄妹,走到草丛边穿了鞋子匆匆离去。   她有些感谢比吕士这时候能打来电话,毕竟那种状况她并不擅长应对。伸手抚了抚额,这种类似于力不从心的感觉她从来没有过,当然,也从来没有经历过今天这样的情境。   ……被告白了……吗?   ……怎么会……   她有些自嘲地闭上眼睛,努力把刚才的画面和画面中英挺的少年驱出脑海,破天荒第一次开始设想起以后的日子。   嗯……明天就该去上课了,似乎真的好久没去上课的样子了呢……   好久没见奈奈,纯美和葵了呢……   也好久没见切原君和福原老师了呢……   ……   终于,她有些厌弃和恼怒地睁开眼,纷杂的景象一帧一帧翻过,乱七八糟地摊开在好不容易被清空的脑海中,却独独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片。   陌生的情绪扰攘在她的世界,些许不安的狼烟升起,弥漫了小小一片天空。纵然是微不可及的方寸,但于寡淡苍白的世界,突然多出了这样一抹色泽,却让沉静冷寂的她第一次慌乱起来。   这样的情绪,真是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信   “一,二,三,四……”千岛奈奈坐在柳生染前座同学的座位上,趁着下课的当口帮她把积压的试卷练习题分类摆放。正是海原祭之后的情绪萧条期,各任课老师都很解风情的并没有留太多作业,之所以需要奈奈的帮忙,是因为这些作业中还夹杂着一叠一叠的社团招募书和许多不知所谓的淡蓝色信封。   柳生染叹了口气,看着奈奈一张张码好卷子,在桌子上腾出一小片地方,才又从抽屉里抱出另一叠来。这些塞纸进来的倒是不嫌麻烦,一份一份的夹进她的课本和卷子题集里,这样一来让她一下子全丢了都不行……   “……诶,小染,连舞蹈社和学生会都发来邀请了呢……”千岛奈奈低头看着手里的社团定向邀请书,声音有点小心翼翼:“都是学校里人气很高的社团呢……”   “唔……”一只纤瘦的手伸出,从僵在一边的千岛奈奈手里扯过了那叠筛选出来的废纸。柳生染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遍,似乎没注意身边看上去泫然欲泣的小女生,等她把那些推荐人姓名都过了一遍之后,千岛奈奈眼睛里已经包了一包泪像是一戳就会崩溃的水球了。   “……”这是怎么了……   好在她不算笨,看看手里的一堆社团邀请,大约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这却让她不知为什么有些郁卒和迷茫,她突然开始不明白,不想去这些社团,究竟是因为脾气不佳怕麻烦还是因为灵异社的三个人……   她向来厌恶这样不知所谓的自己,然而这样不知所谓的自己却越来越多的出现。   柳生染愣了愣,而后自嘲地暗笑起来,与人深交并不是没有过,更何况认识奈奈三人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们怎么可能会左右自己的决定呢。   “还有吗?一起丢了。”   清冷的女孩说着,手上麻利地将一叠叠大小不一的信封和刚才翻看的招募单用绳子扎起,起身就要丢到垃圾桶去。   “诶?”千岛奈奈抬起红红涨涨的眼睛,看向阿染的表情有些呆愣。   “哈——呜——”   柳生染还没说话,身后就传来一声压抑的低笑。她回头便看到切原赤也还保持着捧腹的姿势和大笑的表情,不幸的是嘴巴却被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捂了个严实。喘不上来气的他脸憋得通红,权衡之下还是把指着千岛奈奈红眼睛的手收了回来先解救自己。   拜突然出现的切原少年所赐,本来就窘迫羞涩的千岛奈奈更加羞窘,简直要觉得自己无地自容了,她捂着脸跺了跺脚,也不理身后挣扎着的切原和始料未及的阿染,一拧身跑出了教室。   “puri……抱歉,这小子有时候有点缺根筋……”有些怔忡的仁王雅治一个不防手上松了劲,切原赤也这才逃脱了桎梏。他倒没在意地使劲揉了揉切原一头海带似的卷毛,歉意地冲阿染笑了笑。   ……跟我说抱歉做什么?阿染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身为前辈的仁王雅治竟然在自己班里。   “啊——这个给你。”仿佛看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仁王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纸递给她。“都说了我给她就好了嘛!”缓过气的切原少年在一旁嘟囔,他实在不明白只是在半路偶遇而已为什么仁王前辈会这么热心地把自己的任务揽了过去顺便揉了一路自己的头发。   怎么又是一张纸——柳生染接过展开,才发现是一张综合学科实验竞赛申请表,她扬了扬眉,不解的目光看向笑眯眯的仁王。   银白色头发的少年手肘捅了捅在一旁心不在焉顺着自己头发的切原,对方回过神来才发现女孩子少见的疑惑表情。   “唔——,秋田先生让我给你的,似乎是靖川老师的推荐,让你填好之后直接交给他就好了……”切原少年有些崇拜的眼神看向柳生染,对于平时和自己一样不怎么听课的她能取得这样的成绩觉得很费解:“很厉害嘛你……靖川老师明明那么凶的说。”   “靖川老师吗?!”仁王似乎吃了一惊,柳生染掀起眼皮,他正在忆往昔峥嵘岁月般地回忆:“puri~过去每节实验课都是他在监督,弄错一点就要重新做呢,我和文太可没少留堂……”   他状似漫不经心地扫过女生的课桌,狡黠明慧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一小摞信封和招募页上闪了闪,而后愉悦地勾起唇角。从善如流地自她手上捞过那摞打算丢掉的废纸,仁王雅治笑得十分纯良美好:“这是要丢掉的么?”   柳生染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要上课了,她冲仁王点点头鞠躬:“那就麻烦仁王学长了。”   **************************************************   最近日子一向太平,过去没日没夜的生活似乎已经变得分外遥远,遥远得有些不真实。她看着窗外一片万籁俱静,揉了揉散乱的头发,想起今天的药似乎还没吃。   “笃笃笃…阿染,醒了么?”   是比吕士的声音,到了晚饭的时间总是他来叫醒自己。柳生染盯着门板发愣,突然想起了刚回到这里的那个傍晚自己差点掐死了他,但他却什么都没说。   比吕士在怀疑她,柳生染一直都知道。   这或许很难让人相信,但一旦有了这样的怀疑,各式各样的细小微刺便渐渐立起,一点一点戳着他内心那颗唯物主义的气球。他不再试图接近她,了解她。也不再努力扮演什么好哥哥的角色来弥补过去自己的错误。相反的,他似乎更想知道她在做什么,她的目的是什么。正是因为这样,在海原祭那天,他才没有阻止这个顶着自己妹妹皮囊的冒牌货肆意行动跟着西川右一离开立海大。   但是这样的怀疑却渐渐让他升起了某种奇特的压抑感,他的妹妹——或许是,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可如果她真的是阿染,却承受了哥哥这样的怀疑与猜忌……   而且,她似乎一直都知道。   她知道他的怀疑,知道他的防备,甚至从最开始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态度的变化。但是她又一点都不在意,像是一件无关紧要可有可无的事情,倒让比吕士迷惑了。   阿染低头看着餐桌,自己爱吃的素菜被细心的摆在一伸手就够得着的地方。柳生妈妈并不擅长料理这些,但最近这些柳生家不常吃的菜却被处理得越来越精致可口。   “小染,最近在学校过得好吗?”柳生正雄看着始终默不作声的一双儿女,忍不住找话题问道。   “嗯。”   “听说小染在学园祭上表现很不错啊~真不愧是我的女儿。”   “……还好。”很不错?阿染挑眉瞟了一眼身边正襟危坐的比吕士。   “唔——”柳生爸爸犹豫了片刻,接着隐了笑容非常隐晦地问道:“那小染……最近有收到什么   奇怪的信件吗?”   阿染愣,奇怪的信件?   不能怪她误解,平时就比较严肃的柳生正雄此时一脸我在跟你说正事的表情,让她直接联想到了西川晋也对柳生家的医院耍了什么卑鄙的手段。   难怪忍足生日那天西川晋也要暗中约她出来,结果她压根没理会。如果真的是……   她皱眉低下头,仔细地将抽屉里搜出的各种署名文件一一过了一遍,而后有些挫败地发现,多数人名她都是不认识的,如果是隐藏在信封里,那她就真是太大意了。这让她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一一拆开来就好了。   她沉默着摇摇头,心里已经在思索着怎么把那堆东西找回来。分类垃圾的处理时间应该是明天,一早过去找的话,东西肯定还在。   柳生爸爸看着女儿摇头,心里默默流泪,小染也要开始瞒着父母有秘密了么?柳生比吕士诡异地看了阿染一眼,课间时雅治提的那一摞信件可跟幸村的有一拼。不过既然她都已经扔掉了,为什么还要隐瞒呢?   餐桌上弥漫着一种极微妙的气氛,终于比吕士忍不住轻咳一声,推了推眼镜:“听雅治说,靖川老师推荐你参加综合实验竞赛?”   虽说是在问阿染,却是说给父母听的。   果然,消息一出,不啻于一枚小炸弹投给了柳生夫妇。   “真的吗小染?!综合实验竞赛?”柳生妈妈瞪大了眼睛,觉得再没比这更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总的来说,柳生染16岁的人生里是没有上过几年学的。几年前送她去学校也不过是为了能让她开心一点,认识一些同龄的好朋友,慢慢走出自闭。对于她的学业,柳生夫妇并不操心。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是以,阿染的成绩,他们从没有过问,甚至事先给学校打了招呼不必在成绩上对她有任何要求。   可现在比吕士竟然告诉他们,刚刚复学的女儿要去参加竞赛?!还是靖川老师推荐的?!   柳生父母的反应,让柳生染也疑惑了。她是不太清楚为什么靖川老师要推荐自己去参加这个莫名其妙的竞赛,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到时候推了就可以。只是现在看来,这似乎还不是什么寻常的竞赛呢。   柳生爸爸看起来很高兴,平素里严整的表情先是惊讶而后变成了喜悦和骄傲,唇边和眉梢有些上了年纪的笑纹也浅浅皱起,显得柔和而慈祥。那是自从她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见到的神情,不,或许也是她两生为人第一次见到的神情。   她手上不自觉紧了紧,像是冰山一角出现了细微的裂缝,让她慌忙别开眼去不再看他。   她的心也仿佛被高高抛到了空中,但是却没有任何恐惧与不安,好像是知道了会有人好好的接住,捧在手心里。   ……真是肆无忌惮的想法,却越来越古怪,让她竟然对自己的决定有了犹豫……   ***********************************************************   早上的立海大没了平时喧闹的景象,只有几个有早训的运动社团在操场和各自的活动场地训练。柳生染走得很慢,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气氛。   因为惦记着信件的事,今天她起得很早,几乎在比吕士之后就立刻出了门。昨天的纸张被摆在回收站最外面,找到那摞东西并不是难事。   她可不想再把这堆东西带回教室,于是随意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一封一封拆开来看。   “柳生学妹,你好,我是三年B组的藤原**……”不对,不是这个。   “柳生同学,我是二年A组的水谷呦,虽然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不过我对柳生同学却关注了很   长时间呢……”也不对。   “柳生学妹……”   “柳生……”   ……   不是……不是……   都不是……   一封一封过完,这其中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信件,阿染低头看着手上摊开的最后一封,不知道是不是该松一口气。   “诶?柳生学妹?怎么在这里?”   冷不丁一个爽朗又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染下意识回头,便看到一个高大的男生站在不远处的小路边冲身边的同学打着招呼,而后向她这里跑来。   看他的穿着大约是校篮球队的,刚刚结束了训练,身上的队服被汗浸湿了一大片,连头发上也挂着细小的汗珠。   这是谁?阿染皱眉看着他走近,整个人越来越不自在。   男生走近坐在草地上的少女,在看清她手上的东西时明显愣了一下,而后脸颊渐渐红了起来。他蹲下身子在女孩子身边,挠挠头发有些不自然地对阿染说:“柳生学妹,我是三年C组的樱井弘……”   ……樱井弘……   阿染沉默着眨眨眼睛,翻了翻还没来得及塞进书包里的最后一封信。   “那个……”少年笑着指了指那张被她拿在手里的纸:“是我写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告白   今天对于仁王雅治来说真是诸事不宜,且不说早饭里全是些让他皱眉的食物,被妈妈不由分说硬塞进嘴里。出了门才发现忘了带便当盒,回去拿了之后又想起几个星期后的社团集训同意书忘了找家长签字。好不容易到了学校,早训已经迟到了,只好被黑着脸的真田副部长罚去跑圈。   当然啦,这些都是小事,充其量也不过是让他憋了一肚子火儿没地儿发而已。所以,当他在操场转角一个极隐蔽的角落看到坐在地上的无辜少女和挡在她面前的高大男生时,整个小宇宙就毫不意外的爆发了。   樱井弘蹲在阿染面前,看着少女幽紫的眸缓慢仔细地一行一行阅读着手里的信,嘴角不由自主向上扬。他并不是在海原祭上才知道的柳生染,而是在小泽由美诬陷她的那个早上。那时他站在人群里,却分明地感觉她是清白的。这个清冷的少女,自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啊——真是刻薄呢……他又眯了眯眼睛,笑意弥漫出来,和着清晨细碎的阳光,显现出一种明艳的温暖   柳生染……刻薄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察觉到有人跑近的少女抬起头,看到不远处喘着气的银发少年,她愣了一下,不由自主露出了些欣喜的神色。   仁王雅治走近,恼火地睨了一眼蹲在她身边的男生,而后有点惊讶:“樱井你……”   “哦,是雅治啊。”樱井看着女生慢吞吞站起来,于是也捞了手边的运动背包站起,冲他挤挤眼睛:“我在告白呢~”   阿染拍裙子的动作顿了一下,顺手把信纸塞进了书包。仁王低头,便看到了她包里昨天被自己丢掉的一叠信纸。   古怪的失落感涌上来,又觉得莫名其妙。仁王雅治目光闪了闪,一瞬间只觉的自己蠢得不像话,又有些自作多情。刚才盘桓在胸口火山喷发似的怒气像是一下子被压了一个巨大的冰块,重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很想要转身离开,却又根本迈不开脚。   阿染沉默了许久,见仁王始终没开口,反而站在一边一脸你们继续我就看看的表情,终于垂下眼睛,思索着怎样拒绝樱井弘才好。   “你……很好……”她艰涩地张了张嘴,目光瞥到站在一边的仁王,忽地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在顾虑什么?她在期待什么?左右是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有什么好犹豫的。说便说了,难道还指望旁边的少年来给自己解围吗?真是天真的忘了自己是谁,她唇角弯成一个嘲讽的弧度,不言语间已将自己数落了遍。   女孩敛下眼,再睁开已是最初的一片冷寂。   “……但我不喜欢呢。失礼了。”她浅浅勾起唇角,温和又疏离的行礼告别。   “pu……ri……”银发的少年僵了僵,看着女孩子远去的背影,颓然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总觉得有什么让自己搞砸了呢,本就是一件古怪的事,果然一遇到她自己就没理智。   **********************************   午休的时候,柳生染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柳生父母知道她参加竞赛后那么大的反应。   综合实验竞赛算是一项全国性的学科实验竞赛,每个学校只有一个名额。参加竞赛者要求极高,当然如果能够取得名次,奖项自然也很诱人,虽然对她没有什么诱惑力。   “真好啊——,小染可以去参加竞赛呢!”奈奈吃着便当,脸上高兴的表情好像要去参加竞赛的不是柳生染而是自己一样。   “唔——”纯美夹过小葵便当盒里自己喜欢吃的寿司,口齿不清的接口:“以前都是三年生才有资格代表学校去参加竞赛呢,像小染这样的二年级,真是不多见呢~”她眯起眼睛思索片刻,而后咽下嘴里的寿司:“嘛,毕竟是靖川老师的决定,这么出人意料也不意外!”   “不过……阿染要去吗?”一直没做声的星野葵看了一眼兴趣缺缺的柳生染,端着茶杯老神在在的问道。   ……   也是啊……阿染她——怎么也不像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样子呢。千岛奈奈和西园寺纯美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得有些无奈。   “不过,为什么靖川老师会让小染去啊,好麻烦。”   一直沉默着的阿染听到这句也不禁抬起头来看着千岛奈奈,样子显然也很困惑。   “唔……大概是那个吧……”奈奈歪头想了一会儿,有点不确定的开口:“上个星期的实验课,切原君的药品不是放错了么……”   啊——那个   经奈奈一提醒,柳生染立刻回想起来。实验课一直是和被托付照顾她的切原君在一组,她对这些简易的实验没什么兴趣,总是由着兴致勃勃的切原独自在一旁捣鼓。结果上次的防腐剂制作实验差点让他点燃了混合着双氧水的药品,好在她眼疾手快及时分离了易爆的汽化药品才阻止了这场小型爆炸。   无外乎她忘了,这似乎根本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某种程度上,还真是轻率啊,靖川老师他……柳生染烦躁的戳着便当盒里剩下的墨鱼卷,觉得去竞赛的事简直跟这些要命的营养餐一样让她为难。   喀嚓——   突然间一声轻响,被绊住的天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还未见人影就听到了热闹的争吵声和说笑声。   “我们以后都要在这里吃饭了吗……没有桌子会不太舒服的吧……”   “没关系啦文太!说起来,我今天有带你喜欢的曲奇饼哦!”   “啊!真狡猾啊杰克!明明曲奇饼我也爱吃的说!”   啧,真是……熟悉的声音呢。   十一月将近,天气渐渐转凉,午休时大家便都喜欢找阳光充足的地方用餐。或许是因为立海大的天台要走楼梯上去太高,阳光最充足的这里反而一直人烟稀少无人问津。   “咦——?柳生染!”   唔……或许网球部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到这里来的吧。阿染兴味索然的想着,停下手里继续戳墨鱼卷的动作,顺便直接无视了丸井独特的打招呼方式。阳光晒得暖洋洋的,让她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   装作没听见好了……   “喂!柳生染,睡着了吗?不要睡在这里啊——”   跟在丸井身后的切原赤也听到丸井的叫声才看到靠在墙角边闭着眼睛的熟人,而后兴高采烈的招呼起来。天生缺根筋的他当然不可能注意到女孩子冷漠的抗拒,于是……   喂喂——这家伙……   灵异社另外三名社员目瞪口呆的看着海带少年旁若无人的走近,大大咧咧摇着假寐的柳生染,齐齐朝天翻了个白眼。刚才丸井学长声音那么大,阿染这么警觉的人怎么可能会睡着没听见。网球部哪里找来的极品,听说还是很有实力的超级新人,真是让人完全摸不透的家伙啊。   西园寺纯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幸村精市身边,她胳膊肘子拐了拐身边高大的神之子,朝着切原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饶有兴致地问:“他一直是这样吗?”   幸村拍了拍身边已然黑了脸的真田算是安抚,而后有些无奈的笑起来,那样子像是默认了。纯美带着敬畏又同情的目光看了看他,终于忍不住上前拉开了切原小弟。   经他这么一闹腾,柳生染再装睡下去显然已经不可能了。少言寡语的她本就不习惯人多的场面,自此更是显得格格不入了。   “抱歉,我的部员失礼了。”幸村挨着纯美坐下,脸上挂着愉悦的微笑,让星野葵无端抖了一抖,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喂喂,说抱歉也要敬业一点好吗?好歹换个表情啊——   “阿染,墨鱼要好好吃掉!”比吕士看着女孩子剩了一半的便当和细瘦的胳膊,推推眼镜皱眉道。   “嗨嗨~”   左右吃了也不会死——她敛下眼,将便当盒里的墨鱼一一叉起吞了下去。   “说起来,小染是被推荐参加竞赛了吧?”仁王雅治在她一旁坐下,漫不经心问。   “唔——据说是这样。”阿染眯了眯眼睛,回答的很保守。   仁王雅治一愣,而后一脸愕然:“据说是……?……喂,难道你不准备参加吗?”   “诶?!”众人皆默,除了一开始就被忽视了个彻底的丸井和天生缺根筋的切原。柳生比吕士叹了口气,虽然父母和自己都不觉得阿染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但不论如何是个很难得的机会,放弃了毕竟可惜。   阿染笑:“怎么?”   仁王抿了抿唇,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这种决定,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反倒是如果她要去参加,自己才会觉得古怪吧。   “啊~这周末有我们的比赛呢,似乎又是在东京的场地——”   幸村笑眯眯的突然开口,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让人压根不明白他在盘算着什么。网球部成员齐齐噤声,相互交换着只有彼此才看得懂的眼神,只除了两个人还在一无所觉的吃着午餐。   “是啊是啊……早上一大早起,要到晚上才能回来,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切原在一旁心有戚戚的接口。柳生染夹墨鱼的手顿了一顿,心头漫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恩恩,而且说起来,每次去都好吵啊……那些东京的拉拉队——”丸井边说边吞下手里的蛋糕。坐在他旁边的星野葵嘴角一抽,看向幸村的表情有些寒凉。   “说的也对诶——话说为什么只有我们没有拉拉队啊!”切原愤怒,坐在对面的纯美亦愤怒的瞟了一眼右手边的某部长。   “唔——大概是太远了吧……又是周末……不会有人来啦!”丸井悲戚的说。   “才……才没有这样的事呢!前辈们……和切原君都很优秀!我……我们会去给大家加油的!!!”   从刚才开始一直沉默着的千岛奈奈突然大声说道,像是宣誓一般的急急开口。   啊~啊~,就知道会是这样。   灵异社其他三人皆默然看着如梦初醒羞愤欲死的奈奈,只有幸村依旧笑得十分纯良美好:“那可真是太感谢了,灵异社的大家~” 作者有话要说:     ☆、孤独   “对不起……”   “诶~,都说了没关系啦奈奈!不要介意——”   星野葵放下手里看了一半的《关西怪谈异闻录》揉了揉额角,这已经是奈奈今天的第七次道歉了。她有些脱线的想,如果道歉一次也可以有一颗珠子的话,那么到现在为止也能召唤出神龙来实现愿望了吧……   “……说起来,你们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她突然兴致勃勃问。   诶?正在无限自责和懊悔中的千岛奈奈愣愣抬头,有点不明白话题是怎么跳跃到这里来的。   “我啊……果然还是希望能遇到妖鬼大人啊……”星野少女闪着星星眼一脸向往的憧憬着手里小说的男主角,而后叹了口气,又摇摇头:“嘛~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啦……”   一旁的纯美若有所思:“唔……小葵少女中意的男人原来是这种类型吗!不过那种腹黑的感觉你不觉得和幸村那家伙很相似吗?……那种一肚子坏水的感觉……”   “说起来,社长和幸村学长是认识的吗?看起来似乎很熟的样子呢。”千岛奈奈问。   “啊~那个,我们是邻居啦,幸村爷爷很照顾我的……”纯美说着冲星野少女挤挤眼睛,豪气十足:“放心吧少女!社长我会帮助你实现愿望的!”   啊啦……究竟是什么愿望啊社长!!!话说你到底扯到哪里去了啊喂!!!还有你究竟要迟钝到什么地步啊社长大人!!!星野葵双眼无神的盯着兀自思索计划的西园寺纯美,全身笼罩着暗黑色的怨念。   “社长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奈奈回过神来问道。   “嗯……”   “咦?是什么呢?”   “啊……想要……那个……唉,果然不可能啦——”纯美吞吞吐吐挠着头发,少见的有些不好意思。   “到底是什么啊?”奈奈更疑惑了,连星野葵也好奇的看向她。   “那个……咳。”她停了一下煞有介事清清嗓子,状态一下子切换到了雄心壮志汹涌澎湃的频道,右拳紧握作志在必得状笑得无不猥琐:“让灵异社成为立海大第一大社!扬名神奈川!嘿嘿嘿嘿~”   “唔——确实不可能啊。”星野葵看着背景一片波涛胸涌壮怀澎湃的社长,凉凉开口。“不过……”她又看看始终在一边研究着折纸花一直没做声的阿染,好奇的问:“阿染有什么愿望吗?”   在一旁摆弄着一张纸的女孩子抬头,便看到三张近在咫尺闪着求知光芒的脸。   “唔——愿望啊……”她慢悠悠思索了片刻,而后回答:“便当里不要有墨鱼。”   “……”   “……”   “……”   “嗯哼!我们快接着做横幅吧不然就赶不上星期天啦~”   “社长!你话题转的也太生硬了吧!”   放学后,柳生染又一次来到了教员办公室,不出她所料果然仍旧没有见到靖川老师。   似乎是他知道了自己想要推掉竞赛的事,这两天一下课就没了踪影,办公室竟然也找不到人。听说如果在下周二之前不决定好的话,参赛这事儿可就板上钉钉再也改不了了。   柳生染迷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还在回想着那天晚上比吕士告诉柳生父母这个消息时他们惊喜的神情。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高兴的是他们,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起来。那分明是她过去17年未曾有过的情绪,那种近似于鲁莽和幼稚的跃跃欲试。   街角的信号灯“噔”的一下跳回绿色,拥挤的人潮一下子涌了过来,路旁一个夹着公文包的长发大叔慢吞吞扯着领带走过,似乎是刚下班的样子。他脸上还有些刚睡醒的痕迹,整个人看起来相当倦怠。也或许是因为饿了,以至于这个男人走进小酒馆时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跟在身后的柳生染。所以,在他自顾自斟酌着倒酒抬起头却发现坐在对面躲了好几天的少女时,还是不大不小被吓了一跳。   女孩子朝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而后自顾自端起酒盏为他满上,不再说话。靖川健也干笑两声,有点头皮发麻。这女孩子已经被自己躲了好几天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她找到。如果以往,竞赛的事情不去就不去了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前些日子回家,身为舅舅的自己却被东京的外甥挑衅了一番——   嘛……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无论什么比赛本大爷的学校都不会输之类,这小子向来如此,自我感觉良好得惊人。可是自从自己特聘在立海大执教以来,这个学科竞赛还真就没赢过他们,这件事实每每想起总让他无比挫败。   至于发现柳生染,自然还得感谢总能让他光火的切原君。这个女生是少数几个跟切原搭档做实验一个多月还能保持着稳定成绩和健全身心的孩子,他翻过她的实验报告,写得中规中矩,每次的错误都被控制在不大不小无关紧要的范畴内,就此看来的确是个资质平平毫无特点的学生。   可就是这个毫无特点的学生,竟然在他反应之前,不,应该说是一开始就预见了那场小型爆炸,并在最恰当的时机利落的分离了汽化药品化险为夷。那种熟练的程度与波澜不惊的态度,丝毫不亚于经常待在实验室的自己。   至此,他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深沉且安静的女孩子。之所以最近躲着她,也是因为猜到自己的推荐想必会被拒绝。   柳生染手里握着小酒瓶,时不时打量一下对面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表情古怪的靖川老师,悠然地等着他先开口说话。   “咳,柳生同学找我有什么事吗?”饭吃了大半,靖川老师终于忍不住尴尬开口。   对面的柳生染仍是风轻云淡好像刚坐下似的从容地冲他躬了躬身,曼声道:“前些天的竞赛名额,听说是靖川老师您的推荐,这么看重我真是让人惶恐,多谢您。”   靖川老师微微苦笑,女孩子声音顿了顿,接着说:“但是出于个人的原因,还请您能允许我拒绝,辜负了您的期望实在很抱歉。”   靖川老师大概没想到柳生染会如此严正的致歉并且以这样委婉的态度拒绝了自己,在他看来这个女孩子柔弱孤僻一副好欺负的模样,多半是因为她刻意收起了那些尖锐阴寒的爪牙。而那种时不时在她脸上闪现的凌厉幽冷和不屑一顾的神色,才是她真正的面目。   “你……只是辜负了我的期望么?”   柳生染看向他,怔了一瞬。靖川老师笑起来,仿佛是没注意一般,端起酒杯啜饮。   “真遗憾呢,我并不认为你真的会有这样的感觉……不过——”   “柳生先生和夫人,很高兴吧?知道了你被推荐的事情……”   见对面的少女没有言语,他接着叹了口气说下去。   “你大概也没有想到吧我猜他们也并没有对你说什么呢。柳生你啊,或许并不会觉得孤独吧,虽然你总是一个人。但是,这世界上,也有会因为你而感到孤独的人存在啊……”   “确实考虑别人这样那样的情绪是件很累的事,但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总是一个人……或许隔绝了自己很轻松,可那些想和柳生你在一起的人,就只能永远的孤独下去了呢。”   “嘛……当然对你来说可有可无的事,有时候对别人也会很重要啊……”   因为我……而感到孤独的人……吗?   阿染沉默的坐在餐厅的小凳上,一动不动。   她并不是不会觉得孤独,那两个字于她又怎么会陌生,无论是从她记事起的每一天,还是脑海中断断续续凭空出现的记忆碎片,逃不开的两个字,一直是孤独。   好在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习惯,她习惯了孤独,习惯了收好自己的情绪,也习惯了将所有的感情收拾干净赶进最不易发现的角落……   现在,要再找出来,谈何容易。   对面的靖川老师早已离开,柳生染慢慢抻了抻一直蜷着的手指,想起他离去时说的话:“其实竞赛优胜的话,是还可以到东京的学校交换学习的。嘛……你大概会更有兴趣一点……”   她幽凉的眸子微微闪了闪,不得不说这个条件的确有价值的多。清冷如她,果然太近的关系仍旧会不适。   夜色渐染,华灯初上。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温暖的灯光与清冷的月色交织而成的网里,网住了所有的形形色色。生而为人,本就孤独,因为你根本不可能找到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另一个存在,也根本不可能有人会对你完全的了解,毫无保留的信任。   而你能做的,只有习惯而已。   她走在夜晚的街头,突然间不想回家。掏出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便一个人静静坐在了马路边,漫无边际的回忆着从前,想着以后。   身边的车水马龙渐渐归于寂静,夜色下的神奈川终于褪去了浮华喧嚣的外衣,露出本来静谧安宁的气息。头顶的路灯散发着暖暖的微光,即便是入冬的夜晚也并不让人觉得寒冷。   阿染的头伏在膝盖上,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旁遥遥走近一个颀长的身影,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停在那片灯影下,在光晕里倒出了一小片深青色的印记。   男生修长好看的手抖了抖搭在臂上的厚披巾,温柔的为她搭在身上并细致的裹好。指尖触及下的身躯僵了僵,却并没有阻止。   过了许久,阿染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她动了动因为血流不畅而僵硬的腿,抬手扯掉了搭在身上的披巾。   “多谢你,忍足君。” 作者有话要说:     ☆、美纱   计划好似追赶着时间,预定的比赛日转眼间就到了。由于运动员需要提前到场核对信息,所以柳生染准备出门时,网球部正选们已经顺利抵达了位于东京的木之森公园。   或许好天气真的能带来好心情,总之网球部的部长大人一路上都保持着十分愉悦的状态,连神经大条的切原小弟都明显的感觉,今天和丸井学长抢蛋糕大约是不会被罚的。   既然到了东京打比赛,遇到老对手冰帝和青学几乎是必然的事。好在手冢国光的冰山性格众所周知,双方见面也仅仅打了招呼。而冰帝嘛……   丸井看着由远及近的庞大人群和愈发嘹亮的呐喊,有点受不了的抖了抖眉毛,嘴里嚼着的泡泡糖“啪”地一声破在了脸上。人潮缓慢地移动至场地签到处,走在最前方的迹部终于看到了也在等待签到的立海大众人。   “啊恩,立海大网球部,本大爷很期待与你们交手!”紫灰色头发的少年如帝王般一个响指,喧闹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他倨傲的轻点眼角泪痣,语气一如既往的高调华丽。   这边心情明显不错的幸村勾勾唇角,露出一个意气风发的微笑:“彼此彼此,冰帝一直是个很强劲的对手呢。请多关照了,迹部君。”   双方寒暄完毕,幸村转身将手里的出赛人员表交给工作人员,而后又抽出一张纸说道:“我们这边等下会有啦啦队的成员要来,这是同意书,我已经签好了,届时还请多多关照。”   “诶——?立海大这次有啦啦队来吗?真是少见呢……”跟在迹部身后的岳人不相信似的探出脑袋,直到看清了幸村手里的纸方才罢休。   站在最后的切原少年看着酒红色的脑袋蹦来跳去只为了看清部长手里的那张纸,迷茫问:“那是什么?”   向日少年漫不经心嘟囔:“你们啦啦队的同意书嘛……话说你们不是一直都不带啦啦队的么……”   切原更迷茫了:“同意书?”   向日少年点头。   “那是什么?”   岳人有点讶异:“每个学校的啦啦队都要有部长签字才可以来的啊。”   “哦……诶 ?!”   那……那那那每次我们没有拉拉队,难道是……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的切原少年走在最后怯怯地瞟了瞟最前端一脸和煦的部长,张了张嘴纠结了半晌终于识趣的什么也没说。   **********************   彼时身在神奈川的灵异社一行才刚刚乘上去往东京的巴士。   虽然家在神奈川,但其他三人对东京都不陌生,毕竟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更何况西园寺家在东京也有不小的产业。   其实算起来这也是柳生染第三次来东京了,但是前两次都来去匆匆,是以对这里最陌生的人就是她了。   大家一路上兴致很高,当然除了寡淡漠然的柳生染。对任何事都抱有极大兴趣的西园寺社长自然不必多说,而小葵少女似乎终于存够了钱,今天能把觊觎已久的手办给带回家。至于奈奈嘛……大概能看到切原少年的比赛就够了吧。   在得知她要作为啦啦队为哥哥加油之后,柳生妈妈难掩激动地抹着眼泪拥住她:“小染……”   阿染头疼的按住额角,有点无奈地瞪着膝上塞得满当当的背包。里面装了一大盒柳生妈妈和千岛太太做的各式各样的点心,当时怎么就一时昏头昏脑答应了真由妈妈呢……所幸都是蛋糕之类并不太重,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带来才好呢。   女孩子望着窗外飞速略过的风景,眉头又不自觉地慢慢皱起。一旁的纯美无事可做,便侧着头看风景般的打量她。   阿染今天久违的换上了合适的衣服,这大概也是纯美她们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孩子穿上校服以外的衣服。或许是那身宽大的校服穿着看上去真的很糟糕,乍一见这样的阿染,真是……意外的好看呢。   只不过,那张素白的脸上还真是千年不变雷打不动的表情啊。今天看起来,似乎更苍白了一点呢……紫色的长发被松松扎起,几缕碎发轻轻垂在耳边,看起来颜色更分明了。   公车在距离比赛场地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车,柳生染背着背包沉默的走在三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子身后,漫不经心扫视着周围的街道。   不经意间一道极锋利的视线直直射来,她蓦然抬头,清冷的眸光毫无停滞敏锐的扫向了位于街角的源头。   唔……是个女孩子呢。   暗金的长发跳动着明媚的光泽,柔美的刘海恰到好处停在额前。笑起来时眼睛会眯成一条缝,脸上的酒窝也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她从来没有见过她,但是却很清楚她是谁。不久前的那次生死之间,那一帧一帧跳动的画面,还有日后一点一点浮现在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就好像是烙进骨血里的印记,这个女孩曾经和仁王雅治一样,在她生命里是太阳般的存在。   泷泽美纱。   她淡淡瞥开眼,压下心头没来由的不安,一步不落的跟着其他三个女孩子。   两年未见,她竟然还是那副低眉顺眼又孤僻受气的模样。泷泽美纱似乎并没有发现柳生染已经注意到她,仍然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没来由涌上一阵气闷。   她自幼聪明伶俐,天赋极佳,纵然不是当得起家业的男人,也不是家财万贯的千金,但也是样样不落人后。如果不是为了能接近拉拢网球部一帮人,心高气傲如她,又怎么会屈尊和一个社交障碍自闭症患者做朋友?   柳生染是很好骗,可是日子久了,她却慢慢偏离了初始的目的。看着这个羸弱又木讷的女孩,明明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但却接受了父母的庇荫,兄长的呵护,以及朋友的真心以待。而自己,又有哪里不如她?可是身为女儿,她却只能一直生活在优秀的哥哥的身影下,无人问津。   这个女孩子,在无意间,便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而嫉妒如同一颗最坚韧的种子,埋下了,便总会生根发芽。   她旁敲侧击告诉柳生染,比吕士不来看她是因为讨厌她。她知道她喜欢仁王雅治,便故意撕破了仁王送给自己的浴衣。她知道他们的信任对她有多重要,便在夜祭上打了自己耳光,半夜又将自己滑下了矮崖……   那些计策都在算计之内,唯一出了差错的,仍是她。   本来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柳生染是死是活也已经跟她没有关系了。但是从前几个星期起,打给仁王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这让她心中漫过一丝不安。正巧网球部的后援团要来观赛,出于想见到立海大一众,她便一起跟了来,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柳生染。   灵异社一众抵达的时候,已经距比赛开场仅剩十分钟了。站在门口负责接待的志愿者女生火急火燎的核对了信息,顺手塞给她们每人一张场地赛事表,接着便忙着招呼剩下的队伍了。   奈奈一听距离比赛只剩下了10分钟,便立刻拉着星野葵一溜烟儿跑了。纯美无奈地叹了口气,指了指不远处的自动贩售机对阿染说:“小染先去吧,我到那边买些喝的。”   大约是所有学校的赛事都集中在了这个场地,今天倒是人来人往热闹的很。柳生染疲惫的坐在路边长凳上休息,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吞下。她支着下巴,看着面前走来走去的人流,好像在看一场校服展览。   “阿拉——真不愧是东京,连个比赛场地都这么大!”   正当她脑袋放空无所事事时,一个巨大的惊叹声如一声惊雷在身旁响起,让她下意识皱了皱眉。   一个满头红发的孩子旁若无人的坐在了她身旁,身上的条纹背心被汗湿了大半,背上还背着大大的网球袋。看上去明明累得直喘气,可是却还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来,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呢。   校服上绣着的是......四天宝寺......   看样子是他的学校。   “NeNe~,那个……你知道冰帝的比赛场地在哪吗?”就在阿染默默打量他的当口,身边的红发少年看上去已经恢复了体力,中气十足的问她。   不待她回答,他便接着感叹:“这个场地可真大啊,我都转了一个小时了还没找到……”   阿染愣了愣,而后看看手上的地图。   ……很大?   地图上显示,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入口处,冰帝的场地是沿着中轴的A03场地。她冲少年扬扬手里的纸,指给他看:“我们在这里,你要去的地方……”手指在地图上划出最明确的一条线路,最后点在A03的方格上,言简意赅:“就是这里。”   “啊~这样啊,很容易找嘛!”元气满满的少年大笑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快乐和活力。他刚要抬脚离开,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对她说:“谢谢你啦!我叫远山金太郎,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染垂眸,不想跟他多说话。可是停了片刻,少年却依旧站在原地等着她,脸上丝毫没有不耐。她叹了口气,终于慢慢回答:“柳生染。”   “喔——小染呀。谢谢你啦,你可真是个好人!”红发的少年一边笑着朝她挥手一边跑远,转了个弯儿就不见了人影。   好人……吗?   柳生染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和消失的街角,有些微晃神。她沉默地垂下头,觉得有些可笑。从前世到现在整整十九年的时间,她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说呢。   感觉,也不坏啊。   又在长椅上坐了许久,因为已经基本没了在道路上往来的人,她约摸着比赛已经开始了。从早晨起就一直开始的阵痛这片刻也消停了一些,她拍拍裙子正要站起来,眼角却瞥见一个刚刚离去的身影。   远山……金太郎?   抬脚的动作僵了一僵,猛然想起他似乎说过,已经在这里转了一个小时……   阿染微微一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跑近的远山金太郎也看到了站在路边的少女,他兴高采烈的冲她打招呼:“小染!原来你这么快啊~我还没有跑到呢!真厉害啊。”   一旁的少女看着他不由得皱眉,这孩子,究竟是谁放出来的啊。   “一起走吧。”   左右立海大的场地在最后,转个小弯送他一下不是什么难事。她并不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大概只是觉得如果没人给这孩子带路的话,也许到了比赛结束他也找不到场地的吧。   “真的吗?太好啦!”远山金太郎一脸喜悦溢于言表。   “很开心?”   “嗯!”少年看着稍矮于他的女孩子,回答的十分干脆。   “……为什么?”   “唔——小染看上去有点讨厌我的样子……”他有点沮丧,而后又高兴起来:“不过,要和我一起走,就不是讨厌了嘛!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染看着他纯净明媚的笑脸,突然想到了身在平塚的阿让。都是这样单纯美好,让她不由自主想要亲近,又无地自容般的想要逃离。   “说起来,小染是哪个学校的呢?”两人沿着路边慢慢走,闲不住的远山金太郎兴致勃勃问。   “立海大。”   “喔!真的吗?”少年的眸子一瞬间闪得晶亮,眼底像是燃着一把火焰,他兴奋地说:“立海大网球部超强的!好想和幸村打一场啊~不知道他和怪物现在谁更厉害呢?……真伤脑筋……”   “话说别的队员也不错啊~那个戴着帽子的黑脸,靠近他竟然会觉得冷呢,真奇怪啊哈哈哈哈……”   “……呐~听说东京的拉面很好吃呢,等比赛结束一定要白石带我去啦!小染也一起来好了……”   “……”   阿染在一旁听着他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心情竟然莫名好了起来。   两人慢慢走过各个学校的场地,转眼就到了A03。   “远山君,前面就是冰帝的场地了。”   少女轻轻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指了指正前方不远。   “诶?!这么快就到了吗?”远山金太郎不可置信的朝前面的场地一看,可不是嘛!最外面站着的一群人不就是白石他们么。   “喂——白石~,大家~”他冲队友们招手,高兴地喊:“终于找到你们啦!”   “喔!是小金!这次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诶?真的是诶!这次好快!”   “哇——小金竟然在比赛前就到了!难以置信……”   阿染看到不远处的一众和远山金太郎穿着相同校服的少年走近,便驻足朝他告别:“远山君,我先走了。”   “诶诶诶?小染别走嘛!说好了要一起吃拉面的呀……”金太郎握住女孩的手腕。   阿染微微挣了挣,却没有挣脱。她有点无力的扶额……究竟什么时候说好的。   “喂,小金,你在干嘛啊?”由远及近的一群少年看到金太郎拉着一个女孩子,不解的问道。   “——诶?”人群里一个浅棕色头发的少年看到阿染愣了愣,然后有点不确定的开口:“柳生小姐?”   “咦咦?谦也认识小染吗?那正好一起去吃拉面吧……”   走在最前的高挑少年也讶异:“怎么?谦也,是认识的人吗?”   “啊~大概……算是吧……”谦也抓抓头发,这不是侑士的女朋友吗,到这里来看他比赛?   阿染停下手里的动作,皱眉看向那少年。这个人她没有任何印象,应该不认识的,难道是柳生染过去的旧识?   “唔——,柳生san?是你把小金带来的吧,多谢你了。我是这家伙的部长,白石藏之介。”他说着伸手拍下小金握着她的手,无视了一旁叽叽喳喳嚷嚷的红发孩子。   “我是忍足谦也,在侑士的生日宴会上见过你呢……”   姓忍足啊……   阿染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我是金色小春,你可以叫我小春呦~真是可爱的少女呢~~~”   从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带着羞涩的颤音,阿染回头,看到的却是一个架着眼镜的男孩子。   “又搞外遇,你想死吗!!!”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的绿色头带少年一脸凶巴巴又受伤的表情,不由分说揽过了冒着粉色泡泡的金色,对阿染善意的微笑:“我是一氏裕次呦。”   “财前光。”这次是个黑发的俊朗少年,他笑着冲有点吃惊的看着勾肩搭背二人组的阿染说:“他们就是这样的,保留节目~”   在他身后的高大少年也跟着做自我介绍:“石田银。”   沉默的少女待他们一一做完自我介绍,而后行了一礼:“大家幸会,我是柳生染。”   站在一旁的谦也问:“柳生san是来看侑士的比赛吗?不过那家伙今天可不上场……”   阿染闻言摇头:“不,我是立海大的啦啦队。”   “诶诶?立海大网球部吗?很强呢……”站在一边的白石单手支着下巴,思索着说:“不过他们的比赛好像也开始了吧…..”   是啊……   阿染刚要顺口道别,背后由远及近响起一个脚步声,伴随着的还有那道刺探的视线。而后便是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呼唤:   “小染?” 作者有话要说:  长更 求评论   ☆、要塞   倒是应了那句老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要来。   从见到泷泽美纱的第一眼起,她的内心就有一股横冲直撞的气息在乱窜,像是有什么被压抑已久的东西想要挣脱牢笼。这样的近乎暴戾又无可奈何,她只有过一次。像是曾经被绑在地上,看着远处跳跃着刺目火光包裹在滚滚浓烟下扭曲的断壁残垣。   她稳了稳心神,浑不在意的冲面前的一群少年告别。   “诶……小染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吃拉面嘛~不要走嘛!”小金摇着女孩的手臂就是不肯撒手。   “……远山君……”阿染有点头疼的看着这个耍赖的孩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还要给个承诺吗……   “叫我小金啦!小金!”   “好。”少女低声应下。   “那一起去吃拉面!”   ……怎么,又回来了……   “小金,不要闹了。柳生san要去给自己的学校加油呢!立海大的比赛都已经开始了。”白石在一旁歉意的冲少女笑了笑,然后一脸严肃冲着上蹿下跳的猴子慢慢抬起了右手。   “呃——白……白石,你别!那……那小染下次绝对要和我们一起吃拉面啊!”   阿染站在一旁疑惑的看了一眼白石的右手,那上面缠着厚厚的绷带,究竟是什么样的手,能让这孩子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听话啊。   不过她并没有问出口,只是微微扬了扬唇角答应了小金的要求,顺便被要去了电话号码,这才顺利告别了这群少年。   泷泽美纱站在不远处,柳生染并不打算理会她,倒不是在逃避什么,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不过多少让她有点始料未及的是,泷泽美纱那一身冰帝的制服。   立海大的场地与冰帝相隔半个公园,不过倒也还算近。柳生染到的时候,比吕士正要离队去找她。大概对手实力平平,立海的正选这次只有切原君作为单打一出场。至于其他人,或许要到下午的比赛才会上场了。   还未开始多久,这边已经进行到单打二的比赛了。女生遥遥看了一眼记分牌,这群少年实力的确可圈可点,前面的两场比赛皆是全胜,再赢这一局就可以进入准决赛。嘛……不过看样子,这也是早早就确定了的事情。   比吕士接过她的背包,看了一眼旁边正在分发饮料的西园寺纯美和举着条幅的两个女生,问道:“怎么这么晚?”   “有点重……”女孩子指了指他手上的背包,接着说:“路上休息了一下。”   “呦!小染。”仁王雅治站在网球场边的阴影里,抬手朝她打了个招呼。正在看比赛的丸井和切原一眼瞄到了比吕士手上的背包,对不温不火的比赛顿时没了兴致。   “喔——柳生前辈,那是什么?”切原指着比吕士手上的包问。   “笨蛋赤也,肯定是吃的!”丸井两眼冒光,漫不经心嚼着泡泡糖。   柳生用一种没救了的眼神看着丸井,似乎也只有这种时候,丸井自诩的天才才能被绅士承认——嘛,毕竟觅食的天才也是天才啊。   柳生染在场地边的长凳上坐下,看着比吕士掂着背包的带子一件一件往外掏。里面无外乎是一些点心蛋糕之类,每次比赛妈妈都会准备,让他比较惊讶的是,背包里竟然还有一个扩音用的小喇叭。   比吕士古怪的看了一眼清冷似水的女孩,从阿染的背包里找到这样的东西还真是……让人意外。   似乎真的累的不轻,柳生染靠着椅背,连眼睛也懒得睁开。细小的汗珠徘徊在额头脸颊,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啊!这个松饼是我的!丸井前辈!”   “赤也,你怎么能跟前辈抢东西呢?况且,等一下还要上场的你,现在吃东西不好吧!”   “什么嘛!明明是丸井前辈,吃掉了自己的蛋糕,还来抢我的松饼……”   “……”   “……”   “你们!太松懈了!给我安静一点!”正在认真看比赛的真田一张脸越来越黑,浑身不要钱似的散发着冷气,让两个小动物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呵~真田君,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呢。”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女孩子娇俏的笑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像是一道闪电划破了天空一般,划破了某些刻意被忽视的伪装。   比吕士推了推架的好好的眼镜,提着背包的手指不由紧了紧。本来驼着背靠在树上的仁王雅治蓦然挺直了脊背,神色看上去晦涩难明。   “美纱……”   丸井文太偷偷看了一眼不远处刚刚睁开眼的柳生染,一抹赧然的神色浮现在脸上,一种类似于背叛了朋友似的感觉涌上心头。   柳生染笑起来,唇角尽是讥诮。   少年看着她嘲讽的笑容,白皙的脸颊突然红了起来。他暗暗生自己的气,明明全是这个女人的错,为什么自己会有种无法面对她的感觉呢?!   切原一边往嘴里塞着点心,一边不明所以的问:“这是谁啊?”   “好久不见了,前辈们……还有小染。”   “puri——是美纱呀,好久没有回神奈川了呢。”仁王雅治几乎立刻就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漾起一个玩世不恭的微笑和越走越近的少女打招呼。   “明明是雅治哥哥不给我联系!害我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都不敢来呢~”女孩走过去想要挽住他的手臂,却被仁王不着痕迹避开。她只微微一笑,也不多做纠缠,若无其事开口问:“比赛快要结束了吗?”   “十分钟内解决的概率是99%,看来赤也没有上场的机会了。”军师柳莲二一直关注着场上的赛况,这局虽然打得略显辛苦,但已接近赛末,胜利在握。   “既然就快要结束了,不如我们一起去吃午餐吧!”泷泽美纱笑着提议:“就去丸井学长喜欢的那家西餐厅怎么样?”   “呃——”   丸井少见的没有立刻答应下来,此时的情况也太过诡异。抛开情理之中的仁王和柳生,单就部长和副部长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开口,就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唔……不用了,柳生她们给我们带了便当,我们吃这个就好了……诶,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嘛……”   正在静默时,突然响起一声模糊不清的拒绝。   切原少年坐在柳生染身旁,手里捧着奈奈准备好的营养便当已经开吃了。   “小染也不去吗?我们好久没见了呢……”   长椅上的女孩好像突然被点到名的局外人一般,寒凉的眼睛看了看她,而后漠不关心撇开眼,唇角牵起一抹淡薄至极的笑:“我不习惯西餐,就不奉陪了。”   幸村看了看从这女生出现起就一直皱着眉的纯美等人,终于淡淡开口:“要辜负美纱的好意了呢,虽然很失礼但是今天还有比赛,作为运动员还是吃规定的营养餐更好些。实在抱歉。”   显然泷泽美纱是没想到幸村会带头拒绝她的,现在看来显然幸村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这样一想倒也释然,左右当初就没想过能彻底瞒过他。那些个手段伎俩,乍一看完美无缺,但缜密机智如幸村真田之辈,想要彻底瞒过,终究太过牵强。   好在幸村最在意的只是网球部,除了网球部的稳定,他才懒得管女生之间的那些勾心斗角。更何况那时的柳生染,不得不说的确是个累赘。   **************************************************************   “噗通。”   饮料从自动售贩机滚落,女孩子皱眉看着手里的果汁,素白的脸上有些为难。这么甜腻的东西,如果不是头晕腹痛得厉害,她是不会喝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冲自己来的,她没回头也知道是谁。   “小染。”   “小染,你过得好吗?我很想你呢……”   “啊啦……小染还是不爱说话的样子呢……”   阿染阖上眼睛沉默着,看不出情绪。   “呵,不过听说你失忆了,所以才会不记得我的吧”   “我不是什么陌生人哟,是你以前的好朋友……”   真是诡异,该怎么形容这种不算高兴也不算难过的心情呢。像是完全不受控制一般,又像是在旁观着另一个人的情绪……   那样无聊的心情自己多久没有了不,应该是怎么会又回来了。被别人背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她早就学会不相信任何人了,也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背叛而有丝毫动摇。   安逸的日子这样让人沉溺,以至于竟然让她误以为这只是那些前后的落差感……   猛然间有些什么东西像是敲碎坚硬的壳一般敲碎了心里的某种既定概念,一个古怪的猜测浮现在脑海。像是一下子被击破了要塞,一座一座的攻城略地。那些猜想一样一样的吻合,瞬间让她的脸色更苍白了。   沉重的钝痛骤然开始一下一下敲击在小腹上,连她的思绪也跟着有些混乱。   西川……晋也。   要找到西川晋也……要找他……找到他……   “小染……”   “染……”   突然间两侧同时响起的呼唤让她顿时回神,才发现泷泽美纱还站在身后。那他们……   今天见到美纱,仁王雅治本就心里极其不舒服,而阿染去买饮料花的也有些太久。想到美纱也在这里,万一旧事重演……他的心重重跳了跳,毫不犹豫跑了出来。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绕过站在原地的美纱,走向那个脸色苍白的不像话的女孩。   另一边的忍足侑士皱了皱眉头,谦也告诉他柳生染也在这里,他便出来找找看。可是远远却看见柳生染被一个女生堵在这里,虽然他不太相信冷硬如柳生染会被别人欺负,但女孩子的脸色的确不太对。   那个女人,穿的是冰帝的制服呢……怎么好像没注意过。目光遥遥扫视,最终停在那女人的脸上。   哦呀……忍足想起不久前送来的资料,一时间恍然大悟。泷泽美纱么……   啊啊~误以为她只是个不足轻重的小角色真是失策。不过她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能让小染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没事。”   伸出的手被冷冷打开,仁王深深吸了口气,僵在原地。   “我没事,仁王学长和泷泽san都先回去吧,那边太吵。”   仁王雅治皱皱眉,神色瞬间变了几变。或许是快要轮到自己上场,终于不再说什么。他三言两语拉走了泷泽美纱,又仔细的叮嘱了她早点回去,这才转身离开。   手里的果汁还一口没动,她紧紧握着,指节发白。目光远送到仁王走过转角处再看不见身影,那个瘦小的女孩终于像突然断了电的机器人似的,膝盖一弯,再也支持不住自己身形,就那样倒在了旁边的草坪上。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   ☆、结婚   下午的阳光依旧刺目,斑驳在窗子边调皮的一闪一闪。病房里却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一般,甚至听得到点滴一滴一滴的坠落声。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安静的好像一尊精美的雕塑,连呼吸都清浅得若有似无。   忍足看着渐渐平息了痉挛的女孩,这才轻轻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把额上的汗。藤村医生从内室走出来,手里端着一杯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液体,散发着不怎么讨喜的药味。她把冒着热气的药汁塞到忍足手里:“等下温了,叫她起来喝。”   躺在床上的柳生染轻轻皱眉,似乎是听到了有人说话。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毫无顾忌的冲进鼻腔,让她微微有些慌神。下腹还是一阵一阵的钝痛,手脚也都虚软得根本使不上劲。   “喂,不好好躺下的话,我可是会很困扰的呦。”藤村医生眼角扫到已经醒过来的女孩子,有点惊讶的出声制止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忍足听到后转过身来冲她笑,端着水杯走过去。   看着那杯散发着药味冒着白气的液体,她少见地没有反抗,伸手接过捂在掌心里小口小口的咽下。忍足惊讶的挑起眉头,看着杯子里的药一点一点减少。   藤村医生满意地收回杯子,走进内室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阿染抬起头看向一直对她笑得促狭的忍足侑士,眉宇间闪过一丝恼意。她看了看右手上的输液管,想也不想就要抬手拔了。   忍足像是早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似的,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了她细瘦的手腕,俊朗的眉目如星,笑意浮现:“不疼了吗?”他在她身旁坐下,又侧过身为她倒了杯热水。看着少女苍白的脸颊一点点浮上动人的红晕,澄净的眸子氤氲在水汽里,闪烁着孩子样的气恼和羞赧。她皱眉别过头不看他,忍足愣了愣,少见她这样的任性,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开口:“阿染,你在害羞吗?”   女孩微微一怔,大约是意识到自己红了脸,越发不自然起来。早晨起这种阵痛就已经开始,前世早有经历的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左右第一次,柳生染又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疼得厉害一点不算什么。哪知这样的腹痛竟然越来越剧烈起来,到最后连自己也支撑不住……   她游离的目光渐渐聚起,而后双手撑床坐起,丝毫不在意右手因为使劲而导致的血液逆流。细细的红丝在输液管内蔓延开来,被稀释成一抹明艳好看的颜色。   “多谢你。”   忍足还没来得及阻止,她便稳了稳身形站起来。清冷的眸子看了一眼已经肿起一个包冒着血珠的手背,麻利的拔下针头止住了血。   “你要去哪?”忍足侑士看着少女熟练到诡异的动作,觉得既无可奈何又有点生气,她怎么就不能听话一点好好在这里待着呢?!   “与你无关。”   “你还在发烧能去哪?!跟我在一起就这么困扰你吗?”女孩子的冷冽漠然让忍足彻底愤怒了,他一把扯住了女孩的手腕,神色寂寥落寞:“阿染,你什么时候能相信我一点?”   ……相信……吗?   藏在刘海下的眼睛闪了闪,她有片刻的沉默,而后抬起头,扯出一个极其残忍的冷笑,声音寒凉不带丝毫感情:“这世上,我只信自己和死人。”她敛了敛眼眸,避开了少年怔愣受伤的视线。手上技巧性的一转便甩开被少年握住的细腕,抬脚就走。   “喂喂!我不是说了吗?不好好躺着的话,我可是会很困扰的!”   藤村医生像是刚好回来似的,叉着腰正好挡在了门口堵住了少女的去路,手里还端着碗乌漆抹黑闻起来让人有点反胃的东西。   “来来来,小染啊~不是让你好好躺着吗?怎么又起来了……”   “……连针都拔了你是要造反?!”   “嘛~毕竟是我的病人,身为医生的我也不得不原谅你一次呢……小染你啊~你还小不知道严重性,这会儿要是调理不好的话,今后可是会很难过的呦……”   “……”   藤村医生将手里的碗往忍足手上一塞,三下五除二的就把走到门边女孩子又摁回到床上,重新扎好了点滴,顺便絮絮叨叨说些特殊时期要注意的事情之类……这整个过程耗用了不少的时间,并且进行的还算顺利,除了一开始少女有些挣扎和抵抗,但都被藤村医生假装没听见无视了过去。   忍足侑士目瞪口呆的站在一旁看着此时乖巧的半躺在床上捧着四物鸡汤的柳生染,那玩意儿什么味道看颜色就能猜个大概,而那个……不沾荤腥的人?!竟然毫无怨言的一口一口喝了个干净!而藤村医生似乎总算找到了自己厨艺的存在价值,她一脸喜气洋洋心情十分愉悦的看着汤碗见了底,而后大方的表示厨房里还有不少她这就去端来。   忍足眉梢抖了抖,右手不由握拳停在唇边干咳。柳生染两尾烟眉微微皱起,这已经是她相当少见的无奈表情了。幽紫的眸子看过来,或多或少带了些求救的意味。少年唇角勾起,丝毫没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笑话她的机会——当然,换来的是一记恼火的白眼。   ************************************************   既然柳生家已经默许了阿染和自己交往,索性再明显一些,会不会更好?紧张的赛事暂时告一段落,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忍足握着手里的电话,趴在自家窗台上沉思。带着寒意的夜风袭来,飏起了他半干微湿的头发。全国大赛的准决赛因为学科竞赛的关系被推迟定在一个月后,但这一点也无法让他轻松起来。小景无论是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都会不要命似的安排下一大堆的训练计划,神教练竟然还同意了。他眯起眼睛掐指算了算,然后十分沮丧的发现,或许今后的一个月里,他都只能在各式各样合宿中度过了。   拜永远华丽无所不能的小景大爷所赐,网球部正选们可以拒绝学校的竞赛邀请,当然了这是为了能让他们多腾出点时间练习的缘故。是以以往在这所无处不华丽处处皆美好的学院相当有地位的综合学科竞赛今年就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冷场了,众人的目光都被即将到来全国大赛所吸引着,被日渐进入佳境的网球部所吸引着,以至于忍足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获奖名单发布的日期。   那天中午正是照例一起用餐的时间,他心情也很好,或许是因为餐桌上有喜欢的西米露和青剑鱼。岳人大呼小叫的携了张校报“嗖”的冲了进来,弄得凤失手扔掉了盛汤的盘子。   “啊恩?!”迹部盯着岳人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大有种你不说个合理的理由今天休想活着回家的意味。   “啊~对不起啦长太郎!……还有迹部。”岳人在忍足旁边坐下,摊开手里的校报展开,指着角落里的一小片地方:“不过你们看这个……”   “哈?那是什么?迹部的照片吗?”远处的冥户眯起眼睛,只看了一眼就没了兴趣。   “不是啦不是,是迹部的照片下面!下面!……就是这里!”岳人将报纸翻转过来,煞有介事清了清嗓子,出声念道:“随着网球全国大赛临近,全国高中生综合学科竞赛也终于落下帷幕。冰帝在各个学科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今年的实验综合竞赛冠军被神奈川立海大附属中学摘得。众所周知,在过去的三年里,冰帝凭借着优良的师资和先进的设施,一直稳居实验竞赛冠军的位置。而神奈川的立海大附属中学虽然有特级教师靖川健也助阵,却始终屈居第二……”   “岳人,说重点啦~”听到“立海大附属中学”而有了点精神的芥川慈郎不耐烦地打断他。   “嗨嗨~!就要到了就要到了!……作为比赛的承办方,来自各个学校的优胜者将到冰帝学园进行为期一个月的交流学习,以下公布获奖名单……”岳人的手指划过一排自己学校的获奖者,最终停在一个名字上。   “看清楚,神奈川,立海大附属,高中二年,柳生染。综合实验竞赛一等奖!”岳人将报纸扔给愣住了的忍足:“侑士,是你的女朋友呢。”   他终于完成任务般吹了个口哨,而后叉起盘子里仅剩的蛋糕开始狼吞虎咽。   “喔喔~是小染吗?!好厉害啊,超级厉害的~就像丸井一样!果然立海大的人都很强呢……”慈郎迷迷糊糊听完,就嚷嚷着又睡过去了。   “啊恩?竟然打败了本大爷的学校,还算华丽。NA,桦地。”迹部大爷优雅的放下手里的咖啡,懒懒支颐,冰帝在这方面的实力有目共睹,那个女人确实很不简单。但是……就这样简单的被打败,柳田那家伙,还真是给冰帝丢人呢……   “WUSI.”   而桌子的另一边拿着报纸仔细端详的忍足,已经恨不得把它塞到眼睛里了。他有太多的疑惑,以至于等不到过了午休,就直接拿起手边的电话拨了过去。   几声嘟嘟的接线音过去,“咔”的一声,电话被接起,而后是许久的沉默。   “……忍足君。”始终等不到对方先说话,过了些许时候,一个稍显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阿染,日安。今天心情好吗?”忍足随和的打着招呼,仿佛现在打电话给她就是为了寒暄。被强行拉来旁听的冥户不屑的撇撇嘴“切”了一声,就不明白这只老狐狸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不直接问。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下,直截了当问:“你有什么事?”   忍足少年浅浅笑起来,连电话里都能感受到他的愉悦:“我刚得到一个很有趣的消息。”   身在立海大天台上的柳生染懒懒放下手里的筷子,幽冷的眸子眯了一眯。西川家最近不安分,一开始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桩,不过后来略略一想,便也知道了。   “真巧,我也刚得到一个有趣的消息。”她轻轻笑起来,带起些许清冷的气息,慵懒得好像一只猫,又狡黠得像一只狐狸。“不如我们来互相猜一猜怎么样?”   诶?   忍足愣了一下,他几乎立刻就可以确定她和他说的并不是同一件事。那种看好戏一般的语气,他甚至能想象到那边女孩子脸上兴味十足的调侃神情。另一件“有趣的事”是什么呢?最近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我认输。”他无奈,认输认得很干脆。“是什么?”   唔——这样就认输了啊……女孩子无聊得重新拿起没解决完的便当,仿佛丧失了极大的乐趣:“大约就是今天,提前恭喜忍足君了。”说罢不等他再开口便果断的收了线。   “恭喜是—— 喂!”少年茫然的瞪着只留下“嘟—嘟—”忙音的手机,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   啊啊~完败啊简直。不过……究竟是什么事啊,还有恭喜……   “迹部,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无论如何都没头绪的忍足抬头看向正在浏览经济版的迹部。   “啊恩?”紫灰色头发的少年倨傲的扬了扬下巴,看向期待着他答案的大家。修长的手指抚了抚眼角的泪痣,思索了片刻道:“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不过......说到恭喜,首先想到的词就是……”   “……结婚。”   一直旁听的网球部众人回答得异口同声。   结……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   ☆、计策   心里的疑惑并没有困扰忍足侑士多久,在当天晚上回家后看到坐在客厅里的西川晋也和西川柔时,内心隐隐的不安终于变成现实。   两方交锋讲究的是气势,说白了不过是看谁更能沉得住气。少年正襟危坐在父亲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跟着寒暄。说了什么基本过了脑子就忘,但目的他却始终很清楚。   对于儿子的不在状态,从小看他长大对他十分了解的忍足瑛士不由微微诧异。只可惜现下没空去想那么多,西川晋也不好对付,他开的条件也太苛刻,让他不得不打起十分的精神好好考虑考虑。   联名反对西川家的医院在东京综合病院的号召下已经聚集至30多家,远在神奈川的柳生家和关西的山田家也都有响应支持。但是反对终究只是依靠舆论在压制,这种方法对付别人再好不过,但是对于世代混黑道的西川家来说,不过是隔靴搔痒,并不能打蛇七寸。   “忍足叔叔,你我两家是世交,爷爷一早也有吩咐,无论如何不能为难您。这次是下面的人不懂事,还是请您多包涵。”西川晋也起身朝忍足瑛士鞠了一躬,而后坐下翻了翻桌子上的企划案,沉吟片刻道:“这样吧,东京综合病院的出货我们今后就都维持原价。”   忍足瑛士的眉毛抖了抖,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西川晋也。   坐在一旁的忍足侑士也听出些端倪,他皱起眉头,东京综合病院的出货维持原价,那其他医院呢?其余30多家医院都是响应了忍足家的号召,这里却只给了东京综合病院低价,他打的主意未免也太过明显。   可是这毕竟是让步,而西川晋也又先把话说得极死,让人无从辩驳。   “呵,生意上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说起来,我到这里还是有其他的事情要拜托忍足君呢……”黑发黑眸深不见底的男人轻轻啜了口咖啡,伸手揽过坐在一旁许久未出声的少女看向忍足侑士:“小柔和侑士也算朋友,下个星期她就要转学去冰帝了,到时候还请忍足君多多照顾一下我这个妹妹啊。”   被揽住的少女红了脸,低下头偷偷看坐在对面的俊秀挺拔的少年。   忍足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   “到底怎么了嘛侑士!”向日岳人坐在网球场边上气不接下气有点恼火地问,什么也不说一大早就把人叫来。“就算是被家里逼着结婚也不……”   “没有。”   “啊……?”   忍足擦了把汗,有点不耐烦:“结婚什么的,没有。”   “那你干嘛一突然间奇奇怪怪的。”岳人更恼火了。   少年叹了口气,拧着眉头在他身边坐下,白色毛巾下的苍蓝发丝上还缀着未擦去的汗滴,整个人像是去跳了湖刚被捞上来似的,看上去颓然又不知所措。   他从没有对别人说起过阿染,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现在想来倒是有几分明白,大约是从一开始,就隐隐觉得这个女孩子不属于自己吧。   头顶的树枝颤了颤,阳光也跟着跳跃起来,碎金似的撒下来。少年眯了眯眼睛,伸手擦了把头发上的汗水,不再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下次合宿是什么时候。”   “哈?!喂!侑士你这家伙,一大早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问这种电话里就能说清楚的事情吗?!”岳人气的跳脚。   “嘛……马上就要开始晨练了,这样你也不会迟到了啊。”忍足丝毫没有愧疚的说。   至于忍足侑士再一次见到柳生染,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情了。   每周一次的晨会一直不太招人待见,学生们要早起,学生会更要早起,而运动社团的成员更更要早起。是以每到这个时候,身兼数职日理万机的迹部会长心情总不会十分愉悦,以至于像迟到啦、弄丢了学园祭预算计划书之类可大可小的事,都能轻易勾起他的肝火。   柳生染跟在父亲身后走在冰帝学园的主干道上,心不在焉的打量着道路两旁开得正艳的玫瑰。日子将近十一月,早就已经过了玫瑰的花期,可这里却处处弥漫着馥郁的玫瑰花香,入眼所及尽是一片片如霞似雾般的花海。她微微有些诧异,脑袋里不期然浮现出迹部幢到处装点着玫瑰的别墅和冰帝网球部部员身上若有似无的玫瑰香,怔了一下,又有点好笑,这座学园,究竟是对玫瑰有多深的执念啊……   “阿染,在这里等爸爸一下好吗?不要离开,嗯?”站在行政楼前,柳生正雄叮嘱女儿。   “嗯。”   她回答的有点漫不经心,眼睛眯了一下仿佛看到不远处花丛里有什么东西。   细细看去像是本书的模样,青白的封皮在郁郁葱葱的枝叶下藏得十分隐蔽,倒不像是无意间扔在这里的。如果不是封角镶了反光的金边,想必她也不会发现。   阿染小心的分开两边的玫瑰,注意不去碰枝干上细小的刺,慢吞吞移动到花丛深处,将那个装帧良好的本子捡了起来。   “冰帝学园祭预算计划……”   说是本子,其实已经算是装订成册的一本书了,里面详细罗列了有关学园祭的各项分工采购收支和计划项目,分类明确,一目了然。书册最底部印着的日期,正好是昨天。   “啧,真是奢侈的学园祭……”她随手翻了翻,而后不甚感兴趣的合上书册,转身准备离开。   “啊啦!竟然有人闯进了迹部大人的玫瑰花田呢!”突然间一个稍嫌尖锐的声音响起,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柳生染皱眉,远远看去是一群冰帝的女生,其中便有一个正指着她。   任谁都不会喜欢被人指着吧……   她淡淡撇了一眼,没有说话,仍是极小心的慢慢走出了玫瑰丛。   “喂!你是哪个年级的?叫什么名字?竟敢闯进迹部大人的玫瑰田?!”走在最前的长发女生抱臂慢慢走过来,低低睨着阿染,有那么些盛气凌人的意思。   迹部的……玫瑰田?   女孩子眨眨眼,瞬间了然。难怪这座学园品味如此古怪,这么看来,迹部君在这里的影响力真是堪比立海大的幸村前辈呢。   “踩了又怎样?”她站在玫瑰田边缘,不甚在意的问。   “又怎样?!你是新来的吗?迹部大人的玫瑰田严禁入内你不知道吗?!”人群里又一个女生开口,周围众人纷纷附和起来。   “啊啦,真是个狂妄自大的女人”   “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就是就是……”   一群女生七嘴八舌的指责简直比一群聒噪的麻雀有过之无不及,她皱眉,抬手弹了弹指。   本是个傲慢无礼的动作,偏就让人安静了下来。   “所以我问,踩了会怎样。要被开除么?”她平静的看着面前的一众女生,复杂地开始觉得被这里开除倒也没什么不好。   “诶……?”众人一愣,一下子语塞,迹部大人好像也没有说踩了会怎样啊,他只是下达了命令,她们便照做。   “啊恩?都聚在行政楼前做什么?吵吵闹闹真是太不华丽了!呐,桦地。”   “WUSI。”   “啊,正好迹部大人来了呢,太好了!”人群又一次爆发起来,柳生染揉了揉额角,不明白明明只是一小群女生而已究竟是怎么发出这么大的尖叫和吵闹声的。   “迹部君。”走在最前的女生摆了摆手,制止了人群的喧闹,她走过去指指阿染:“这位同学闯进了迹部君的玫瑰田呢……”说着为难的看了他一眼。   “诶诶?那不是侑士的女朋友吗?”向日少年在桦地身后一蹦一跳,刚看到阿染就脱口而出。   人群里突然间寂静下来,好像大家集体失语了似的,柳生染光火的盯着一蹦一跳的少年,眼下这种情形真让她想立刻就走。   “什么?!!!”片刻后众人才异口同声惊呼。   迹部额角跳了跳,心情指数瞬间下降50个百分点。晨会时柳田弄丢了的预算计划已经让他相当窝火了,但无论如何这不是她的错。现在岳人又来惹麻烦,幸好大部分学生已经回教室去了,不然还不知道会怎样。   说到底还是忍足那家伙的错!   迹部睨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少女,不期然想到了这两天腻着忍足天天往网球部跑的西川柔,眉头又一次拧起。不给这些家伙点颜色看看,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迹部君,幸会。”柳生染看着走近的少年,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还是打了个招呼。   “啊恩,你跟我来。”迹部回身扫了一眼欲跟上的众女生,眼神落在她身上。柳生染摇头拒绝,缓缓道:“父亲让我在这里等他。”   迹部沉吟片刻,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几句言语之后便收了线。“你的学籍班级住处已经确定,校长会告诉柳生叔叔的。跟我来。”说罢少年便再也没有停留,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女孩子在身后叹了口气,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呢。   学生会办公室   “阿染,欢迎来冰帝。”忍足少年倚在会长办公桌旁,朝她扬了扬手里的杯子。   迹部幽深的眸子扫过去,盯着忍足端咖啡的手好似盯一颗待切的西瓜,心想你惹出来麻烦让本大爷给你收拾不说还好意思在这里喝咖啡,真是不华丽到了极点!而后眼角瞥了一瞥跟在身后明显不想搭理他的女生,冷冷一笑心里立刻蹦出一个绝好的计划。   随着计划心情指数蹭蹭上涨的迹部君弯弯唇角愉悦起来,连带着看人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忍足抖了抖眉毛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心里漫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本来他是在自己的教室的,趁着晨会结束后的时间制定出下一阶段的合宿计划。结果岳人又是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告诉他阿染惹毛了迹部被带进了学生会办。他扶了扶额,直觉这件事肯定和面前这个没长大的孩子脱不了关系。不过也幸好是晨会结束后,不然西川柔又要跟着他了。   “柳生,本大爷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到这里的,也不管你跟谁有什么关系。冰帝有冰帝的规矩,到这里就要遵守。”迹部倨傲的坐在办公桌后,轻点泪痣说道。   “嗯。”女孩子顺从的点头,不卑不亢直视着冰帝的王者。   “擅自踏入本大爷的玫瑰田,在冰帝是明令禁止的,至今没有人违反过,你是第一个……”迹部少年颔首盯着办公桌后的女生,从抽屉里翻了几翻抽出一张表格来,声音里有着不容抗拒的强硬:“现在填好它。”   在一旁的忍足和向日少年目光触及表格,脸色瞬间一变。向日少年向来藏不住什么话,立刻惊讶道:“迹部,那不是经理的申请表格吗?!”   经理?   柳生染挑眉看着迹部,如果这就是对她的惩罚,那冰帝的玫瑰想必不久就都要被踩死了。   “啊恩?你那是什么不华丽的表情!不要以为本大爷的网球部经理那么好当,而且,对于你来说,这是最合适不过的惩罚。呐~桦地!”   “WUSI。”   柳生染摇头,不得不说他说对了,跟这群风云少年在一起对她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小的麻烦,不过迹部的目的又好像不仅仅是这样……   忍足轻轻一叹,迹部的目的再明显不过。显然最近西川柔惹毛了他,柳生染又踩了他的玫瑰田。让阿染到网球部担任经理西川柔便不会善罢甘休,正好让她来料理了这个麻烦。而阿染的经理又岂是那么好当的?真是一箭三雕的好计策呢……迹部,不过你倒是算错了一件事。忍足侑士复杂地看了一眼伏在桌子上填表格的少女,稍稍苦涩地勾唇微笑,她只怕不会在意西川柔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谈判   啊,又来……   柳生染无聊得想打呵欠,脑海里却思索着人对事物的某种看法果真是会慢慢改变的。就比如现在的她,在面对第七次被堵在偏僻处的墙角里时,已经连话都懒得说了。   “柳生san是吗?真是有名人呢~刚到冰帝就踩了迹部sama的玫瑰田不说,竟然还借此勾引忍足sama!”   “用卑鄙的手段得到的经理之位,我们后援团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妄想吸引芥川君的注意!还对迹部sama无礼……”   阿染一怔,有几分无力——究竟是怎么传递消息的啊,这帮女生。   幽紫的眸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一一从面前的几个女生脸上扫过。她不欲引起过多的争端,这会给她今后的生活带来麻烦,左右不过是各取所需,谈判向来是她最擅长的手段。   “这位……北堂同学?”她微微抬手制止了其中一个女生的滔滔不绝,既然是网球部的经理,必要的事情还是要知道,就比如部分后援团成员的具体情况。   被点名的女生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她无波无澜寡淡平静的眼眸。像是一腔的怒气都融进了海一般宁静的未知世界,让她一瞬间没了刚才的气势。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为了不留下痕迹,从一开始就说好了都不提彼此的姓名的,而且她可以确定,她们是第一次见。   清冷的少女摆了摆手,敛敛眼眸有几分悠然且漫不经心,她的声音并不如长相般娇软温柔,反而带着些许锐利冷冽:“你写过许多封情书吧,给迹部君——”北堂怜讶然,神色瞬间变了变。“……是又怎样?”她高傲的问。   阿染叹口气,接着转向另外一个女生:“浅川同学吗?你是料理社的社长,应该为向日君做过不少东西吧?”   叫浅川的女生还未从突然被点名的惊愕中清醒过来,就被面前少女口中所说的话激红了眼睛。   “那么,木下学姐,快要毕业了,至今没有当面找忍足君告白,这样可以吗?”   “你写过许多封情书,但是迹部君并没有看到。”阿染看向北堂,冷寂如雪的表情留不下任何痕迹。“因为都被别人毁掉了,或许有些根本没有送出去过。”   “你做了许多点心,可是岳人君却从来都不知道呢……他不知道你为他做了什么,不知道你喜欢他了很长时间,甚至不知道你是谁。”   “唔——木下学姐,或许忍足君知道你喜欢他呢,可你却从来没有对他说过……”   柳生染抬眸,看着面前高出她不少的几个女生,慢慢说:“没有告白,是因为知道就算做了也会被拒绝,还是因为不敢呢?担心被拒绝后受到别人的冷嘲热讽,害怕被别人孤立?”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不是早就做好了不会被他们所喜欢的觉悟了么?”   “既然如此,又凭什么拦着别的女生去不顾一切的接近他们……”   “你们真正想要做的,不就只是传达了自己的心意就好了么。”   柳生染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掌心,声音浅淡:“我对他们没有兴趣,你们在这里堵我没有任何意义。我猜你们还不知道,作为网球部的经理,我是有后援团和拉拉队的最终裁决权的。”她说罢,不再理会怔然的几个女生,推开面前不大不小的一堵人墙就要离去。   “那个……柳生san……”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名叫浅川的女生。见阿染回头,她红着眼睛扯了扯衣角,嗫嚅着说:“我…我们……那个,后援团……请……请让我们继续参加下去吧!拜托了!”   冷冽的少女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摩挲着莹白的指尖,声音依旧浅淡寒凉:“不要再找麻烦就好。”   “小染,那个……那个,迹部会长找你呢!”   还未走出转角,便看到急煎煎的柳田一溜小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大声说。   迹部找她?阿染古怪的看了一眼神色僵硬眼神乱飘明显是在说谎的柳田少女,有点困惑她究竟是怎么混进话剧社去的。   “走吧,柳田。”   “诶?这样就可以走了?”柳田少女显然没注意到她已经摆平了事情,瞪大了眼睛对于迹部会长在校内治安方面的威慑力和良好效果表示十分惊讶。   柳生染没听见似的慢慢走,不知想起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来柳田这么跟着她也有好几天了,对于她出人意料隆重的感激从一开始的莫名其妙到现在也慢慢有了些了解。   当初她在花丛中捡到那本计划书的时候就已经隐约猜到是有人故意将这东西藏在那里的,这样的猜测在迹部告知她失主是身为部长秘书的柳田樱子之后得到了确定。本以为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一件小事,却没想到竟然意外的得到了到了柳田少女救命之恩般地感激涕零甚至以身相许——   嘛,现在看来,身为大家眼中钉的“部长秘书”,一个班一个班挨着收集核对那些花销数据和计划安排,花了多大的心力可想而知。或许对于别人来说这很容易,但对她来说却并不简单。   “柳田san,话剧社的活动快要开始了吧。”阿染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塔楼上的大钟,已经临近下课了。夕阳渐渐收拢了那些箭一般刺目锐利的光芒,只余下些许柔暖的色泽在略显昏暗的天空慢慢浸染。平日里那样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的存在,如今竟也可以毫无阻碍的看出它的轮廓了呢。   “啊……那个……其实上……”某少女心不在焉对着指尖,眨眨眼睛看向别处。   “嗯?”   “其实上……我得了一种一去话剧社就会死的病……”   柳生染微微挑眉看了眼一本正经的柳田少女,继而面色平静点点头:“那可真是不幸,明年的今天我会记得去悼念你的。”   “……”小染你……一脸忧伤的柳田少女默默看着渐行渐远的阿染,在风中抖了抖单薄如纸的身体,终于哆哆嗦嗦飘向了话剧社。   “啊恩,柳生,本大爷让你整理的部员数据和训练菜单,做得怎么样了?”正在进行训前分析的迹部看到走近的柳生染,点点泪痣问。   “嗯,已经做好了。”女孩子卸下肩上的背包,慢条斯理翻出一叠印好的表格。   “喂喂,真的假的,那不是部长前天才布置的任务吗?”人群里传来些许窃窃私语,夹杂着惊讶与不可置信。   “我们可是200人的网球部啊……真是难以置信——”   “而且只有两天的时间来观察,这样的训练菜单可靠吗?”   “啊恩?你们在质疑什么?真是不华丽的行为!”迹部翻着手里的表格,挑出几项佐证般的念到:“藤田,你的耐力不足,平衡有待提高!”   “啊……说的没错。”   “森川,你右臂力量不足,准确度不够,二刀流的击球方法这里是弱点。   “……是。”   “……还有忍足,你的手肘受伤了吗?”迹部的眼睛从表格移开,盯着面前从容淡定的少年。   “啊啦——这样都能被发现,我们的经理真是不简单呢。”忍足漫不经心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挂着毫不在意的微笑。转眼看到迹部越来越黑的脸色,终于收了收表情有几分哭笑不得:“嘛嘛~不是很严重的伤,不要紧的。”   迹部扬扬眉,不动声色瞟了眼站在榊教练身旁容色淡漠的少女,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训练计划上写的是不建议继续参与训练。不过这份训练菜单榊教练该是看过的,能到自己手里,必定是经过了他的认可。“啊恩,本大爷的网球部还没有缺人到要你带伤训练的地步!一周后的合宿,不要让我失望就好!”   “嗨嗨~”忍足老实不客气的答应了下来,转着手里的球拍坐上了教练席。身后球场外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女生们大约是猜到了忍足出了什么问题,一下子吵闹了起来。   “嘛~没事的,大家不要担心……”少年毫不在意的冲身后招招手,扬起一个招牌魅惑的笑容,海一样深蓝的眼睛眯起来,像是要隐藏什么似的神秘又吸引人。   阿染头疼地按了按额角,既然数据表和训练菜单送到了,这里该是没她什么事情了。这两天为了做这份于她其实没什么关系的表格菜单,已经让她有些时候没能好好休息了。所幸她那破败不堪的身体在神奈川调养得还算不错,才不至于一开始就在傍晚的时候陷入休眠的状态。但调养得再好,败絮其中始终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连续三四天跟着持续高强度训练的网球部直至夜幕降临,于她已是极限。   “榊教练,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她冲忍足身旁的教练鞠躬:“早退,实在失礼了。”   或许她脸色的确有些不好,一向严谨的榊教练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就同意了她的请求。   忍足朝教练和迹部打了个招呼,一言不发跟了上去。   虽然突出网球场的重围十分不易,但好在他没有跟丢,想来女孩子是发现了他,毕竟他也没有打算要隐藏起来。阿染一路走得极慢,像是在漫不经心欣赏着道路旁的玫瑰,而他就这样不紧不慢跟到了冰帝专用的学生宿舍楼。   唔——这幢楼建得还真不错嘛。忍足心不在焉地记着七拐八绕的路,一边仰起头打量这幢造型略显猎奇的建筑。说实话这大概也是他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无外乎他对学生宿舍如此陌生,整个冰帝对这里熟悉的人十个指头就能数得过来。嘛~毕竟作为贵族学园的冰帝,有学生需要住校基本是不可能的事。纵然这里修建的的确很上档次,也无法摆脱只有交换生偶尔入住的命运。   思索间阿染已经在一处门前站定,踮起脚尖在门口的信箱上摸索着什么。忍足快步跟上来,轻而易举拿下了信箱上让他有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一根细细的铁丝。   女孩子默不作声接过,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将铁丝扣进钥匙孔,灵巧的勾转起来。整个过程持续时间不足五秒,而后只听“啪哒”一声,门开了……   忍足默默斟酌了片刻,觉得她这么理所当然的表情显然已经证明了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干。当然了他不可能自掘坟墓的认为这里是别人的宿舍,所以此时一向睿智的忍足侑士也不禁困惑起来,她为什么要撬自己的门呢。   这么困惑的直接影响就是导致了自己没能把握好第一时间闪进门里的机会,以至于在他回过神来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重要的时候,柳生染已经站在玄关处冲他告别了   “忍足君,再见。”他听到门里的女人面无表情说着似乎无关紧要的话,丝毫没有邀请自己进去坐坐的意思。   嘛~真是让人没办法。   少年唇角携了一丝笑,看着女孩子的眼眸有着让人难以理解的纵容和温柔。阿染被他看得僵了一僵,关门的手无意识的慢了下来。   忍足迅速上前一手撑住未关的门,一手扶在门框上,力气大得压迫性十足:“阿染,我有话要问你。”   “忍足君,我很累。”女孩子皱起秀气的眉,暗暗恼恨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迟疑,直觉上错过了刚才那一瞬,如今再想把他关在门外已经很难。   “那么我可以等,就算你现在就要休息,也要先吃了晚餐。”忍足眉眼含笑,微微弯下身子靠近她,声音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魅惑:“想要试试我的手艺吗?虽然比起柳生伯母要差一些,但是要比速食好很多呢。”   柳生染垂眸,对自己的迟疑更加后悔起来。她慢慢开始察觉。忍足侑士总是能有办法一点一点改变自己坚持不曾更改过的决定。或者说,不管她的城墙筑得有多么固若金汤,他总有办法一点一点的瓦解。   其实最初到冰帝的交流,柳生父母是极力反对的。她的身体一直是他们最担心的问题,而自家女儿对自己身体状况毫不在意安心等死的心态也一直让他们不知道怎么办好。所幸最后靖川老师的家访成功说服了柳生父母,至于他们说了什么,柳生染始终不得而知,但值得庆幸的是,在答应了父亲每天电话联系和定期回家每周到医院做检查之类的繁琐条约之后,她也终于得以在冰帝一个人安静的生活一个月。   说到吃饭,柳生父亲其实是有请一个钟点工来照顾她的,但跟家人生活都尚有困难的她,更不要说是跟陌生人生活在一起了。所以那钟点工便只是每天过来打扫卫生,吃饭一向是她自己解决。   “……嗨,知道了。在学校一切都好,已经参加了自己喜欢的社团……嗯,大家都很友善。……今天的药已经吃过了,请不要担心我。……好的,请告诉妈妈我来过电话了,那么再见。”   坐在餐桌旁的少女默默收了线,结束每日例行的电话问询。她微微叹了口气,太阳穴一跳一跳得疼,让她觉得相当疲惫。   忍足端着做好的粥走出厨房,在她对面坐下,默不作声看着少女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下,让他有一种异样的满足感逐渐在心口升腾起来。   “很好吃,谢谢你。”阿染拿餐巾擦擦唇,迷蒙的眸子看向少年道谢。她慢吞吞撑起自己,朝桌边的少年打了个招呼后走进自己的卧室:“要问什么等我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QAQ   ☆、虚实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家里没有其他人的直接后果就是导致了她一下子睡过去了整整一天。醒来时窗外阴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打在她的窗沿上,给整个房间弥漫起潮湿阴寒的气息。   天色阴沉得让她分不清时间,头还在一跳一跳的疼。她苍白的指尖抚了抚褶皱的被面,整个人显得有些恍惚。   一阵凉风袭来,她打了个哆嗦,这才意识到窗户没有关。雨水透过纱窗渗进来,在窗台和地板上形成了一片不小的水渍。她随手翻了件衣服起身,却隐约听到玄关处有开门的声音。   忍足侑士在门口讶然看着赤脚站在客厅的柳生染,她长发散乱着,身上还穿着单薄的睡衣,不知道是不是刚醒来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神色涣散又恍惚。   昨天的问题他并没有问出口,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会觉得那个问题会伤了她。他站在她房间门口看着她入睡,那样冷硬的性格,睡觉时却把自己蜷得像一张脆弱的弓。不知道是听谁说的,那是最缺乏安全感的睡姿。   他在深夜离去,本以为第二天还会见到她,却没想到她整整一天都没有出现。   现在看来,竟然是实实睡了过去。   他掏出手机摁下几个键,吩咐了几句,而后上前毫不迟疑的抱起了仍旧怔愣在原地的柳生染。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终于回神,被他安放在沙发上,冰凉的腿曲起,垫住了有些沉重的脑袋。   忍足惊讶于她今天的乖顺与迟钝,漂亮的手掌抚顺她的长发,以指为梳慢慢地为她将乱发拢起。“昨天走的时候,找到了钥匙。”他微微笑起来,阿染她约莫是不喜欢带叮当乱响的钥匙所以才直接撬锁的吧,那串钥匙被她随手扔在鞋柜上,只怕一次也没有被使用过。   “……”   女孩子垂着头,长长的刘海覆下来,让人看不清神情。忍足好笑的伸手拨开她的刘海,微冷的指尖无意间擦过她雪白的额头,让他瞬间变了脸色。   该死!怎么会没注意她今天有多不对劲!少年的大手全然覆上她的额头,手心里的温度让他觉得非常不妙。“阿染!阿染!你醒一醒。”他粗鲁的摇着单薄的女孩,手心浸出一层薄汗:“等一等,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不…不…我不去!”昏沉沉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子一下子惊醒,苍白的手指紧紧扯住沙发巾,指节隐隐泛青,用力之大可见一斑。   忍足并不打算听从她,他想要将她抱起,然而伸出的手却被阿染大力打开。他诧异地看着她浑身发抖地蜷缩在沙发里,脸颊上还泛着极不正常的潮红。一径淡定从容波澜不惊的眼睛微微闭起,雪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忍足不禁皱眉,那样的神情,并不单单是对一个地方的厌恶和逃避,更多的似乎是害怕。   “好,不去医院。”少年慢慢靠近她,深蓝色的眼睛让她莫名觉得很安心。他轻拍她后背,安抚她躁动不安的情绪:“我们不去医院,我们回房间好么?”   不等她回答,他便轻轻揽过她,将她送回了房间。   依稀记得是吃了忍足侑士煮的粥和带来的药便睡下了,她睡得极不安稳,脑中残存的片段一张张清晰起来,但却都带着切肤般的疼痛感。她的过去,那些一直希望被驱逐出脑海的记忆也顽固的在睡梦里发着光,让她无法忽视。许久以前的孤儿院突然闯进脑海,她仿佛置身在烈火焚烧的壁残垣中,火弥漫,无情又凶猛的火焰炙烤着自己,全身热得好像要窒息而死……蓦然间一抹凉意抚上她的额头、脸颊,那股微凉的气息仿佛就在她的身边,它轻轻靠近她,裹住她,拂去了她的焦躁不安,让她渐渐安稳下来。   少年身上浅淡的气息萦绕在身边,像一泓温润的泉,涓涓细流,润泽着她枯涸的生命。明明知道这于她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就像是诱人饮鸩止渴一般,只怕取了这一瓢饮,她就再不剩下什么。可是……真是一场美妙的幻境呵,让她忍不住想要葬身其中。   ……只有一次……   就这一次……   她纤长的睫毛不住的颤抖,眼下荡起一片青黑色的云。苍白的指尖微动,轻缓而试探的碰触着近在咫尺的少年。棉制的衬衫在指腹留下柔软触感,似乎还有他温热的体温,靠得这样近,近得她能听到少年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与他清浅的呼吸那么契合,连自己那颗冰封凝固的心,好像也被感染了一般而有了活力。她从不知道,这样依偎的姿态,竟是如此的令人安心。   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卸去了防御的刺,也是她第一次睡得这样安稳。   再次醒来已是晨光微曦,质地轻薄的窗帘经不住白昼的明亮,细密的光线见缝插针,懒洋洋洒满了整间屋子。不期然一阵微风路过,轻轻带起一片帘脚,那光线便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欢快地搅合着屋子里静谧的空气。   柳生染愣愣的看那些伴着光线起舞的细小微尘,手指无意识的抚了抚身旁的厚厚的被子——它好好的铺展在床上,另一边的床单也没有被躺过的痕迹。   如果……即便是睡着了,身边有人也不至于会没有发现。如果没有……那么真实又明确的触感,怎么会是假的呢……她轻轻摩挲着指尖,垂下的眉眼有几分困惑,不确定昨晚是不是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柳田少女身为学生会干事,为了彰显自己身为一颗小小螺丝钉哪里需要拧哪里的高贵品格,最近接了个闲职。大约她是看阿染每天清汤寡水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聊,便拉着她一并为伟大的冰帝学园发光发热。   虽说是闲职,要做的事情倒也还是有一些。   柳生染推着手里的小推车跟在柳田身后穿梭在宫殿一般的冰帝图书馆内,目光略过一排排书架上装帧良好的封皮和烫金文字,低垂的眉眼眨了眨。这些书本放置在极显眼的位置,却一本一本干净得好像是全新的一样,看来,不喜欢来图书馆的也不止是她一个嘛。   柳田少女手里拿着扫码器,抿了抿说多了话有点干涩的唇,停下脚步略带沮丧的叹了口气:“这本书的条形码又不见了,只有编号……”   阿染抬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书,微微蹙起眉。   冰帝图书馆文史类图书的分类格局是按照语言来划分的,每本图书都有自己的编号。但图书馆藏书太多,语言分布过于广泛,所以管理员在放归图书时才会采用条形码的办法来记载具体位置。   不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近两天外文书目的条形码丢的丢缺的缺。要按原位置放回去,还要到前台去一本一本的输入编号查询,以柳田一个人无疑太过困难。   柳生染从推车上抽出一本缺了条码的书,翻起书后的借阅记录,借出的日子是在两天前,看名字是陌生人。掂量了掂量手里厚厚的书本,而后重新扔回手推车。这本书太厚,两天的时间是绝对看不完的。而且条码缺失的太多,她已经确定是有人又在背后有动作了,只是这次,不知道针对的是她还是柳田。   所幸每本书都有编号。   “诶,小染,你做什么呢?”柳田回头,看见阿染低垂着头面容平静,手上却正迅速地从乱七八糟手推车里拨拉着几本书,不甚在意地码在一堆。推车上的另一边堆着几摞摇摇欲坠的小山,仔细看却是按编号大小顺序排列好了的。   直到小车上的书本都分好类,她才抬起头来,眸间依旧是一片宁静幽深的紫,声音清冽安然,一样一样解释着说道:“这些是法语的,这些是德语,西班牙语,中文……已经按类目排列好,书后还有编号,放回去就好了。”   柳田樱子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沉默中透出些许不可置信,半晌她才讷讷开口,并非询问,而是感叹:“这些……小染都认得啊……”   清冷的少女手上顿了一顿,眸中掠过一丝捉摸不透的光,她斟酌了片刻说道:“并不是都认得,只是在别处看过一些,无意间记下了而已。”   而那边的柳田少女似乎压根就没怎么注意她的解释,她揉了揉自己刚刚及肩的头发,露出一脸佩服和恍然大悟的表情感叹:“难怪迹部会长和忍足前辈都说小染你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真是厉害呢……”   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她几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一种莫可名状的感觉袭上心头,自己也不清楚那是什么,但这只是让她觉得十分讽刺。即便是在原来的世界里,她也不过刚满十七岁,加上死后的两年,现今活在世上也仅仅十九年的时光。十九岁,正是个孩子从幼稚走向成熟的年纪,身上稚气未脱,青涩不改。又有几个像她这样,阴险狡诈,满手血腥。   “……还在部长和忍足前辈面前说什么小染身边总有莫名其妙的男人,哼,她们纯粹是嫉妒!”   柳生染回神,便看到樱子一张脸上尽是义愤填膺,她眉间闪了闪,不予置评。   究竟忍足侑士知道了什么,她微微敛下眸子,头一次觉得猜人心思如此困难。她在他面前从未有过遮掩,不是没有计量的。那个从小就有自闭症的柳生染与她有太多违和的地方,而他们之间的相遇又总是那么富有戏剧性。一开始的坦诚相对就决定了以后不能以过去柳生染的那种姿态来面对。但是这个少年在她面前总是伪装得太好,亦或是,根本没有伪装?   女孩子蓦然缩了缩指,像是触电般的闪了神。   啧——真是奢侈。   这已经是她第几次有这样的想法了?柳生染眯起眼睛思索着这个问题,一边心不在焉的翻着手里的社团活动计划,看上去像是一个真的在为社团忧心劳力认真专注的经理——当然,只是看上去。   学生会的办公室过去她从未仔细打量过,而如今却恨不得把每个墙角窗台上的雕花都用眼神比对一遍看看是否一致。舞蹈社和音乐社的社长还在一旁喋喋不休的争辩,主题已经从一开始的上场顺序转移到了究竟哪方应该和网球部一起谢幕。迹部少年忍了很久的火气噌噌地往上冒,俨然达到了快要压制不住的趋势。   随着冰帝历史悠久内涵丰富影响深远的学园祭即将到来,各个社团之间的关系简直像世界大战前的同盟国和协约国一样紧张。柳生染抻了抻装模作样握着笔的手指,觉得被这样的氛围波及到的自己实在无辜。关于社团间的会议,过去一向是忍足少年出席,毕竟网球部没有副手,身为部长的迹部又身兼了学生会会长的职务。可是现在有了经理,代表开会的任务自然要她来出席。   说是开会,不过是一场利益的协商罢了。各方开好条件,摆出底线,争取到利益最大化。这么说来,网球部倒像是一条砧板上待宰的鱼了呢。柳生染兴味地弯了弯唇角,想起临行前正选们庄重的托付。   她抿了抿唇,不轻不重清了清嗓子。   大概是相对于热闹的会议室,一直偏安一隅淡然沉默的女孩子反而会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亦或是置身于众人争辩的漩涡中心本就不是个可以让人忽视的存在,总之一时间会议室奇迹般的安静了下来,正在相互挖苦讽刺极力抹黑对方形象的两方社长也敏锐的转移了目标,探究般的目光直直射向柳生染。   至于众人目光中心的少女,她慢条斯理从座位上站起来,清冷的面容看不出情绪,只是声音微微透出些许讶异:“二位是不是搞错了?”   “……网球部并没有要参加学园祭演出的打算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习惯   “诶?!”   众人好似没反应过来般的惊呼,柳生染目光扫过在座各个社团负责人,淡定的重复了一遍:“网球部并没有参加这次学园祭演出的打算,所以,我们也会很困扰的,如果各位擅自决定的出场顺序和合作之类的话。”   迹部眯起眼睛看向自己的经理,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恰到好处掩上了眸光深处那一抹讶异和疑惑。他记得自己并没有说过不参加演出,只是要求她争取到第一顺位出场的次序和与任何社团不牵连合作的要求。   如果坐在这里的是忍足,那么他可以完全放心。但是网球部毕竟有了经理,忍足便没有什么立场来代表网球部出席。虽说这个女人表面上已经是他们这边的人,但是对于暗算过的人终究还是不能太过放心呢。   他脑子里不期然想到忍足的提醒。他曾经就经理的能力和立场表示过些许怀疑,然而那个一直以来都为他信任并担任着军师的少年却说,信她,配合她。   信她,配合她……吗?   迹部叹了口气,微皱的眉头纾解开,希望忍足那家伙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才好。   众人看看柳生染,又看看单手支着下巴靠在椅子上假寐明显不大乐意开口说话的迹部会长,皆惊讶的意识到,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默许了吧。   前一秒还剑拔弩张的音乐社长和舞蹈社长默契的交换了一个一致对外的眼神,柳生染眼角余光闪了闪,浅薄的唇扯出一个好笑的弧度。变得可真快,说她们刚刚还在吵架,谁信呢……   终于还是比较沉不住气的舞蹈社长中原明夏第一个开口:“身为冰帝学园的社团,有什么权利不参加学园祭表演?”   真是个好理由,这么一说,倒像是网球部仗着自己是第一大社,仗着部长的地位有什么特权似的。   周围的另外几个社长也纷纷开始附和着点头和窃窃私语,中原明夏挑衅的看了一眼柳生染和一直没什么言语的音乐社社长,一点都没发现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柳生染翻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从里面抽出一张纸,然后慢条斯理的开始念:   “11月1日,基础练习、力量练习、速度练习。   11月2日,基础练习、耐力练习。   11月3日,基础练习、校内练习赛。   11月4日,基础练习、速度练习、耐力练习。   11月5日,合宿……”   念到这里她顿了顿,然后放下训练计划,平静的说:“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另外还有针对每个部员的特别训练,当然,其中不包括早训和非部活时间的各项任务……”幽紫的眼眸微微敛了敛,没有再接着往下说。   会议室又一次安静了下来,连中原明夏也没了声音,她咬了咬下唇,眉头皱起,想要说什么,却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现在又有什么立场来要求网球部抽出时间来排练参加演出的节目呢?冰帝学园祭的演出对质量的要求极高这点大家都知道,作为一个运动社团要出个节目所花费的时间简直不需要想。这么一想,网球部不参加演出似乎是一件极其合情合理的事情了呢。   “柳生经理的意思大家都明白,网球部的同学平时训练辛苦也是我们都有目共睹的事情。但是学园祭的演出是我们冰帝建校以来的传统,柳生同学你大概是刚来不清楚,演出一直是有每个社团都要参加的惯例呢。”音乐社社长石川玲子微微笑着开口,语气亲切眼神冰冷的看着站在对面的少女,顺便提醒柳生染不过是个为期一个月交换生。   “你的意思是,网球部需要全力以赴的配合大家完成学园祭的各项计划,缩减安排好的训练菜单,并且为此搭上输了全国大赛的风险。为了……”她微微笑起,唇角有几分轻嘲:“冰帝学园祭不成文的惯例?”   “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冰帝的网球部在全国大赛中的成绩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优胜什么的,冠军什么,其实也是可有可无的吧?”   “真是让人意外呢……”   紫发的少女静静站着,鼻腔发出一丝轻笑:   “在我们立海大,恰恰是优胜和冠军才是最重要的。胜利就是一切,这样说或许不太近人情,但相比毫无轻重缓急之分甚至……毫无进取心的循规蹈矩,实质上的胜利更能说明问题不是么?”   静静的会议室没有人再发出质疑的声音,冰帝网球部的规矩大家都清楚,说到只有第一没有第二第三,也是他们冰帝长久以来坚持的守则。这样被一个立海大的女生以一种嘲讽的形式提出来,再说什么倒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只是学园祭少了这么一大人气社团的参加,要怎么才能办得像以前一样盛大恢弘呢?   柳生染没有去看会议室哑口无言的各个部长,只是自顾自慢慢收拾着桌子上散开的纸张和会议记录。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再次开口:“这次学园祭时间并不充裕,大家也看到了网球部的计划表……”   沉思着的参会人员一下子收了思绪,这是还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余地?   “虽然这样,但冰帝学园祭也是需要每个学生参加才好…...”清冷的女声顿了顿,像是经过了反复的犹豫斟酌。“这样吧,学园祭网球部会参加,但演出……”   众人眼睛一亮,只要能参加就都好办了,如果网球部不参加学园祭,且不说人气上的影响,更重要的是冰帝新一年的学园形象必定会大大折损。   “为了节省时间,网球部的演出我希望能独立完成,并且排在第一个出场。”   女孩子清冷的声音掷地有声,摆明了没什么可以再商量的余地。众人神色微微一松,这已经比刚才的结果好了太多,哪里还能有什么别的意见。   一直冷眼旁观的迹部唇角逸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看来忍足眼光很不错。她知道如果直接提出演出和场序的要求,即便有再好的理由,别人也不太会轻易答应。即使答应了,总归这次是网球部理亏,且不说排练和演出中会麻烦连连,以后想要再搞什么特殊化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而她的做法,看似过分,但却能以一种施舍的姿态来强迫别人答应她的要求,不可谓一劳永逸。   真是个狡猾的女人。   迹部敛了敛眉目,沉下声音:“啊恩,既然都没有异议,那么一切就按计划进行!散会!”   柳生染揉了揉发疼的额角,看天色也已经不早了,早点回去兴许还能坚持到晚饭过后再睡觉。   晚饭……晚饭……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女孩子皱眉慢慢走着,眉眼间有些许阴沉。   自从忍足侑士顺手拿走了她住处的钥匙,便擅自开始负责起了她的三餐。最初进行得并不十分顺利,主要是柳生染谨慎的习惯使她不会接受别人的食物,尽管醒过来后已经被柳生妈妈纠正不少,但也仅限柳生妈妈准备的。忍足侑士却并不管这些,依旧每天做了用保鲜盒装好整齐摆放在冰箱里,第二天看到没有动过的东西也不过是微微一笑收拾了重新做。   直到某一天实在厌倦了速食的少女久违的下了厨,却被自己做的东西难吃到无法下咽,这才记起冰箱里还有少年每天做好的便当。她看着自己做的东西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别扭地拿了出来。加热过后慢慢尝起来,味道竟然意外的好,食物的口感丝毫没有因为冷藏加热而破坏,各种蔬菜的搭配也十分赏心悦目。至此,即便孤冷如她,也不得不接受了少年每日用心的准备。   她站在门口的玄关处,扶着门把正要推开的手停了停。   忍足似乎提过,他们家的小侄子今天会来冰帝。她听得并不走心,左右跟自己无关的事情,知道太多徒增烦恼。只不过没想到他竟然把人带到了她这里来,当时没有问清楚,屋子里吵吵闹闹似乎侄子还不止一个的样子……   突然间一声“咔嗒”,门开的声音瞬间唤回了少女的沉思。   从门后探出一个酒红色的脑袋,向日岳人毫无遮拦的大嗓门正在朝厨房的方向喊:“知道了知道了……咖喱和味增,十分钟我就会回来的……咦?”   扭头发现了僵在门外的人,少年明朗的声线顿了顿,察觉到面前主人的气息有些不大对,向日少年僵在原地张了张嘴,却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默。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既然向日岳人在这里,其他人就不需要再问。   “啊……那个,我们本来在外面等你,然后侑士就来了,然后……然后大家就一起进来了……”向日少年语无伦次的解释着。只是……没有被邀请却擅自进入别人家,怎么解释似乎都不太讲得通啊。   听到动静的其它正选依次出现在阿染面前,自动在玄关让出了一条通道。女孩子默不作声换好了鞋,压根不想搭理他们。   “柳生桑,擅自进来实在抱歉,大家都太担心今天会议的结果了。我们本来是在外面等的,忍足前辈回来的时候就一起跟着进来了,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凤战战兢兢向她道歉,而后又满怀诚意的行了一个极大的礼。他随手扯了扯身边一脸别扭站着不肯动的宍户学长,又纠结的看了一眼至今仍旧睡在客厅沙发上的慈郎。   “是我们不应该擅自进来,对不起……”这是依然站着不肯动的宍户同学。   柳生染有些发晕,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饿。说实在的,生气这样的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在她身上出现过了,在她看来,生气一向是属于奢侈类碰不得的情绪。有得生气,起码说明日子过得还有几分情趣,有那些时间和精力拿来对付这种讨厌的小事情。无论如何,总比世界里只有恨的怪物好些。   “染。”   忍足少年端着粥从厨房走出来,身上还穿着可笑的围裙。   少年暗蓝色的眼眸看着女孩,像是想要看透她心里在想什么。现在这个局面,说是他忍足侑士故意的也并不为过。故意在队友们等在她家门口时出现,又顺理成章的把门口挨饿受冻的队友们都请了进来。   他想知道她的底线究竟在哪。他也想让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关系。   即便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阿染在桌边坐下,有气无力吃完她的晚饭,而后简明扼要的告诉众少年,事情都已经办妥了。而她在校园王子们齐齐松了口气时,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我要睡觉了,你们以后不要到这里来,会很吵。”   说罢,她随手掐掉了桌子上嗡嗡震动手机,也不理会站在客厅里的众少年,径直走进了卧室。   餐桌旁的忍足少年沉思的看着忽明忽暗的手机,阿染大概没留意,刚刚掐断了电话却无意间随手打开了一封未读邮件:   周日,31600825,12:00   发件人显示是 03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更了对不起(泪目跪地   我错了错了真的错了,即使没人看我也错了   给看得到的亲说对不起了   还是厚脸皮的求个回复,能提点意见最好了,这里超级好脾气的(鞠躬 谢谢了   ☆、输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明明已经置身事外了无牵挂,冥冥中却像有一只手在操控着一切,一次又一次的把行至边缘的人一一拉回来。   有目的的柳生染大概是这世界上最有耐心的人,她可以为了杀一个人而隐忍十三年,在其左右任其驱使,骗过所有人甚至是自己。然而目的已了,毫无牵挂的她甚至连手机里那一串号码在哪个方位都懒得去找。   像是在那长长的十三年里耗光了一辈子的力气和耐心,以至于再一次看到西川晋也时她只是觉得麻烦和疲惫,即便有再多的事情想要问他,也不能消除这种不耐和厌烦。   默默记下的一串数字让忍足侑士苦思冥想了好几天,既然要见面,这串数字指的应该是地点才对,天才的军师忍足少年在经过了各种拆分排列组合,从电话区号想到邮政编码甚至是车辆限速,却始终不能确定这指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合宿近在眼前,手肘还在恢复期的忍足少年不得已停止了一切力量型训练。他本人倒是没有任何意见,乐得悠闲地找了个阳光充足的地方继续思考数字,打发着课后无聊的部活时间。   由于是坐在主干道旁的辅道,从校门口走进走出的那么几个人倒是看得一清二楚,其中就包括某个最近熟悉到不行的瘦小萝莉和两个比较让他在意的人。   柳生染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见一见西川晋也。只是时间定在周日的话,就不能回神奈川去了。她给家里打了电话,柳生妈妈不放心的遣了哥哥比吕士来看看她顺便送来些准备好的点心。   柳生比吕士默不作声的走在后面,前面是双手交叉扣在脑后兴趣盎然的仁王雅治和跟他一问一答聊着天的柳生染。   真是有够诡异的气氛。   懒懒散散的忍足少年一下子坐直,晒了许久的太阳而酝酿出的一丝丝睡意也顷刻间烟消云散。他稍稍思索片刻也大致想明白了为什么柳生比吕士会在这里。忍住想要上前的冲动,忍足苍蓝的眼眸暗意转浓,心里突然烦躁了起来。   “染你……果然还是待在神奈川比较好啊。”仁王雅致微微斜了斜脑袋,垂下眼眸看着身侧矮小的少女,长长的睫毛垂下,挡住了大半黄玉般透亮的眸子。   “唔……”女孩子不置可否,只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puri~你离开神奈川也有三个星期了呢,这么一算还真是挺长的时间了……”   “唔……”   阿染一边听着仁王有一搭没一搭的话,一边留意着身后的比吕士。说起来,他也表现的太过明显了,身为自己的兄长,从见面到现在竟然连一句问候或者关心的话都没有,难怪身边的仁王已经赏了他好几个白眼了。   柳生染并不理会,就好像从没有发现他的怠慢,依然故我的沉默。即便比吕士发现了她不是原本的柳生染又能怎样,她可以肯定他绝不会告诉柳生父母真正的柳生染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puri~说起来,下个星期我们和冰帝的网球部还有一次合宿呢。”没话找话说的仁王顺便交代了他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听说冰帝网球部新来了一个经理,迹部现在只管训练的事情了,我大概要找他商量一下具体的事项呢……”   “不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经理啊,不是说冰帝网球部没有经理么。迹部那些家伙看起来就不大好对付,能当上经理,大概非常的强……”   一行人停在阿染的小公寓门口,女孩子脚步顿了顿,脸上微微一哂。“就是这里了,合宿的事情跟我说就好。”   “唔……”没反应过来的仁王微微一愣:“嗯?”   “我是经理。”   “诶?!”这次不仅是仁王,连跟在身后的比吕士都愣住了。   “puri~小染原来就是那个很强的人啊,还真是没想到呢。”从惊讶中恢复的仁王笑眯眯的玩着脑后的小辫子,琉璃般的眼眸转了转,继而问道:“怎么会到冰帝网球部做经理了呢,以前让你来我们网球部不是还说很吵?”   比吕士讶异的看了一眼仁王,微微皱了皱眉,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说的这样的话?!而阿染,竟然拒绝了?   “踩坏了迹部君的玫瑰,变成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反正一个月而已,倒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花了一整个下午来和他们讨论合宿的事情,等到把人送走天已经擦黑。她并不想去看表,于是直接回卧室捞了被子紧紧的蜷了起来。明天周末,忍足少年是要回大阪本家的,自然不可能再跑来给她做饭。她对自己的生活要求一向不高,没有饭不吃就是了。   似乎是睡了有一会儿,门口玄关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开锁声,不久后便是“吱——”的一声,门开了。   柳生染在黑暗中坐起,借着走廊微弱的光眯起眼睛看向卧室门口处那个熟悉的颀长轮廓。   如果说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交流是一种本能的话,那么柳生染基本已经可以算是丧失这种本能的人了。许多事在她看来都透彻得可怕,她也完全有能力不动嘴皮子就简单粗暴的解决。   但那是在以前。   这大概就是两世为人最大的差别了,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答应她的要求就揍到答应为止或者一枪崩了人家。尽管不耐,尽管麻烦,如今的她也还是会装模作样的周旋几番。就像是对待面前这个少年,他似乎每次都在刷新她的忍耐力上限,但又似乎每次都成功了。   她并不能像别人一样做出些自然而然的举动,正因为如此,自己的所有思维才能都尽在掌握,哪怕是一丝丝细微的变化都能轻易察觉。所以她知道,她对这个少年很不同。   不同于对别人的冷漠排斥,也不是像对待西园寺等人淡如水的交往。她并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其中包含着试探,猜疑,麻烦这样诸多令人烦恼的情绪,但可怕的是她却并不讨厌。   这也是她一直这么放任忍足侑士接近自己的原因之一,因为她不明白,这样让自己一退再退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黑暗中的少年遥遥看着充满戒备僵坐在床上的女孩,发出一声叹息:“阿染,你果然没有吃饭就睡了,药也忘记了么?”   忍足随手拨开房间里的灯,目光转向桌子上摆得整整齐齐的药瓶。阿染从不记得要从哪个瓶子里吃几颗药,哦,应该是她从不记得要吃药。所有的药瓶被他按照剂量的顺序排好,她也从不会记得哪个瓶子该放在哪里。   或许并不是不记得,而是刻意忘了。他猜她抗拒吃药应该跟她抗拒去医院有着不小的关系,但是……少年摇摇头微微苦笑,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到可以分享秘密的地步。   柳生染有些恍惚,他不是回大阪了么?   忍足侑士看着女孩子略带迷茫的神情,觉得这样新鲜的表情出现在一贯冷静得有些料峭的脸上真是分外的有趣可爱,他眼睛里划过一丝明显的笑意,慵懒的嗓音带着一贯的诱惑气息:“佑太刚来,这个星期回不去了。”   “总觉得你不会乖乖吃饭,就来看看。”   这哪里是觉得,分明是肯定。柳生染有点恼火的看着餐桌上打包好的食物,幽紫的眸却越来越冷冽。   很显然这已经超出了她所谓相互试探的范畴,不论她对他有多好奇,归根结底她都是个凉薄淡漠到极点的人。她的世界一贯独来独往,别人的事她不管,她的事也从不容许任何人置喙。   “希望你有个足够说服力的理由,忍足君。”   “你明天要出门?”忍足幽暗的眼神盯住她,温和中带着强硬。好脾气的问着问题,表情却明显已经知道了答案。   柳生染微微阖眼,长长的睫毛垂下一片青影,毫无血色的脸颊更显苍白。她面容浅淡,声若泠泉:“与你无关。”   忍足侑士皱眉,他抿了抿干涩的唇,连声音都压低了几分:“那么去哪里?”   “与你无关。”   一贯从容淡定的少年慵懒随意的面容僵了僵,像是缱绻的流水里击入了一颗极不和谐的石头。他静立片刻稍稍平息,又一次开口:“03是谁?西川君的人么?”   女孩子淡若流云的脸上终于划过一丝不解,旋即释然。“除了西川君,我不知道还有谁能这么轻易的把你带走呢,染。”英挺的少年黯然低语,像是说给她,又像是说给自己。   西川晋也有多危险她比他自己还要清楚,但又为什么她每次都这样飞蛾扑火似的找上门呢?他承认这其中并不单单是安危的问题,即使西川晋也不危险,他也是不愿意少女去见他的。正是因为西川晋也,他才真正注意这个雪一样少女,也正是因为西川晋也,才让他开始明白这个少女的存在于他有多么不同。   忍足低低垂下眼,生平第一次觉得挫败。良好的家世,优秀的教养,出色的品貌等等一切让他自小引以为傲的东西仿佛在她眼里都显得那么不值一提。他没办法再在她面前保持一贯的冷静疏离,因为她已经做到了。   如果两个人都这样疏离下去……他,只会离她越来越远!   果然是,谁先在乎,谁就输。   少年轻叹,像是一声沉重的呢喃:“阿染,我该拿你怎么办好……你这样不听话……”   柳生染蜷起冰冷的手指,眼波几不可察的晃动几下,遂渐渐凝起霜色。“忍足君,这么久了我想你也该知道,我并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女人。”女孩寡淡无波的声音一字一句回响在静谧的空气里,却像是有种神秘的魔力一瞬间将其成倍的放大,再一一传到忍足侑士的耳朵,震动着他的骨髓,竟让他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她说:“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本来就是抱着试探的方式来相互接近,这点我们彼此都很清楚。不过一次合作的关系,在我看来并没有必要再互相深入下去。你从我这里也不会再有什么有利于你的收获,忍足君你想必也是明白的……”   忍足侑士眸间一片冰冷,紧握的指甲几乎要把掌心戳破。他颓然的闭了闭眼,真想把面前这个女人的心掏出来看看是不是石头做的!他的心意这么明显,连岳人那个笨蛋都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相信!他知道自己生气了,这种感觉有多久没有了?他早已经不记得了,能让他在意到生气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压制住胸口噌噌往上冒的火气,他打断她,从容平静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分淡到几乎听不出来悲伤和小心翼翼:“那么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   少女闻言淡淡一笑,那种不多见的笑颜此时看起来竟是异常刺眼。她慢慢说:“我并不是那种能和大家相处很好的类型,而忍足君你似乎也是刚好跟我恰恰相反的样子。说实话,有太多人在身边也会让我感到很困扰呢。”   彻底……输了。   而他竟然连输给了谁都不知道,还真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胜负。   女孩子扶着窗台静静立了良久,好像窗外有什么必须要看一看才可以的风景。少年离去的背影像一块灼热的烙铁狠狠贴在了她身上某一处,即使是对痛觉早已经不敏感的她也久违的难受了起来,不由得又紧了紧握起的手指。谁知却清楚的从掌心传来一丝浅淡的痛意,让她微微怔了怔,缓缓翻起指尖。   皎洁的月光洒下一片清辉,即便没有开灯,她也能隐约看出——那一片青白的掌心上几个泛着薄薄血丝的甲印。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么么哒   提前一天更文祝大家节日快乐早日脱团=3=   ☆、故事   有些人的离去是为了再一次的相逢,而有些人的离去却是长久的诀别。   她曾经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都要一堆一堆的聚在一处,彼此之间相互妒忌、猜疑、算计甚至是拳脚相加都不愿离开。这样的生活在一起,哪里比得上独自一人自由惬意?又何必非要死乞白赖的讨嫌。   直到后来有人告诉她,孤独的另一种称呼,叫做冷。   有人在身边时,所有的东西都是暖的。人的心血也会跟着暖起来,这样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而人走了,连空气都会慢慢变冷、凝结,那人要怎么活呢?   那时的她并不怕冷,大概是锻炼得多了,身体很好的缘故。所以她听到这番说辞也只不过是笑笑就过了,之后依然独来独往过着杀人工具般的日子。   而现在,她只觉得刺骨的寒意毒针似的扎进身体里,四肢像被冻住了似的不听使唤,想想那时听到的话,只能苦笑。也不知道是不是陡然少了一个人的原因,只是稍稍降温了四五度,就已经让她觉得有些呼吸困难,活不下去了呢。   柳生染想起今天的约会,终于强撑着打起精神,开始一件一件的往身上套衣服。   回想起那一串代表着地点的数字,默默地思索着脑海里的地图,最终确定了目的地。   赶到的时候时间还早,她看着稍嫌热闹的咖啡厅皱了皱眉,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31600825   这是一个及其简单的位置说明,基本算不上密码。03当时密码学得并不好,也不会费那个力气去花时间想多么隐晦的密码。相反,他简单的位置说明却反而能迷惑住许多人。因为人们总会觉得位置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有人用这种显而易见的方式来传递呢,就比如把事情想得有些复杂的忍足侑士。   东京都道316,8丁目25号。   柳生染站在银座正对面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时之间摸不透西川晋也究竟几个意思。   正值周末,这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纵然天气不好也抵挡不住人们逛街购物的热情。作为东京都有名的商业圈,这里的顾客自然是女性居多。只是她们提着大包小包或急或缓从她面前经过时,无一例外的都不由自主悄悄打量了这个怪异的女孩一番。   柳生染有些懊恼地垂下眼,早知道就不要贪图暖和一下子穿这么多了。她只觉得天气冷了很多,没想到女孩子们却都还穿着清凉的秋夏装,下身无一例外都是短裙。这让外面套了一件及膝大衣还戴着长长围巾的她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和怪异,只好逃避似的躲进了面前的咖啡厅。   门口的铃铛叮铃响起,一下子打散了忍足少年早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思绪。他抬腕看了看表,眸间掠过一丝不耐烦,却很好的轻轻垂眸掩了过去。对面坐着的女孩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看向门口,突然咯咯笑起来:“好奇怪的女人,穿得那么厚,不热吗?”   少年漫不经心的顺着女孩看过去,一下子愣住了,而后目光像是被黏住了似的再也移不开来。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站在门口有些局促的阿染一抬头便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忍足侑士。这下即便是她也微微哑然的怔了一下,如果不是看到少年对面的另一个女孩子在,她几乎要以为他读懂了03的信号提前跑到这里来了呢。   不过他出现在这里倒也并不奇怪,而相反与这里的时尚气息格格不入的自己才显得突兀和怪异吧。   真是令人尴尬的重逢。   忍足不动声色的僵坐着,暗地里却连肠子都悔青了。他悄悄瞟了一眼门口的门牌号,咬碎了一口的后牙槽,让他气恼得想骂人。谁知道西川晋也那个混蛋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把地址这样写出来!   “侑士哥哥?侑士哥哥?”   坐在对面的女生疑惑的看着一下子僵硬的少年,脸上的表情是恰到好处的天真好奇:“是认识的人吗?”   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听到少女的问题,忍足懒懒的一笑,跟刚才的僵硬简直判若两人:“是社团的经理……”他微微后仰,略有些狭长的眸子眯了眯,看到了走向不远处女孩桌旁的西川晋也。没想到会是他亲自来呢,也对,毕竟染于他也不是普通三言两语就讲得清的关系。   “看样子并不是来捉我回去的……”少年轻笑起来,凤眸微闪,悄然隐藏在银边镜片后。薄薄的唇角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看上去慵懒又迷人:“我还以为逃训被发现,经理亲自找来了呢。”   面前的女孩子不出所料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给本就精致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娇俏可人。忍足侑士不动声色看了看快要见底的杯子,朝她眨眨眼,用开玩笑似的口吻说:“这里的抹茶蛋糕很不错,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千雅小姐尝一尝呢?”   相比于这边的温柔融洽,咖啡厅的另一边基本上已经算是完全相反的情况了。   “一杯蓝山……”西川晋也询问似的抬眸看着对面的柳生染,把手里的菜单递给她。   女孩子看也没看直接还给了一旁的侍者,淡淡开口:“一杯白开水,谢谢。”   西川晋也微微笑起来,看上去心情很不错。他像是有些怀念似的开口道:“你还是这么谨慎。”   阿染不搭理他,双手捧着冒着热气的水杯静静看着窗外。氤氲的水汽升腾起,扰乱了面前的视线。那么熟悉的寡淡宁静的眉眼,西川晋也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个冷硬得不要命的女孩子。   “小七,你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丝毫不介意她的冷落,西川晋也微笑着问。   阿染收了收神,自然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她浅淡的扯了扯嘴角,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人厌恶的事:“他死了。”   “你死之后不久,02就背叛了他。”女孩重新转向窗外,定定的目光没有焦点。漫不经心的话语平静的诉说着杀伐喋血的往事,全然让人看不透在想些什么。“她一直喜欢你,你应该是知道的……”   “她假意与我合作,帮我偷了先生的指纹,还拖住了赶来的01……这样我才有机会杀了他。”   “……只不过先生一死,我就成了她的敌人。那时我重伤不支,01又恰好赶到。我费尽力气才折了他一条臂膀,不过,总归倒也算不亏。”女孩幽紫的眸间有些许淡淡的笑意,好像是对这个结果还挺满意。   其实,她原本的打算也只是一心求死而已。那时的她早已经做好了功败的准备,毕竟敌人太过强大。她从四岁起就在先生身边,苟延残喘的活了十三年,没有什么能比这更折磨人。   人人都因为地狱可怕而畏惧死亡,可是她却已然在地狱里活过了漫长的十三年,除了继续活在这里,她什么都不怕。   西川晋也沉默的看着少女,心头漫上一丝难言的情绪。先生一死,只怕是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都没有了。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当初她跟02合作时就是抱的求死的念头,否则以她的谨慎缜密,又怎么会被算计?   西川晋也皱皱眉,这个认知像是一把锤子重重的砸向他,一下比一下沉重。即便是有着同样差不多的际遇,即便是冷冽如他,似乎也无法再对这个女孩硬起心肠。那些人说,不珍惜生命的人都该死,他嗤之以鼻,这话是说给命好的人听的。对于一个走投无路对世间已然没了念想的人来说,能安心的一死是种莫大的运气。   而这个人,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些么?”柳生染看着沉默的西川晋也有些疑惑。他没一见面就捏死自己已经很让她很诧异了。当时为了追回组织里被他窃取的资料和信息而不得已杀了他,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讨好先生,让他对自己放松些警惕。无论如何是自己欠他一命,就算被他捏死了也没什么不妥。   男人幽深若寒潭的眸子微微眯起,很好的掩饰了刚才那些在他身上略显奇怪的情绪。她已经对自己感到很疑惑了,再这样不说话她怕是要怀疑自己不是那个03了。   “你那时杀了我,我醒过来后就变成了西川晋也。我猜你有很多地方不明白,就比如……为什么柳生染的记忆,你会有,而且还真实得好像自己经历过一样。”   男人慢悠悠的语调还是带着逗弄玩物的意思,他瞬也不瞬的睨着娇小的女孩,神色也还是一如既往的笃定和冰冷。然而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犹如一枚小炸弹,在她的世界里瞬间引爆。阿染瞳孔微微缩起,连一直半眯起的眼睛也不由自主的全然睁开。   西川晋也有趣的看着她,这样的神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帮我做件事,我就告诉你。”   阿染低低垂下眼,瞬间又回到了那个波澜不惊的模式。不得不说他找准了她的软肋,这件事情自从那次受伤过后就已经困扰了她很久。就像是这个身体里还有着另一个灵魂,去过的一些地方,见过的一些人,明明没有印象,脑海中却能清晰的浮现出那么多类似的画面。有时反而让她困惑,究竟哪一部分才是自己的记忆。   像是在思索这样的条件值不值得,她沉吟片刻,直直看向男人:“西川家的产业分布很广,但大部分还在西川长秀手上。其中的关系我并不十分了解,但相必比起你来他更中意西川广濑……”   “如果我猜得不差,你应该是想要毁了西川家吧。”   男人抬眸直视少女,所有的情绪一瞬间宣泄而出,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过去的她竟然隐藏得这样深,略去了七分计谋三分身手已然能在组织里位居第七,要是全力以赴,她几乎可以与先生势均力敌了。   “你怎么这样想,那可是我的家。”西川晋也脸上浮起笑意,他很想知道女孩是怎么猜到的。毕竟他虽然智谋比不上,可到底在组织过了不短的时间,心思之深沉也不是一般人就能看透的。   阿染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脸上的嘲讽一闪而过:“你二叔广濑并没有经商的才能,但西川长秀却器重他。这次跟各大医院的药品问题,我猜又是他哪里出问题了才来找你的吧。把烂摊子一股脑丢给你,你家人相处得还真是患难与共。”   男人低低笑起来,她说话还是那么刻薄又一针见血。“把小柔塞到忍足家是我的主意,本来事情是可以这样解决的,但没想到西川广濑海运亏得厉害,提了加价三点还不罢休,我就索性给了忍足家一个优待……”   女孩皙白的指尖轻触渐渐转凉的玻璃杯,心思通透瞬间就明白了西川晋也什么意思。加价三点的事她是知道的,当时是忍足家号召了各大医院齐力反对的。而后来他又故意只给忍足家让步,是顺理成章的让忍足家拒绝两家的联姻,索性由着西川广濑的意,把事情闹大。   而他这个时候来找她,想必是事情已经不能再大下去了。倒不是担心西川家会如何,只怕闹得太严重最终连他自己都会受牵连。毕竟西川家做的并不是正经的买卖,钻法律的空子政(和谐)府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真的威胁到上位者的利益,下场他们都很清楚。   “我听说,西川广濑似乎有许多风流韵事呢。”阿染垂眸看着桌子,幼细的指尖抬起又落下,指甲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有一下没一下的嗒嗒声。像是完全没在思考,反而漫不经心的说着别人家的八卦。   西川晋也微微愣了一下,眉间轻皱,沉声道:“这个或许行不通,他倒是很在意小柔和她母亲,别的女人从没有找过。”   阿染闻言一笑,风轻云淡的神色透出些许慵懒,对男人的话丝毫不以为意:“我说有,他就有。”   西川晋也沉思片刻,黑眸瞬间划过一丝光亮:“你是在转移各方的注意力,把所有的错都归在他身上。西川长秀只是对我不信任,可值得他信任的儿子也只有那么一个了。西川广濑一倒,他也撑不了多久……”   女孩放下手里凉透的玻璃杯,懒懒靠在椅背上:“这样或许还不够,还差一个契机。”   “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把西川广濑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拿出来晒一晒。你很聪明,该知道怎么做才对。”   西川晋也眸色转暗,她说的一点不差,方方面面都被算计到了,堪称万无一失。虽然早就觉得她不简单,但没想到玩弄权术控制人心的手段她这样厉害。   “小七,我差点杀了你,你不恨我?”   “你还不是我杀的。”她说得毫不在意。   “可你死于02,她已经算是为我报了仇……”他有些不明白,重新活过来后已经没有了组织,为什么她还可以这样不看重自己的生死。   女孩漫不经心翻看着手掌,慢慢说道:“那么多人死于我,我早就做好了不得好死的打算。罪有应得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反正你也没杀了我。”   西川晋也看着沉静淡定的女孩,呼吸窒了一窒。沉默片刻,终于转了话题:“忍足君对面的女人,是大阪青木家家主的女儿,青木千雅。看来忍足老爷子一计不成又生二计了。”他抬眸看向不远处状似相谈甚欢的男女,眉目间倒有了几分戏谑。阿染或许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忍足看似谈笑风生,其实暗自已经朝他这里看了好几次了。   女孩冷淡的看了他一眼,不耐烦道:“如果没事那么我就先走了,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小七,你知道我的身份很特殊。这个契机,还要你来找才好。”西川晋也收回目光,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高深莫测的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的故事其实就是过去的事的意思啦   不是讲故事的故事呦(越说越乱orz。。。   不得不说我家女儿还真是可怜...会不会心理变态呀(拍飞   ☆、云起   “哈哈哈哈,那个……小染,那个……那个是迹部会长和忍足前辈吗?完全不像啊哈哈哈哈……”   柳生染看了一眼伏在椅子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柳田,有点后悔让她到这里来找自己了。   说到冰帝学园祭,前几天好不容易摆平了其它社团的干扰,依她的意思当然是怎么简单怎么来。既然这些正选们只站着不动就有人欢呼喝彩,又何必费那个功夫去花时间排练节目,干脆大家一起唱首歌得了。   可惜完美华丽的迹部大爷听到后眉头简直要倒立过来:“啊恩?这可是本大爷在冰帝的最后一个学园祭,你这个不华丽的女人竟然想只弄个合唱就混过去?!本大爷的网球部是最华丽的!在学园祭上也会是最华丽的!”   于是华丽的迹部大爷采取了抽签的方式决定了现在这个非常不华丽的表演。   演话剧嘛,本来还是个很不错的议题,少见的大家都同意。建议被驳回的柳生经理默默不说话,反正表演的是他们,就算找不到只有男性角色的剧本也跟她没关系……   “喂喂!我的剧本可不是这样写的!!迹部会长,你的角色是公主才对……表情啦表情……表情要温柔!”   “哈哈哈……咳咳……”柳田少女又一阵猛笑,一不小心呛了自己。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有点头痛的揉着眉头的榊教练,然后装模作样的坐端正开始很中肯的提意见:“哎……向日前辈的个头那么矮,怎么能当骑士呢?!还有忍足前辈,婢女一直笑着也看起来很阴险啊……还有迹部会长……”   “啊恩?”迹部一个眼刀冷冷飞过来,站在台上睨着柳田少女。柳田立刻闭上了嘴,复又遥遥冲他干笑两声,狗腿的说:“还是迹部会长的公主演的最好了……简直就是本色出演嘛……”   “哧——”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低笑,站在台上作指导的话剧社社长背过身去,肩膀一抖一抖的。因为他站的离迹部最近,总不好当面就笑出来。   阿染弯了弯眉眼,有趣的看着脸黑得跟真田有一拼的迹部和身边一无所觉的柳田少女,心情竟也跟着好了不少。   自从忍足少年那天晚上离开后,两人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女孩子微微垂了眼,她的目的就在于此,现在做到了,总该是好的。可是又为什么,一见到他,就会不舒服的觉得气窒呢。   大概是累了……她这样想着,手里漫不经心翻着角色分配表,心里想着的却是几天前西川晋也的话。   沉思间手机嗡嗡的震动起来,那是新邮件的提醒,想到有可能是例行的天气预报,阿染并不打算理会。但是奇怪的是,一时间排练厅里所有的手机都响了起来,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铃声震动响个不停。   拿着手机的柳田樱子打开邮件后便眉头皱得死紧,想也不想的抢过了阿染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女孩子正疑惑,台上的向日少年就已经诧异的开口了:“诶?这不是经理的照片嘛……”   发件人当然是个陌生的号码,内容是她的照片,从回到神奈川起到现在的所有照片。   排练厅里一片寂静,大家都在翻着手上这封长长的邮件。柳田樱子担忧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少女,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好。   前面的几张只是很普通的偷拍照,女孩子在路上走着的、午饭时的、趴在桌子上小憩的,但是往后翻就有些不寻常了。   明朗的月色下,穿着立海大校服的高挑男生手上紧紧牵着少女,她的脸上还有些许温和的笑意。看得出来不早了,因为路灯都已经停了。这是仁王发现她夜盲症的那晚……   昏黄的路灯下,身影颀长的男人立在车旁,双手拥着怀里娇小的少女。男人微微弯腰垂低了头,像是在亲昵的亲吻她的发丝和脖颈。这是忍足从东京送她回家那晚……   人潮熙攘的游乐园,弓着背的高大男生掌心覆在她的发顶,头低垂保持着和女孩同样的高度,微妙的角度看上去像是在亲密的接吻。这是比吕士生日时去游乐园那天……   微微泛着枯意的草地旁,身着冰帝校服的挺拔男生紧紧抱着把脸埋在他胸口看不清眉目的女孩子,只有一头长长的海藻似的紫发毫不费力的彰显了她的身份。这是在网球场昏倒被忍足带走那天……   还有最近几天,忍足那晚到她公寓的和周日与西川晋也见面的照片。   柳生染沉默着看完,寡淡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喜怒,只是那双氤氲着雾气的眸子看起来幽黯了许多。这些照片很显然是只针对她一个人的,因为里面所有的男主角脸上都被打上了马赛克,所以即便里面有许多都是同一个人,也能很轻易的被误导成不同的人。   她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微微缩起。修剪得干净利落的指甲无意识用了三分劲,手上的角色分配表便被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出来。   正是她沉思的时候,蓦然间从一旁伸出只修长漂亮的手,骨节分明,肌理匀称,从她手里轻轻松松就抽走了那张纸。   “小景花了不小的功夫才让我同意演婢女,弄坏了这张纸我可不会再签第二次名了。”忍足少年声音懒散,却带了几分让人意外的亲昵浅笑着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台上走了下来,就那么斜斜的倚在女孩座位边,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亲密姿态。   阿染眉头皱起,冷冷看了一眼忍足侑士。   一时间竟有些恼意。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住,呼吸凝滞的同时又带来些从来没有过的不安。这些照片对于她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左右不过是误导大众败坏她名声而已。她向来不是什么好人,身上人命一条接一条,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又怎么会在意看不过眼的名声。可是,这些照片却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一无所觉的被跟踪了好几个月。   她并不是天赋异禀刀枪不入的神人,也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天才,更不是姿色倾国倾城的美人。能在那种暗无天日杀伐血腥的地方一过十三年,所恃的也不过是警觉缜密和不要命的觉悟胆子。   这是她所有的骄傲,也是她最后的底线。   第一次在这片土地上睁开眼,这具糟糕的身体已经给她惹了不小的麻烦。先天性的因素可以忍受,但现在天气愈冷,她便觉得愈加难熬。她向来很清楚自己的极限,更加不难发现自己的身体感官已然退化到了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昨天……又睡了多久来着……?   再这样下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   她什么都不怕,只怕这样无力的自己。   ————   照片风波造成了不小的恶性影响,不仅仅在冰帝,立海大所有学生也收到了这样的邮件。继而又在两个校内bbs上爆出柳生家幺女柳生染心理缺陷体弱多病,但曾为了接近立海大校内某男生而不择手段陷害好友,被揭穿后又以自杀相要挟的帖子,一时之间所产生的名人效应让阿染不论走到哪里都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不得不说始作俑者这一步走得极妙,把情况完全控制在了一个可大可小的范围。那些看似真实的负面新闻,不论是本就没有还是刻意为之,总之都没有留下证据。所以即便是冰帝和立海大校方想方设法想把事情压下来,也不能以开除了柳生染来解决。   与此同时的两校校内,闲得无聊的众学生又开始纷纷猜测起照片事件和帖子中“某男生”的真实身份。所以经常能看到一些拿着手机畏首畏尾跟在别人身后默默比对照片的身影,就比如此刻跟在迹部少年身后的柳田樱子。   “啊恩,柳田你这不华丽的女人竟敢怀疑本大爷?!”迹部恼火的转头,以一种藐视的姿态看着柳田,只差一个响指让桦地把她摔出自己视线。   “嘛嘛~小景别生气,发火对身体可不好……”忍足笑眯眯安慰完怒不可遏的迹部,又幽幽叹一口气:“说起来,该发火的明明是我啊……”   照片上的人熟悉的都能看出那是忍足,可古怪就古怪在这里,连最不可能的迹部都有人怀疑,而他这个男主角竟然被生生无视了过去。   说是没人操纵还真让人不信。   对于事件的处理结果很快下达了下来,两校方在权衡利弊之后终于达成了一致共识——既然不能劝退,那就只好休学了。于是在经历了三个月的学校生活后,刚刚复学的柳生染再一次休学了。   休学手续办得很迅速,尽管无奈,但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案。阿染当天就被接回了神奈川,临行前只对忍足说了一句话。   “什么都不要说……吗?”   少年眸色幽黯,再一次按下心头的自责。阿染被迫休学谁都看的出跟他有不小的关系,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即便她没有这样的要求,对于这种情况他也有口难言。   如果这时说出照片上的人是自己,只怕第一个麻烦的就会是阿染。除了背后的始作俑者,一心想拿自己婚姻做筹码的父亲也不会再对她视而不见。届时忍足家和柳生家关系破裂,对整个形势简直是逆转性的影响。   忍足重重呼出两口浊气,烦躁的做着深呼吸。初冬略微料峭的空气重重撞击着肺部,钝痛袭来,让他恍然想起女孩那晚对他说的话。   她说得没错啊……   那时的自己只顾生气,却全然没有想过她的处境。他一次一次的接近她,又一次一次的被推开。他费尽力气去讨好她,却被她视为甩之不去的麻烦。他气她冷漠,像块捂不热的石头,却没有真正想过,他们在一起有没有以后……   连临走都安排得滴水不漏,离开他这个麻烦综合体,她也只会过得更好。而自己……什么都给不了她。   口袋里的行动电话响起,多多少少遏制住了忍足侑士郁结的思绪,可是在看到来电人姓名时,却又让他瞬间烦躁得想摔了手机——   西川柔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开始合宿啦~~~   ☆、思量   十一月的气温倏然降得极快,仿佛昨天还是暖意融融,今天就突然开始寒风凛冽。柳生染倦怠地扯了扯身上快要掉下来的毯子,稍稍活动了一下快要冻僵的手臂。即便坐在暖气开得很足的车里,她也依然觉得冷得刺骨。   后座的切原赤也还在不知疲倦地打着电动游戏,从上车到现在就没停过。游戏音乐噼里啪啦的响着,又杂乱又吵闹,可她竟然没觉得厌烦,反而意外的觉得热闹一些也不错。   对于她这个编外成员的加入,大家都还算熟悉所以默契的什么都没说,这点让柳生染小小的松了口气。或许是幸村君还记得上次合宿强迫她参加的事情,总觉得做得不太厚道。所以这次柳生染厚着脸皮要求同行时,他也只是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   目的地是早就定好了的,因为正值冬日,为了能让队员们更好的训练休息,所以选在了神奈川周边的箱根。   拜柳生父亲那一摞摞的地理图册所赐,她对这个温泉之乡的印象很好。尤其是发现自己畏寒之后,简直想要把家搬到这里来住下了。   两方原定的住处是迹部家在箱根的别墅,但很不巧这两天那里电路出了不小的问题,所幸网球场无恙。无奈之下只好重新协商了住处,定下了周边不远处的温泉旅馆。   这里距离神奈川并不远,即便车开得不快,两个小时也足够了。女孩子出神地看着车窗外慢慢后移的风景,幽紫的眸轻轻半阖,平静得有些无神。只是身上凉意渐渐转浓,这才皱眉,再一次不耐烦的动动手臂扯上了快要被拉下座位去的毯子。   扭头看了看身边睡得死沉,哈喇子流湿了一小片她毯子还猛揪着不松手的红发孩子,她只觉得头又一次被重重敲了一下,脑仁儿嗡嗡得疼。隔着过道坐在另一边的丸井文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自己没出息的亲弟弟,就不明白松介为什么才一见面就赖着柳生染这个……奇怪的女人怎么都不肯放手。   阿染冷冷递给他一个白眼,她也很想知道好不好!   车速逐渐减慢,驶入一段不算长的街道。街道的路边矗立着一盏一盏由石头雕制的路灯,又从相邻的路灯中间伸出一条通往两旁的青石路,尽头处便是一座座和风浓郁的居酒屋和温泉旅馆。   天色已经临近晌午,但这里却像是才刚刚从晨曦中醒来一般,静谧又懵懂。薄薄的雾气轻纱似的笼罩在四周,空气里的水珠像是不满于从睡梦中被唤起,霜一样的扑面而来。柳生染刚走下车,长长的睫毛便凝起了些许细小的露,远远看去,那抹浓郁的紫色像是变成了轻柔的白绒,倒显得眉目越加浅淡了。   她不在意的拂去,抬眼便看到了旅馆正门口正在和柳莲二说着话的西川柔。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遥遥朝她点了点头,颇有些挑衅意味的扬了扬手中那本让她无比熟悉的合宿计划和训练菜单。   哦,这么说来,迹部果真找到了新的经理,倒是很迅速嘛……   阿染收回目光,在车边的回廊上找了个台阶坐下,眼神定定思索着什么。似乎是冷得厉害,她无意识呵了呵快要冻僵的双手。   没有及时注意到身后的来人,再加上身体的不适,反应便有些迟钝。从颈侧倏然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蓦地捉住了她的手腕,不待挣扎,双手便被温暖的掌心包住。   其实并不算是多么温暖,只是让人觉得很健康的正常人的体温,但或许是因为那一刹那的温差过大,竟然让她的双手不听使唤的僵了僵,再想要挣脱却也无能为力了。   仁王雅治目光闪了闪,眸间划过一丝担忧。他捂着少女冰一样的手,尝试着各种办法想让它们快速热起来,但似乎都没有任何作用。女孩子小小的手乖巧安静的停在他手掌,白皙如雪,纤细的手指像被冻住了似的一动不动,连指尖都微微泛着少见的青色。   如果不是她还活生生坐在面前,他简直要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掌心的温度很快流失,但阿染的手却没有一丝回暖的迹象。少年的脸色不自觉凝重起来,他皱眉,将她的双手拉向自己胸膛。   女孩子讶然的看着把她往自己衣服里拉的少年,终于回神从他手里挣脱了出来。   “你们在干吗?”旁边响起一声稚嫩的童音,丸井松介眨着眼睛好奇的看着一坐一蹲的两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雅治哥哥要拉小染姐姐的手,姐姐明明不想牵他手的说……   仁王雅治扭头看到他笑起来,松介是丸井最小的弟弟,今年才六岁。他经常去丸井家和他的两个弟弟一起玩,彼此之间并不陌生。不得不说,拜这两个弟弟所赐,他也对丸井印象改观很多。看上去也还是个孩子似的跳脱的丸井文太,其实作为哥哥也意外地可靠呢。   丸井松介看上去活脱脱缩小版的文太,丸井家标志的酒红发色不必多说,大大的琉璃珠子般的眼睛嵌在粉面团子似的脸上,十分灵动可爱。   而此时,可爱的松介嘟着嘴,看上去很不高兴。   “puri~松介你的嘴巴上能挂油瓶了。”仁王没有回答问题,反而兴致盎然开始逗他。   “哼,挂油瓶我也是最帅的。”松介头一甩,嘴嘟得更高了。   仁王有些诧异,平时这家伙见了自己简直两眼冒光,拉着他东扯西扯的,怎么今天自己就突然失宠了?不,不仅失宠了,而且还彻底被嫌弃了!   忍俊不禁的一笑,仁王戏谑的开口:“可不是么,嘴上挂油瓶的数你最帅……”   小家伙顿时心情大好,思量片刻还是决定看在以往雅治哥哥陪自己玩儿的份上,勉强赏了他一个笑脸。仁王瞥了一眼自始至终没什么言语的女孩,还是决定尽快找个暖和的地方才好。   “puri~那最帅的松介君,要不要和我住在一起啊?我们去找莲二分房间好吗?”说罢,他捞起一心一意在阿染旁边拱地方的孩子,利落地扛起就走。   “不要不要~!放我下来!才不要和雅治哥哥在一起住!我要小染姐姐!!!我要和染姐姐住在一起……”   “唔——喂……”   被仁王扛起的松介使劲挣扎起来,肉呼呼的小拳头招呼在背上让少年吓了一跳。双腿离了水的鱼似的扑腾没费多少劲就从他身上爬了下来。双脚一接地,就迈开小短腿毫不含糊的朝阿染冲了过去。   拜他的闹腾所赐,正在商量房间分配的柳莲二和西川柔,站在旅馆门口处的幸村和迹部,还有周围其他部员都不由自主看了过来。柳生染烦恼的看看不远处朝她摊手笑得无奈的仁王雅治,又看看身边抱着自己胳膊不松手的孩子,皱眉开始思索各种可以甩开他的办法。   对于自己弟弟的这种毫无尊严可言的“亲敌”行为,丸井文太深感丢脸。他没好气的冲弟弟喊:“松介,过来!”   “……”   粉团子弟弟把脸藏在柳生染身后,装作没听到。   “松介!”   “……”没听到没听到……   “松介!!”   气急败坏的丸井文太差点暴走,阿染拿脚踢了踢身边的孩子:“喂,你哥哥在叫你。”   松介仰起纯真的小脸,眨着眼睛,被拆穿了小伎俩无不可怜的问她:“姐姐和我一起住吗?”   “小染姐姐和我一起嘛……雅治哥哥都说我最帅啦……”   被摇着手臂烦不胜烦的柳生染从未遇到过这样让人窘迫又苦恼的场面,她本就孤僻不喜欢与人接触,更是讨厌嘈杂的吵闹,耐心耗尽一时间眼神竟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凛冽和杀伐。自小不曾受到过丝毫冷遇的丸井松介被少女冷冷一睇,毛毛虫一样扭动的身躯一下子僵住,而后竟是毫无征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听到孩子哭声的众人一愣,好不容易分散的注意力又一次集中在了女孩身上。丸井文太飞快的跑过来,后面跟着讶异的仁王雅治。   “喂,你这个坏女人,你对松介做了什么?!”护弟心切的少年一把拉开仍旧僵挂在她胳膊上的孩子,仔细检查起来。太过用力又着急,竟然无意识的将女孩子推倒在了地上。   关节处骨骼与冰冷的地面相撞,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她皱了皱眉,胳膊一时间有点使不上劲,只好僵硬的保持着手肘后支的姿势。   “文太!不要冲动!”仁王雅治一把上前扶起少女,皱眉看向队友,话语间带着淡淡的责备:“阿染不会伤害松介的,先搞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女孩慢慢活动着硌伤的手臂,眼底划过一丝懊恼。丸井文太检查了一遍,似乎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但是听到仁王的责备,还是不由自主想要辩解:“松介只和她在一起,要不是她,松介为什么会哭!”   简直要对这种逻辑无奈了,环线思维的人跟直线思维的人果然没得聊。又一次处在众人目光中心的柳生染幽幽叹了口气,耳边仍旧回响着小孩子聒噪的哭声——丸井文太废了好大的劲,却怎么也哄不好他。其他人也纷纷逗哄着,奈何松介小朋友根本听不进去。   少女终于不耐地起身走到他面前,仍是那副寡淡宁静的眉眼,她微微皱了皱眉,不咸不淡对孩子说:“别哭了。”   众人一哂,这算什么安慰啊……   可就是这样平淡的一句话,却像是有着什么古怪的力量。让聒噪的哭声不可思议的慢慢变成一顿一顿的抽噎,而后消失。丸井文太脸上抽了抽,这是个什么情况?!   “……小染姐姐不讨厌我吗?”粉团儿似的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他抽着鼻子问得小心翼翼。   “……不讨厌。”才怪……   “那小染姐姐果然喜欢我吗?”立刻蹬鼻子上脸的松介抹了抹眼睛,有点高兴。   “……”才不是……   丸井文太额头上的青筋已经快要被自家丢脸的弟弟气到爆了,怎么办,好想装作不认识这家伙啊……   “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果然不能算是男子汉呢。”   诶诶……?这谁在说话?   还在抹着眼睛的松介停下动作转身,这才看见往这边走来的是另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   柳生染也循声望去,不由得微微一愣。   苍蓝色的发丝梳得整整齐齐,海一样沉静的眸子还有着些许稚气未脱。孩子特有的粉嫩脸颊和圆润下颌已然能看出未来很好的轮廓,相较于普通孩子略显高挑的身形还穿着小学部的训练服……   “佑太,这样说话,身为哥哥的你也很失礼呢。”还是那熟悉的慵懒至极的腔调,少年颀长的身影由远及近,眉目间还有些许未及褪去的漫不经心和戏谑。   阿染默默垂下眼不说话,他的侄子算哥哥,那他算什么。   松介不管这些,他只知道这家伙刚刚似乎嘲笑自己哭来着,于是有些不服气的问忍足佑太:“难道你就不哭吗?”   “我从五岁起就不哭了,我爷爷说了,爱哭可不是男子汉所为!”佑太一脸骄傲的睨着矮他一头的松介,语重心长道:“男子汉当然要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哭是女孩子才干的事呢。”   松介一脸懵懂,虽然不太明白这个哥哥在说些什么,不过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啊……他默默点点头,心里对佑太的定位已经从“这家伙”上升到了“可能很厉害的哥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幸村看着两个孩子,又看看局外人一般站在一旁的柳生染,目光突然闪了闪,微微笑起来,俊朗的面容看上去美丽又无害。他朝女孩开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纯良温柔,提出的要求却让一向淡定的阿染忍不住想要朝天翻白眼。   “柳生桑,可以帮忙照顾一下两个孩子吗?”   ……哈……   “……这次合宿对我们都很重要,也并没有空闲时间陪他们玩呢……”   那就不要带来啊……   “松介和柳生桑很投缘的样子呢,有你在他们也会很开心的吧……”   ……你才跟他们投缘!你们全家都跟他们投缘!   “关于合宿,其实并没有关于人员多少的协商,擅自增加了合宿的人数,我们这边对冰帝也很抱歉呢……”   “……好吧。”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就差没直说不带孩子就直接卷铺盖回神奈川了吧。   ……只好答应了。   ……竟然答应了?!   幸村微微挑眉,他也只是试探性的一提,那句威胁也根本算不上什么威胁,就算她不答应,凭她是冰帝网球部经理的身份待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一定要留下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合宿篇正式开始,大概基本已经算是开始中后篇啦~\(≧▽≦)/~   ☆、主动   有事情做时间总会过得快些。   这样想着,女孩有些心不在焉的摆弄着手里艳丽的彩色纸张,一道道折痕压过,她又有些茫然的皱起了眉。   “不对啦不对!这边是这样折!”   忍足佑太不满的撇嘴,不耐烦的把手里折好的青蛙拆开,重新按照她的步骤又做了一遍示范。高高嘟起的嘴里不清不楚不知道在碎碎念着什么,她猜大概是嫌弃她太笨。   似乎是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折痕弄得很不舒服,耐心极度匮乏的她放弃般的扔掉了手里的半成品。单手支颐靠在椅子上懒懒腹诽,这种东西怎么会这么复杂,最先开始折青蛙的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越发暗沉的天色,约莫着已经快要到了晚训结束的时候。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水果盘里所剩无几的小块橙子和苹果,顺便往松介那边推了推:“把这个吃完。”   佑太恼火地瞪她,这个女人真是不识好歹,这可是小叔叔专程给她准备的。挑的最好的水果,亲手洗干净削好皮切了小块送过来。她一口没动不说,竟然还全都推给了松介这个笨蛋。   自家小叔叔有多优秀谁都知道,那么多又美丽又温柔又善解人意有礼貌的女人掏心掏肺的想对他好,争着抢着要当他小婶婶呢。这女人瘦得跟快要死了似的,脾气不好还懒惰没教养,长得再好看也完全让人喜欢不起来!更何况小叔叔那样对她好她还完全不领情的样子,根本就没把小叔叔放在心上嘛!   护短的忍足佑太抱屈似的又在心里把自家叔叔夸了个天上有地上没,而后愤怒地问柳生染:“这是专程给你的,为什么要给别人!?”   柳生染眨眨眼,放下手里的叉子,不咸不淡的反问:“专程给我的,我就一定要要么?”   “当然啦!就算是出于礼貌也应该要接受才对!”佑太皱眉,完全不明白这么无礼的女人究竟有什么好。   阿染轻轻扯了扯嘴角,伸手抽过一张纸,手速极快地写下整整三竖排的英文单词递给他:“这是我特意帮你额外挑选出来的单词,是很重要的高频词汇。”   佑太瞪圆了眼,简直不敢相信她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报复自己。他吃惊地看着那张纸,抗议道:“可是我今天的作业已经做完了!”   谁知柳生染看也不看他,只慢条斯理的强调:“这是我专程挑出来的单词,忍足君。出于礼貌,也应该要接受才对。”   “你……!”佑太被气得跳脚,奈何又说不过她,旁边还有个松介一眨一眨的盯着自己看,顿时觉得面子丢光,灰头土脸。   到底还是个孩子,只觉得自己委屈的很。但碍于忍足侑士的吩咐,只能听她的话,想到这,话语里已经带了十成十吵架气人的意思:“你少得意!我小叔叔才不会喜欢你这种女人呢!又无礼又阴险根本比不上千雅姐姐!连那个西川柔都要比你好!最讨厌你了!!!”   啧……这孩子声音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她有些受不了的皱眉,虽然压根不想理他,但是觉得为了自己的清净,还是有必要稍稍安抚一下。只是还没待她开口,一旁正在埋头吃东西的松介却突然抬头看向佑太,表情从没有见过的严肃:“就算是佑太哥哥,这样说姐姐的话,我也会非常生气的!”   而后又十分肯定似的强调着:“嗯……非常非常的生气!”   忍足佑太错愕地看着继续埋头苦吃的松介,一时间被打击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来刚才那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再怎么说,柳生染也是比他年纪大的前辈,以这样没礼貌的方式来指责别人没礼貌,确实是他的不对。但是被一个年纪比他小的孩子这样说,却还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突然的变故就连阿染也怔了怔,佑太和松介本就差不多大,认识没过多久就变成了很好的朋友,更何况佑太关于男子汉的一番理论和流血不流泪的作为让小几岁的松介十分佩服,整天跑来跑去的一起玩,称呼也变成了很亲热的“佑太哥哥”……   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十分不能理解事情究竟是怎么才发展成这样的。明明只是逗逗他而已,谁知道火气那么大。明明是忍足家的人没错,怎么一点也不像那家伙的狡诈好脾气……   “不想要扔掉就好了,不要吵。”   正要发火的佑太一噎,愣愣看向那个自始至终平静地坐在座位上,连动作都没怎么变过的女人。波澜不惊的话语间一腔的火气像是瞬间汇入了广袤无际的深渊,眨眼间没了斗志:“可是……你说是你……”   “专程?……你不用在意,给了你,就是你的。觉得有用就留下,没用扔了就好。”   她推开椅子站起来,慢吞吞往身上套外套。   “你要去哪?”佑太忍不住问她。   “唔……散步。”阿染眨眨眼,还是觉得把别扭的佑太放在旅馆不太安全,松介即使她不问也会跟上来,但佑太不会。   “一起吗?”   ******************************************************   入冬后天黑得很早,虽然气温并不怎么低,但沉黯的氛围却给周围平添了一丝寒意。柳生染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松介很开心,一手拽着想要跑开的佑太,一手扯着她的衣角,话唠似的喋喋不休。佑太甩不开手有点郁闷的听他讲话,时不时再插一两句嘴。   路边的石质路灯为了在静谧夜晚追求朦胧的美感,散发着并不怎么明亮的光,让她觉得有些没头绪。模模糊糊又沿着街道向前走了一小段,松介发出一声欢喜的笑声,终于松开了她的衣摆。   哦,那里是个小小的街心公园,里面有不少小孩子喜欢的游乐设施。在对于佑太和松介来说没什么吸引力的箱根,这里简直是游乐园般的存在。   她慢慢找了个秋千坐下,侧耳听着不远处两个孩子笑闹的声音。可明明是喜悦欢乐的笑声,沉寂如夜的心却突然重重的缩了一下。   这样张扬明艳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不亚于黑暗中的一道光,带着一种强大的穿透力突地打开了脑海中的禁制,像渐渐苏醒一般又一次浮现出一帧帧飞速翻过的画面。离她那么近,近到仿佛已经置身其中。又那么熟悉,像是埋在心底里最深最深的记忆,色泽鲜艳的发着光……   那是她从不曾有过的记忆,明明是明艳的色泽,却带着一种似苦还甜的悲伤。她皱眉,要抗拒这样的记忆,画面却没来由的跳转到了自己的记忆里。   真是该死……   如果有什么是她一辈子都不想再记起的,大概就是前世那段日子了吧。说那段日子未免也太过保守,准确来说,应该是她整整一个前世。   大概是太久没有回忆过去的事情,脑海中那些熟悉的场景竟然让她觉得……及其陌生,陌生到好像要不认识自己是谁,陌生到每个回忆都带着切肤一般的痛感。她第一次动刀,第一次拿枪,第一次偷情报,第一次……一刀结果了别人的性命……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碾压,疼痛又无法阻挡。两种记忆交织在一起,被碾碎,再拼合,成了……成了……那是什么……?   “阿染。”   四周突然静谧下来,脑海中的纷杂像沾染了日光的精怪,刹那间烟消云散。眼前仍是一片迷蒙,昏暗暗什么也看不清。   愣了有多久,连周围有人都没发现。她皱眉,“佑太和松介……”   “丸井带他们回去了,你……没看到?”   一开始他就觉得古怪,丸井文太站在正对她的不远处朝她招手,她却一点都没反应。忍足侑士盯着安静的少女,那双平素澄定如水的紫眸里没有一丝神采,幽黯得像是要堕入永夜,一去不回。这样绝望的状态,让他呼吸窒了一窒,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很不好的猜测,正要问,就听见她轻轻笑起来:“怎么办,你知道的太多了。”   他也笑,略微纤长的眉眼眯起,无不落寞:“你太谨慎,我对你明明一无所知。”   公园里的路灯一盏一盏熄灭,女孩皱皱眉,这下可好,连模糊的影子也看不清了。忍足顺势牵起她冰凉的手,慢慢走到另一处明亮些的地方。   “你很喜欢这里?”   没想到这么晚她还没想要回去,况且还是和据她所说避之不及的自己在一起。联想到刚才坐在秋千上发呆的她,忍足几乎可以确定这地方很讨她喜欢。   “唔……这里…很安静。……也暖和些。”   忍足笑起来:“是因为学校太吵了么?所以不想去?”除了这个原因,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她心甘情愿的被休学。照片风波的始作俑者别人不知道,但他几乎可以肯定是西川柔。   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如愿以偿的算计柳生染,这个人也一定不会是西川柔。   她微微一愣,淡笑着装作不懂:“明明是我被休学,怎么说我不想去呢。”   “阿染……你明明知道是谁。”他无奈叹气,“西川柔从不是你的对手,从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   大概真的是心情很好,她对少年执着的追问也没有丝毫不耐烦。女孩看着他模糊的轮廓,笑意里夹着几分揶揄:“那可是你的未婚妻,这样污蔑可不好。”   少年诧异的挑眉,这是她第一次跟他开玩笑,心里有些忐忑不确定这算不算是个好现象。   “我不会娶西川柔的……”纵然知道她大概根本不会在意,却还是忍不住开口澄清。   “唔——青木家的看上去也很不错……佑太似乎蛮喜欢她。”   忍足侑士心里一沉,她这是在做什么?就这么不乐意看到自己么?还要迫不及待的把他往别处推?!她真是……总能这么轻易地惹恼他。忍足定定看着笑意浅淡的女孩,一路窜起的怒火直直飙到了脑门,怒到极至反而冷静下来。他眯起狭长的眸子,幽蓝的眼睛里跳动着女孩子看不见的固执和势在必得,声音没了一贯的温和,反而多了些许魅惑,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阿染,我觉得你很不错……”   “……他们喜欢他们的,我喜欢你。”   柳生染讶然一怔,空洞的眼眸看向少年,被他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搞得有些无从招架……就好像,主动权突然跑到了他的手里,而她只能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可真是……   耳边突然打了一个激灵,眼前属于少年的轮廓渐渐放大,温热的鼻息呵在颈侧,带来他压抑的低笑:“不……是我要你。”   “……”   竟然……竟然说得这样直白,再装傻下去已经不可能了。他这样几句话,像是打破了长久以来的某种平衡。却在一场豪赌里,一下子掌握了最重要的筹码。少女定了定神,隐了笑意。她轻轻皱眉,又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你在开玩笑吗?”   忍足下定决心不打算再被动的迁就她,这个女人冷得像块冰,又谨慎多疑把自己围得像个刺猬,迁就下去也无济于事,不如自己主动强势些。于她,他是打定主意一定要纠缠到底不可的。从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像她一样在他心里扎得这样深,纵然他恼她冷漠敏感脾气古怪对他向来不屑一顾,但也爱极了她的沉静秀婉机谋果断又倔强得让人心疼。   或许各方情况不太乐观,但这些都不足以成为他放弃的理由。回想起几天前还曾有过没有自己她会过得更好的想法,忍足低低嗤笑,没想到从小到大长时间的伪装竟然让他有些遗忘了,自己从来都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呢。   他直直逼视女孩,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波动。他问:“你在害怕什么?”   柳生染微微一怔,继而冷笑。她低低垂眸,脸上的表情晦涩难明:“我为什么要害怕?”   忍足侑士细细打量着她略显僵硬的神色,语气肯定:“你孤僻,冷漠,把自己隔离在一个地方。你害怕跟别人接触……”   女孩神色一凛,悄然蜷紧了手指。   “你从来不肯承认我的心意,宁愿相信我只是另有目的。你害怕相信别人。”   “你谨慎多疑,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帮助,把什么都算得清清楚楚谁的情也不欠。你害怕别人对你好。”   忍足微微顿了顿,凝视着她漠然的眉眼,像是又想到什么似的苦笑:“你跟着立海大一起出现在这里,我一点都不相信只是偶然的心血来潮……你是想还了我救命的情吗?”   “那就告诉我,你为什么怕?”   熟悉的沉默悄然降临,柳生染僵坐在椅子上,坚冷如冰。头顶的路灯终于耐不住困顿,悄没声息的熄灭,四周倏然陷入了长久的黑暗,柔柔的月光被薄云笼住,一瞬间像是进入了宇宙黑洞,一切光和声都消匿无踪。   僵持了许久,始终不见回答。忍足侑士终于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阿染,你可以不告诉我为什么。我猜那大概是个秘密……”   “但是我并不会伤害你,所以,可不可以请你,试着相信我?”   良久,女孩绷紧僵硬的身形终于渐渐放松。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他伸出快要冻僵的手:“我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女儿攻略完成度50%   加油呀忍足君~   ☆、真相   许多人都说,恐惧皆因未知而生。就像原始人畏惧火,古人畏惧妖鬼精怪,现代人畏惧莫测多变的自然。因为不知底细,所以不知深浅,这是人的本能。   但阿染却不这样想,于她来说,真正可怕的并不是未知,更多是既定的事实。   就好像面对一个不知深浅的对手和一个注定强大到无法战胜的对手,前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后者只能是绝望。这也是为什么在前世,她可以那样坦然的抱着求死的念头去杀先生,因为她根本没想过会成功。   柳生染在水里缩了缩,忍足侑士说她怕,其实应该算是绝望。   她不算太长的人生里,并没有相信这样的词语。即便是人性本能的那点善意,也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的背叛里被消磨得干干净净。而从她开始记事起,也从没有人告诉过她可以相信别人。   现在,又怎么能要求她去相信呢?她甚至都不清楚什么才算是相信。   她自嘲地摇摇头,暗笑自己多事。以往说到这些,她也只是当笑话听听,忍足侑士不过是一时兴起,虽然他阅人不少,但像她这样古怪的怕是见得不多。想来图个新鲜而已,时间久了,兴致淡了,自然就忘了。   她这样思前想后,反倒像是抱着期待似的,真是可笑。   这样一想,也觉得自作多情。纤小的手掌无意识地拨了拨面前的浮雾,不由自主地又一次端详起手心的纹路。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朦胧看去,却只觉得和以前分外相似。那条生命线既轻又短,波光一荡看上去竟像是浅浅一笔画上去的。   她笑起来,觉得有趣。前世早死是因为走投无路的宿命,而现在这样的身体,只怕也是活不长的。   还挺准。   慢慢扶着池壁站起来,因为贪恋温暖,而在温泉里泡得久了点,让她觉得一阵阵的眩晕,有点站不稳。不远处的门口发出一声木质摩擦的推门声,紧接着是几只木屐“嗒嗒”敲击在青石板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女人低低交谈的轻笑。   她们脚步并不快,等走到汤池区时,柳生染已经穿好了浴衣,坐在供休息用的小凳上慢慢揉着发晕的额头。像是突然发现了她,交谈声蓦地停了下来。柳生染下意识抬头,便看到了和西川柔一并走来的泷泽美纱。   隽秀的眉头诧异挑起,她没想到迹部竟然把泷泽美纱也带了过来,而且……她淡淡扫了一眼一旁表情有些古怪的西川柔,她们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小染~你在这里啊……”泷泽美纱看到她,眉头皱了皱,但还是微微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阿染本就不打算理她,于是只遥遥点了个头算是应了。   一旁的西川柔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阴阳怪气道:“美纱,你给她打招呼做什么?难道忘了她以前是怎么对你的?”   想起刚刚在门外碰到的一行人,泷泽美纱微微笑起来,她轻轻拉住西川柔,语气温柔说:“小柔别这样,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阿染都忘记了,我也应该忘记才对。更何况,我们原来也是很好的朋友呢。”   柳生染无聊的支起下巴,像是根本没听见两人在说什么。她只是有点不明白,泷泽美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说是因为仁王雅治,那么早在07来以前的那次合宿她就成功了,她为什么要离开神奈川?又为什么到现在还对自己紧追不放?   她对泷泽美纱并不了解,只余留脑海里的几个片段,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女人的心思。就算猜到了,只怕也会觉得不可置信。过去的柳生染那么孤僻懦弱又自闭,又有谁会去嫉妒这样一个活不长的孩子呢?   西川柔瞪了她一眼:“你把她当朋友,她可没把你当朋友呢……”   “小柔!小染那时肯定不是有意的……”泷泽美纱急急辩解,又朝阿染摇摇头:“小染你别介意,她今天心情不好……”“你干嘛要帮她说话!”西川柔怨毒地盯着阿染,好像她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柳生染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有些疑惑,按理说西川晋也不可能这么没眼色现在就动手,但是如果不是因为她家里,还有什么事能让她这样怨恨自己?   大概是女孩心不在焉的态度激怒了西川柔,让她觉得对方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她一把甩开泷泽美纱,疾步走到阿染面前,抬手竟想要一巴掌打下去。   这样突发的变故让柳生染微微一诧,想要躲开却偏偏头晕得站不起来,只好急急撤身,拿手臂挡住了脸。   “啊——”一声惊呼,泷泽美纱叫了起来:“小染你……”   女孩眉头蹙起,雪白的藕臂上留着三条深深的抓痕,细细密密往外泛的血珠顺着手背蜿蜒,明艳的红色点点滴落在浅色浴衣上,形成几枝红梅样的图纹,分外显眼。   她漫不经心看看将汤池分隔开来的竹帘,又淡淡扫了一眼泷泽美纱。难怪从她们进来到现在,这女人就没消停过,如果不是刚才有些突兀的水声,她还没注意到对面已经有人来了呢。   一阵微风吹过,裸露在外的小臂后知后觉的升起些许细碎的疼痛。抓得这样深,可见西川柔是用了十分的力气,只是她还没说什么,那边却已经低低啜泣了起来。   “是你!都是因为你!你究竟有什么好,侑士那么喜欢你……”西川柔小声地啜泣着,泷泽美纱不得不放下了自己的话题开始安慰她。   “你孤僻又阴险,明明和晋也一样可怕,却装得清高……”   柳生染一哂,觉得莫名其妙,忍足对她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西川柔如果真的这么在意又怎么会忍到现在才发作。左右她现在没法离开,既然少见的起了好奇心,不如探探究竟。   “那是他的事,找我做什么。”   西川柔听到她干巴巴的问话,只觉得厌恶,她看着冷冷坐着的女孩,又是愤恨又是委屈:“你不喜欢侑士,为什么还要缠着他又不让别人接近?!你知道他喜欢你,这样不清不楚的会让你觉得很有成就感?!”   明明注定和忍足侑士在一起的人该是自己,他那么优秀又俊朗,却从不骄傲自大,对谁都一样的温和有礼。这样一个宛如星辰般在人潮中闪烁的少年,不经意间便迎合了自己所有关于未来的期待。   而她,则是西川家独一无二的小姐,西川家未来家主唯一的掌上明珠。十七年的时间里,她把自己打造得完美优秀,即便抛开不凡的家世,也足以配得上任何人!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都被眼前这个孩子样的女人毁了!她明明那么冷漠,又像个怪胎一样……   柳生染幽凉的目光微微垂下,听得及其不走心。她咬咬唇想停下,可今天上午传来的消息却又一次挤进了脑海,让她心口泛起一丝血气,带着恨意接着说:   “你明知道忍足家的事情只有和我结婚才能解决,又为什么撺掇他取消婚约?哈——,他这么重视你,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   柳生染眉头一跳,忍足竟然取消了婚约?   一旁的泷泽美纱也一脸被吓到的表情:“怎么会……”   “你既然喜欢仁王雅治,有为什么跑来纠缠侑士?你当初为了仁王君而把美纱赶出神奈川,现在还不罢休吗……”   被西川柔提起了伤心事的泷泽美纱脸一白,凄凄惶惶看向阿染,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蓄起了泪:“小染……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就算你那时……你喜欢雅治哥哥,不愿意有我在,我就离开。可是你现在为什么又抛弃他?!”   “你剪坏了我的衣服,打我耳光,甚至把我推下矮崖……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从没怪过你……”   一直静静听着没什么动静的女孩终于轻轻抬手弹了弹指慢慢站起来,她幽黯冰冷的目光看向泷泽美纱,眼睛里跳动着一丝丝从未有过的怒火。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样陌生的情绪从何而来,向来遇到这样的人也只是不耐应付随便打发了事,却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过一个于她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威胁的人。   泷泽美纱心里重重一跳,柳生染的目光太过凌厉,这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她只觉得在这样冰冷的注视下,仿佛连周身的气温都降低了许多,竟让她忍不住开始瑟瑟发抖。   柳生染漾起一个讥诮的笑,慢条斯理开口,说着有些不着边际的话:“你的确是我的好朋友,过去我有很严重的自闭症,只有你会和我说话。”   泷泽美纱浅浅松了口气,依旧可怜巴巴的说:“我以为你和表面一样单纯,没想到你……!”   “没想到怎样?没想到我处处为难你?处心积虑陷害你?挖空心思赶走你?”柳生染别开眼去不看她,一如古井般的平静无波,话语说得极慢,像是还有着无人能懂的困惑。   “你大概不知道,那时我很羡慕你,羡慕你可以上学,羡慕你有许多朋友,羡慕你讨人喜欢……”   “说白了不过是我太自卑罢了。”   “太自卑,自卑到从没有告诉过你我的身体情况,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怕你知道后难过,”她顿了顿,讽刺地轻笑一声:“不过现在看来,我还真是多想了。”   泷泽美纱惊讶的张开了嘴,事情太过出乎她的意料,这与她计划的完全不同,柳生染她……   “你怎么……怎么……”   “想起来了?”阿染定定朝她一瞥,嘲意的笑容瞬间变得兴味起来,淡漠的声音带了些慵懒,在不大的温泉区低低回响:“是不是挺意外?和你预想得不太一样?”   泷泽美纱脸白了白,强自镇定的笑着说:“真的很意外呢,不过小染你能恢复记忆真的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做朋友了呢。”   柳生染挑眉:“刚刚不是还在指责我么?”   “呵呵……哪有?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即便你做错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我有夜盲症。”   “……什么?”泷泽美纱愣了,不明白她突然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柳生染静静看着她,又说了一遍:“我有夜盲症。”   “我一直瞒着所有人,也感谢我不常出门,所以从小到大一直没有人发现这个秘密。”   “你那天晚上骗我说雅治哥哥在训练营后等我,那里是我从来没去过的地方。你知道我不会拒绝雅治哥哥,所以我一定会去。”   女孩的目光像一只箭,悄然的冷气浮起,仿佛连空气都冻结。她静静述说着往事,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你告诉我雅治哥哥和比吕士都讨厌我,觉得我是个累赘。你说,他们只不过是可怜我,有谁愿意和一个连话都说不好的自闭症天天待在一起呢?你说他们愿意带着我,都是因为你……”   她低低笑:“我信你,所以我很难过。你大概完全不懂这一席话对那时的我意味着什么,哦,或许你懂……然后那天晚上我就没再回训练营,一个人走了。”   “你究竟是怎么被打了耳光?又是怎么被推下了矮崖呢?那时的我明明连你在什么地方都不清楚,没有自己摔下去就已经很幸运了。”   泷泽美纱咬着泛白的下唇,努力在脑中构思着过程,想找出些破绽。但她忘记了,那些编造出来的曾经,唯一的基础便是没有分辩能力的柳生染。阿染在山里失踪被找到后,她也一度担心过事情败露,但似乎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柳生染一直躲着所有人什么话也不说。于是所有人都相信她,认为阿染确实做了那些事,不开口不见人是因为良心受到了谴责……   如果不是后来她承受能力太差,抑郁得选择了自杀,她也完全可以不用碍于柳生家而离开神奈川,放弃了在立海大众星捧月般的地位。   而现在……这个女孩早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懦弱木讷的柳生染了,她锐利深沉,像是完全相反的另一个人。这样的女孩,让她完全无从招架。况且阿染说的又是事实,太过仓促的分辩怎么听怎么虚伪。终于只能恨恨的看着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在山上迷路了一整个晚上,因为什么都看不见,最后昏倒在了林子里。醒来后已经在医院……我不想见所有人,却没想到这反而成了你的证据。”   “没有人相信我……甚至是家人。”   柳生染停了停,看着紧咬着唇抽干了力气一碰就会倒似的泷泽美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开口:“至于你的那件浴衣,前一天还好好地装在包里,后一天就被撕成了一条一条……”   “真抱歉,”她摇摇头说得无不可惜:“虽然我也很想那么做,但是我确实没有那个力气和条件。我从小长在医院里,难道你真的认为只是自闭症的缘故?”   轻轻叹口气,像是讥讽又像是自嘲:“我连稍微重一些东西都拿不动,又怎么能把那么宽大的浴衣一下一下撕开?”   早就停止了啜泣的西川柔怔愣在一旁,好像还有点消化不过来。阿染困倦的垂下眼眸,不想去看失神的泷泽美纱。刚才刹那间漫上心头的一丝丝怒火早已经消隐无踪,虽然诧异于反常的自己,但想来趁机把那些旧事都处理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紧了紧发冷的手,这才想起小臂上的伤也还要去处理一下。于是趿上木屐,冲沉默的二人点点头:“既然没什么要说了,那就先失礼了,晚安。”   柳生染慢吞吞抱着小木盆走出更衣室时,不出所料的遇到了等在门外的若干人等。   比吕士和仁王雅治的脸色难看极了,就连丸井文太也一脸复杂的表情盯着她欲言又止。柳生染兴味索然的扫了他们一眼,累极了似的揉了揉发疼的额角抬步就走。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555~我家女儿终于沉冤昭雪啦(她自己都没什么在意,不知道我在这里激动什么。。。orz   我果然是亲妈呀呵呵呵呵   ☆、初雪   当脑海中长久以来深信不疑的某种既定事实被彻底颠覆后,给人带来的打击完全有可能是毁灭性的。   而当思维深处一直推崇奉行的某种主观判断被事实打败完全推翻时,所带来的后果也丝毫不亚于前者。   柳生君此刻就承受着这样的双重折磨。   一方面,关于两年前的事件,他从没有想过也许自己妹妹是清白的。另一方面,最近柳生染的古怪举动也让他一直怀疑这根本不是自己妹妹。   但昨天晚上在温泉汤区的对话却像是迎面给了他重重一击,他总以为他亏欠阿染的只是没有尽到兄长应尽的义务,谁知……难怪她从回来到现在一直对自己恍若陌生人一般,难怪她从来不肯好好地称呼他,难怪她对自己突然转变的态度连好奇都欠奉……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柳生君低低沉思,鉴于自己最近几天的表现实在没什么好感分可加,他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大大的叉,刚准备迈出房门的脚又缩了回来。   勇气这种东西往往都是一时性的,由愤怒惊讶诧异懊悔等等情绪催化出的想找阿染好好谈一谈的想法,在经历了一整晚的辗转反侧和一整天的心不在焉后,终于变成了一种类似于胆怯的心情。   说是类似,那是因为其中还夹杂着太多自责。   近些天天气一直不是很好,也有可能是这里湿度太重,让柳生染总是觉得越来越冷。所以没有必要的事情,她基本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佑太觉得很无趣,恰好今天训练结束得早,西川柔说要带他出去玩儿,他便兴高采烈的出门去了。   忍足推门进来时,娇小的女孩正偎在毯子里坐在窗边,手里摆弄着完成了一半的青蛙。   知道她怕冷,一身寒气的少年没有靠近,只是坐在对面看着她一点一点压纸,翻折,最终一只小小的青蛙成型。她满意地拿起来端详片刻,又抽出支黑色记号笔,点了两颗眼睛上去。   “诶……”她试着压了压那只青蛙,却没有像预料般的跳起来,下意识的呢喃出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忍足侑士低低笑起来,修长的手指拿过她的青蛙抖了抖:“这种纸太薄,又太软,折成青蛙也跳不起来的,佑太没有告诉你么?”   阿染一怔,回想了一下,佑太拿来折青蛙的纸确实跟自己的不一样。没想到这里还有讲究,她还以为只要折对就好了呢……   懊恼地看了一眼桌子上一小叠轻软的纸张,白找来这么多……   忍足侑士微微讶异地看着沉默的少女,心中一动,取过一张粉色的纸。   柳生染眨眨眼,眸子划过一丝不解。她静静看着少年灵活地翻压,折叠,过程复杂又多变,丝毫看不出形状。一张纸折到最后变成了一个古怪的菱形,动作才稍稍停滞下来。   这是……什么?   柳生染疑惑地看着他,忍足不禁一笑,形状优美的手掌翻覆,几步动作,古怪的菱形竟赫然折成了一朵花的形状巍巍盛放在指尖。他取过点眼睛用的记号笔,轻轻卷了卷花瓣,又用剩下的纸张迅速做好了花茎和花叶。   “虽然折不成青蛙,但这个还是可以的。”他又稍稍调整了一下,然后把花递给阿染。   女孩愣愣接过,像是完全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细细打量了许久,才微微笑起来,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满足和开心:“好漂亮……谢谢你。”   忍足侑士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高兴。“你竟然会喜欢这个?”   阿染没说话,只是翻看着那支百合花,笑意里还有些令人不解的恍惚。   忍足皱眉,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神情。她虽然在笑着,坐在他对面,但又像是刹那间飘到了不知名的远方。那是他无论如何都难以企及的地方,他够不到她,更捉不到她。   静谧的空气里传来极其轻微的风声,阿染没在意。他不经意抬眸向外望去,已经能看到窗外簌簌飘落的大片雪花和被风微微卷起的几篇枯叶。   “是初雪……”   听到少年低沉好听的嗓音,她回神,注意力随着他的目光转向窗外。   大雪纷然而至,她甚至都没有发觉,旅馆外的地面已经结了薄薄的冰层……羽毛似的雪花开始为大地织就一件洁白的纱衣,抱团似的像落下了一片一片撕碎的云。天色渐渐暗下来,石质的路灯也一盏一盏亮起,虽然看不分明,但昏黄中那一朵一朵的白像是盛开在阳光下的花,纯净而美丽。   在室内温度下恢复了温热的手掌轻轻扣住少女冰雪一样的纤腕,力道适中的将她带起,没有引起丝毫不适。   “我们出去看看。”他微微笑着,决定似的说,并不打算询问阿染的意见。因为除了这个办法,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可以打断她那可怕又寂静的沉思。   柳生染下意识想要挣脱,但手腕上的力度被一下子加大。她皱眉,僵持了半晌。看着一向好脾气的少年少见执着的表情,终于发出一声轻叹,妥协地套上外套穿起靴子。   慢吞吞跟在忍足侑士身后的女孩有些烦恼又有些疑惑,她定定看着少年秀挺如松的背影,不明白为什么一向随和很好说话人会突然间变得这样执拗说一不二。   由远及近传来些许嘈杂,对于一向安静祥和的厢根来说有些异样。出了旅馆的大门才发现,平时闲置的街道突然间多起了来来往往的人群,就好像是一下子又回到了东京和神奈川,让她小小吃了一惊。   “这些……”她有些吃力地打量着眼前走过的人,目光不解地落在几乎人手一个的小方灯上。   “因为是初雪,多少也要庆祝一下。”忍足少年心情很好,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店,“喜欢吗?我们也去买一盏。”   “……”她指尖缩了缩,迟疑着摇头。   “不喜欢?那可不是讨厌的表情呢……”少年轻笑,她摆着拒绝的姿态,飘忽的目光却一直没离开过那些人手里的祭灯。   “……不,我只是想看看……”女孩怔了一下,轻轻笑言,不走心的强调着。   忍足却不由分说牵起她走向小店,不待拒绝,转眼间手里便多了一盏十分漂亮的小灯:“这样不是看得更清楚些?”   阿染僵僵地捧着木质的小灯,像是不适应似的暂停了片刻,而后才微微动了动手指,翻转着打量起手里的物事。她看得极慢,动作轻得像是捧着一颗价值连城的水晶,带着令人匪夷所思的小心翼翼,细细抚摸着边棱上的花纹和冰蓝色的玻璃。   “初雪就要带这样的灯么?……真是奇怪的风俗。”   忍足看着捧着祭灯的少女,目光带着暖意,细细为她解答:“只是有些地方的习惯,并不止是初雪,下雪的时候,都会点这样的祭灯。”   “唔……”   “说是古时候的人们在下雪时很容易在山林迷路,所以不论是出门的人还是家里的人都会在雪夜点上一盏灯,好用来指引方向。”微笑看着执灯的少女,她清冷的容颜被昏黄的灯光覆上一层温暖的光,看上去竟然好似有了一丝属于少女的温柔和妧媚。脑海中蓦然想起另一种说法,倒觉得与她更相称些。   “难怪你很喜欢……”忍足侑士故意卖关子,阿染微微侧首,挑眉看他:“难怪?”   “其实还有种说法……”他微笑盯着眼前的女孩,意有所指:“据说这是属于雪女的祭灯呢,大雪纷飞的时节,那些被雪女的美貌所诱惑而走失了的灵魂,只有这盏祭灯可以唤回。”   “点起它,就能看见我了,阿染。”   “我在这里,不用你诱惑,也在这里……”   心里“突”的沉了一下,像是被始料未及的绊了一跤,柳生染闪电般的缩了缩瞳孔,心头漫上一丝悲凉。   原来他都知道!   他知道她这些天的别有用心,知道她的接近示好只是另有目的……   也是呢,她微微垂首苦笑。他并不是那种单纯好糊弄的男人,尽管她已经尽量掩饰到最好,但还是没办法骗过忍足侑士。   他知道她另有目的,却还是这样的迁就她。他知道她别有用心,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原来,他们之间,居心叵测的人一直都是她自己么。   心头的悲凉渐渐化作苦意漫上舌尖,一层一层的席卷,苦得她轻轻皱起了眉头。   忍足侑士……   忍足……   侑士……   你为什么这样好?为什么……要对这样的我……   这样的你,又怎么会……   又怎么会……   女孩定定的怔在原地,雾气朦胧的眼眸蔓延出从未见过的绝望和悲伤。忍足讶然,她一直以来都那么刀枪不入,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仅仅是几句话就轻易打破了那种冷漠淡定。   难道是不应该这样拆穿她?   忍足想了片刻,觉得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其实他一开始并没有发现,毕竟人总是很容易被幸福冲昏头脑。而他只是觉得阿染没再躲着他,也没把他当空气无视过去,这样即使和西川柔一起合宿心情也变得好了很多。   既然确定了非她不可的想法,情况有了改观总是让人高兴的。是以即便迹部隐晦的暗示他阿染可能另有目的,他也并不觉得失落和难过。相反而言这说明她需要他,还有什么理由能比这个更合适?按照阿染这种不欠人情的性格,所有的事情就能容易很多。   柳生染的怔然加重了他心里的不确定因素,像是吊在井里的水桶,七上八下。直到她淡淡撇开眼,神色如常。   “不是说要点起来么……”她垂眸,毫无焦点的眸子看向手里的小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耀眼的火光倏然亮起,在一片虚无的视线中腾起一个暖黄的光圈。忍足少年轻轻为她点起祭灯,隔了冰蓝的玻璃,那明媚的光圈也收敛了几分张扬,看上去宁静而幽沉。   真的……看到他了呢。   微暗的蓝光在模糊不清的世界里低低跳跃,那样优雅的姿态,看上去就像少年那双海一样温柔的眸子,包含着炽热的感情,却又寂静如斯,有着令人安心的包容。   “侑士……”她像是有些恍惚,只是盯着那团光,口里低低唤着从未叫过的名。   忍足侑士蓦地顿在了原地,生平第一次质疑自己的听觉,但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僵硬的关节处传来的吱吱声,这让他产生了巨大的迷惑。   “什么?”   阿染浅淡的面容渐渐靠近,直到她冰凉柔细的指尖轻轻触及他下颌的皮肤,传来沁冷的凉意,提醒他这突如其来的真实。   忍足捉住女孩停在他颈侧的手,唇角一勾,逸出一个欣悦的笑容。深蓝色的眼眸亮起来,一瞬间好像又回到春暖花开的时节。手上的暖意沿着纤臂汇入四肢百骸,让她不由自主的缩了缩。   “阿染,你叫我什么?”   她惊觉,手上挣了挣却没有挣脱,他握得那么紧,一点逃跑的机会都不给她。终于她停下动作,仰起头来。   “为什么…对我好……”   她问得很平静,神色却透着困惑。少年讶然,眼底一闪,看向少女的目光带了些疼惜。阿染……他的阿染……她问为什么对她好,难道在她看来自己竟是不值得被好好对待的么?她究竟……究竟被怎样的对待过?她又究竟经历过什么?   大雪簌簌落下,不知不觉间已经在地上堆积起了厚厚的一层。出门看雪的人群大多都回了家,此时的街上,只留下轻微的风声,显得更加静谧。   少年细细端详着女孩的面容,她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睛上,那双无神的眸子便遮挡了七七八八,看上去竟然和平时一般无二。粉白的菱唇微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突然轻笑起来,想起了刚才她的问题。   “难道要我对你坏吗?这可真是个古怪的要求。”   “我……不会是个好女人。你不需要这样对我。”   “阿染,你这是在替我担心吗?”少年惊讶的笑开,然后真诚的说:“我很高兴。”   柳生染皱眉,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还真是……   “为什么是我?”察觉到他又要顾左右而言他,她不耐烦的打断:“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忍足侑士手心覆上她的发,轻轻拂去落上的雪花,低低开口,声音醇厚犹如一杯陈酿的酒,带着醉人的香气:“阿染,你并不了解我。不……该说你并不了解这些事情。或许每个人都不同,但我就是这样。”   “我喜欢你,我想成为你的全部,想成为你所看到的世界的全部,想成为照耀着你的光辉的全部,成为你开心的全部……”   “我那么贪心,只希望你所想要的,全世界只有我能给……”   “这样的心情,你能理解吗?”他微微笑着,平静地述说着如斯缠绵的情话,言语间听不出丝毫其他情绪,只是那双幽暗的眼睛,于深不见底处掀起了澎湃的暗涌。柳生染沉默,不期然想起那笔答应了西川晋也的交易,眸间略起些许晦暗莫名的神色。   “你只是一时图新鲜罢了,以后只怕会后悔……”   少年弓下身子,只看着她冷静的脸,好像并不怎么在意她说了什么,而后恶作剧般地一笑,醇厚的声线倏然变得魅惑起来:“不过……或许坏一点也不错……”   “什……唔——”疑问的话语还未出口,便有一个温热的气息靠近,柔软的触感自唇上传来,把种种挣扎和反驳堵了过去。   停在发顶的大掌自然而然移到了脑后,强制性的固定了她。他的吻深沉绵长,毫无阻拦地品尝了她唇间每一处甜美。良久,他终于稍稍放松,齿尖轻咬着她的下唇,细细的喘息带来他压抑的低笑:“阿染,呼吸。”   女孩无措地瞪大了眼睛,被突然而至的袭击搞得措手不及。散发着蓝光的祭灯掉在雪地上,发出短促的撞击声。她双手成拳,下意识地推抵着少年健硕的身躯,毫无生气的紫色眸子水光涟涟,因为缺氧,连平素苍白得透明的脸颊也泛起了点点红晕。   像是溺水的人总算找到了浮木,她轻咳,而后剧烈的喘息起来。忍足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几不可查,但瞒不过阿染。她冷冷看去,虽然一片漆黑,但她知道,那人大约就是西川柔。   那种怨毒阴冷的视线,除了执行任务时,倒真是少见。她想起早晨的新闻,看样子西川晋也已经开始动手了呢。   女孩子低低的抽泣声传来,她没什么兴趣听,左右不过是一些陈词滥调,想表达的意思也就那么一个。听着身边少年慵懒好听的话语,她在犹豫。   “忍足侑士!你会后悔的!!!”   不知道忍足说了什么,西川柔啜泣着跑开,看也没看一旁的阿染。忍足少年悄悄松了口气,柳生染则微微勾起了唇角。   一切都还算顺利,只除了她刚才那片刻的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长更   临时回家没有电脑,存稿也用完了只好重新手打。   下周可能会停更一周,因为实在想不起情节重新写就会有出入,抱歉啊大家   (o?д`o)=3   ☆、绑架   两校的合宿相安无事接近了尾声,明明是件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却总是隐约透着些异样和违和。切原赤也心不在焉的做着拉伸练习,这样古怪的感觉来得没头没脑。   嘛……大概是饿了。   他有些惆怅地看了看不远处骚包的皮质扶手椅和一旁矮几上好像在发着光的点心,肚子又是一声响亮的“咕噜”。对面的副部长黑着脸一个眼刀杀过来,让他咽了一半的口水生生呛在喉咙里,只觉得人生真是格外的艰辛。   “真好啊……冰帝的经理,好像带了慰问品来呢……”丸井文太剥开口袋里最后一颗泡泡糖扔进嘴里,乏力地蹲在地上。   “果然是,有女生的地方就有好吃的啊……”他托着下巴看着不远处捧着餐盒的西川柔,说得无不羡慕。   “……说起来,女生什么的,我们似乎也有吧……”切原赤也闻言困惑地沉思,似乎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   “啊啊,有啊,我们也有。”丸井翻了个白眼,又想起了自己没出息又狗腿的弟弟。   “诶诶?有……有吗?!”   “……”   丸井哑然看了一眼满脸震惊的切原,觉得几天来积攒的愤愤不平和烦闷的情绪瞬间纾解了不少。也是,和这个家伙相比,自己其实挺幸运……人生果然是要在比较中才能获得满足感啊!   “柳生染啦柳生染!话说你真的忘了吗?!真是令人同情。”   “喂!我才不需要你的同情!”炸毛的海带蹭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瞪着红发的学长。   “嗨嗨~谁说要同情你了!明明是邻座,求你多少分点脑子出来,起码不要连人家在不在都不知道啊!”说着不轻不重揉了揉毛球似的脑袋,晃着球拍走了。   于是,明明是邻座却忘记了对方存在的切原君训练结束后,忧心忡忡的找到了柳生染。   “柳生桑,对不起!”   柳生染微微挑眉,再怎么说,来找她说抱歉的也不应该是切原赤也才对。   面前的少年没有得到答复仍旧躬着身子,那颗看起来乱蓬蓬的脑袋第一次被摆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柳生染眨眨眼,微凉的手指轻轻点上了他的额头,不待切原反应,海带似的头发便被她揉了起来。   唔——难怪纯美这么喜欢揉别人的头发……   “喂!你干嘛?!”被当成小孩子一般对待的切原君顿时火冒三丈。   “我原谅你了。”知趣地收了手,话说得有几分漫不经心。   “什么???”   “不是来道歉的么?我原谅你了。”   “啊——哦,谢谢你……”诶?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么轻易就被原谅了?   切原君无语地站在原地,本来打好的腹稿一下子全乱了,话说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要问问他为什么道歉吗?!   “还有事?”柳生染问。   “那个……请明天来看我们的比赛吧!会请你吃好吃的作为赔礼的!”   “切原君,我已经原谅你了。”   “明天是合宿的最后一天了,比赛一定会赢的!”   最后一天……吗?还真沉得住气呢。   “那就请加油了,切原君。比赛,我会去的。”   表面是明白无误的谎言,内心却是神秘莫测的真相。   纵然对比赛毫无兴趣,该做的事情也要去做才好。   ********************************************************   “你要去哪里?”佑太眼睛一亮,从桌边站起来。   柳生染少见的绾起了所有的头发,看起来精神不少。她站在玄关穿好靴子,并不回答他,只是淡淡吩咐:“不要跟来,你很吵。”   “你……!”半大的孩子被气的不轻,奈何柳生染看也不看他,径直离开了温泉旅馆。佑太趴在窗子上,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咧开一个得逞的笑:哼,不让我去我就不能去了么?   当然了,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顺利。柳生染那个可恶的女人!难怪那么轻易就走了一点也不担心,原来她早就有准备!   “佑太哥哥,姐姐说不让我们离开!”松介皱着眉拦在门口,打定主意决不让他出门。   软磨硬泡威逼利诱皆宣告无效,就连硬闯也被松介拦腰抱住拖在地上,牛皮糖似的黏在身上无论如何也甩不掉。佑太皱眉,终于咬咬牙对松介说:“你知道她出去干什么吗?”   松介摇头,并且十分有骨气的表示不想知道。   佑太又说:“要是她有危险呢?”   松介又摇头,不明白怎么出门就有危险了。   “你看嘛,那个西川柔不是很讨厌她,她现在一个人出去,被她欺负怎么办……”   “诶诶?!!”   看着松介表情有所松动,佑太趁热打铁:“身为男孩子,我们难道不应该去保护她吗?还是说,你害怕了?”   啊拉——这可真是对男子汉的蔑视。于是——   “我才没有怕!去就去!”   几天前开始纷扬的大雪直到凌晨才停止,气温骤降,纵然马路上的积雪被清理得很干净,走起路来仍旧不轻松。所幸是男孩子,体力总归好些,两人追上柳生染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   为了隐藏行踪,佑太带着松介走在一树丛里远远缀着。柳生染走得太慢,像是力不从心,又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不得不说周围可真是绝好的作案地点,距离居民区刚好有一段距离,因为天气的原因,尽管是白天,附近也空无一人。   是以,在西川柔出现的前几分钟,佑太简直要鼓起掌了。   柳生染停住脚步,平静的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几乎要忍不住笑起来。   “柳生桑。”西川柔勾起唇角,扯出一个恶意的微笑,盯着她说:“突然在这里打扰了。”   没等柳生染说话,便又接着开口:“要去看今天网球部的比赛?”她说着摇摇头:“真遗憾,你可能没办法去了呢。”   “我猜你一定很疑惑我为什么会在这……”   “不。”话音未落,便被纤弱的少女平静打断。“我在等你。”   西川柔闻言皱眉,慢条斯理顺着发梢的手指一僵,继而冷笑:“哈,你在等我?!说得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似的……”   “不多,但起码知道西川广濑最近不大好过……”女孩心不在焉的垂下眼睫,扫了一眼身后低矮的树丛,看也不看因为这句话而面容瞬间扭曲的西川柔。   “你果然和晋也一样,”她平静了片刻,又娇笑起来,眼睛里闪烁着狠毒和疯狂的光:“他对你特别,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活该我要把他对我爸爸做的,全部返还在你身上!”   这样的目光太过怨毒,躲在树丛里的佑太心里一跳,不禁微微向后挪了一步,却不小心绊倒了身后跟着的松介,陡然的失衡,让两个孩子扑通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微弱的树枝摩擦的声音。   “你要做什么?”柳生染冷冷直视着西川柔,微微皱眉,她不动声色慢慢移了几步,将西川柔定在背对着树丛的角度。   “我想要的,都被你抢走……现在我已经快要什么都没有了,当然希望你也和我一样。”精致妆容的女孩优雅地轻点下颌,仿佛是在说着什么可有可无的话,而柳生染身后,却突然出现了三五个高大阴蛰的男人。   “有个地方,无论如何想带柳生小姐去看看呢——”   眼前的事实显然超出计划太多,明明,明明说只是吓唬一下她就好的!怎么会……忍足佑太僵坐在地上,一把扯过要冲出去的松介,捂紧了他的嘴。千思万绪慌乱间都缠成了一团麻,手无足措时,抬头便对上一双平静得过于诡异的眼睛。一霎那间像是呼吸都被扼住,悬着的心重重摔下,疼得浑身颤抖。   她在说,不要动。   她竟然……她怎么……太过强大的震撼让他手指不由一松,厚重的负罪感袭来,让他险些再一次坐在地上。   看着凶狠的男人粗暴的扭着柳生染的手臂,松介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了怔愣的佑太,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不许你们欺负姐姐!”   柳生染皱眉闭了闭眼,转身便看到了从树丛里跑出来的两个孩子……   “唔——呃——”佑太刚刚吃力的睁开眼睛,就被身下硬邦邦的铁皮颠簸得撞了脑袋。   四周一片黑暗,想要动,却发现手脚都被紧紧绑住了。似乎是置身于行进的车厢里,冰冷的金属质感随着路面的起伏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后肩和手肘,使得关节处酸痛得要命。他使劲挤了挤眼睛,却仍然什么都看不到。正要挣扎着坐起来时,身边响起一个清冷寡淡的声音:“醒了?”   是柳生染!   “你……”   “不要吵。”   佑太下意识地想反驳,话到嘴边却默默地咽了回去。右颈被击打的地方还在一跳一跳的疼,像是在刻意提醒他的无知和……卑鄙。   “对不起。”   黑暗中的柳生染沉默片刻,淡淡开口:“她是针对我,与你无关。”像是察觉他又要说话,她问:“能坐起来么?后背靠过来。”   佑太不明所以,但没有问便照做了。他蠕动着靠在颠簸的车厢里,艰难地靠了过去。   蓦地,一个冰冷柔软的触感袭上他的后背,手臂,继而是被绑住的手腕。那是柳生染的手么……真是冷得像块冰一样。   手腕被绑紧的麻绳摩擦得生疼,但很快就奇迹般地松懈下来。挣脱了桎梏的双手便开始试着解开脚上的绳子,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弄开。   “这是特殊的绳结,你解不开的。”像是明白他的状况,柳生染轻轻说:“我的头发里,有一把刀。”   那是一把非常小巧的多用军刀,被她仔细地藏在挽起的头发里。佑太摸黑散开她的长发,笨拙地扯断了好几根才拿出来。   有了这把刀,两人很快解开了绳子,并在车厢的另一边找到了仍旧昏迷的松介。   柳生染慢吞吞地沿着车厢一点一点摸索,没有一丝光线让她本就吃力的动作变得更加缓慢。   “你在干什么?”佑太忍不住问她。   阿染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摸索了许久,才在黑暗中低低唤他:“带上松介,到这里来。”   “你要做什么?”   “我把车门打开,等下车速慢下来,你带着他跳下去。”她缓慢而清晰的说着,丝毫不给佑太提问说话的机会:“躲在树丛里,尽量沿着路跑,不要停,不要跟任何人说话,也不要被发现……”   “为什么要跑?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再说,西川柔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佑太声音越来越低,像是有点底气不足。纵然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但柳生染那样寡淡的眼神还是让他觉得不安。   “不会把你怎么样?”柳生染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听起来既轻蔑又讽刺。佑太的脸被激得通红,不由反驳:“忍足家多少也和西川家有些交情,再说我又没得罪她,她能对我怎么样?!”   “真蠢。”她手上摸黑摆弄着刚找到的半截铁丝,丝毫不给面子。   “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你没有得罪她,跑了也没什么好歹……”将铁丝从门缝里伸出,一点一点的拨弄。“所以现在跑,会有人找到你们的。”   佑太蹲在原地一动不动,黑暗中也仍然能感受到他愤怒又倔强得目光。阿染忙活了片刻,像是有些体力不支的喘息起来,终于停手叹了口气:“如果她不会把你怎么样,又何必把你带到这里来。你既然知道你们两家有些交情,就该知道她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西川广濑被调查,并不是件小事。对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来说,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柳生染慢慢梳理着凌乱的长发,将它们重新绾好,才淡淡道:“和她们家有交情的是你,又不是我。”   佑太皱眉,心里突然觉得慌乱。她怎么能说得这样风轻云淡,好像这根本就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她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呢……明明一切都被她分析的那么透彻可怕,可她却要执意留下来!她明明知道西川柔是针对她……   针对她!   一刹那间,犹如醍醐灌顶,让他总算明白了柳生染的所有考量。孩子的脸色在暗黑处变得灰败,一向元气满满的声音都颤抖起来:“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才不走!我才不要你救我!”   “我才不想救你,可我答应了忍足侑士和幸村精市要照顾你们……”柳生染似乎压根不在意他的意见,说话间只听“当啷”一声,一个铁锁远远落在了后面的公路上。女孩慢慢从里面推挤着外面的门把手,不多时候,一侧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久违的新鲜空气夹带着雪花争先恐后扑面而来,呼啸的风吹进车厢让柳生染不由窒了窒呼吸。她稍稍缓了片刻,才继续说:“我看不见,不知道现在走的是什么方向。不过他们应该是不会再去找你们才对,沿着相反的方向跑终归好些。”   “记得我说的话,不要停,不要被人发现,也不要跟任何人说话。”   “带好松介,不要怕,会有人找到你们……”   那是她第一次跟他说这么多话,孩子愤怒又无措的紧紧抓着门把,像是有了某种古怪的预感,让他一瞬间红了眼圈。   柳生染微弱的声音在凛冽的寒风中撕扯,破碎得零零散散。佑太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轻轻抚过他的发,继而背后一沉,不待他反应,便和松介一起被推出了车厢,重重的摔在了疾驰的车后…… 作者有话要说:  中间一个月没更,无论怎样先跟大家说抱歉。   因为4月初家里发生了很大的变故,又赶上4月份考试,整个人心力交瘁实在顾不上更文。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事情也告一段落。前几天又修改了大纲和结局,今后会保持每周两更,尽快完结   再次谢谢一直都在的看客,你们在真的是对我很大的鼓励   ☆、诡谲   总是有些事情,未及思量,便来得太过突然。   合宿友谊赛自始至终都没有现身,无论如何都让人觉得疑惑又担忧。   “哟~我可不是那种三心二意就能打赢的对手,不认真的话会输得很惨哦~”忍足侑士微笑着朝不时看向场外的切原挥了挥球拍,好心的提醒。   “吵死了!等下就把你打倒!”收回视线的切原烦躁地瞪着对面的忍足,刻意加快了球速,本来不温不火的比赛一下子变成了快节奏。   “puri~我们的超级新人不是一直都想跟天才君过过招吗?怎么才一开始就好像要快结束了~”仁王雅治趴在护栏上把玩着自己的小辫子,眼睛眯得像只狐狸。   “嘛~ ,大概是在生气……”一旁的丸井咬了一口蛋糕,有些幸灾乐祸:“活该啦赤也那个白痴,一起生活了好几天的人竟然被完全忘记,是谁都会生气的吧~”   “有人把他忘记了吗?”仁王雅治听得一头雾水。   “怎么可能!除了他还有谁会把别人忘记!”丸井托着下巴,又回头扫视了一眼入口。“那家伙,把柳生染完全忘记了。全部!忘得干干净净。”   “所以昨天去道歉,据说很轻易就被原谅了呢。作为赔礼约好了今天来看比赛,然后一起去吃饭的……”   “嘛……这么看来,是根本就没有被原谅吧……赤也那个笨蛋误会了,还是柳生染故意?”   原本心不在焉的仁王雅治听到这里,散漫的表情一怔,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站在丸井另一边的柳生比吕士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冰帝的场地,西川柔不在……   自从在温泉汤区听到了所有的事实,他就知道阿染于西川柔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即使他同样不看好自己妹妹与忍足的交往,但既然是她决定的事,他就不会插手。不过,如果有人敢对自己妹妹不利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看着柳生比吕士迅速穿好衣服,丸井文太愣了愣:“喂喂,你要干什么?还有一场比赛就结束了,就算等不及吃饭也不用这么赶吧。”   “阿染有些不对劲,我要回去看一看。”少年沉着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眸间暗沉得看不出颜色。   丸井讶然张了张嘴,脑海中不期然想起了上次合宿时被柳生染骗的场景。当时只觉得生气并没有多想,事后回忆起来才觉得古怪。再怎么骗他,那种煞白的脸色和豆大的汗珠总不可能装得出来。难道她……   “我跟你一起去!”虽然长时间的偏见加误会让丸井文太看到柳生染又尴尬又局促,但内心的歉疚感还是不希望她有任何事情。更何况松介还和她在一起,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的话,大概是指望不上的。   仁王雅治朝他挥了挥球拍,他还有一场比赛没有开始:“要保持联络啊。”   “唔——”丸井迅速地套上外套,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就跑开了。   赛场上的两人胶着着,尽管切原加快了比赛的节奏,但忍足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这与他一贯的击球风格很不相符,向来奉行着敌动我不动的原则,冷静的分析对方的破绽一直是忍足侑士所坚持的球风,只是这次似乎突然有所转变。   嘛……看样子也并不是一味的被牵着走。   迹部远远坐在场边,锐利的目光扫过对面空了不少的观众席,眉头轻轻皱起又舒展,神色间多了几分令人不解的苦恼和……如释重负。   无论再怎么僵持,比赛终究要结束,相比于中规中矩的打法,看样子反而是这种快节奏的比赛更加消耗时间和精力。   陌生又悦耳的铃声在网球场响得突兀,迹部循声看向刚下场的忍足没有一点好脸色,向日岳人摇晃着水瓶笑得幸灾乐祸:“侑士,训练时间,等着被惩罚吧哈哈哈~不过,你的铃声什么时候换了吗?听起来怪怪的。”   忍足好脾气的不理会他的吐槽,如果说有什么能让他一下子心情愉快的话,莫过于这个电话了。   起初录入阿染的号码时为了区分而选择了其他的手机铃声分别储存,设置静音状态时这便成了唯一一个有声音的号码。但是从这个铃声却从来没有响起过……   这是阿染第一次打电话给他。   她要说什么呢?   少年下意识紧了紧手指,唇边的笑意弥漫开来,连幽蓝的眼睛都明亮了几分。片刻之间,就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唯一清晰的是手里屏幕上的那个名字。   “阿染。”他接通电话。   “MOXIMOXI~忍足君吗?”是柳生……比吕士的声音。   忍足侑士笑意僵住,抬头看向对面立海大的休息区,果然不见对方人影。他心头重重一跳,没来由觉得慌乱。   “是我。”不待他开口询问,电话那头的比吕士便迅速说:“忍足君,请你务必尽快赶回来,佑太不见了。”   “你说什么?!”忍足一下子变了脸色,眉头拧起,面沉如水。   “阿染和松介也一起不见了,或许还有冰帝的经理……”   忍足一怔:“你的意思是……”   “无论我的意思是什么,现在下结论都太早。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只怕报警也不会有什么用处了。”   少年沉吟片刻,只得无奈承认他说的事实。如果真的是西川柔的手笔,那么对于在黑(和谐)道只手遮天的西川家来说恐怕也不过只是件不大不小的纠纷而已。柳生家虽然在神奈川也算名门,奈何两家并没有什么交情。而忍足家……无论如何,似乎西川家都是个惹不起的存在。   佑太和松介或许还有救,而阿染……   像是一瞬间被抽离了所有空气,忍足侑士不期然又想起了那一幅她满身殷红,气若游丝的画面。他窒了窒呼吸,努力驱赶走脑海里的东西。那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刻意回避的记忆,那样满身戾气,虚弱又冷硬的女人,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阿染。   温泉旅馆依旧是离开时的样子,失踪了客人,老板显得很恐慌。他唯唯诺诺的取来监控录像,一边自责地说着:“小姑娘离开的时候有拜托过我不要让孩子们出门的,是我的疏忽……只是我一直在门口,他们究竟是怎么跑出去的啊……”   少年撇开打听消息的众人,独自走进阿染的房间。   房间里整洁干净,简单得有些让人意外。不久前他折给她的百合花被插在窗边,像一支小旗,随风摇摆。床边是那盏差点被摔坏的小祭灯,灯脚错位的木锲被细心地重新拼好,擦得很干净。忍足侑士沉默着坐在床沿,一寸一寸摩挲着平整的床单,视线却看向了空荡荡的桌子和收整妥当的行李箱,脸色难看得吓人。   西川柔一直没有回来,房间里的东西也被清理一空。这几乎可以确定是一起绑架案件,而主谋就是她。   警方虽然不愿意招惹西川家,但是有迹部家忍足家和柳生家的出面,找人总是可以的。但是这样的行为也仅仅是杯水车薪,聊胜于无罢了。一整天下来没有半点消息,也是一早就料到了的,西川柔并不傻,相比于其他家族充其量只是用来联姻维系互利关系的的小姐而言,西川广濑是将她当做下一任家主来培养的。她带走佑太的用意想来也不会是单纯的泄愤,只怕是威胁的意图更大。   而阿染被绑架,却从里到外都隐隐透着一丝诡异的气息。   从她被迫休学,西川柔出任经理,到来到箱根,再到她这些天的行为,一切都让他觉得古怪却又似乎都在情理之中。迹部为什么会答应由西川柔来出任经理?她又为什么要突然绑架阿染?她并不是个愚蠢的人,即便西川广濑突然被调查,所影响的也不过是西川家那些可有可无的形象罢了。即便西川晋也依靠这次的事情揽了西川家,两家联姻的决定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还有阿染,以她的警觉缜密,只怕西川柔一开始有这个苗头就会被她察觉,又怎么会被这样悄没生息的带走?   “忍足,佑太不会有事的,柳生染不是那么简单的女人。”迹部慢慢走进房间,看着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的好友,沉声道:“本大爷会让他们加派人手,西川家至今没有出面,这里面似乎也有些问题……”   “佑太不会有事,西川柔想拿他来要挟我,就不会对佑太怎么样。她的目标,一直都是阿染……”   “侑士……侑士!”向日岳人一路小跑着过来,神色有些慌乱。他几乎没注意自己的鞋子都穿反了,一进门就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佑太……佑太……”   迹部皱眉:“气儿喘匀了再说。”   向日岳人拍拍胸口,勉强顺了顺呼吸:“佑太,佑太和松介,回来了……”   “你说什么?!”忍足一下子站了起来,就连迹部都讶然看着向日,不可置信地问。   “回来了……佑太和松介,被西川……晋也,被他送回来的。”   西川晋也?!   忍足和迹部诧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有料到,被拿来当筹码的佑太会被西川家的人送回来,而且还是西川晋也。   脑海中蓦地回想起不久前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和阿染的会面,那次的谈话内容他并不了解,但却也隐隐猜到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而自那天之后,他便再没有见过西川晋也,两家即将提上日程的订婚也被有意无意的一推再推,迟迟没能定下日子。   “忍足君,又见面了。”西川晋也看向大步走来的少年,唇角挟着一丝意味莫名的笑意:“幸会。”   忍足侑士没顾上仔细打量西装笔挺的男人,坐在旁边椅子上脏兮兮的佑太张了张嘴,瞬间红了眼圈,飞一般地朝他扑了过去。   “侑士叔叔……呜呜呜……”像是突然被遗弃又终于被找回,委屈,愤怒,恐惧,思念,担忧……种种情绪一瞬间宣泄而出,让孩子压抑了一天一夜的眼泪终于一下子爆发,再也止不住。   忍足一边轻轻安抚着佑太,一边沉默地听着柳生比吕士和西川晋也的谈话。   “西川先生,阿染在哪里?”松介和佑太都平安无恙,唯独不见阿染,就连一向绅士的柳生比吕士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脾气,冲口而出就是一句质问。   西川晋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抽噎的佑太,黑眸微眯,用开玩笑似的口吻说:“她啊,大约是和小柔在一起吧。”   “告诉我她在哪里!”好像被戏弄了的柳生比吕士愤怒地一把抓住西川晋也的领口,极力压制着蹭蹭往上窜的火气,暴躁地甩开了西川晋也身边想要拉住他的人。   “那么,西川柔在哪里?”迹部沉声问。   “小柔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她一向不大听我的话。”像是也觉得无可奈何,男人轻轻叹气摇头,可那心不在焉的语气和神色间淡淡的嘲弄却怎么也无法让人相信。   “你和她果然很像……”沉默了片刻,忍足侑士突然开口。   “她答应了你什么?无论什么条件,我出两倍!只要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西川晋也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轻笑,黝黑的眸紧紧盯住忍足侑士和柳生比吕士,深不见底却又浮动着讥讽,像是在看一群鲁莽而幼稚的孩子。   终于,他慢条斯理移开目光,踱向忍足身边的佑太。   “她答应我的,只怕是你给不起的。忍足君。”低沉悦耳的声音透着危险的气息,宽大的手掌轻抚上孩子的发顶,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隐约可见。   “我不知道小七在哪里。”他眼神一黯,语气冰冷。“我本来可以知道,但是……”   手指修长,慢慢梳过孩子后颈的发,像是被什么缠住,轻轻一扯——   “啊!”佑太吃痛地抱住后脑勺,震惊地看着西川晋也。“那是什……”   西川晋也拿着从佑太头发里拽出的小小的黑色物体细细打量,神色一片漠然却又阴沉得可怕,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真遗憾,她大概是不太想活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筹码   冷。   除了冷,什么都没有。   真是一种霸道的感觉,把她隔绝得几乎失去了所有。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气味,没有触觉。   唔——嘴里倒是有些咸腥的铁锈味,如此令人怀念又厌恶的味道。   柳生染摸黑爬起来,慢慢倚在墙角。呼啸的寒风带来的冷意慢慢侵入四肢百骸,苍白的手指挣扎着动了动,仿佛能听见血液在体内凝固的声音,让她本就不太灵活的手脚变得更加僵硬。   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这里啊。   她垂眼静静想。   佑太和松介会被找到,03应该明白她的意思。找到的那些账目和交易记录正是他最需要的,西川广濑一倒,他是不会放任西川家继续存在下去的。这么看来,计划倒是很成功么。   又慢慢动了动冻僵的身体,思索着这里的布防和人手。   早在之前她就怀疑过西川广濑的生意,暗中调查时也发现海运的部分一直是他进项的大头,但是账目却都是不清不楚,神秘得连内容是什么都无法查证。   当时她只觉得会是一些见不得光的毒品交易,虽然无法当做致命的筹码,但起码可以引起各方的注意。只是没想到,沿海的港口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专属的仓库,做的居然是贩卖人口倒卖器官的买卖。   她在黑暗中发出一声低哑的冷笑,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说得大概就是这种人。如果不是这种生意,只怕03想要搬倒西川广濑还要费些功夫。   纷杂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黑暗中由远及近,三男一女,极好分辩。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仓库外亮如白昼的探照灯瞬间照亮了整个漆黑的空间。突如其来的光线让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柳生染不适应地别过脸,待她看清,西川柔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那种表情,应该理解为愤怒呢,还是憎恨?亦或是绝望?   大概三者都有。她静静想。   凌厉的掌风袭来,被她不慌不忙躲过,紧接着便立刻有人上前制住了她的动作。   “啪——啪——啪——啪——……”一声接一声。   响亮的耳光抽在她雪一般苍白的脸颊上,马上浮起一小片浅红的掌印。大概是女生的缘故,又或者是被冻得没了知觉,柳生染倒并不觉得怎么疼。只是口腔里弥漫的血腥味越来越重,让她恶心得几欲作呕。   好在是西川柔,好在只是打脸。只是看不出,看起来优雅柔弱的西川小姐,倒是很能打么。   她低低垂眼,掩下一闪而过的嘲讽,静静地承受着泄愤一般的耳光,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   “小姐,脸被抽肿的话,等下不好卖的。”身边的男人低声提醒,面容精致少女这才闻言停了手。   柳生染目光微闪,清融融的光芒似冰泉从眼底流过,原来她是打算把她卖掉的么。   下颌处猛地一紧,原本低垂着的脸便被迫抬了起来。西川柔冷冷看着眼前苍白如鬼的女孩子,纵然多少了解柳生染的孤僻性格,却还是没料到到了这种地步她竟然还能那么淡定冷漠。到这时她甚至有了一丝丝的困惑,难道她就真的对晋也那么有信心?亦或是觉得她真的不会被怎么样?   “真是个怪胎。”黑发一缕一缕在身前缠绕,泛着柔柔的光彩,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少女精致的面容露出几分遗憾:“不过倒是个美人,可惜了。”   阿染不理她,眉眼低垂,在苍白的脸上印下一丛暗色,掩去了所有的思绪。   “想知道我准备怎么处置你吗?”西川柔笑意盈然盯着她的脸,相当愉悦:“本来是准备直接解剖了你的,也算给我些补偿。可是检查了才知道,原来你这身体糟糕到这种地步,看来也值不了多少钱……”   “让你失望了,实在抱歉……”柳生染略微掀了掀唇,声音沙哑。   “没关系,柳生小姐大概不知道,我们这儿也做别的生意。”西川柔笑得更开心,她细细抚摸着柳生染被打得微微浮肿的脸颊,像是感叹道:“也是呢,这么美的一张脸,难怪侑士和晋也都喜欢你。是该好好利用利用才对……”   她慢慢靠近柳生染,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柳生小姐看起来也只有14岁那么大,卖出去价钱更高呢~。”她顿了顿,又轻笑:“你知道,有些男人的癖好比较特殊,最喜欢这么大的小女孩……”   被制住的少女闻言唇角微扬,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看向她的眸光倏然变冷,像一只带着清辉的箭,清冷又危险,看得西川柔不由后背发麻。“你倒是挺费心。”   “那当然,”西川柔定定神狠狠盯住她:“你跟晋也关系这么好,他目无尊长,毁了我爸爸所有的生意,我总该好好招待你。”   本来静静听着的柳生染眉梢一挑,脸上莫名的神色一闪而过。难道西川柔竟然不知道把西川广濑踢下去都是她的主意么?   皱皱眉强咽下满口的血腥,她被呛得咳了一下,才喘气说:“我和西川先生新仇旧恨可不少,拿我来做筹码只怕你会输的更惨。”   “那也总要试一试才好。”西川柔像是思索似的点点头,复又看着她说:“反正你太碍眼,就算不行,我也可以卖了你!”   “柳生家产业都在神奈川,你又从来不被承认……”少女慢慢说着计划,黑眸中跳动着得意和鄙夷:“下场怎样你应该很清楚!怪只怪你偏偏要跟侑士纠缠不休,又跟晋也不清不楚!”   她说着从身边男人身上抽出一把军用刺刀,慢慢划过女孩苍白的脸颊,纤秀的脖颈,微微隆起的胸膛,最终停在腹腔。   “如果不是你的脸还有些用处,我真想画几刀看看……既然脸不行,别处总可以。”   柳生染眸间忽地转暗,手指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上次西川晋也捅的窟窿还没好利索,要是真的再被刺几下,只怕会死在这儿。而且现在她本就冷得发僵,真的见了血,就算要走也走不远了。   刚才一直没动作也不过是因为那铁门太重,她实在推不开。而且料到西川柔要来,不如拖些时间喘口气。虽说受制于人,但相比触不可及还是近在咫尺更好脱身。   手腕被牢牢按住,却因为温差太大而多了一丝湿滑。冷热之间,原本快要僵硬的手臂竟然恢复了些许温度。   西川柔正拿着刺刀比划,丝毫没有注意面前少女低垂的眉眼和手足间轻微的动作。直到身后的男人“啊!”地发出一声惊呼,她才被吓了一跳地回神。正要不悦地皱眉询问,却听见几声“喀喀”脆响和击打声,还未等她反应,一只冰冷到极点的手便缠绕上了她持刀的手臂。   温热的纤指不由自主的抖了抖,那种冰冷的触感,像一条蛇,带来令人惊悚的颤栗,迅速地在手腕间游走。不能反抗……无法反抗……快得几乎是眨眼之间,手臂处便传来一阵剧痛,伴随而来的是骨骼错位的一声脆响。   西川柔目瞪口呆地看着前一秒还受制,孱弱得几乎立刻就会死去,后一秒却轻而易举夺了她刀子又生生卸了她手臂的女孩,疼得冷汗涔涔,大脑却一片空白,只剩下惊愕和恐惧。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不及反应,距离柳生染最近的三个人已经通通被她击倒,其中一个还被挑断了手脚筋。像是猛然反应过来,看着苍白脸颊上点点血迹修罗一般冷冽可怕的女孩,西川柔身后的男人惊惧地后退,跌跌撞撞想要逃跑。   纵然柳生染再怎么厉害,她体力不支,再加上手脚僵冷,能卸了三个人的动作也已经是极限。所幸西川柔手里还有把军用刺刀,她粗粗喘着气,不理会瘫倒在地的西川柔,三两步追上他,反手一刀便捅在了男人膝弯。   像是被剧烈的疼痛和眼前的恐惧惊醒,瘫在地上的西川柔趁柳生染体力不支颤颤巍巍站起身,用另一只手固定着断掉的手臂,一边呼喊一边踉踉跄跄往外跑。虚弱地倒在一旁的女孩脱力的咳了咳,强咽下翻涌而上的血腥,颤抖着拔掉已然疼昏过去的男人身上的刺刀。   无论如何……西川柔不能出去!   她眸间暗了暗,看着那个跌跌撞撞的背影,身子没动,只是手臂用尽力气一挥,便听到一声痛呼,远处的少女应声而倒。   实在……太累!   意识竟然开始涣散,她几乎要晕过去。没办法,这些事情早已经超出她的极限。她挣扎着从散乱的发里翻出那把小巧的军刀,用牙齿咬开。   慢慢摊开手掌,又看到了那条浅薄的生命线。   她眉眼一弯,轻轻笑起来。   钢制的刀刃深深划过皮肤,一道暗红蜿蜒而下,滴落在尘土里,带来清晰的痛意。   很好,清醒了不少。   不远处的西川柔还在痛苦而无力的呻吟,柳生染缓了片刻,慢慢站起来走近她。   “你不该跑,我并没有打算刺你。”   她走得很慢很慢,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根本没动。不远处的三个男人瘫倒在地上,静谧的空气里便只剩下粗重的喘(和谐)息和呻(和谐)吟。   或许是太暗,或许是什么。探照灯强烈的光芒在仓库里竟然柔和了不少,一如清冷的月光,柔柔洒在那个削瘦矮小的身影上。清辉下的点点血迹像是发着光,给本就冷冽的女孩增添了几分嗜血的乖戾。   西川柔恨恨看着越走越近的少女,神色恐惧慌乱地往后挪:“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这个怪物!”   柳生染站定静静看她,幽紫的眼眸深不见底,波澜不惊。   “你是个魔鬼!你是个怪物!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如果不是我,你还是西川家的小姐,西川家唯一的继承人,忍足侑士的未婚妻。继续帮西川广濑做着这样的买卖……”柳生染淡淡接口,说得无不惋惜:“真可惜。”   “哈哈~”西川柔突然凄厉的笑起来,脸上的妆容早已被她的泪水哭花,那笑容看起来有几分恐怖诡异:“你弄伤了我,还以为自己能好好的安然无恙吗?!你放走了忍足家孩子,就以为他们会来救你?!你做梦!西川家也不会放过你的!”   “就算是晋也,他也是西川家的人!他想要西川家,就得听爷爷的,你真的以为,我爷爷会不追究吗?!”   柳生染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她淡淡开口:“西川晋也把检察院和媒体都招来,我不认为他还在乎西川家。”   “那些对于西川家来说根本不足为惧!”   “是么?如果加上你们贩卖人口倒卖器官呢?如果森田先生又回来呢?”   西川柔一愣,看着五步开外澄定如水的少女:“你怎么会知道森田先生?他明明……”   “明明怎样?”柳生染接口轻嘲:“明明背叛了西川广濑,明明已经被暗杀?”   怔愣在地的西川柔定定看着柳生染,脑海中却仿佛有什么东西越来越清晰。   “是你做的?!是你指使森田先生窃取了账目!是你!”黑眸中闪烁着疯狂的火光,脸上的恨意肆意张扬。   紫发少女静静站在一旁,探照灯强烈的光照下,斑斑血迹清晰可见。素手轻弹,止住了嘶吼。   “怎么会是我,我并不认识森田先生。”她淡淡道:“我只不过是建议西川晋也对他好些罢了。”   “如你所说,那些账目根本不足为惧。真正重要的,是这里的账目。”   “这里的账目?难道你……?!”西川柔大惊失色地看向仓库二楼,她怎么可能!那里有三重的密码锁和C级保险柜,连她都无法进入!   柳生染微微颔首,幽紫的眸如一方琉璃光华闪现,刹那隐匿无踪:“不过几个密码锁和保险柜,藏得这样严实反而招人怀疑。”   “森田先生是无辜的,只不过是西川晋也一再邀约。西川广濑为人多疑又阴险,又怎么会再相信他。”   “那我爸爸的那些花边新闻……”   柳生染闻言点点头,漫不经心截断她:“也是我的主意。不过是引人注意的把戏而已。”   “原来是这样……原来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西川柔猛然回想起这几天的不对劲,表情一片惨然。她面目狰狞盯着柳生染,声嘶力竭:“你算计我爸爸,算计我,就连这次绑架都是你计划好的!”   “你真是个恶毒的女人!你竟然连你自己都不放过!”西川柔定定看她,目光怨毒又绝望,像是要将她撕碎。她输了……彻底的输了,这个女人根本连自己都不在乎,她又怎么拿得出这样大的筹码来和她斗?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跟她较量的资格……   柳生染浑不在意:“彼此彼此吧。”说罢便不再理会西川柔,慢慢走出关了她两天的仓库。   她轻轻握了握手里的军刀,觉得多少恢复了一些体力。脑海中的眩晕一阵一阵袭来,意识又开始时不时模糊。困扰了她太久的记忆在眼前纷杂,让她烦躁地蜷紧了手指。冰冷坚硬的指甲深深刺进手心的伤口,凝固血液便再一次无声地蜿蜒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专注开锁17年,柳生小妹你值得拥有!   ☆、是,不是   “你说不太想活着……是什么意思?”忍足侑士脸色一白,停在佑太肩头的手不自觉收紧,青筋毕露。佑太僵硬地站在他身边,像是根本没察觉到肩头的疼痛,只紧紧盯着西川晋也。   柳生比吕士皱眉,暗暗掐着指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到了这一步,事情已经不可能再瞒着父母了,只能告诉父亲和爷爷,由柳生家来出面解决。   “这个,”西川晋也指尖慢慢翻转着手上的黑色物体,稍稍抬臂伸到众人眼前,“忍足君应该不会陌生吧?就像当初你孤身来西川家一样,这是我给她唯一的后路。”   “这是什么?”佑太咬咬嘴唇,脸色灰败,像是隐隐知道了答案,但是仍然在寻求安慰般的求证。   “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找到你们?”西川晋也黯黑的眼眸没有丝毫温度,冷冷看着僵硬无措的孩子。   柳生比吕士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深深看了一眼忍足佑太,继而转向西川晋也。冷静沉着的目光在男人身上循了几回,像是在判断着他的可信度,片刻后开口:“你说,这是你给阿染的?这么说,你知道她会被绑架,她也知道?!”   “真不愧是柳生君……”西川晋也扬眉,这个少年的冷静和细心出乎他的意料,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其实并没有多么在乎柳生染的缘故。   “你们串通好的?!”柳生比吕士眉目间窜上一丝怒火,幽紫的眸子冷冷盯着西川晋也。   “我更喜欢合作这个词。”   “那现在呢?合作失败了?”柳生比吕士冷笑着讥讽,他从很久以前就怀疑这个柳生染并不是自己的妹妹,虽然她有阿染的身体,阿染的记忆,但她做的许多事都是真正的柳生染绝不会做的。这个看似荒谬的念头曾在几天前被他牢牢压住斩断,但现在西川晋也的出现又一次让这个想法野火燎原般的迅速在脑海蔓延开。以一种势不可挡的趋势,一瞬间侵占了整个思绪。   “不,”西川晋也看着柳生比吕士扬扬眉,而后微微勾起了唇角。柳生比吕士的想法他多少能理解一些,小七曾经说过,柳生比吕士已经对她有所怀疑。这么一来,想必现在他心里也对那个判断更为笃定了。自家妹妹的身体被别人带着胡闹伤害,任谁都会愤怒的吧……只是,如果告诉他真相会怎样呢?   黝黑的眸子里泛着兴味的神采,他慢条斯理踱至沙发坐下,动作优雅闲适,倒丝毫不见了最初的冰冷恼怒。   “我们的合作还在继续,我还在等我要的东西。”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淡淡阖下眼,声音四平八稳地说:“我劝你们还是不要白费功夫,西川广濑有些生意就连我也不清楚。既然救命的稻草被浪费了,西川柔去了哪里,还要小七自己告诉我才行。”   “……她,叫小七吗?”柳生比吕士无可奈何地揉着眉心,犹豫了一下,干巴巴地问。   忍足侑士蓦然睁大了眼看着他,深蓝的眼底全是不可置信。   西川晋也闻言一笑,若有似无打量了一眼周围诧异的几个少年,而后挑眉看向柳生比吕士,不置可否。   天色渐渐转暗,沉寂的箱根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寒风呼啸,众人的心也随着气温一点一点的沉下去。在外分头寻找的少年们依次归来,都是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   西川晋也慢条斯理喝着茶,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一本厚厚的文件,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办公室一般闲适自在。忍足侑士安抚着佑太,低低说着什么,好不容易哄了他去和松介一起休息,再看天色,已经是一片漆黑。   心头的不安越发浓重起来,强烈的担忧压得他呼吸凝滞,只好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撑着打起精神,勉强说服自己阿染没事。   玄关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西川晋也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一颤,神色间多了一丝少见的急切。   “社长,有消息了!”来人是西川晋也的助理,手里捧着一个笔记本电脑,一路小跑着来到他跟前。   一筹莫展的众少年闻言都着急的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没想到却被西川晋也剩下的人拦了个严严实实。   “西川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仁王雅治站定,沉沉看着端坐沙发上的男人,平素温润如玉般的眼眸此刻尽是凛冽的寒意。   西川晋也并不看他,只专注盯着屏幕,唇角扬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些许不为人知的快意。她竟然真的猜对了,西川广濑果然有软肋,而且还是个这么一击致命的软肋!男人低笑着摇头,她太厉害,厉害到似乎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算计,真是个可怕的女人。他低低开口,沉抑的嗓音竟然有了几分愉悦:“警视厅一份,媒体一份,再发一份给西川长秀……仔细查清楚是从哪里发来,尽快!”   他说罢转头,看向不远处焦急的众少年,唇边依旧携着未及卸去的笑意:“不要着急,我们马上出发!”   ********************   轮胎碾压着粗糙不平的路面,像是粗粝的砂纸在耳边摩擦。天色墨一般的漆黑,大约不是主干道的缘故,路边并没有路灯。汽车夹风带雪一路疾驰,如果不是开着雾灯,只怕还会有迷路的危险。   开车的司机接起一个电话,低语几声,然后向坐在副驾驶的西川晋也询问似的转告:“社长,右一先生要离开,恐怕是接到了小姐的电话。”   闭目养神的西川晋也发出一声嗤笑,“柔小姐怎么会想起私生子,除非是她自己麻烦了。”他睁开眼睛,黑眸中划过一丝暗讽,而后又被冷厉所替代。“让他们看好了右一,不许他出门!”   眼神若有似无略过后视镜,坐在后座的忍足侑士正浅浅皱着眉。西川右一竟然是私生子?!这个消息简直是爆炸性的。日本媒体名流多年来争论不休的主题之一便是黑道龙头商业翘楚的西川家继承人会是谁。虽然按常规来说应该是西川晋也与西川右一两兄弟之一无疑,但近些年西川广濑把持大局,董事及股东也大有扶持的意思,是以下一任家主的人选仍旧扑朔迷离。   可是近几天的一系列事件想来已经拉下了西川广濑,如果西川右一真的是私生子,那么西川家可以肯定,已经是西川晋也的囊中之物了。既然如此,阿染那边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才对,他们毕竟关系匪浅……   忍足侑士低低松口气,心慌意乱之下竟然开始庆幸女孩与西川晋也谜一般的关系。   “小七会没事的。”   低沉的嗓音响起,打断了后座沉思的二人。幽黯冷寂的黑眸反射在后视镜里,像是看穿了两人所有的心思。   柳生比吕士沉吟片刻,终于低低开口:“她……不是阿染。是吧?”   忍足侑士微微一愣,沉思的目光瞬间变得有些犀利探究。不是阿染……?连DNA检验报告都可以瞒过去,难道她是个克隆人么?   西川晋也闻言一笑,“不是阿染?柳生君,如果她不是柳生染,那么你过去的妹妹,也不是柳生染。”   少年一愣,皱眉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拥有柳生染的身体,柳生染的记忆,为什么不是柳生染?”   “她和阿染之间,违和感太多!阿染自闭胆小,安静善良又有些懦弱,头脑也并不十分好。她……她虽然孤僻,但冷硬多疑,很聪明,甚至有些阴险。无论身体再怎么一样,人与人的感觉是不会相同的。”柳生比吕士微微摇头。   西川晋也低声轻笑,锐利的目光透过后视镜慢慢在柳生比吕士脸上上下逡巡,像是在寻找什么。片刻终于开口:“既然这样,那么假定没有今天这回事,柳生君也一定是坚定地这么认为的了?”   柳生比吕士闻言一愣,不由转念一想,假如没有这回事……那么他现在应该是要打算向阿染道歉的吧……   “正如你所说,人与人的感觉是不会相同的,我同意。那么又是为什么,你竟然已经开始接受她了呢?”   “难道你已经决定要由别人来替代你没出息的亲妹妹,默许她篡夺她的人生,她的身份,她的亲人,她的一切?”男人勾勾唇角扯出一丝莫名的弧度,喑喑的嗓音听起来沉了几许。   “还是你其实已经发现,无论你如何否认排斥,她们已经越来越相像。”   “柳生君,请你多少也为她想一想如何?”   柳生比吕士的心突地沉了下去,像是隔着层层幔帐的火光,被人一层一层扯去了遮挡物,噗的一声捅破了最后一张窗户纸。刺目的光线争先恐后的扑面而来,将他所有内心最深处的阴暗面照得无所遁形。   最初柳生染的冷漠乖戾和多疑狡猾让他开始渐生怀疑,更是几次冲动的想要摊牌。但却因为担心父母和爷爷承受不了,索性就先由她去。但后来时间见长,却也没见她闯什么祸端,反而聪明机敏沉静乖巧让柳生父母十分欣慰高兴,自己内心也渐渐不再排斥。再加上她记忆全然恢复,反而让他有些质疑自己最初的判断,内心充满了对阿染的愧疚与自责。如果不是这样突然的事情,她大概已经完全被他接受了。   说到底,从一开始到现在他所考量的一切,从来不是为了阿染。最初是柳生家的长辈,而后是自己及柳生父母那可悲的虚荣心,最后,也是为了名正言顺的给自己找一个赎罪的方式罢了……   这样的自己,现在却在这里说着她不是柳生染的话,的确是有些自私了。但那毕竟是阿染的身体……如果真的被别人占了……   柳生比吕士低低垂下眼眸,眉头紧皱久久不语。   西川晋也抬眸打量着后视镜,神色平静。“柳生君,她是柳生染,也只能是柳生染。就像我别无选择只能做西川晋也一样,这世上,只有一个柳生染。”   “你们果然是同类……”一时间的信息充斥着整个大脑,忍足侑士静静回想着女孩与西川晋也的每次见面,每段对话,每个神情……一个荒诞的想法突然跳出,却让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西川晋也“噗嗤”笑出声来,坐在副驾驶的他扭身挑眉看着忍足侑士,混合着沉思与调侃的表情有几分微妙。“我才不是她的同类,只不过是和她以同样的方式来到这里而已……”   “我知道她是柳生染,正如同我知道自己是西川晋也。”他慢慢回身,黑眸定定望着前方,“或许人的身体可以共用,记忆可以复制,但那些记忆带给人的感觉是不可能一致的。柳生染不被柳生家所承认的自卑,从小被扔在医院里的孤独,被最好的朋友陷害的痛苦,和被家人所抛弃的绝望……这些记忆,她想起来多少,她内心的感觉就恢复多少。”   “就像是从一个身体里分离出去的两个灵魂,早晚都是要到一处去的……”西川晋也喃喃低语,目光悠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丝毫不理会后座二人讶异的神色。   “那么你……也是?你跟阿染是什么关系?”忍足侑士低低问。西川晋也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说给他听?告诉柳生比吕士是情理之中,但告诉身为外人的自己,他在打什么主意?   柳生眉头一皱,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西川晋也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且怀疑。“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她的行为举止也太过古怪。那些心机手段,并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有的。”   “心机?手段?”西川晋也黑眸微眯,神色间闪过一丝轻嘲。他低低哂笑看着后座一如天之骄子般的两个少年,于内心暗不见底处慢慢升腾起些许从未有过的愤怒与讥讽。他们干净,明朗,他们心安理得生活在阳光下,他们不必为了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而委曲求全,不必为了填饱肚子而受制于人,也不必为了活下去而过着神憎鬼厌喋血杀伐的日子……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懂得,那些令人不屑甚至厌恶的东西,曾经是他们活下去唯一的手段!   忍足侑士眉角一抖,身上的肌肉顿时有些紧绷。他的感觉一向敏锐,只刚才那一瞬间,面前这个男人所散发的气场太过凛冽,简直让人不寒而栗。那绝不是什么友好愉悦的态度,那种只存在于气息和眼神中的阴蛰与危险,和他唇边嘲弄的冷笑。这样睥睨暴戾的神情,他只在阿染那里见过。   所幸只是一瞬,西川晋也收敛了气息缓缓一叹,低声的呢喃像是自言自语:“你没有见过过去的她,又怎么会理解现在的她。” 作者有话要说:     ☆、殊途   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曲士不可语道。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标准理解着这个世界,不过是人之常情。   家境优渥的少爷不可能理解食不果腹的滋味,阳光下的生活的人们也永远不会明白虫蛾向往光明的悲哀。   车子依旧在毫无人烟的小路上前行,风雪越来越大。就连车内也已经听不见轮胎碾压地面的摩擦声,入耳便是寒风呼啸夹杂着雪粒拍打车窗的声音。   西川晋也微微垂下眼眸,隐在阴影里的侧脸线条硬朗,像是被锋利的石头一下一下打磨而成,让人丝毫看不出情绪的变化。然而他的确是有了一声清晰的喟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过去的她?”柳生比吕士轻轻推了推眼镜,眸光澄定看着他的侧脸,一时好奇起来。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不论是在哪个国家,都会有这样一种人存在……他们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名字,没有朋友。从小被当做工具一般训练,直到可以独自执行任务。”   忍足侑士幽蓝的瞳孔不自主缩了缩,这种人,他知道。   显而易见柳生比吕士也是知道的,他脸色变了变,不可置信的开口:“难道……她和你,都是……”   “是。”西川晋也蓦然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她的编号是07,所以我叫她小七。”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于脑海里猜测揣摩过无数次,却始终没能参透女孩那冷硬淡漠的外表下隐藏的秘密。时至今日,真相一一清晰,却是沉重如斯,让人难以接受。   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她从前的生活,她的过去,她究竟被怎样的对待,才能养成了那样不近人情乖戾古怪的性格……难怪她一直在拒绝,难怪她从不肯对他多看一眼。忍足侑士低低垂下眼,圆润的指甲深深戳进手心的皮肉,尖锐的痛感钝钝袭来,却抵不上心头像被挖空了一块的虚无感。   原来,他们之间隔着这么多。她曾说过许多次,说她不是个好女人。也曾一次一次的告诫他,不要再去找她。她一直排斥着他,是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比任何人明白,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长长的可丈量的距离,还有遥不可及的时光和世界!   忍足侑士暗暗咬牙,心头蓦然袭上一层浓重的无力感。他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幽黯的眼眸看着前座的男人,沉声问:“你怎么知道她是……你认识的07,她明明之前一直待在平冢,相安无事了两年。”   “你们夏末的合宿,在镰仓。”西川晋也说的言简意赅。“夏日祭的晚上,我只看一眼就知道是她……”   “她14岁之前都住在暗房,肯定不记得那时自己什么模样……她跟13岁的小七简直一模一样。”西川晋也怀念似的低低一笑:“除了头发和眼睛,小七一直是短发,眼睛也向来藏得看不清楚。”   “你们很熟。”少年深深看他,肯定道。   “我比她早进组织,算是看着她长大。”西川晋也点点头,睨了一眼后座的两个少年,解闷似的回答着各种问题,态度出人意料的配合。   “那么,为什么你要伤她!”忍足侑士皱眉看着漫不经心的男人,眼眸暗沉却闪着点点火光。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那个满身鲜血的冷冽身影,一如午夜梦回惊醒,胸口一阵抑闷。   西川晋也有些诧异的挑眉,而后唇角竟然微微带了一些笑意。“她那时一枪要了我的命,我回她两刀子算是客气了。”而后他又摇头低笑道:“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能有那样好的身手和谋算。我排名03,按理来说该是我强一些,只是她大概早就有了些想法,藏了不少实力……无论如何,她太聪明,是我输了。”   “有了些想法……?我以为在那种环境,排名靠前会过得好些。”柳生比吕士思索片刻,疑惑问。   “是这样没错,”西川晋也顿了顿,语气微微有些古怪。“但过得好,也是相对的……”   看着后座两个少年明显一头雾水的表情,西川晋也微微敛下眼,沉默片刻才开口,声音低哑甚至有些涩然:“她被先生带回来前我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是先生害死了她的父母……”他顿了顿,又说:“本来对我们来说,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父母和家也都不重要,这样的日子过下去也没什么所谓。起码于她来说,是这样的。”   “但是她慢慢长大,慢慢长大,总会有些地方变得不一样……”   “尽管她总是把头发弄得参差不齐,像个男孩子。尽管她刻意把一半的脸都遮起来,从来看不清眼睛。尽管任务结束后,她的伤疤大多都留在了脸上……”   忍足侑士和柳生比吕士何等聪明,听到这里终于渐渐明晰,他们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彼此交换了一个晦暗的神色。   “她很聪明,懂得把自己一点一点藏起来,可是她再怎么藏,总不可能消失或者停止生长。再这样下去,只剩下两条路,一是死,再者就是成为先生的禁脔……”   “你们或许不明白,在组织,先生就是绝对的存在。高高在上,没有人可以去挑战他的权威。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招惹一个不要命的人。”西川晋也低低苦笑,“我们除了命,本就什么都没有。对于一个一无所有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来说,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并不是个简单的女人,虽然身手不行了。”西川晋也暗暗瞟了后座二人一眼,收回神思,轻笑出声:“如果有足够的材料,我一点不怀疑她能造出一支火箭来。只怕现在要担心的是小柔才对,找不到右一,可千万别有什么事情才好。”   柳生比吕士诧异于他突然转移了话题,却心下稍定,又默然看了他一眼,满脸抑制不住的轻嘲。这时候关心,想来也只是因为担心西川柔有什么事情会麻烦吧。   沉思中汽车突然慢慢减速,最终在一个看似废弃的工厂区旁停下。   “社长,就是这里了。”司机一边确认着定位仪,一边给汽车熄了火,朝西川晋也恭敬道。   时值深夜,四周只有一盏直直照射进里间厂房的探照灯还亮着,显得突兀又怪异。一路纷飞的大雪早已在地上房顶及一切目所能及的地方覆上一层厚厚的白,月光的银辉洒下,反射在雪上,却也不影响视物。   西川晋也眯了眯黑眸,于黑暗中悄然散发出一种强烈的气势,他看着远处的厂区轻笑一声,喃喃自语:“过了今晚,这里也不会再有西川家……”   “西川柔,大概就在里间的厂房。”他下车抬步便走,神色冷然,没有丝毫迟疑。   小七她送了这样大一份礼给自己,真是好手段。男人凝眸低笑,浅浅回想着女孩清冷的面容和淡淡的语调,一时间竟然觉得无比熟悉又如斯陌生。   里间厂区的门虚掩着,像是进一步证实了他的猜测。西川晋也一脚踢开铁皮大门,顿时在寂静的冬夜发出一声巨响,一下子惊醒了快要晕过去的西川柔。   “右一……是右一吗?!你怎么现在才来……”倚在墙角的女孩长发凌乱,神志恍惚地带着哭腔叫喊,身上还留着点点血迹。跟在西川晋也身后的柳生比吕士和忍足侑士都吃了一惊,刚刚才稍稍安定的心又一下子悬了起来,阿染呢?   皮鞋行走在冷硬的地面,发出嗒嗒的响声,像是一下一下敲击在人的心房。西川柔定定看着暗处走来的身影,心里没来由一阵发紧。脚步由远及近,微弱的光线渐渐转强,来人的轮廓逐渐清晰可见,斜倚着坐在地面的女孩脸色一白,身体突然冷极了似的抖了抖。   “晋……晋也你……”话未说完,便被一脸阴蛰的男人一手卡着脖子直直从地上提了起来。   忍足侑士疾步走过来,像是看到了他,西川柔迷蒙的眼睛里突然多了些许异样的神采。她痴痴看着挺拔的少年走近,看着他制止了西川晋也的动作,心头蓦然便被一种巨大的喜悦所充斥。   西川晋也挑眉看着忍足侑士,他不认为这个少年会对西川柔有什么意思,只怕现在最恼怒的人就是他了。   由于腿上被柳生染刺伤,被放下的西川柔遥遥欲坠,支撑不住就要朝忍足怀里倒去。忍足侑士唇角冷冷一钩,隐在额发间的眼眸闪着幽黯的火光,他微微移步一躲,颤颤巍巍的少女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啊!侑士你……”西川柔诧异地抬头看他,一声痛呼还未出口便被忍足侑士冷漠凛冽的神色冻结在了喉咙。   “西川小姐,阿染在哪?”   西川柔眼底的神采倏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可置信的愤怒和嫉妒。她定定看着忍足侑士,唇边欣然的笑意渐渐冷却。   “告诉我,阿染在哪?!”幽蓝的眸子跳动着西川柔从未见过的火光,俊秀的脸庞也掩盖不住呼之欲出的怒意。   像是突然间不认识他了一样,西川柔从未料想到一向温柔绅士的忍足侑士还有这样失控的一面,她深深看着内心里描摹了无数遍的少年,发出一声嘶哑的冷笑。“忍足侑士,怎么能这样对我!她明明就是个魔鬼!她是个怪胎!你要找她吗?哈,我告诉你,她死了!!呵呵,死了!!!你再也不可能见到她……”   柳生比吕士闻言一抖,心头漫上一丝不好的预感。幽紫的眼眸第一次染上怒火,他近乎粗暴的走过去,一把提起了西川柔的领子,冷然威胁:“西川小姐,我奉劝你还是尽快把她的下落说出来,不然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咳咳——”少女气闷的发出几声低咳,而后杏眼微眯,带着阴毒的微笑:“你不会善罢甘休又能怎样?她死了就是死了!你们再也别想见到她!我要把她解剖了卖掉!!”   柳生比吕士手一松,脸色惨白。忍足侑士紧皱眉头,暗沉的眼睛看着倒在地上兀自冷笑的少女,周身的气息越来越冷。   “小柔,西川广濑还在我手上。”一直没有做声的男人突然轻轻开口,却让所有人为之一愣。“她在哪,告诉我。”   西川柔怔然,继而低笑。眼底疯狂的怒意渐渐消散,只剩下挫败的悲哀。她不明白,无论如何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哪一点比不上柳生染。西川晋也是她从小敬重的大哥,而忍足侑士是她思慕已久的对象。她的身份,她的谈吐,她的样貌,她的一切都这样出色,他们却都为了一个柳生染而与她反目成仇!甚至还要拿父亲来威胁她!她不甘!可是不甘又能怎样呢……   “她刺伤了我,逃走了……”女孩低低说着,继而又笑起来,眼底闪着快意的光芒:“可是她能逃去哪呢?这里荒无人烟,还下着大雪……我怎么会骗你们,哈哈……”   “她连外套都没有,还光着脚……你不会不知道吧,”她看着忍足侑士,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她还有夜盲症。这样跑出去,除了冻死,还有别的可能吗?”   近处的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说的不错,这样天寒地冻的气候,再加上女孩的夜盲症,只怕没多久就会被冻死……   西川晋也拧眉,像是有什么令他困惑。但情况刻不容缓,他也没工夫细想。“柳生君,忍足君,找人要紧。”   二人一点头,转身去通知后面跟来的伙伴。西川晋也看了一眼依旧坐在地板上的西川柔,毫无温度的眸子眯起,冷声对一旁跟来的人说:“看好了她,要是小七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也好交待。”   像是为了隐匿,工厂地址极偏僻,四周还有着现在已经不多见的低矮的山丘,上面是密密的树林和灌木从。柳生比吕士觉得,即便有夜盲症,阿染也是可以分清楚山林和平地的,她应该会朝公路走。忍足侑士却反对,而且出乎意料的坚决。   “柳生君,忍足君说得对。”闻声而至的西川晋也看着争执的二人,沉沉开口:“而且公路那边不用找了,直接去山林!”   “为什么?!难道她不想活了吗?!”柳生气急败坏地低吼,却看到面前二人异样的神色。   不……不,怎么会这样……   联想起一开始西川晋也所说的话,脑海中某个想法突然闪现,让他一瞬间愣住了。   忍足侑士不再说话,默默离开。他集合起众人,一一分发了急救箱里的保温袋,调度众人进山。他小心将保温袋藏进衣服内袋,而后提上风灯,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山林。几乎是同时,柳生也一起消失在了呼啸的冰雪中…… 作者有话要说:     ☆、同归   罕无人烟的山林里堆积着腐败掉落的枯枝树叶,再加上一层厚厚的积雪,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风雪一直没有停歇,女孩一开始的脚印也早已经被覆了个干干净净,这样去找人,难度可想而知。   雪粒拍打在脸上,被风刮得生疼。众人走得踉踉跄跄,搜寻的速度慢得让人绝望。   忍足侑士漫无目的的跑着,厚重的防寒服和脚下半膝高的积雪像有千斤重一般让他越来越吃力。但这都比不上胸腔里弥漫着的无力感和恐惧彷徨,他不住的命令自己什么都不要多想,只要专注找人。但那种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浓烈,与他脑海中那副拼命压制的画面渐渐扭曲在一起,让他只能越发疯狂的向前跑着,口里不住的呼唤着女孩的名字,只希望她能稍稍听到,不要在他到来之前就没了意识。   风灯的光线远远散播开,少年顶着凛冽的寒风仔细的辨识着,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搜寻了许久,依然一无所获,他停下脚步,粗重的喘着气,无意识地盯着远远一丛低矮的灌木,思索着接下来该朝哪个方向走。如果不是身后的脚印还在,他几乎要迷失在这片苍茫大雪中。   那片树丛稀稀疏疏错落在山林背风处,风灯过处,在雪地上投下一片网状的树影。没有枝叶,光秃秃的树干上只剩下些遒劲的枯枝,看上去凄清又寂寥。忍足心不在焉的看着那片稀稀落落的枝影,突然心头一跳,恍惚的眸子骤然缩了一缩。   那片织网的疏影里,因为有什么东西的遮挡,而落下了小小一块实打实的暗影!   少年手指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连呼吸都要停止,他疯了似的跑过去,差点绊倒在了埋在雪下的藤曼上。   是她……是她!   那个冷厉淡漠的女孩半倚在低矮的灌木丛里,首先看见的便是雪地里极好发现的一头紫发。   大概是想找个避风处,她坐在灌木从背面,神色安详的好像要睡过去。忍足侑士颤抖着跑过去,在她身边蹲下,飞速脱掉了自己身上的防寒外套和里衣,将女孩严严实实包了起来。他捡起扔在一旁的风灯,随手调成了信号的模式。   女孩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没有一丝血色,甚至隐隐泛着幽幽的冰蓝,像是要跟四周的白雪融为一体。恬静秀致的颊边还有一滴滴触目惊心的暗红,即便在无光的夜里也颜色分明。纤细的手臂松松环抱着曲起的双腿,幼细的手指于小腿处勾成一个秀气的结。她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着,像是一尊精美的冰雕。   忍足侑士轻轻抚摸着阿染已然僵硬的四肢,将她揽进怀里,趴在她胸口静静听,或许是因为风声太大,他始终没办法听到女孩的心跳声。少年幽暗的眸子倏然失色,整个人失了魂魄似的低低呵着热气在她脸上,手忙脚乱撕开随身带着的保温袋,轻轻敷在她身上。   第一个跑来的是柳生比吕士,他看着僵硬的女孩倒抽了一口凉气,身体晃了晃险些要站不住。仁王雅治跟在比吕士身后,哆哆嗦嗦拿出了身上的保温袋,又迅速脱掉的外套将她纤瘦僵硬的腿和没有鞋子的脚仔细包裹起来。   忍足侑士轻轻将保温袋放在她脖颈和胸前,而后小心翼翼解开她扣在一起的手指,想要将她身子轻轻放平。却没想到翻开纤指竟又是一片凝固的血色,掌心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向外翻起,看上去狰狞可怖。仁王雅治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低呼,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手帕将伤口仔细地裹了起来。阿染的身体已经有些僵硬,忍足担心又弄伤了她,却又怕时间不够,平素的冷静自持全然没了踪影,六神无主慌得几乎不知道怎么办好。   柳生和仁王在一旁帮着松开她的四肢,忍足按压着阿染的胸口,一遍一遍往她青紫的口中吹气。   “阿染,阿染……”他低低轻唤着女孩的名字,带着近乎诱哄的气息,温柔又急切的希望她能找回一丝神智。“阿染,听话,你醒一醒。阿染,不要睡了……”   “阿染,睁开眼睛……”   “求你……”   可无论他怎样做,女孩却始终不曾有一丝反应。 柳生比吕士和仁王跪坐在一旁的雪地里,看着毫无生气的女孩,脸色一片惨白。   “找到了吗?”远处的雪地里飞奔来一个人,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却死死定在了原地。   怎么会……怎么会……!   那个诡计多端的女人,那个狡猾奸诈的女人,此刻正无声无息的躺在雪地里。青白的面容像没有任何生命似的,秀致的眉眼紧闭,脸上竟然还残存着一丝笑意。   可她就那样躺在那里,无论忍足和柳生多么努力的呼唤她,温暖她,也再没有任何反应……   她……死了吗?   丸井文太长大了嘴,也不在意凛冽的寒风,只觉得心头压抑的要喘不过气来。   “她怎么样?”赶来的幸村精市心里一沉,紧了紧手指沉声说:“比吕士,迹部君已经找了救护车来,快把她送去!”他又看了一眼仍旧兀自低声呼唤着女孩的忍足侑士,眉头一皱急切说:“忍足君,她还有救,快带她出去!”   少年闻言,暗沉的眼眸中多少恢复了些许神采。比吕士上前抱过阿染,忍足脱了他的防寒服和外衣,这时冻得也已经快要僵硬,再加上之前搜山时不要命的疯跑,早已经体力透支,连站起身来都费劲。   幸村上前扶过遥遥欲坠的忍足,深一脚浅一脚远远跟在后面走出了丛林。   **************************   像是恍惚间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来到一个很好的地方,有些很好的人,过了一段她向往了很久的生活。似乎是对那不长不短的生命的补偿,在梦里,甚至会有人对她好。会有人对她说,我喜欢你。会有人对她说,请你试着相信我。会有人对她说,我想成为你的全部……   呵,真是做梦。   她低嘲着轻笑,眼前一片漆黑,哪有什么很好的地方。手心传来一丝浅淡的痛意,她麻木的低低思索,想起自己大约是已经死了。   被02一枪打穿了心脏,正是那时03的死法。   她并不相信什么好人有好报,却多年来固执的坚信,你对别人所做的一切,迟早是要返还在自己身上的。是以,看到这种死法,她甚至是稍稍有些欣悦的。   在她手里更惨的死法还有很多,能被这样果断的解决已经算是恩赐。   可是为什么……她竟这样冷?   手心的痛意越来越清晰,连带着腕间也开始隐隐作痛。   不对……不对……她明明是割断了自己的手腕,怎么会是被枪击?   那时的她悲伤又绝望,没有人相信她,所有人都在指责她,指责她心胸狭窄,狠毒霸道,指责她伤害了她最好的朋友,指责她是个恶毒又讨厌的女孩。   可是真的不是阿染做的啊……不是阿染做的。她无数次在心里叫喊着,无数次试着辩解,终究不曾有人听见。   既然这样,不如死了的好。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都不相信自己,或许是真的不属于这里,才会这样被排斥呢……锋利的刀片划过细腕,瞬间蔓延出一大片血痕,融在温热的水里,好看得像一朵巨大的盛开在水里的花。   可是手心,为什么手心会痛?   是……是她自己划开的,空洞的大脑蓦然间跳出一段无比熟悉的记忆,她慢慢划开自己的掌心,殷红的颜色慢慢渗出,脑海中霎时多了几分清明。   忍足侑士……西川柔……西川晋也……这些名字一一闪现,于混沌中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光芒,慢慢交织成另一幅记忆的卷轴。   柳生染……07……柳生染……07……   如果我是柳生染,那么07是谁?如果我是07,又为什么这些记忆能够这样清晰?   她又开始隐隐头痛,掌心的痛意也越来越清晰浓烈,只好下意识动着手指,却没想到混沌黑暗的眼前竟然开始慢慢明亮了起来。   柳生比吕士看着毫无生气躺在病床上的少女,神色灰败。两年前,阿染也是这样,像是没了生命一样躺在病床上,瘦小的身体里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子。他不知道这样纤弱的女孩子是如何活过来的,也不知道这样孤独的她是如何长大,更不知道如她那样长久以来被自己这样的“至亲”所忽略,所无视的感受……他轻抚着妹妹缠着厚厚绷带的手,和女孩如出一辙的紫眸里翻滚着抑制不住的悔恨和自责   短短七天的时间,对柳生家来说,长得像过了整整一个世纪。阿染已经昏迷了七天了……自打她被带出丛林起便没有一丝起色,幸亏发现及时抢救得当才让她勉强还有命在,但严重的低温症和先天性体弱让她的情况一直难以稳定,柳生比吕士也是这时才真正明白,自己妹妹的身体究竟有多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柳生妈妈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这些天比吕士的行为她都看在眼里。柳生家看似相亲相爱,但亲兄妹之间陌生人似的相处方式一直是她心里难以言说的遗憾和伤痛。即便阿染自闭孤僻,但她终归是她的女儿,是儿子的妹妹。就像有句话所说,有些事情,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她对比吕士这样的做法不是没有不满的。但他这些天没日没夜的守着阿染,却也让柳生妈妈心里难得的宽慰了些许。   “比吕士,去休息会儿吧。”   少年轻轻摇头,疲惫的脸上隐隐透出些憔悴,薄唇微启,扯出一个安抚的微笑示意自己没事,又劝解地让柳生妈妈去休息。   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儿,柳生妈妈又怎么肯答应。短短七天,阿染竟然心跳停止了整整三次!她的情况,决不能再容许一丝一毫的差错了……   “啊!”柳生比吕士正垂眸沉思,突然间发出一声惊呼,不可置信的看着手里属于妹妹的纤指。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确认般仔细盯着那只手,女孩的手指又一次挣扎似的轻轻抖动了一下。   这次不仅比吕士,旁边的柳生妈妈也看到了。   “小染!……”柳生妈妈紧紧拽着儿子的手臂,瞬间红了眼圈。   ************************   “这么说,是柳生家的小丫头和西川晋也一起谋划的?”忍足宗嗣眯起眼睛,如炬的目光看向坐在一旁的儿子忍足瑛士和孙子忍足侑士。   “是。”   “这么一来医院的事情也算解决了……”   “是。”   “她还救了佑太?”老者定定看向少年,眸间一片深思。   “是。”忍足侑士点头,看向爷爷的目光一片坦然。   忍足宗嗣不由微微笑起来,沉默片刻突然看着这个一向为他委以厚望的孙子。   “是你中意的女孩子吗?”   忍足侑士一怔,讶然看向爷爷,却也毫不避讳,点头承认。   老人点点头,脸上欣悦的笑意愈加明显,他轻押一口茶,像是对侑士,又像是对自己儿子说:“你已经是忍足家的家主,万事也都该由你一个人做主才对。现在事情都结了,倒也是该考虑考虑订婚了。”   少年双眸一亮,脸上蔓延出一种狂喜的神色。   忍足瑛士沉吟片刻,点头道:“柳生家虽然不在东京,于咱们家没多少助力,但好在根基稳固,也算名门。这次的事情,我们有求于柳生家在先,那丫头又解决的干净,还救了佑太,无论如何都是我们承了不小的情。两家联姻,也算门当户对的佳话。”   还有一点他并没有明说,那就是既然柳生染有能力同西川晋也谈条件,联手合作,并且事情解决得干脆利落。其中的机关窍门他事后想想再加上儿子说明便明白了过来。既然有能力无声无息的拉下西川广濑,手段凌厉地毁了整个西川家,便说明了她心思缜密机谋过人,这样的女人,才能更好的成为忍足家的女主人,成为忍足侑士的助力。况且她与西川晋也关系匪浅,能拉拢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今天一早的消息,似乎是那丫头已经醒过来了。”忍足瑛士微微睨了一眼从刚才起就开始坐立不安的儿子,暗自好笑。“这些天你就代忍足家多去看看人家,见了柳生伯父伯母记得恭敬守礼。欠着人家的情还想娶人家的丫头,如果不是你还有要紧事要办,就算是陪床照顾也是应该的……”   忍足侑士暗自高兴,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他点点头就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火急火燎的就要走。心里却暗暗腹诽着:我倒是想去呢,只怕人家不答应……   “唔……看着她好些了,改天把佑太带过去吧。总要给这小子一点教训,不然还真是长不大的孩子。”忍足爷爷看着孙子已然走到门口的背影,受不了似的抖了抖眉毛冲他扬声嘱咐。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过节福利的,结果发晚了orz。。。。。。   另外,求评论QAQ   评论越多我越开心么么哒   ☆、交易   柳生染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那间与记忆深处略有些熟悉的病房。   纵然勉强脱离了生命危险,奈何体质太差,身上还带着没好完的两处重伤。这样的她随时都有休克的可能,只能依旧被安排在ICU观察。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两年前她就是躺在这个房间,这张病床上被捡回了一条命。虽然这是柳生家的医院,但不得不说她跟这个房间还真是有缘。   即便不是什么好事情,这个发现还是让她莫名觉得有趣。   柳生比吕士静静倚坐在她右手边的椅子上,眼皮轻轻阖着,下眼圈印着淡淡的乌青。身上仍旧穿着熟悉的制服,只是头发凌乱了些,衬着略略有些苍白的皮肤,平日里白净整洁的形象竟然有几分狼狈,看上去累极了。   她轻轻敛眉,院长的家属,果然还是有些特别照顾的。没什么大碍却可以住在ICU,也可以来陪床照顾,这大概在哪里都是没有过的待遇吧。   病房很安静,她能感觉到周围只有他一个人。   她慢慢活动几下手臂,感觉着身体可承受的力度,而后曲起手肘,艰难地支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   “要离开吗?”   突兀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她撑着身体的手臂蓦然僵了一僵。   什么时候,竟然连柳生比吕士也开始这么警觉了……还是自己的动静太大?   她淡淡看了一眼疲惫的柳生比吕士,不知道是不是有着另一种记忆的缘故,她竟然在思索着一种温和的说话方式。但片刻后终于还是放弃,少年灼灼的目光盯着她,无论是对身体还是心理都是种不小的压力,而她并没有太多时间。   “是。”   像是早已预知了答案,少年并没有多少讶异。他低低垂下眼,神色黯淡。“阿染,你想去哪里?”他问。   她闻言一怔,神色有些从未见过的茫然。   想去哪儿……真是个好问题。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她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活过来。那片树林本该是一切的终点,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解决,她本不应该再出现在这世界才对。柳生家不会再存在一个自闭症行为不端的女儿,忍足侑士不必被迫拿他的婚姻去做任何交易,西川晋也如愿以偿将西川家收入囊中,柳生比吕士也不需要再担忧自己的妹妹会被怎样。而她,亦没有什么想要活下去的念想,一死反而清净。谁知……   “……如果,不知道去哪里的话,可不可以留下来?”看着女孩久久没有言语,柳生比吕士试探着开口。   她回神,挑眉看向柳生比吕士,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留下来?”她慢慢咀嚼着意味不明的邀请,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柳生君,你让我疑惑了……我以为你是最希望我离开的。”   她顿了顿,目光微冷:“你既然已经想到我并不是柳生染,又为什么还要让我留下来?”   “你为什么要救我,现在又以一种什么样的身份在与我说话呢?”   大胆又直白的疑问让还在思索着如何找借口的少年措手不及,大概就像是努力帮着别人编织谎言来掩盖事实,却发现别人根本不在乎事实被曝露。   如果是在平时,柳生染是不介意多花些时间来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的。但是,如今能让她安安静静离开的,似乎也只有柳生比吕士可以做到了。既然已经被他怀疑,不如遂了他的意思,坦白直说好了。   柳生比吕士紧了紧握起的手,脸上极快地略过一丝慌乱。病床上的女孩微笑看着她,神色平静,目光如炬,像是一切都无法逃过那双幽紫的眼眸。他从不知道,阿染有这样厉害的眼神。   “你的问题太多,但是我可以一个一个回答。”他低低垂眼定了定神,右手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奇异地平静了些许女孩眼神和话语里带来的燥动。手轻轻收起,他依然是那个冷静沉着的绅士。   柳生染静静与他对视,却于内心深处升起一抹赞赏,他很懂得如何控制自己,也很善于掌控事情的节奏。   “我从没有想要你离开,这世上不会有两个相同的人,你是谁我很清楚。”   女孩有几分诧异地扬眉,幽凉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少年,带着露骨的探究。   “救了你的人,确切来说不是我。”像是没感觉到少女刺探的目光,柳生比吕士微微笑起来,声音温和沉缓地说:“是西川君查到了工厂地点,忍足君找到了你,迹部君派来的救护车……”   他顿了顿,继而一声自嘲的轻笑,语气里又隐隐带了些不甘和懊恼:“说起来,我这个做哥哥的还真是没用呢。”   “西川晋也对你说了什么?”少女淡漠的目光盯住他,而后又慢慢转开。这太古怪了,柳生比吕士之前看她分明就是陌生人的眼神,不,是比陌生人还要戒备的眼神。她想,如果她提出要离开或者直接结果了自己,他只怕会第一个赞同。怎么会一醒来态度就变得这样大,如果不是有谁对他说了什么,她是绝对不信的。   柳生比吕士悬着的心又提了一提,却不动声色:“说了一些,无关紧要……是你昏迷时我想了很多,”他停下来,直直看着眼前分明陌生的瘦小女孩,伸手想要抚一抚她柔软的长发。   不想却被柳生染皱眉避开,他浑不在意的收回手。   “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不,不是一句,是许多句。我并不是个好哥哥,我没有好好照顾你,没有在你需要的时候站在你身边,也没有像亲人那样相信你……”少年垂眼看着女孩下意识握起的手,手背上细小的青筋突起,像一根根无形的线,勒紧了他的脖子,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的妹妹,他的阿染……就像一个被永远遗忘的孩子。她被抛弃,被利用,被算计,被欺骗。无论在哪个世界,她都没有得到过那份所有孩子应得的一切!她的生命总是这样短暂,无论何时都伴着随时结束的风险。她别无选择,只有逼着自己迅速成长……   而他又怎么能去责怪她,不像别的孩子一样活泼可人,懂得依偎在兄长的怀里撒娇?   柳生染淡淡瞥了一眼神情不自然的柳生比吕士,漫上舌尖的讥讽终于还是咽下。这样很古怪,但是她却并不觉得突兀。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伤害眼前这个少年,亦不愿意惊扰柳生一家。即便面对他们总是让她莫名的沉抑和难过,但是她却愿意在行动前多一份考量,不轻不重,像一种与生俱来又经历过岁月流积而形成的习惯。   “……阿染,你有权利不原谅我,但我还是想求你不要走。”   床头的百合花静静盛放,弥漫了一屋子若有似无的香气。洁白的花朵舒展着瓣叶,缀在叶面上的水滴折射出一个个五彩斑斓的世界,既慵懒又生机勃勃。可谁又知道,没有了根的花,还能够存活多久呢?   柳生染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微微勾了勾唇角,转过头去不看他。   靠近病床左侧不远处有个巨大的窗子,作为07来说,她从没有到过这里,但却记得清楚,透过那面窗子可以看到医院后的公园,看到穿过半个公园的小河,看到公园另一边的小型摩天轮和旋转木马,甚至能看到那些孩子们脸上欢欣喜悦的表情。   他们喜欢在那里欢笑,她喜欢站在那里看他们欢笑。   那是一种甜美的毒药,没有尝过的人永远不会明白它有多大的诱惑,自然也不会知道一饮而尽后的伤痛。   柳生比吕士细细看着女孩精致苍白的侧脸,心头不安。她双目一片清冷,平静得让人害怕,如果不是那透亮的眸子还怔怔然盯着窗子,他怕是看不到那双眼睛里的任何神采了。这个可怕的想法一下子激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阿染不在了,他又怎么能问心无愧的活下去?!父亲和母亲已经在两年前失去了一次女儿,难道那样的悲剧还要再重演一次?!爷爷那里又要怎么去解释?……当初阿染那样奄奄一息的回去,已经要了老人家的半条命……   不行!他决不能让她离开……去哪里都不行!她不仅仅是他的妹妹,还是柳生正雄和柳生真由的女儿,更是柳生老爷子的孙女。   像是察觉到柳生比吕士的变化,女孩回头看他,了然一笑。慢慢开口:“你不过还是为了自己,真以为我那么容易就能被困住?”   她的语气一如陌生人一般毫无情绪,一针见血。像是嘲讽,又像是在明明白白告诉他,没有什么可以束缚她,强迫她。   柳生比吕士无奈地摇头,“我不会强迫你,只是认为这样做对双方都是好的……”语气温和,不自觉带了些兄长的宠溺,像是在安抚着躁动的孩子。她不相信他,这没关系,也并不妨碍他的决定。只要她愿意留下来,他可以永远把一切都当做一场等价交换的买卖。只是怕,他怕她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活着,他也怕她根本就没有想要好好生活下去的想法!   “你的身体不适合劳累,需要有人照顾,暂时先留在医院。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也不会擅自做主安排什么,你可以放心。”他声音轻缓,说得很慢,像是在认真斟酌着每一字每一句。看向女孩的目光柔软,又多了几分请求,温和而不容拒绝:“只留下来。”   柳生染心不在焉地抚着褶皱的被面,沉默了许久,忽而低笑,唇畔牵起一丝漠然的弧度:“听上去我似乎占了不小的便宜。”   少年呼吸一滞,赶紧说:“不,你留在这里,父亲和母亲都会安心不少,两年前的事情决不能再出现一次,而我也终于有机会可以做点什么。这对整个柳生家都很重要,我认为这场交易再合适不过!你应该很清楚,说到底我不过是为了自己。”   女孩凝眸,低敛眉眼沉默了许久。他说的没错,如果他打定主意决不放行,以她的状态是不可能走出多远的。她本是不在乎这条命的,但却在突然之间犹豫了起来。脑海中的记忆太过清晰,那是柳生染的记忆,也是她自己的记忆。即便冷漠如她,也能切肤般的感觉得到柳生家对她很好。他们是柳生染真正的亲人,亦是她最重要的人,她不能再一次让他们失去自己的孩子。纵然要走,她也要活下去……   一声轻叹。   从过去,到现在,似乎老天所有的安排都与她的决定背道而驰呢。   “希望你不要忘了今天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一更   ☆、喜欢他   明媚的清晨,她被一阵悦耳的鸟鸣吵醒。   窄窄的窗檐下停着两只飞累的燕子,大概是没察觉到窗子里有人,正没精打采地打着盹儿。   窗子依然在熟悉的位置,天空澄澈湛蓝,纯净得像一块巨大的琉璃。她望着窗外微微怔了怔,才想起自己昨天已经移出了ICU,转入了加护病房。   或许是楼层变高了,使得天空近得仿佛就在眼前,一层薄薄的纱帘根本挡不住跳脱的阳光,丝丝缕缕沿着缝隙投下,但却消减了不少其中的强硬,到达眼底,反而刚好能让她看清一窗的澄澈。   那是一种很好看的色泽,明艳却不热烈,宁静又并非沉闷。如果从容静好之类的形容词是有颜色的,大概就是类似的色泽吧。她这么想着,又不由伸出手去,看来是想要碰触一下。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特制的材料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女孩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来人。不过她似乎并不打算理会,依然出神地看着窗子和那抹湛蓝。   忍足侑士终于又一次见到有了些生气儿的少女,她一如既往地安静,单薄的身躯半躺在床上,鲜明的紫发如海藻一般在身后蔓延开来,慵懒又妖娆。明媚的阳光踱过她微微抬起的手臂,像是在纤指打了个绕,盈润的指尖便就此发了光,又像一缕耀眼的金发,被她松松握进掌心。   少年慢慢走近,在床沿站定,于晨光中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孩,像是在忐忑地确定着什么。   是她吗…?…她还在?……有没有事?……   温和的光线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她略显凌乱的额发、她轻轻颤动的睫毛、她凉薄又缺乏血色的唇,和那一如既往澄定如水的眼眸。是她,是她……   少年略略放心,又为自己古怪的想法自嘲低笑。怎么会担心醒过来的不是她呢?她明明就是阿染。   “忍足君。”   他回神,重新看向少女,还不待露出笑容,便猝不及防的弯腰,紧紧抱住了她。   “你……!”她惊诧着挣扎。   “不要动,我会按呼叫器的。”少年俊秀的下颌抵住她的额头,将她小小的身子圈在胸前。温柔的语调漫不经心说着威胁的话,她隐约察觉,他在生气。   柳生染抿了抿干涩的唇,不开口,也没有动作。   察觉到怀里女孩的安分,他终于稍稍放松,“如果能把你关起来该多好,最好再绑起来!”低沉的嗓音在胸腔回荡,几经转折传入她的耳朵,还是那种优雅悦耳的嗓音,听上去却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似乎是呼吸不顺,她双手蜷起,轻轻推了推挡在面前的胸膛。“忍足君,你先起来。“   忍足不理她,但还是松了松手臂,支起身子盯着她:“为什么?!”   他的目光太过锐利,他一向温和,她从不知道,他还有这样强硬的一面。这样的锐利的目光让她措手不及,全然没有任何防备,只能落荒而逃。   “你太重……”她喘气,安静的眸子微微翻涌,什么东西沉沉落入眼底,消失不见。   少年皱眉:“我不是问这个。”   她漠然地别开眼,纤长的睫毛微颤,隐隐泄露了她的不安。“那是什么?”   “你一向都能猜得很准,难道不知道我在问什么?”   “不,我……我一直猜不透你。”她轻轻摇头,又垂眼。始终不去看他,只兀自维持着一贯的淡漠平静。   忍足微微叹气,有几分颓然和无可奈何。他多希望她能孱弱一些,柔软一些,做一个会依靠他人的女孩子。但同时他又庆幸她的机谋,她的能力。幸好她并不孱弱,幸好她敏锐又冷硬,她才得以活到现在,让他有机会见到她。   生活对于任何人都并非容易的事,更何况是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生存法则,他并不能要求她去改变什么。   不是不能,而是没有资格。   “你说你看不透我,可我根本就不能把你怎么样这件事,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么……即便是生气了,我也不能……”   少年低沉而缓慢的声音响起,轻柔得仿佛是午夜薄纱一般的月光,静静流泻,却在女孩心里掀起了宣然大波。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忍足说得并不容易。虽然他看上去温柔随和,可骨子却比任何人都要骄傲。大概他从小到大也从来没有这样的失意过吧,她咬着牙想,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应该像平常一样,意气风发的张扬在球场上、学校里,而不是如此挫败的守在她的床前。   沉默太久,侧脸的咬肌一阵酸痛。柳生染的心里一片冰冷的坠痛,像是塞满了冰块,从胸口一直塞到喉咙。忍足说的没错,他并不能把她怎么样,她一直都知道。说白了他们也不过是见过几面的关系,像两条直线,有过一点交情,至此分道扬镳。   想到“分道扬镳”这个词,柳生染有点恍惚。她下意识紧了紧蜷起的手指,呼吸困难得微微张开了紧抿着的唇。如果……如果是那样,真的像两条直线一样的关系,那么它们的分开,也该是心甘情愿的吧。没有痛苦,没有难过,自然而然,时候到了,就挥手永别……可是她却不想说出那样的话。   她应该,但她不想。   她永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是她十几年以来的养成的好习惯,亦是她得以活下去的资本,她的理智支配着她的意愿,对于07来说,没有想不想,只有要不要活下去。   可是她这次却不想这么做了,她慢慢轻拍着前胸,手指僵硬得能看到细小的青筋和手背的骨骼。这是种很陌生的感觉,但她起码知道,自己很难受。那么……这是不是说明,其实自己……是喜欢有忍足侑士在的呢……   这个想法于她而言太过逾越,甚至像一枚炸弹,“轰!”的在她脑海里爆炸开来,让她一瞬间忘记了所有的事情。   忍足侑士……这个少年。他们难道不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吗?他利用她来牵制西川晋也,利用她来避开西川柔,利用她来拉拢柳生家。而她利用他来知道她想要知道的一切,也利用他找到了西川晋也……不!不对!他早就不再利用我了。脑海里一个小小的声音尖锐地提醒着,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那些与他有关的一幕幕场景瞬间涌入,一帧帧定格,清晰得有如放电影一般。   他清爽飞扬的苍蓝发丝,他时而温柔时而魅惑的眉眼,他形状优美的下颌,他侧脸颊恰到好处的弧度,还有他永远沉稳有力的心跳……   在微凉的夜风中,他恶作剧般地在她耳边说,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在黄昏的光影中,他看着她微笑,我只是想要多了解你一点……   在魅惑的月色里,他醉意熏然的话语任性又笃定,他说,你是我的……   在雾气轻弥的箱根,他温柔地叹息,带着些许请求,他说,可不可以请你,试着相信我……   在静谧纷扬的初雪,他醇厚的嗓音低诉着醉心的话语,他说,我喜欢你,我想成为你的全部……   清晰得可怕。   原来,她竟然是喜欢他的。喜欢他在身边,喜欢他纤长的眉眼,温和的声音。喜欢他……   手心里突然传来一阵痛意,让她一下子清醒。指甲无意识的戳进了手心还未完好的伤口里,已经略略结痂的伤口又一次裂开了。   不应该……吗?   是啊,不应该。西川柔有句话总算没说错,她是个怪物。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像她一样,而她的下场也只有一次次的被抛弃。能重新活过来已经值得庆幸,又还在奢望什么呢?在最初的最初,一切都早已经注定了不是吗?   蜷起的手指被人用力掰开,看到满手的血色,少年倒抽了一口凉气,赶紧按了按床头的呼叫器。   伤口被重新包扎好,护士细心的嘱咐过后离开了房间。女孩正看着洁白的绷带兀自出神,不防手腕被人紧紧攥住。   忍足侑士这次气得很明显,连一向幽然不出喜怒的眼眸里也冒出了些许火光。“你就这样在医院养病?!”他拉过女孩受伤的手,举到她眼前。   柳生染看着他发火,也不反驳,只是勾起一个轻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淡笑着安抚:“没事的。”   忍足咬牙切齿:“我没资格改变你的决定,也没资格要求你做任何事。你谨慎,你多疑,你不信任任何人。你聪明,你厉害,你也不需要别人来碍事。但你至少该记得,让自己好好活着!”   她无心的举动像是打开了洪水的阀门,忍足侑士积聚已久的不满和恼怒像山洪爆发一般汹涌而来,她有些无措地沉默听着,却意外的没有不耐烦。   “阿染,我一直害怕,担心再也见不到你。”忍足侑士不看她,而是盯着一圈圈缠着绷带的手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可是你醒过来,我还是在害怕。”   她微微讶异,而后故意轻笑:“这么说,我还是不要醒过来的好……”   “我想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从中找出些什么端倪。可是,什么都没有,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澄定,掀不起任何波澜。   她皱眉:“你要问什么?”   “你明明知道。”少年苦笑,他并不想说出的那句话,像几百斤的巨石,重重堆压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你不想再活下去,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回来。”   柳生染勾唇,长睫微敛:“箱根很不错,我确实不想再回来了。”   见她又是这么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忍足侑士恼火的放开她的手,双手捧住少女的脸颊,迫使她看着自己。   他们的距离这样近,少年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他高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那双幽蓝的眼眸像是拥有着魅惑的无穷魔力,她一下子僵硬,一向轻浅的呼吸似乎也变得有些急促。   “怎么会……”   “那么,那天你从仓库出来,为什么要往林子里去?你看不见,但也该能分辨要往哪里逃。”   “风雪太大,走公路很慢,又很容易被发现……”   “佑太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为什么要把信号发射器给他?”   她摇头,“不会有危险,总要受些苦头。我和西川晋也商量得很清楚,实在不想让他占便宜。”   “你的房间,所有东西收拾得一干二净,一点痕迹都不留,又是什么意思?!”   阿染看着他,忽而轻笑:“第二天就要走了,难道不应该提前收拾一下吗?”   “那么你和迹部的协议呢?能让他连经理的位子都送出来,你答应了他什么?”   “你怎么……”柳生染讶然,一时间语塞。   “还要说什么吗?”他瞪她,却又无可奈何地叹气。“我虽然不如你聪明谨慎,可好歹不笨……”   “从西川柔跟着一起去箱根我就觉得他有问题,只是没想到是和你有关。你的东西向来不爱收拾,如果不是不打算回来,又怎么会连箱子里都摆得整整齐齐?!你故意往林子里走,大概以为我们都会沿路找。连倒下的地方都用灌木枯枝遮掩好,你算准了即便我们连着林子找,时间也不够!”   “……”柳生染轻轻垂眸,她没想到忍足侑士竟然从一开始就察觉了她的想法,一时间被他堵得无话可说。   “阿染,你一心求死,根本没想回来。为什么?”   “……”她淡定无波的眸子闪过一丝慌乱,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她要怎么告诉他,她根本不值得他这样对她好……   她是黑暗中的蝼蚁,没有过去,不见未来。那双手早已经血迹斑斑,浑身上下肮脏不堪。她早就该死了,无论是报应还是命中注定,她早就……   这样的理由,她要怎么说?   少年幽蓝的眼眸定定盯住她,不给她一丝一毫的缝隙回避。他愤然郁怒,却仍然有一种温柔静好的力量,像是一道无孔不入的光,温暖而不刺眼。   他并不想逼问,或许是出于不自信。虽然这么说很让人难过,但他仍然觉得自己并不能问出什么有意义的东西。   修长的手指撩起她的长发,一缕一缕抚顺。“无论你决定做什么,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或许你没想到,这个世界,也会有因为你而感到孤独难过的人存在啊……”   因为我,而感到孤独难过的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暗涌   冬日暖阳大好,刚结束一场大雪,天空澄澈悠远,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趴在窗台上的孩子幽幽叹了口气,无限哀怨地收回了目光。再看下去,只怕会忍不住偷偷跑出去呢。熏子和饭团儿玩儿得那么开心,会不会等禁闭结束,她就把我忘记了呢?忍足佑太担忧地想。   自从箱根回来后就被关了禁闭,看来这次爸爸和爷爷是动了真格,连太爷爷都没出来阻拦,估计是被气得不轻。他有点沮丧地想着,又一次开始后悔自己的愚蠢和莽撞。   “笃笃笃,佑太~我进来了哦。”忍足侑士说着推开房门,不出所料看到了一脸哀怨看着他的小侄子。   他扬扬眉,唇边不自觉勾起一丝笑意:“不认识我了吗?”   孩子委屈地撅起嘴不看他,眼圈儿却有点红了:“你还要理我吗?”   忍足侑士走近,亲昵地揉了揉孩子的头发,温和道:“我是你的叔叔,又怎么会不理你。”   孩子抿紧了嘴唇,像是想笑又故意绷住:“那我害得你喜欢的柳生染差点回不来,你明明那么生气……”   “你真的以为我生气只是因为你暗算了她么?”   佑太一愣,垂下眼睛盯着地板嘟囔:“不然还能是什么。”   忍足侑士叹气,敛下笑意,神色一肃。“如果只是因为你暗算她,以你爷爷和太爷爷的脾气会把你关这么久吗?”   佑太茫然地抬头,思索了片刻,也觉得这个原因太过牵强。   忍足侑士沉声道:“我们告诉过你许多次,任何人都不要轻易信任。你轻信了西川柔,被利用,被绑架,如果不是柳生小姐救你,只怕过后整个忍足家都要被要挟受牵制!”   “我们也告诉过你,在没有万全的准备和绝对的安全下,不要跟任何人有约定协议。你没有弄清楚西川柔的真正目的和企图,就贸然的和她有约定。西川柔单方面违约,无论你答应了什么,你都会变成帮凶。万一柳生小姐受伤,忍足家和柳生家只会因此而互生嫌隙。因为医院的纠纷,忍足家本就已经是众矢之的,万一再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结果就只剩下去依靠和西川家的联姻来维持,难道,这是你希望的?”   佑太白了脸,他没有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原本只是想吓吓柳生染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才答应了西川柔的提议,帮她盯着柳生染。却没想到……柳生染说得不错,他是太蠢了,差点就害了整个忍足家!   “我们还告诉过你,为人处世,心胸宽广。身为男人,不应该气量狭窄。身为忍足家的人,更不应该挟私报怨。你不义在先,柳生小姐却救了你,难道,身为男子汉的佑太,连一个女孩子都不如么?”   佑太扁扁嘴,斜眼看自家叔叔。嘴上说不是因为这个生气,到头来这不还是主要原因?哼!口是心非的家伙。   虽然这样想,但也知道叔叔的话说得没错。难怪父亲关了他这么久还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认命地想,说不定等到可以出去的时候,小学就要毕业了。   他垂头丧气地坐在地板上,时不时看向窗子,望眼欲穿。   忍足侑士“噗嗤”一声低笑,换来孩子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今天来,是带你出去的。”他忍着笑,慢吞吞说。   “诶?!”幸福来得太突然,孩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   “柳生小姐已经脱离危险,是时候去见见你的救命恩人了。”   “诶——”忍足侑士的话一下子冲淡了几分刚才的惊喜,佑太踟蹰地点着脚尖画圈圈,似乎又不那么想出去了。   能出去是很好啦,可是去见柳生染......佑太眼前浮现出她那张万年不变的淡漠面容和那双寒潭般幽冷的双眸,一瞬间好像是周身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他缩着脖子哆嗦了一下,然后十分果断的摇头拒绝了自家小叔叔。   开玩笑,那女人绝对会杀了他泄愤的!   “佑太——”忍足皱眉。   “不去不去!我才不要去见她!”佑太看看皱眉的小叔叔,摇着头往后退。   “佑太——!”   “我不要去不要去!你讨好她就要把我送过去,我不要!”孩子红了眼圈儿,声泪俱下:“她肯定不会原谅我的!说不定还会狠狠的折磨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忍足侑士一怔,哑然失笑。竟然没想到,阿染还有吓哭小孩子的特殊功效。如果以后有小孩子不听话,就直接把她搬出来吓唬吓唬好了。他暗暗想着,唇角的笑意却慢慢加深。本是个玩笑似的想法,却蓦然间变成了一把钥匙,打开了那扇从未被开启过的大门。   过去的他从未想过,今后的人生会怎样度过,会有谁陪在他的身边。未来早已被填满,又像是一片巨大的空洞。可是现在,他却迫切的想到达那里,迫切的想知道,有她陪在身边的自己,会有多么充实。想知道,有她在的未来,究竟是怎样一幅景象。他甚至想知道,那个称呼自己为父亲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像佑太这样,害怕着他的母亲呢?   他的眼神刹那间柔和下来,像是调进了什么,连幽深的眸色也变得清浅许多。孩子依然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他拉过他,缓声道:“你既然认为她不会原谅你,想必是站在她的立场上想过了。这么说来,如果你是她,你也不会原谅你自己吧。”   佑太抽噎的动作一顿,抿了抿唇不说话。   “道歉并不是赎罪的方式,只是一种情感的表达。你本来就不能指望别人在听到你道歉时就原谅你......”忍足侑士抚了抚孩子的发顶,像是教诲又像是鼓励。“无论你做了什么,都应该要有为之负责的觉悟!”   佑太咬咬唇,低声问:“那要是柳生染一直一直折磨我呢?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忍足笑起来:“她不会的,你要相信我。”   ——神奈川综合病院——   刚走到医院门口的叔侄迎面撞上了在大厅慢条斯理来回踱步的西川晋也,平素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男人今天却穿得相当随意。休闲版的外套看上去像是西川右一的风格,黑发也只是随意的打理了一下,还依稀有些凌乱。乍一看起来,倒是年轻了不少。   佑太心有余悸地扯了扯忍足的衣袖,然后一溜烟儿跑了。他从小就对医院很熟悉,忍足并不担心。   “忍足君。”西川晋也闲闲打着招呼。   “西川先生,幸会。来看小染吗?”   西川晋也挑眉看着他,神色莫名,倒像是打量着什么有趣的东西。片刻,他唇角一勾,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说:“佑一一定要来见她,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告诉她。”如果不亲自说出她想知道的答案,只怕眼前这个少年这辈子也没机会了吧。西川晋也闲闲地想着,又有几分大发慈悲式地觉得随手救某些人一命这种事还是蛮有意思的。   忍足侑士莫名其妙被他打量一番,看着他脸上古怪的笑容总觉得不怀好意。他轻咳一声,随便找了个话题:“右一先生找小染?”   “啊,大概是为了西川柔和西川广濑。”男人黑眸里透出几分嘲讽和不屑,轻飘飘一句像是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而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忍足侑士加了一句:“右一的事情,还请忍足君保密。”   忍足侑士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西川右一的身份是个不大不小的秘密,西川晋也如果有意不想让自己知道,那这必然会成为一个永久的秘密。可是,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呢?这样毫无威胁可言的嘱咐,难道他就这样信任自己?忍足心头疑惑,却还是微微一笑:“西川先生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啊,没什么。”西川晋也眯起眼眸,唇角的笑容藏得很隐晦。“刚才我告诉了小七一些事情……”   忍足侑士挑眉,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咬牙,原来他的威胁在这里么……   “作为悔婚的一方,忍足君,就当是西川家该给你的补偿好了。”   男人说罢抬脚就走,忍足一愣,转身才看到已经等在医院大门处的西川右一。他低眸暗忖,却无论如何不明白西川晋也说的是什么意思。   补偿……吗?   他摇摇头,自从不久前的暗号事件之后,他就放弃去猜测这个男人的想法了。嘛……反正听上去也不坏。   神奈川综合病院的VIP病房安置在住院部靠近顶层,阳光充裕且安静。即便刻意放缓了步伐,还是在走廊响起了轻微规律的脚步声。   刚到门口,就听到了属于孩子充满活力的嗓音,不过语气却有些僵硬和生气。   “喂,刚才那家伙,是在求你放过西川柔吗?!”   房间内一片安静,没有得到回答的孩子又问了一遍,似乎更生气了。   “唔——,大概吧。”好像是刚刚听到一般,属于少女的声音轻轻响起,回答得不咸不淡。   佑太被她的态度气得不轻,虽然自己也不大明白为什么要生气,但却护短地觉得,好歹是小叔叔喜欢的人,不能被这么欺负。   “笨蛋吗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答应啊喂!”   她不理他,忍足佑太的责备便像一拳打进了棉花堆,丝毫没有意义。站在门外的忍足侑士有趣的猜测着女孩的表情,他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有什么关系,我不是也原谅你了么。”柳生染终于开口,淡淡地说。   “那怎么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她……”孩子支吾了半天,才想起一个合适的说辞:“她是主谋!”   “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她说得漫不经心,“她没能把我怎么样,倒是你,打乱我的计划,拖累我不少……”   “你怎么能这么说?!西川柔想害死你!我是无心的!”   柳生染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丝轻嘲“我知道她想害死我,所以我能时时防着她,万分小心应付她,她就不能把我怎么样。可你是无心的,我要怎么防?”   佑太哑口无言,半晌,终于沮丧的低低说:“你说的对,是我的错,对不起……”   柳生染敛眉沉默片刻,眸色淡漠,又缓缓开口。“即便是我不放过西川柔又能怎样,不过是一条命而已。她现在身败名裂,只怕也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力气了。西川家的这对父女出了名的嚣张,什么样的后果早就能看出个七八,我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佑太简直目瞪口呆,他愣愣看着虚弱地半卧在病床上一脸风轻云淡的少女,哆嗦着往后退了一步。可怕……这个女人实在可怕……亏自己刚才还有一瞬间认为她很善良!真是要被自己蠢哭!   “唔——可千万不要把我想得太好。”她转头看着孩子,兴味地眯了眯那双寡淡的眼眸,笑意透着几分低讽。   门外的忍足侑士皱了皱眉,有些无可奈何。   他轻轻推门走进,佑太看到他如蒙大赦地跑过去,好像在柳生染周围三米之内都是雷区似的。   “既然是西川右一来求你,他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过得太惨,再不济,西川晋也还在。阿染,吓唬佑太很好玩吗?”   柳生染轻轻挑眉,而后别开眼去,没有说话。   明白自己又一次着了道儿的佑太已经生不起气了,他开始自暴自弃的觉得,或许某一天柳生染骗他骗得腻了,大概就会对他说真话了……看小叔叔也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多半也是被骗得多。既然小叔叔都在她这里上当这么多次,自己被骗这种事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诶……   忍足侑士朝他摆摆手,指了指门外。佑太眼睛一亮,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少年慢慢踱至床沿,柳生染转头看着窗外,故意似的无视他。   凝视着女孩发出一声轻叹,而后微微躬身,修长的手指拂过长发揽住她的肩,在额头飞快的印下一个轻吻。   “你……!”未想到他会这样,柳生染一诧,眼神不由自主望向他,却在下一秒又迅速移开。她的脸颊苍白如纸,长睫微抖,尽管掩藏得很好,却还是暴露了些许慌乱。   忍足侑士眸色暗了暗,却不动声色扬扬眉,笑容无赖且痞气:“这样的打招呼方式很不错,谁让你一直没有看到我……”   柳生染抿了抿唇不说话,也不看他。沉默是种最敏感的氛围,就仿佛是某种化学反应里的催化剂,可以一瞬间催生出新的物质,也可以刹那将原本的东西消弭殆尽。   她轻慢地喘了喘,像是刚才的沉默废了她好大的力气,已经让她累到连动一动都不愿,只能怔怔盯着窗外。   “忍足君,”她开口,声音低沉冷冽,又带着莫可名状的嘶哑,如冰层下溶溶而过的暗涌。   “你走吧……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吻   就如同天地更迭,昼夜交替,从宇宙洪荒至世界末日。飞鸟填不平海洋,鱼儿只能遥望着陆地,蝴蝶在蛛网上拼命挣扎,却依然逃离不了被蜘蛛捕获的命运。世界上总有那么多的事情让人无能为力,这样的无奈忍足侑士早就知道。不入心时,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看得淡然。但有时候,却又执着得有些不堪。   很久前某一部电影里有句对白说:有些风景,一旦入眼入心,即便刹那,也是永恒。   他想,她大概就像是那样永恒的风景,是他十几年生命里最可怕的执着了。   执着得让人无能为力。   “讨厌我吗?”他轻笑。温和而缓慢的声音像是在商量着中午吃什么,那是他一贯的语调。   并不是淡定平静到这样的程度,只是茫然的选择了一种最为熟悉的表达方式。   脑海里飞快而混乱地进行着所有可能答案的排列整合,却最终发现,所有的裁决,都在她。   她那淡如流云的脸颊,澄定如水的眼眸,她勾唇时的那一抹讥诮,她举手投足间的洒然。她的倔强,她的聪慧……那些于心底深处盘旋着的携手相依,夜色温柔中的朦胧与美好,看来是不会再有了。   那双透亮清冷的的眼眸在沉默中渐渐幽深,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雪。乌云集聚,沉甸甸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她想了想,终于低低开口:“不,我只是讨厌这样的自己。”   到底还是没能说出那样的答案,她在心里无奈叹口气。   忍足侑士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余光一闪恰好遮住了眼底的狼狈。他如释重负地看着她,正要开口,便被柳生染冷冷打断。   “我们认识有些时间了,你也早就调查过我,该知道我的状况……”她慢慢说着,像是休息般的顿了顿,苍白的小手成拳,下意识抚上胸口轻轻捶打。   “我并不是什么好人,无论从哪方面,都不会是个理想的对象。”她平静地抬起眸,看向床边站立的少年,眼神空洞。“我一直不明白,你究竟看上了我哪里……”浅薄的唇边微微牵起,笑得讥讽:“连我自己都讨厌的,究竟是什么能让忍足君喜欢呢?……身体吗?还是这张脸?”   她一贯心狠,说话更是毫不留情。像是握着一把双刃剑,刺着别人,伤着自己。   “忍足君,你猜我还能活多久?”她说得慢吞吞,看着少年瞬间铁青的脸色,轻溶溶笑开:“不如我们打个赌,我就押不超过两年好了……”   “阿染!”忍足低低喝止她,压抑的声线竟是从未有过的沙哑。他皱眉,眼睛里那抹沉静的深蓝竟然奇迹般的浅淡了些许,像是浮起了大雾,又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浸入骨髓的寒意勉强压制着深处翻涌的愠怒,让他双手都不由微微颤抖。   “你可以有一千万种理由讨厌我,但绝不能拿你的命当筹码!”   他低吼,像一头困兽。目光灼然而锐利,不自觉哂笑:   “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距离!唯一的障碍就是你从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   女孩的脸颊迅速褪去最后一丝血色,看上去像个冰雕,她略显僵硬地坐在病床上,神色平静得如同凝固了一般。   他一向沉稳缜密,从不会令自己失控,也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情而生气。她竟不知道,温和如他,也会发这样大的脾气。   可是,可是,却诡异的不令人讨厌。她迷茫又困惑,他那么生气,可她却并不厌烦,甚至内心里是喜悦的……喜悦?!   是喜悦吗?……那种感觉,像是一把小锤在急促地敲打着胸口,敲打得她喘不过气来,一点也不好受……   忍足侑士眯起眸子,目光如炬,盯着那张淡漠的脸,俯下身慢慢靠近她:“我说过我要你!看来你是忘了,这次记清楚!我要你!你的脸、你的身体、你的过去,所有的一切,我都要!不想给我的话,就讨厌我,恨我吧!”他冷冷一笑,双手狠狠扣住她两边的被子:“那大概是你唯一能做的了!”   她静静看着他愤怒的脸,近在咫尺。虽然是生气,但俊朗的轮廓却丝毫没变。那双蓝眸跳动着清晰可见的火光,她的脸分明的印在其中,清澈得像一块价值连城的蓝宝石,又深邃得像是要被吞噬其中。   他的愤怒,来得突然而汹涌,像一出走调的歌剧,和他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违和。她淡薄的好奇心突然间有了无穷的力量,想知道……想知道……那样的愤怒,是不是在说……其实,她也是重要的呢?不仅仅是因她而感到孤独和难过,而是……她的一切,也变得重要起来了……吗?   竟然会觉得自己重要了呢……真是一种奇怪的错觉。   错觉……   可是这样的错觉却太真实,真实得竟然让她不愿意离开。明明已经被骗那么多次……却依然忍不住想要再试一试,想要触碰他眼睛里的火光,毕竟……看上去那么温暖。   她握紧的手指慢慢伸展开,又猛地握紧,反复了许多次。终于,冰冷纤细的指尖触及少年温热的脸颊。嗯,很温暖……   忍足侑士一怔,看着她毫无表情的脸,猜不透她要做什么。那抹凉意慢慢在颊边游走,蔓延而上。他不由自主闭起眼睛,察觉到微凉的触感在眉间停留了片刻,消失不见。   他疑惑,正要睁眼,却不防一个柔软的触感于眼角轻轻扫过,明明是轻得不能再轻的碰触,却让他如遭雷击般停下了一切动作,连呼吸都定住,僵硬得仿佛灵魂都离开了躯壳。   那是他于午夜中回思多次的触感,依然是微凉的温度,带着一丝熟悉的冷香,柔软得不可思议……   阿染啊……   冰冷的指尖带着微凉的吻,如一枚羽毛,轻轻划过他的眉毛,眼睛,鼻尖……最后停在薄唇上。   他静静睁开眼看她,却吓了她一跳。秋水剪瞳于毫厘之间慌乱地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脸颊,看到阿染那双澄净的眼眸,像是盛满了一池的细碎星光,美不胜收。   她匆匆移开视线,又手忙脚乱地遮住他的双眼,而后才浅浅松了口气。   忍足侑士怔愣了片刻,继而轻笑。他竟然很想掐自己一下,来证明这不是一场美妙的梦。他的阿染,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子,就在他面前……他们之间咫尺的距离,她鼻尖清浅的呼吸,她脸颊微凉的温度,她唇畔清冷的香……她吻了他。   那是种任何事情都不可比拟的喜悦,就如同海天相接的那一刻,即便掀起再大的风浪,也不足以遮掩那风景分毫。   柳生染看着他唇边轻微的弧度,胸口的小锤子再一次剧烈地敲击起来,让她呼吸困难,微微有些犯晕,只觉得赧然,又不想再看到那样的笑。她又一次凑上去,轻轻印在忍足温热的唇上,下意识慢慢摩擦,像是在谨慎地比较着他嘴唇的形状。似乎总觉得有些不对,过了片刻,才迟钝地回想起,上次他似乎不是这么吻自己的……   她不太喜欢那种快要让人窒息的吻法,迟疑了片刻,却还是试探性地伸出舌头,轻轻扫过他精致的唇形。她深深吸了口气,压抑着快要跳出胸口来的心脏,回忆着他的方式,用细小的贝齿咬了咬他的下唇。   他就那么静静地在她面前弯腰支着身子,自始至终,一动也不动。柳生染试了许久,依然生涩得不得其法。手心浮起一层淡淡的潮湿,终于,她有些尴尬地缩了缩指尖,犹豫着放下了挡在他眼前的手。   除去了遮挡物的眼睛并没有任何不适,阿染太紧张,根本没注意她的手指只是松松覆在他眼前,从指缝间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轻笑,戏谑又温柔。看着垂低了眼眸无措地咬着唇的女孩,低声凑在她耳边问:“阿染,学会呼吸了吗?”   她闻言一怔,还未待思索,他便已然欺身,修长有力的手掌护住她的后颈,也迫使她不由自主抬起头来,一个灼热而急切的吻深深落下,如疾风烈火,肆虐,厮磨,纠缠,不死不休……   她因为缺氧而泛起点点水雾的眼眸看着他,看着他苍蓝的发丝,俊秀的眉,英挺的鼻梁。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看进他亮如星辰的眼睛,那里面跳动着的,是他所有的执着和坚持。   她眼波一荡,轻轻叹息,像是无奈,又像是惋惜。   知道她并不会换气,他慢慢放开她,额头相抵,静静看着她喘气,平复着呼吸。   “喜欢……吗?”他迟疑,想问的本来是“喜欢我吗”,却还是放弃。他总是希望她能自己告诉他,喜欢他,还有她的一切。   “唔……不讨厌。”像是真的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她给了一个十分中肯的答案。   “那再来——”   “……”   不等她说话,他的吻便又一次袭来。压抑许久的感情终于得到回应,他只想时时刻刻都这样耳鬓厮磨地在一起。   “阿染……”   “……”   “阿染。”   “……”   “阿染。”   “……唔。”   “和我在一起吧。不答应的话我是不会接受的。”他的鼻尖轻蹭着她的脸颊,慢慢说。   她没动,只静静看着他,声音里是一种茫然而绝望的平淡:“怎么才算在一起?……今天在一起,明天也会分开……”   “不会的……不会的。”他低低重复,像是在纠正一个执拗的孩子。   “有谁能一直在一起?”她微微笑开看着他。“终究都要分开,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在一起,反而省了许多麻烦……”   “你是怕自己舍不得?还是怕自己难过?”忍足侑士咧嘴笑,声音低缓悦耳,足见他心情很好。“阿染,你喜欢我在你身边,我很高兴。”   柳生染一哂,他怎么每句话都能扯到自己身上去……她不看他,讷讷道:“熟悉的人离开了,总会有些难过的……”   “那就不要让他们离开。”   她有些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这样孩子般耍赖的回答,真是不像忍足侑士的风格。   他将她无奈的笑看在眼里,在她颊边落下一吻,“我不会离开,一定不会。所以,和我在一起吧。”   柳生染定定看他,眼神有些许迷茫:“忍足君——”   “侑士。”他纠正。   “忍足君——”   “侑士,叫我侑士。”   “……侑士。”她无奈妥协。   “嗯。”   “你究竟,为什么喜欢我呢?我明明……这么……这么……”她顿住,想要思考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   少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接口道:“你明明这么好,我为什么不喜欢?”   “才不是!我明明这么不好……”她认真反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苦笑:“西川柔其实说得很对,我孤僻多疑,性格古怪,全身上下破败得像个垃圾……这样的我,连自己都觉得讨厌。”   不想看到她苦涩至斯的表情,忍足将她揽进怀里,“我喜欢!很喜欢!如果你讨厌,就把自己给我!”   她沉默地由着他拥着,许久没有任何动作。她向来擅长这样静止的姿态,只是今天眼神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像是一座贪恋着温暖的雕塑,挣扎着不愿意放手。   或许……西川晋也说得不错,或许……可以再试一次呢?   她想,她是喜欢他的。那么能在一起的时候,就在一起也好……等到他不喜欢她了,她就离开,似乎……也算不上什么麻烦。   忍足静静拥着她,忐忑的心跳随着紧贴的胸膛传来,让她有些失神。她是该早些想到的,以忍足侑士的固执,她的拒绝,只会让他越来越坚定的坚持下去。终于,她轻轻一叹,身侧的双手缓缓抬起,抚上了他宽厚的背。   忍足侑士脊背一僵,暗蓝的眸瞬间光芒乍现,带着无数不可思议的喜悦,明亮得耀眼。   “如果……如果有天你不喜欢我了,一定,一定要告诉我。”她伏在他肩头,缓缓说。   忍足紧紧收了收手臂,转头吻着她的鬓角。“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了别人,一定,一定不要让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发糖啦~~~~~   ☆、快慢   经历过沉寂的黑夜,城市在晨曦中醒来,喧嚣伴着月光的消隐渐渐取代了平静。似乎是格外开恩,神奈川综合病院的某间病房却仍是一片安宁,微光轻轻绕过两排纤长的睫毛,有意地不去打扰才睡下不久的少女。   柳生染不领情地睁了睁眼,澄澈的眸子一派清明,丝毫没有睡意。   她想起许久前曾听说过,心思不露在脸上,总会露在梦里,好的坏的,美梦噩梦,梦境往往是心灵最真实的镜子。   她慢慢坐起,揉了揉凌乱的长发。两世的人生交织在一起,成了昨夜漫长而沉重的梦境。那些所有被她遗忘,被她铭记的片段,又一次翩然走过她的脑海,那么随意的撕开了所有结了痂的伤疤,暗红洇洇蔓延,成了镌刻永恒的一方印章……   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似乎不是什么美梦啊。   她抬手,魔怔一般地盯着自己苍白的掌心,突然扯起一个讥讽的冷笑。难怪死了也会在这里醒过来,原来这垃圾一般的躯体本来就是自己的。她又想起过去那个完好的身体,想起历尽艰苦练就的敏捷身手,眸色幽暗。那句话果然不错,是你的,终究都是你的,不是你的,再费尽心思都没用。   就像她和母亲曾经被父亲抛弃。   就像她又被母亲抛弃。   就像被姑姑和所有孤儿院的孩子出卖。   就像她拼了命想要摆脱受制于人的命运,最终却连自己的身体都孱弱得让人无能为力。   就像她花了整整十四年的时间想要证明这句话是错的,却一次又一次的被这句话说服。   ……   她赤脚走下床来到卫生间,不住地往脸上拍着冷水。多年过去,她早就忘记愤怒和怨恨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了,没用的情绪都被她一一剔除,只余下漠然和冷静。可多年后的今天,她却又一次有了这样糟糕的情绪,对象竟然还是她自己那可怜的命运。如同死灰复燃,可笑又可悲!   病房外的两人敲门敲了许久,也没有人应声,柳生比吕士推开门,却没有看到应该在病床上的妹妹。   她走了?!她走了!!   这个可怕的想法一下子窜进脑海,让冷静的少年瞬间变了脸色,幸亏一旁的搭档及时拉住转头就要往外冲的他。   “比吕士,盥洗室有水声呢。”仁王轻声提醒,心里叹气。这么冲动的柳生他还是头一次见,他终于把阿染当成最重要的亲人来看了,却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毫无芥蒂的接受他呢?   想到这里,又摇头苦笑。说起来,他带给那女孩的伤害也并不比亲哥哥少多少,仔细算算,她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是不及那时他对她伤害的千分之一的。她自始至终都与他保持的这种特殊距离,想来大概是失忆后本能的自我保护吧。   “阿染,阿染——”水声一直不停,比吕士一手拧着盥洗室门把,一手焦急的敲着门,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阿染!阿染……”   “……你在里面吗?柳生染!!!”   回应他的依然是哗哗不停的水流声和纹丝不动的门板,所有的耐心终于被消耗殆尽,少年眉头一紧,转动把手推开了门。   满溢在地板的水流随着门板的推开荡起一层一层的涟漪,外室高于盥洗室少许的地板上也带出些不和谐的水渍。洗漱台此时像一只汹涌的泉眼,四周的水瀑布一般的簌簌流下,一下一下冲向一双白皙纤巧的脚掌,也将垂至脚踝的睡衣打湿了高高一圈。   像是没有察觉到来人,亦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女孩怔怔盯着镜子,脸上带着毫无温度的冷笑,一只骨节分明的青白小手按在镜中脸庞的位置,甲缘泛着用力的白。   “阿染,阿染?”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过空洞诡异,柳生比吕士试探性地叫着她的名字,手里却迅速抽出一直搭在门口的大浴巾将她紧紧裹住。   女孩微卷的长发被打湿了大半,正值隆冬,她仅着单薄的睡衣赤脚站在水里,看上去竟已经站了许久。看着她按在水池边隐隐发青的手,柳生比吕士胸口一窒,眉头紧紧拧了起来。这大概要成为他最不喜欢的颜色了,那个雪夜的记忆还如此清晰,刚刚才捡回了一条命的人现在却又一次被加上了这样冷然死寂的颜色。   他不由分说将她拦腰抱起,放在床上坐好,又沉默着脱下自己厚厚的外套,将她冰冷的脚裹了进去。   外套里层的体温像一块灼热的烙铁,熨得她皮肤发疼。僵硬的少女终于恢复知觉一般微微抖了抖,抬眼看着蹲在她面前的少年。   她挣扎着想要抽出被捂住的双脚,却抵不过他的力气。终于微微叹口气:“你不需要这样的。”   比吕士沉默着没有说话,女孩又说:“我自己的身体,我多少还是知道的。反正是死不了了……”   少年闻言皱眉,一脸的不赞同。柳生染看着他缓缓说:“比吕士,你不欠我什么。”   他的表情突然复杂起来,阿染太过敏锐,也太过寡然。她察觉到他所有的意图,却也拒绝得那么干脆。她说他不欠她什么,她不在乎那些过去,可他却无法原谅那时的自己。   他张嘴,正要说什么,便被她挥手打断。“负罪感?没有必要。就算是亲人,你也不需要为我的人生负责什么。”   轻笑一声,话语里似乎带了些嘲讽:“再说,即便是我,也无法喜欢上这样的自己,更何况是你。”   “阿染!”柳生比吕士喝断她,他实在不想看到这样自我厌弃的妹妹。或许是多年的疏离让他对女孩不甚了解,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什么用以反驳她的有力证据,他紧紧抿着唇,内心苍白得无力。他突然绝望的意识到,无论他说什么,过去的自己都是推翻他现在所有说辞的最讽刺的存在。   “呵,”她不在意地轻笑,清浅的目光掠过两人,空洞又虚无。“我不过是想起一些事情而已,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忘。”   床边的少年噎了一噎,但想想这也不过是说法问题,殊途同归。他硬硬一点头:“你记得就好。”   柳生染不说话,也没再看他们,柳生比吕士理了理她被打湿的裙摆,然后说:“在这里待久了,是不是闷得很?妈妈身体不好,也没办法常来陪你。昨天我已经和父亲商量过了,等周末就接你回家。”   “不过回家后,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关西有个小聚会,我需要代父亲出席一下,妈妈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就当是散心?”   柳生染一哂,这个便宜哥哥还真是算得一笔好帐,半点不吃亏。   见她半晌没反应,以为是不愿,柳生比吕士又急急开口:“是个很小的聚会,人不多,不想说话的话也没有关系,在我身边就好!大阪的风物都很有特色,四处走走也不错……”   “好。”   听着他这样温和甚至是恳求的语气,拒绝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这样好说话的自己,她轻轻叹口气,罢了,他说得对,就当是散心,四处走走也不错。   柳生比吕士闻言松了口气,微微笑起来。   “puri~搭档,你的话说完了?那么该我了。”在门旁沉默了好久的仁王眯了眯黄玉般的眼眸,似笑非笑地走近。   柳生刚舒展开的眉头又一次蹙起,他迟疑地看着好友,有几分犹豫。“你……不要说得太久。”   白发的少年挑眉,用他一贯轻快的语气说:“如果不放心,你留下听着也是可以的呦。”   不得不说他是真的有这个想法的,但是一想到自家妹妹冷漠又谨慎多疑的性格,柳生君思索了片刻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房门“咔嗒”一声轻轻合上,像是打开了某个诡异的开关,就此隔绝出另一个小小的世界。世界中仅有的两个人互相沉默,就如同在一起听着一场无声的音乐会,就像这本就是他们该有的姿态。   柳生染轻垂睫毛,粉白的菱唇抿起,成了一条直直的线,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仁王雅治看着她,多日前早就打好的腹稿又一下子忘了个干净。   过了许久,久到柳生染不得不抬眼看向他,她问:“不是有事情要说?”   “puri .是想说很多,也练习了很久,但大概是没用。”仁王雅治耸耸肩,唇边笑意隐现:“我已经忘记要怎么说了。”   他顿了一下,又怀念般的开口:“上次这么看着你,我们安安静静的说话,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柳生染垂着的睫毛张开,平淡的紫眸看他一眼,又轻轻合上:“你并不像是个会怀旧的人。”   少年一怔,继而轻轻点头,认输一般笑道:“唔,你说对了…….”   “我过去总是以为我要了解你多些的,我过去也总是深信着我所了解的一切。没想到,到头来却是你了解我多些,而我一直以来相信的一切,也竟然都是谎言。”   “如果是要道歉的话,那么我原谅你了。”柳生染看着窗外,话说得漫不经心。道歉之类的话她听过太多,说来说去想要的也不过只是一句原谅。一句换一句,廉价得让人想笑。   “阿染你,是从什么时候想起以前的事的?”如果不是那晚在温泉汤区无意间听到一切,她,大概是从来就没打算把事实告诉他们吧。   像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柳生染轻笑:“问这个做什么?即便是告诉你们,也不会有人信我不是么?”   仁王雅治哑然,她说的对,那件事在之前几乎是已成定局,又有谁会信一个失忆又自闭的孩子呢?泷泽美纱把一切都安排得恰到好处,妥当到所有人都信任她,为了她去诬陷和指责阿染。她受过一次伤,她再不愿相信他们也是应该……   少年这样安慰自己,却始终无法抹去心头的失落和难过。自从她从镰仓回来,自从他发现了她的夜盲症,他就不可抑制地怀疑着之前所有的事情,怀疑着那时的判断。可是内心却逃避似的不愿承认,不愿承认他曾经是所有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甚至宁愿相信泷泽美纱和阿染之间有什么误会,双方都是无心过失……   但柳生染却一字一句敲碎了他所有虚无的幻想。   她被抛弃,被陷害,被背叛,她经历了所有的悲伤和痛苦。如今,她回来了,她静静坐在他面前,她依然那么安静,眼神澄澈。可她却再没微笑着看他一眼,没有欢欣而亲昵地叫过他“雅治哥哥”,她的眼睛亦不再为他而亮如星辰。   那是他拥有过的东西,他曾以为那是只属于他的,他也自信地以为失去了还可以再一次得到。直到听到她轻轻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直到意识到她刻意保持的距离。他才明白,原来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阿染,你恨我吗?”褪去了往日嬉笑怒骂的伪装,仁王雅治颓然地揉着头发,沉声问她。   这样的仁王雅治是她从未见过的,无论在哪里,他都应该是众人瞩目的焦点。球场上的意气风发,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他注定也应该活在一个耀眼的世界。柳生染看着他想,果然跟自己扯上关系的人都没什么好事情呢……她淡淡挑眉:“恨你?因为不相信我么?”又轻笑一声,缓缓摇头。   两世人生,她始终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恨人于她,实在太过麻烦。她从不憎恨别人,该恨的人,早已被她清理干净。无能为力的,恨了也没用。   柳生染琉璃般的紫眸微动,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对他说:“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从没恨过你,我恨的,始终只有我自己。”   “我从前的那些小心思,即便从没说给你听,以你的头脑,也该猜得出来。”柳生染轻轻垂下眼,手指轻抚着被面,像是一下一下地安抚着躁动的自己。   她一直以为,只有前世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才会让她麻木的神经清醒,才会将她冰封的血液点燃。却没想到,于仁王雅治面前说着那些过去从不曾表露过的心情,也会这样让她疼痛得清楚,清楚得像又一次经历了所有的过程。   少年不语,只是看着她云淡风轻的脸,指甲深深扣进掌心。   “我总不如泷泽活泼,讨人喜欢。我想向她一样,站在你身边,给你送自己做的便当,也想和她一样,能说些话,什么话都好,能让你像看她一样的看我。”   柳生染微微一叹,唇边又一次漫上轻嘲的笑意:“我没办法去恨泷泽,大概是因为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她又看了一眼仁王雅治,却刚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我也没有办法去恨你,所以,我恨自己。”   “喜欢你,恨自己。”   少年脸白了白,轻轻闭眼。他想说什么,却哽咽了。他该告诉她,其实他自始至终都是喜欢着她的吗?他从没喜欢过什么人,他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喜欢,可是却清楚的知道不喜欢的感觉是怎样的,所以总会很认真的拒绝着别人的告白。至今想想,为什么从来都知道她的心意,却始终没有果断地和她保持距离?   他早该知道,他是喜欢着她的啊。   她总是停得那么慢,慢得几乎静止成了一副鲜活的油画,覆在他的记忆的尘埃里。她又离开得那么快,快得等不及他亲自一层一层擦去那些遮掩,弄明白自己究竟有多在意她。   “你不需要自责,那时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本就与你无关……”   “如果你那时告诉我,该多好。”话音未落,便被少年微哑的嗓音打断。   柳生染一怔,不解地看向他。少年微笑看着迷惑的女孩,抬手,轻轻抚上她发顶。“我从不会拒绝你,不论是不是确定,总好过现在后悔莫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刚才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但我现在的感觉实在糟糕,想到你以后或许也会有这种感觉,我还是决定告诉你的好……”   柳生染微微皱眉,她认为她已经把事情说得很清楚了,她不需要仁王雅治的自责和赔罪,也实在不想再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你……”话音才开始,便生生止住,未完的半句被惊讶噎在喉咙里,再说不出一个字。   日光悄悄破云而出,明媚得不真实,属于少年挺括俊朗的轮廓被染上一层耀眼的金边,渐渐靠近,让她险些晃花了眼。一个温和轻柔的吻落在她覆着密密刘海的额头,像一只蝶,轻轻停落,又抖抖翅膀,振翼飞离。   她曾经猜测过,或许仁王雅治对柳生染是在意的。那时的她,算是局外人,再怎么聪明也只能凭感觉瞎猜。但这样的猜测早在她恢复所有记忆时就已经被推翻得彻底,对他,曾经柳生染的那些情感早已被磨灭得不复存在,而现在,从没有过这样想法的她更不可能对他有什么样的遐思。却没想到……他竟然……竟然……   “阿染,我喜欢你,一直一直,从头到尾,只喜欢你……”他直直看进她幽紫微凉的眼眸,话语里是只有在赛场上才见过的认真和专注。那是她曾经做梦都在期盼着的话,她从不知道,竟然真的有这样的一天,他会对她说……   “……无论你现在喜欢着谁,我果然还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像你曾经喜欢我那样的,喜欢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好看   期待中的周末如期而至,柳生染穿好衣服安静坐在床沿等着去办理出院手续的父母。对于自己今天骤然好起来的心情她觉得新奇又好笑,她一直不喜欢医院,却也没有过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而心情大好的情况,总觉得,自从想起所有的事之后,她就变得奇怪了好多呢……   柳生妈妈牵起女儿的手,察觉到一丝冰凉,她双手将她小手笼住,放在唇边不住的呵气,一边又埋怨着天气太冷,医院的暖气开得不够。柳生爸爸在一旁无奈地笑着摇头,顺便擦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陪护的护士小姐偷偷看了眼房间里加了两倍的暖炉,垂下眼睛识趣的没有说话。   车子驶出医院了许久,柳生妈妈一直捂着她的手,说着些最近发生的趣事。柳生染静静地听着她絮絮叨叨,虽然没插一句嘴,却是难得的耐心和认真。   聪慧如她,自然知道柳生妈妈是担心她沉默着尴尬,又希望能像别的母女一样,开开心心的说着知心话。只是她一贯不懂得要如何跟别人开口,更别说交流沟通了,于是,虽然明白妈妈的良苦用心,却也只能安静的倾听,用沉默来掩饰着自己的不适。   所幸,她很快便发现了有些许不寻常。   “比……哥哥,没有来。”她猜比吕士必然是有重要事情,按照近几天他跑医院的殷勤程度,如果不是有什么实在走不开的状况,她实在不相信他会在今天缺席。   说实话,他去了哪里,做什么,都不属于柳生染感兴趣的范畴。之所以有这么一句,也不过是顾及身边的柳生妈妈。她大致明白,身为母亲,必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女们能够相亲相爱的生活在一起,彼此关心,互相扶持的。她是她的母亲,两世唯一的母亲,她爱她,她比谁都清楚。柳生染并不知道要如何去承受这样突然而至的情感,毕竟她冷了太久,也在黑暗中摸索了太久……   温暖和光明不仅是她的期盼,却也不知不觉中成为她胆怯和逃避的对象。   可她却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她记起了一切,她又有了所有她以为自己永远也不配拥有的东西。就如同一个濒死的乞丐,眨眼间得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如果有人要掠夺,只怕他会为了那些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拼命。   人总是这样,没有的时候觉得什么都无所谓,有的越多便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不愿意这样,也没有资格这样,所以过去总是什么都不屑要。但现在……是不是就可以了呢?   她想拥有这些,即便是假相,也想。   她愿意让母亲高兴,没有目的。   柳生妈妈听到女儿的话,眼睛微微一亮,不自觉笑起来。“今天是全国大赛的准决赛呢,哥哥是网球部正选,一定要出席的……说起来,这个时间,也该到东京了呢……”她声音低下去,微微垂了垂眼。像是犹豫了片刻,她看向身旁安静的女儿,试探地问:“小染想不想去看看呢?准决赛的话,会很精彩的……哥哥一个人在东京,也不知道会不会寂寞呢……”   话一出口,便又后悔了。她自责太过心急,总想他们兄妹能够尽快缓和关系,却忽略了女儿从平冢回来后,本就极度敏感认生,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接受如此陌生的家人。最终初衷没达到,反而让女儿逃到了远在东京的冰帝……   她不安地悄悄打量了女儿片刻,发现她并没有排斥和反感的表情,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柳生染看着母亲握着自己的手,抿了抿唇,轻声道:“可以去的话,也好。”   川岛先生将车稳稳停在路边,然后转头看向后座:“夫人,就是这里了。”   柳生染微微抬眸,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场地大门,她扬了扬眉,心里恶趣味地盘算着主办方从头到尾都只安排这一个便宜的场地究竟能节省多少预算。   柳生妈妈状似无意地打量了几番自家女儿的神情,而后眼珠一转,一下子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哎呦——”   “您怎么了?!”川岛先生被吓了一跳,柳生染凝眸看着母亲,嘴角微微掀了掀,神色有些许的无奈。   “身体……没事么?”她十分配合地问。   “小染,妈妈突然头有点痛呢……”柳生妈妈一脸痛苦地按着额角,万分遗憾的看她说:“哎,上了年纪的女人就是这样呢……稍微不舒服就要立刻休息才可以啊……”   柳生染默了默,轻轻点头:“恩,您还是留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哥哥那边,我会去的。”   “啊拉!小染能去就太好了,只有哥哥一个人的话,无论如何还是太寂寞了呢……”柳生妈妈眼睛又亮了亮,一脸欢喜地看着已经推开车门的女儿。   “那么,妈妈就在这边等着你们哦~”她朝车外的柳生染招招手,开心得一点儿看不出身体不舒服。   柳生染在场地外叹了口气,但毕竟她在医院待得日子久了些,想到能四处走走也好,便没什么抵触地走进了公园大门。   准决赛的缘故,场地相当好找,只有四支队伍在比赛,两个场地也相邻不远。但也是准决赛的缘故,场地周围的观众何止是里三层外三层,她简直要以为全东京所有的高中生都出动了才能有这样的规模。   女孩子慢吞吞穿梭在来往的人流中,闲适得像在逛自家的花园。她抬眸望了望不远处人潮涌动的所在,微微皱了皱眉,而后毫不犹豫地找了一处临近主干道休息处坐了下来。即便现在过去,以她的身高也只能看看别人的后脑勺了吧,她托着下巴有点无聊的想。   等了许久,人潮一点要散的迹象都没有,反而有种越聚越多的趋势。各式各样的校服从眼前飘过,即便是她,也快要分不清楚究竟有多少种。这里的孩子们真是对网球有种奇异而又狂热的喜爱啊,即便正在比赛的不是他们,但他们却也依然可以那么自信又快乐的跟别人一起品头论足,谈笑风生。   就像是比吕士,仁王雅治,忍足,迹部……即便他们知道,最终站上顶点的只有一个人,或许因为种种原因,那个位置甚至永远不可能是他们的,却还是那么执着而狂热地喜欢着,认真甚至是拼命地努力着。   她一瞬间又想起前世那些为了生存而做的所有努力,她所学的那些东西,尽管并不想,但学会之后也会因此而稍稍喜悦满足。那么,想来这种本来就执着而热烈地喜欢着的东西,所带来的喜悦和满足该是她那时的千倍百倍了吧?   多少还是有点好奇呢……她看着澄澈湛蓝的天空,突然没来由的怅然。   然而,不待她细想,思绪便被一声炸雷般的叫喊引开。   “咦?!小染??!小染——!”声音一路由远及近,元气满满活力得像一座随时就能喷发的小火山,拜他所赐,原本噪杂着看比赛的观众一惊,齐刷刷看向不远处正百米冲刺般跑向她的红发条纹背心少年。   “呼——,真的是小染啊!果然到东京就能找到你呢!”他一手提着装满饮料的袋子,一手不好意思地揉着自己的后脑勺:“说好的要给你电话的,但是但是啊……”   “那个啊……记着号码的纸条不小心被小金搞丢了……”他双手“啪”地合十,万分抱歉地低着头说:“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小染对不起!”   柳生染讶然看着面前没得到答复紧张得闭起眼睛的孩子,幽眸微动,倒有些觉得恍如隔世一般的熟悉又陌生。忽而一声轻笑:“远山君,好久不见。”   “诶?”金太郎抬头,便看到那个清冷寡淡的少女唇角携笑淡淡看他,迷雾一般莫测的眼眸一片清亮,深紫色自眼底深深洇开,明艳得让人移不开眼。他不由怔了一怔,而后回过神来,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小染不生气吗?”   见柳生染摇头,他松了口气,扬起笑脸:“上次可说好了,要一起吃拉面的呦!等下我们比赛一结束,就可以一起去啦!”   柳生染一愣,和立海大比赛的竟然是他们么?   “小金!你在干嘛?!已经快要上场了哦!”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柳生染循声望去,来人一见她便怔了一怔。   “哦,谦也!我找到小染啦,正在说等下要一起吃拉面呢……”   “啊——,柳生san!好久不见,身体还好吗?”忍足谦也礼貌的朝少女点点头,微笑着打招呼。   还不待柳生染回答,不远处众人的喧哗声又起,她轻轻蹙眉顿了顿,略略抬眼,便看到原本横亘在面前拥挤如潮的人群慢慢挪动着,犹如摩西分海一般被自动分成了两半,让出了中间一条不窄的通道。   走在最前的少年身姿挺拔,紫灰色的发丝随着脚步带出的微风轻飏,稍显凌乱却又不失美感。他步伐稳健,目不斜视,浑身散发着少年人罕见的王者气势。俊朗的眉眼一如往常安置在精致的面庞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薄唇较以往抿得稍微紧了些,不防被柳生染窥见了一二心思。   是迹部君……   疏淡的眼眸扫过他身后,不自觉微微挑起了眉头。   “冰帝啊……”   “是冰帝呢……”   “冰帝网球部?那就是迹部?听说输了呢……”   “冰帝输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输给青学了呢……”   “啊?不要啊……这已经是第二次在全国大赛上输给青学了吧……”   “那又有什么办法,青学的实力太强,不仅有专业级的手冢君和越前君,还有天才不二君呢……”   “天才……冰帝也有忍足君啊……”   “但是忍足君输给不二君了呢……天才什么的,果然还是不二君吧。”   他……输了?   柳生染静静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看着不远处少了一个人的队伍若有所思。忍足谦也也看着越走越远的冰帝网球部,微微皱眉,担忧地低喃:“侑士那家伙,没事吧……”   人潮又一次迅速聚起,小金也回过神来,双眼放光:“一定要再和怪物打一场才行!”   柳生染看他,只略略一想,便开口道:“远山君,今天似乎没办法和你一起吃拉面了……”不出所料看到一张瞬间拉长的脸,她淡淡一笑:“不过过些日子我会去大阪,到时候就麻烦你招待了。”   “真的么?!真的么?!”红发孩子眼睛瞬间一亮,猴子般高兴地上蹿下跳,“那……那我们说好了,不能再失约了哦!真的,真的不能再失约了哦……”他想了想,像是不放心眼前纤瘦少女的人品,斟酌了再斟酌,复又补充一句:“失约的人,今年就没有圣诞老人的礼物哦!”   这真的是很严重很严重的惩罚呢,他又在心里想了一遍这句威胁,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柳生染微微一怔,轻笑点头,又看向旁边使劲拽着那只猴子一脸丢脸的忍足谦也,淡声说:“劳烦忍足君告诉比吕士,比赛结束我会在门口等他。”说罢便径自朝逐渐退去人流的方向走去。   喧嚣渐渐远去,人声消失在空旷的场地,明明是相隔不远的地方,却是一边鼎沸一般冷寂。触手微凉的铁丝网还残留着些许温度,场地中央散落的几个黄绿色小球似是还沉浸在刚刚结束的比赛中,微风吹过,不甘寂寞地滚到了场地边缘的一片阴影里。   柳生染慢慢走过一圈围网,打开场地大门。暖阳的光芒照耀在少年的脊背上,好像是承受不住这样剧烈的光线,他弓起笔直的脊背将头深深低下。苍蓝的发丝低垂,太过明亮反而显得那张深埋进影子里的脸越发模糊了起来。   忍足侑士的背影颓然而落寞,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并不喜欢这样的他。   沿着阶梯慢慢走下,还未到,便听到少年熟悉而低沉的嗓音,轻缓得似乎有些无力,带着疲惫和一丝丝罕见的不确定:“别过来,别过来……让我......”   少女眨眨眼,不置一词,从善如流站定,转身,抬步离开。   听着由远及近再由近渐远没有丝毫停滞的脚步声,忍足侑士一愣,不由下意识转头看去。   “阿染?!”   他惊讶地站起来,有些不敢置信,又有点搞不清楚本应在医院的女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柳生然被叫住,转身看他一脸讶然,她淡淡开口:“今天出院,顺便来看看。”   她直视着他,却发现,那个无时无刻不在闪耀着意气风发的光芒的少年,竟然出人意料的......避开了她的目光......   或许是阳光太过明艳,或许是他看得心不在焉,或许是那一刻骤起的风迷了眼。少女那双幽深的眸像是调入了清泠的水,如一枚透着粼粼波光的紫色琉璃,明明该是沁凉的色泽,看起来竟多了几分难得的暖意。他下意识微微垂眼,片刻又惊觉这样显得太过刻意,又担心面前的少女看出什么,复又抬起眼来看她......   他的眼神飘忽着明显的不确定,他的手指紧紧握起,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挫败。以往队友们常拿成绩在喜欢的女生面前炫耀,他嗤之以鼻。在他忍足侑士的思维里,胜利是那么理所当然,失败了就应该受到惩罚,下次加倍赢回来!即便是在刚刚结束比赛后,他也只是稍微有些对胜利失之交臂的遗憾而已。可为什么现在却失落得好像错过了许多重要的东西......?他甚至第一次在失利后自我否定般地想,如果......如果......赢得比赛的人是自己该多好......   冷静沉着如他,从不知道,竟会有这么一天,如此渴望着赢给一个人看。   女孩子定定看他,的眼神一如既往澄定如水,安然静默。少年轻叹,终于不再掩饰任何情绪,他苦笑:“我输了。”   柳生染点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出来。忍足侑士深蓝的眼眸暗了暗,熟悉的笑意也有几分嘲讽。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喑哑:“所有的人都说我是冰帝的天才,拥有和不二周助一样的头脑和实力。说得人多了,竟然连自己也相信了这种无稽之谈。”   柳生染诧异挑眉,她以为一向自信如他,是绝不可能有这样自轻的想法的。   “唔......冰帝的天才?”她唇角微微扬,玩味低喃,片刻有几分揶揄道:“我以为你只有“老狐狸”这么一个别称呢……”少年闻言一愣,颇有些讶然地看她,满是落寞的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情。   柳生染睨了忍足一眼,轻垂眼眸,慢条斯理点点头沉吟道:“难怪你喜欢这个,听起来是比“老狐狸”好听太多。”   “……”   这是在……开笑话……吧?忍足君脑子生平第一次开了个洞,心里惊掉了下巴,脸上却僵得连眉毛都抬不动了。   不不不……怎么可能!他回过神嘴角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幽深的目光探究似的沿着少女的方向看去。   彼时夕阳正好,站在阶梯上首的少女淡淡垂眼,目光清澈安宁。或许是某一缕自眼底溢出的光芒作祟,连那些一贯冷硬的线条也都变得柔和起来,像一幅温婉沉久的水墨画。一滴耀眼的橙红在她身后慢慢洇开,渐渐攀升至指尖、发梢、眼底,然后整幅画面便只剩下她一个……   “呵……哈哈哈哈哈哈……”看着她一本正经神色,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人真是……女孩子皱皱眉,看着忍足笑弯了腰一脸的莫名其妙。蓦地,微凉的手腕覆上一抹温热,一只有力的大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地将她往前带了一带——   “唔——!”   站在阶梯上向下看的阿染毫无防备地向前倒去,失重感来得太仓促,让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压抑的低呼,便跌进了少年早已准备好的怀抱。   “你......!”   他的手掌扣在她发后,硬是将她整个人都按住,像是在逃避,又像是某种遮掩。柳生染无法抬头,无奈地呼吸着他衣襟里的空气,手肘不自在地小幅度挣扎。   “我很想......很想......”少年明朗悦耳的声音顿了顿,柳生染不由停下了动作,静静等他说下去。   “想赢给你看......可是我输了。”   原来如此......啊。   片刻的静默,直到柳生染确定忍足不会再开口,才轻轻推了推他,将自己从禁锢中解脱出来。   “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但是忍足君赢了的话,我现在大概已经和比吕士在回神奈川的路上了。”她淡淡扫了一眼相隔不远场地上渐渐消散殆尽的人群,想起还要到门口和比吕士汇合。“左右我是看不到了,何必在意。”她说罢转身。“我走了。”   才行了两步,又缓缓转身,疏淡的眉眼看向少年,幽紫深处不经意划过一丝清浅的笑意,她想了想说:“虽然比赛输了,不过我看果然还是忍足君要好看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怜悯   柳生家的车子停在训练场边的时候,柳生比吕士刚好从大门走出来,正在挥手和队友们告别。   川岛先生看了一眼伏在后座上睡着的少女,心里觉得有点奇怪,平时只要车子一停,她就会立刻醒过来,清醒得像是根本没睡着似的。但自从从医院回来后,她好像就睡得越来越沉,人也看起来倦怠了不少。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他叹了口气想。看着不远处走近的少年,正想开口将她唤醒,却被少年急急挥手阻止。   连开门都小心翼翼,却不料后座的人还是被关门的声音吵醒。   已经到了么……   柳生染皱眉,她竟然又这样毫无警觉意识的睡着了,像是吃了安眠药似的,沉得一点感觉都没有!已经出院有一段时间,说是康复期也太过牵强,总觉得自从想起了所有的事情,身体就腐朽得更加迅速了呢……   “醒了吗?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坐上副驾的柳生比吕士扭头,一脸歉意。“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才到大阪,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女孩子心不在焉地颔首,却没了要再睡去的意思。柳生比吕士从车后镜看她,斟酌着开口:“阿染。”   “唔。”   “学校,还想去吗?”   她抬眼,散漫的神思收回几分,却没开口。   “关于照片和……过去的事,已经告知了校方真实情况,西川先生也已经亲自作证核实……无论是立海还是冰帝,小染想回去的话,都可以哦。”   告知了校方……是指没有告知全校啊。   这个结果,显然是柳生比吕士不满意的。只有校方知道实情的话,可想而知阿染回到学校后会受到怎样的舆论压力。想到校方冠冕堂皇的说辞,他眉头不由皱起来。虽然为了息事宁人,两校都对阿染的入学提出了优厚的待遇,但面对全校学生的误解,承担一份完全不属于阿染的责任,让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心平气和的接受!   明明已经决定了,以后决不让她再受任何委屈……   果然还是先不要去学校了,阿染似乎本来也不喜欢的样子,这样正好……兄长在心里一计较,觉得跟自家妹妹高兴比起来,履历根本什么都不算,即便是想上大学,柳生家也完全可以自己写一份履历出来把她送进名校……   “好啊,”   一个轻缓的声音打断了柳生比吕士的沉思,他一愣,飞快看向后视镜里女孩平淡从容的脸,那双清冷的眼眸微阖,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听见她漫不经心的声音:“那就立海大吧,冰帝实在太吵了。”   “……要去吗?”难道你不知道学校的情况吗?柳生比吕士下意识推了推眼镜,确认地问。   后座的少女扫了一眼后视镜,似笑非笑的神色让他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是啊,她必然是决定好了,她向来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从前不愿,现在不会。   她的事情从来只想自己处理,天知道他有多希望她能任性一些……   时间偏近正午,车子终于抵达了柳生家位于大阪的宅邸。   “比吕士少爷,阿染小姐,好久不见,您还好吗?”一个衣着庄重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看到紫发少女从车上走下便迎了上去,一脸温和亲切的笑意。   柳生染一怔,继而也微微笑起来,纵然唇边的弧度还是轻得让人不易发觉,但眼神却少见得柔和而专注。   “小林先生。”她微微颔首鞠躬,优雅从容地朝他行礼。柳生比吕士也朝男人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心里却疑惑着小林管家怎么会到这里来,难道老爷子也在?   “啊拉~,阿染小姐叫我小林管家就好。真是好久不见了,阿染小姐也越来越美丽了呢……”他笑眯眯接过少女手里的背包,走在她身边,径自絮絮叨叨说着:“……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呢,我是昨天才到的,张罗着收拾了一下,阿染小姐觉得哪里不合适尽管说就好了……虽然遗憾,但老爷和朋友约好了出门,不能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柳生染跨过门廊,想问什么,却没开口。嘛,反正小林管家自己会说出来的......   “……哎,其实啊,在下是应该陪在老爷身边的。不过真是惭愧,都是阿让那个混小子......”   小林管家话音还没落,空旷的和室深处就冲出一个人影,伴随而来的还有熟悉的呼喊:“阿染......!阿染!是你吗?!”   小林管家隐忍地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但看到手里举着个锤子猴子似的没什么规矩就飞奔过来的儿子还是忍不住爆发了。他“咚”的一拳锤上小林让的脑袋,将他狠狠说教了一番才转头看向兄妹二人。   “让少爷小姐见笑了。”   阿让一边揉着被敲痛的后脑勺一边不满地嘟囔:“什么嘛,好久没见到小染,今天难道不应该非常非常高兴才对吗......”眼看着老爸眼神阴森,额角“啪”地又蹦出一个十字,他连忙住嘴,打了个哈哈上前牵过女孩子:“阿染还没到过这里吧?来来来我带你到房间去......”而后脚底抹油一溜烟带着人没了影子。   宅院古朴的长廊虽然上了年月却被打扫得很干净,偶有一阵穿堂风徐徐吹过,也不觉得寒冷,只显得静谧。小林让放缓了脚步,想起身后的少女是不能跑步快走的。柳生染穿着室内木屐,任由少年牵着绕过大大小小的房舍,始终没有开口,只静静看着他的背影,想来,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   终于,小林让将她带至一间和室前停下,转头看她,脸上的表情没了初见的喜悦和轻松,而是一脸严肃和责备。“阿染,不是说了要你好好照顾自己么。”   柳生染一怔,回想起分别时阿让的喋喋不休,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看了看小林让有些生气的表情,似乎那些事情,他都知道了呢。女孩子不由浅笑:“可是,我一向不大擅长照顾人啊。”   阿让一塞,看着她一脸无辜的表情,还真是让人一点都发不出火来。他一皱眉,两手架住少女的双臂,强调似的提高了声调:“不是都说了,有事的话只要告诉我就好了。不管阿染在哪里,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赶过去帮你的!”   一时间,长时间的沉默袭来,小林让一回神,紧紧扣住女孩手臂的手不由哆嗦了一下,他忐忑地松手,暗骂自己脑子太热。阿染本就敏感又疏离,这下,她不会以为自己是真的在怪她吧?   柳生染眯起纤长的眉眼,打量一般看着他透亮的眼眸,担忧、自责、紧张一一沉浮在其中,清澈得一目了然。她突然笑起来,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寒潭一般清冷的眼眸中却像是倒映了一轮夕阳,柔和而温暖。   小林让看着突然笑起来的少女,一下子愣住了。他虽然见过阿染笑,但那基本上连微笑都算不上,她总是将自己的情绪压制得太好,即便开心的时候也不爱有任何表露。可......可她......不是冷笑,不是嘲笑,不是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淡笑,也不是她对待所有人时疏离客气的微笑……那是一个真正的笑容,一如那次分别前一般的耀眼而惊艳。   ——嗯。   柳生家位于大阪的这幢宅院属于典型的和式建筑,占地不小。虽然修筑得极有传统特色,布置装潢也算相得益彰,但在柳生染看来这些基本都大同小异,没什么好看。对于她这样对生活质量一向没什么要求的人来说,其实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左右住不了几天的时间。   如果非要选的话,倒不如离大门近一些,进出方便。   虽然这样想,但还是顺从地走进了阿让安排好的房间。   室内不大,大概是整个柳生宅最小巧的一间和室了。布置得没甚新意,与其他和室都差不多,只是打扫得很干净,让人觉得异常舒适。甫一推开房门,便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冷香,沁人心脾,像是有所觉,小林让有些得意地笑起来。   时值正午,阳光也算大好,与正门相对,和室后门虽然关着,占据了半面墙的毛玻璃却被照得如同一扇反光板,室内一点都不暗。柳生染走过去,轻轻推开阖着的后门,大片大片艳丽的红就这样映入眼帘。   小小一个后院,竟然栽满了一株株梅花,枝条遒劲地盛放在寒冬的暖阳下,红得耀眼夺目。轻风拂过,便能闻到浓郁而清冽的梅香。梅树下堆积着厚厚的枯草,还有些许未完全融化的雪,雪色纯净,像是从没有人踏足过这里。梅雪相映,即便是她,也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让,这里很美,我很喜欢。”她说着,慢慢走至回廊坐下。“谢谢你。”   小林让笑嘻嘻走近她身边,递给她一个小小的护手。“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不过不要在这里待太久哦,会着凉的。”   看着她慢吞吞套好护手,小林让才转身离开。   寒风轻起,让她周身漫上一层寒意。浓郁的梅香扑面而来,熏然醉人,女孩子不由自主紧了紧护手,突然起了几分想喝酒的兴致。   然而也只是想想罢了,去而复返的小林让皱眉回到她房间门口,一脸的烦恼和不相信,求证一般的问:“阿染,你在这边认识一个红头发的猴子吗?”   “呐呐,小染,这家的蛋糕是全大阪最好吃的喔!……还有还有,前面街角就是川平大叔的大阪烧店了,暑假的时候我们都会来帮忙的……”   红头发的猴子……远山君走在最前面,兴致勃勃拉着柳生染介绍着路过的一干店铺。小林让眉头皱得死紧跟在他身后,直到现在也无法相信眼前这缺根筋的家伙会是阿染的朋友。   虽说是约好了要一起吃拉面,但柳生染显然也没想到小金会在她刚发送完邮件不久就出现在了柳生家门口,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似乎一直都很闲的忍足谦也。   互相平淡地打了招呼,柳生染漫不经心地跟着小金的介绍打量着街道。   “小染,这个街头网球场每到周末都有比赛,我和谦也还有白石都喜欢来这里打网球,白石那家伙啊,是这里连续三个月的冠军哦……”   “说起来这两天大阪还真热闹,柳生桑也来了……”   “也?”阿染闻言挑眉:“他也在?”   少年一噎,又有些讶异于少女的敏锐,眼神略过一丝慌乱。原来侑士那家伙没说他在这里啊,那他是打算干嘛?一直瞒下去吗?   忍足谦也迅速反应过来干笑了两声,道:“侑士吗?他在哦,不过也是刚到……关西有点事要他处理,可能比较紧,就没告诉你吧……”   柳生染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唔。”   好在少女不甚感兴趣的模样,并没有多问。忍足谦也松了口气,又有些不安。总觉得刚才那一眼好像看穿了他一样,她似乎根本就不信他的说辞呢……哎,反正侑士那家伙总会有办法的解释的,还是先不管了。   “小染!就是这里喔!我最喜欢的拉面!”   看起来很不起眼的一家小店,门口支着幔帐,写着“昭野家”的字样。是有多懒才能像这样连像样的招牌都没有,只拿幔帐充数啊……小林让皱着眉嘟囔,小金已经熟门熟路掀开幔帐走进去了。   小林让和忍足谦也正要跟进去,却突然被身后一个女声叫住了脚步。   “谦也哥哥。”   忍足谦也一愣,脑海中反应过来是谁后瞬间头皮有些发麻。这声音是……   柳生染若有所思看他一眼,闻声望去,视线在几个女生脸上一一滑过,只稍稍一凝,沉静无波的眼神不觉多了几分玩味。   “千雅......是你啊。”忍足谦也僵僵一笑,下意识上前一步试图挡在阿染前面。   “诶?......谦也哥哥的女朋友吗?居然不介绍一下,真小气。”女孩子一脸娇憨地打趣,精致的眉轻蹙,佯装生气地说。   “啊!不是的不是的......这个是——”   “柳生染。”   正在谦也左右为难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响起。明明并不多悦耳,也不响亮,甚至有些不属于少女的喑哑,却奇异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柳生染?那个神奈川的……”几个女生不约而同面上闪过一抹讶异,发出不一而至的低议,甚至还有个悄悄扯了扯名叫千雅的少女的衣角。   “千雅,柳生小姐是朋友,今天刚到大阪——”忍足谦也讷讷地解释,又看了看柳生染,介绍说:“柳生小姐,这是青木千雅,我的朋友。”   青木千雅浅灰色的眼眸定定打量着柳生染,唇边的笑意凝起,客气的语气中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柳生小姐,幸会,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了呢。”   小林让闻言不由眉头皱起,这女生总让他觉得没安好心,虽然也有自己太过紧张的原因,但是……嘛,还是小心点好。他一脸戒备地盯着青木千雅,看着这个优雅美少女的目光倒有些像是在看恐怖分子。   柳生染轻笑,青木千雅当然听说过她的名字,或许是那次在咖啡馆的一瞥,又或许是最近她实在是有名,谁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呢。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一旁不自然的忍足谦也,而后看向青木千雅:“青木小姐,幸会。很遗憾,我从没听说过你的名字呢。”   青木千雅客气的笑容僵了僵,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瞬间调整好。精致的眉眼微微眯起,笑意不减,眼底深处却一片复杂,有几分坦然,又有几分……“没关系,既然今天认识了,以后就有机会慢慢成为朋友了呢。”   柳生染仔细看了她片刻,寡淡的眼眸微阖,唇边扬起一抹嘲讽的冷笑。细细想想,究竟有多久没有遇到这样自以为是的人了呢?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是西川晋也还是泷泽美纱,亦或是西川柔,他们都曾骄傲且自负地把她当做敌人来对待,步步为营,费尽心机,结果却也从没有人能在她手里占过一星半点的便宜。从没有人,也不会有人用这样自以为是的怜悯目光来看她……   那是一种长久的骄傲和高高在上的积淀,是从骨子里散发的目空一切和不可一世,也是一种胜利者对失败者的俯视,强者对弱者的同情。   呵……自以为洞悉了全局,站在别人无法企及的地方,怜悯而愉悦地俯瞰游戏般的世界。啊~这样讨厌的眼神,可真是和先生如出一辙。   只是可惜,她没有先生那样的实力,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她漫不经心看了一眼一旁一脸担忧的忍足谦也,突然有些想知道,青木千雅究竟知道了什么,亦或是……得到了什么,竟让她可以自以为是到用这样的目光来可怜她。   她皱眉,觉得自己不应该为这种事情而困扰,但又下意识的想要知道他们到底隐瞒了什么。   大概是因为跟自己有关吧……她想。   “或许吧,如果没有什么事,那么我就先失陪了。”她说得毫不在意,只朝青木千雅微微点了点头,竟像是对她的意有所指丝毫不关心似的,也不再理会身后的一群人,转身走进了店内。无论如何,她还是不喜欢那样的目光。既然其中隐瞒的事跟她关系不小,这个女人她一定还会再见。不是她找青木千雅,而是青木千雅找她。被隐瞒的滋味并不怎么好,多少也要收些报酬才好。   柳生染隐在暗处的眸子微微一黯,凉薄的唇轻轻抿起。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作者有话要说:     ☆、母亲   青木千雅走至正厅的脚步顿了顿。   真是人声鼎沸啊......   难道是这个漫长冬季实在太过萧索,萧索到人们不得不找个方式好好的热闹一下?虽然已经预见宾客会来得不少,但这样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   还没到开宴时间,宽敞的大厅已经到了不少人,各自三五成群地笑着寒暄。屋顶两侧及墙壁上暖黄色的壁灯开启,映着正中闪着光的青木家家徽和盛景会社的商标,显得灯火辉煌。   挽着男伴的手指不由紧了紧,身侧的少年转了转头,唇边勾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走吧。”   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丝毫情绪,她定了定神,不由看向他重新直视前方的侧脸。流畅而优雅的线条从他的额头蔓延过鼻梁、唇角、下颌及至领口,颧骨处稍稍凸起,牵着一抹从容淡定的笑意。她的心突然跳得飞快,脸颊竟无意识地红了起来。少年似有所觉,幽深的眼眸转向她,却见她略有些慌乱的移开了视线。   他不在意地收回目光,曲起手臂先一步步入正厅。   青木千雅轻轻叹口气,脚步不停跟上。他的眼睛很漂亮,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却一直不愿意与他的目光对上。   作为宴会的主办方,甫一踏入宴会厅,噪杂的交谈声就小了几分。青木千雅作为长女,应该到正厅门口去迎接宾客,是以她一出现,原本无规则分布的来宾便自动让出了正中的过道,几个和她熟悉的宾客凑近了些笑着朝她扬了扬酒杯,她脚步稍稍一滞,回以一个优雅的浅笑。   几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目光在她和身边少年身上来回徘徊,打趣地揶揄。青木千雅嗔怒地瞪了她们一眼,庄重的形象瞬间变得娇俏起来。不自觉想起刚才几个宾客的低语,目光闪了闪,秀美的脸颊再一次染上微红。   “啊拉,这是千雅么?可真漂亮。”走近的女人挽着丈夫的手臂,看到站在大厅门口的二人,笑着打招呼。   “松岛先生,松岛太太,欢迎光临!”二人礼貌地欠了欠身。   “这位是……”目光转向身旁挺拔出众的男伴,似乎猜到了他的身份,松岛太太问道。   “幸会,我是忍足侑士。”   “啊,那个忍足家的家主么?”女人了然的目光在二人间来回数次,笑着说道:“可真是般配呢,这么看着两个孩子,是不是?”松岛太太扯了扯丈夫的衣袖,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芒。松岛先生深深看了一眼面色通红的女孩子和自始至终未变过笑意的忍足侑士,略有些敷衍的配合着妻子点了点头。   “您请先入场……”   忍足侑士静立在一旁,看着来往的宾客,幽黯的眼眸扫过身边的青木千雅,海一般沉静的目光泛不起一丝波澜。   少女回他浅浅一笑,略微有些局促地理了理耳鬓微乱的发。   蓦地,一道锐利的视线破空之箭似的向他射来。   感觉上并不是带有多么强大的气势,就像是困在牢笼里的猛兽,压抑得太好,甚至可以说是平和的。平和得如同一只盛放的玫瑰,带着细密而尖锐的刺,缠绕在他的脊背。   是谁呢?似乎在这里也没什么仇家啊……   “柳生先生。”还没细想,青木千雅已经给出了答案。她顿了顿,看着来人的目光一转,“……还有柳生小姐,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呢。”   阿染?!   忍足侑士一惊,瞳孔不自觉剧烈地缩了缩,手指竟突然有了些冰冷的感觉。   他慌慌张张朝她看去,像是失重了似的,却找不到地方落脚。   柳生染朝二人微微颔首,唇边的笑意有着些许令人熟悉的疏离。忍足侑士看向她平静的眼眸,忍不住想说什么,僵硬的手掌却迟钝地传来一丝热度。   一缕幽紫轻软的发垂下,女孩垂低了眼眸轻轻略过二人交握的手,不再看他。他这才恍惚注意到,她平素凌乱而长及腰下的发被仔细收拢,绾成了一个高贵优雅的发髻,几颗玫瑰样的发饰错落点缀其间,犹如暗夜里的星星,若有似无地发着光。颊边几缕碎发刚被她松散地别在耳后,露出白净小巧的耳垂和一枚碧蓝水滴状的耳坠。   她身穿一袭深蓝色长裙,袅袅婷婷,纤臂松松挽住身侧的兄长,神态安详得几近淡漠。   丝质的面料在灯光下显现着水一般柔和且冰冷的微光,像是她那双永远沉静的眼眸,置身于一片繁华,不耀眼,却也不容忽视。   柳生比吕士冷哼一声,暗沉的目光略过二人,视线在那双相握的手上定了定,回到身边少女身上时已经变得怜惜而疼宠。尽管他料想会在这里碰到忍足侑士,但却并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就算忍足家要加盟盛景会社,所带来的利益也不足以用牺牲家主的婚姻为代价。况且,忍足家欠阿染一个天大的人情,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自找麻烦。这两人俨然一对的模样,只能是他忍足侑士自愿的!那么,阿染又算什么?!   右手轻轻抚了抚阿染微凉的手,他强压下心头一蹿一蹿的火气。如果早知道……早知道,他决不会带阿染到这里来!柳生君咬着后牙槽,看着忍足侑士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这家伙一向花名在外,早就应该警告他离阿染远一点,原本看他对阿染的上心,以为多少是有些真心的,没想到竟然还是这样!   掌心僵硬紧绷的肌肉多少泄露了些他的怒意,柳生染微微偏头看了看他,冷淡地牵了牵唇角。   原来,是这样啊......   幽凉的目光看向少年身旁端丽优雅的女伴,视线相交,看清了她的骄傲和不屑。   的确很不错。   柳生染收回目光,淡淡开口,   “青木小姐,打扰了。”   ************************   “阿染,要不要吃点东西?”柳生比吕士看着女孩小口小口啜着杯中的红酒,眉头不着痕迹的紧了紧。   见她摇头,他又问:“累吗?去那边休息下好不好?”   女孩抬头,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宴会已经快要开始了。”   果然,话音刚落,会场里轻快的音乐便停了,通明的灯光一暗,嘈杂的人声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宽阔的会场中央只余下一束亮如白昼的光线,将人们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内侧的大门上。   庄严而激扬的乐声响起,司仪慢慢拉开大门,这场宴会的主办方,协办方,依次走出。   走在最前的,应该就是青木家的家主青木宏光和夫人青木英惠无疑了。柳生染站在暗处,只略略一眼,并没有看清楚二人是什么长相,倒是隐约看到了随后走出的忍足侑士和青木千雅。   她轻轻啜了啜杯里殷红的酒液,眼睛微微眯起,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场内太过昏暗,除了那一缕略有些刺目的光线,她什么都看不见。亮如白昼的灯光下,挺拔的少年手里挽着他的女伴正缓缓走至礼台。   她低下头,又摇了摇手里晶莹的酒杯,像是察觉到所剩不多,便一口喝了个干净。   微凉的液体带着苦涩的芬芳在唇齿间绽放,一股辛辣的气息从胃部直冲咽喉鼻腔,不舒服,但也竟然能带来一种异样的暖意。   酒还不错。她点点头,冲身旁的比吕士扬了扬杯子:“还有么?”   比吕士推了推眼镜,不赞同道:“就算要喝,也要多少先吃点东西。”   女孩撇撇嘴,不再理他。她很少有这样任性的举动,少年愣了愣,犹豫了片刻,只好无奈地接过她手里的酒杯:“等我一下。”   没了酒杯,四周仍旧是混沌一片,她只好将注意力都放在礼台上。所幸不同的是,明亮的光束此时已经一分为二,正照在两个相隔不远的人身上。   她眯起眼睛隐约看出坐在钢琴旁的是青木千雅,这才有些迟钝地想起两人还有演奏。当下便朝另一边看去。   少年肩上架起一把小提琴,修长笔直的身影在灯光下犹如一棵沐浴着充足阳光的青松,年轻而健康的枝叶舒展成一道蔚然的风景,色泽明艳,熠熠生辉,而那束照在他身上的光芒,此时竟显得有些多余了。   她曾经听谁说过,人这一生总是要遇到这么一个人的,他区别于世界上的一切平凡,一切纷扰,一切人声鼎沸,一切乏善可陈。周围都是黑白的,可他不是。就像是在人群中踩了高跷,瞩目得一览无余。   她不清楚此时的自己是赞同多些还是嗤之以鼻多些,悠扬轻快的乐声响起,听起来离她那么近,就如同耳边的低语,然而细细看去,却又很远。   眼睛眯得太久,女孩子的视线花了花,原本模糊的画面竟然奇迹般的清晰了起来。她猜大概是幻觉,却忍着没动。能看清楚台上少年轻轻抖动的苍蓝发丝,沉于乐声中微阖的眉眼,侧压着琴箱的下巴和跳动在琴弦上纤长的手指,挺好。   “很好听。”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柳生染一怔,视线转向来人。   “柳生小姐,幸会。”这次,声音变成了男人。   略一思索便记起了这两个声音,女孩子朝他颔首微微鞠躬,“忍足先生,幸会。”直起身子视线再次回到女人身上,她微微一笑:“忍足夫人,幸会。”   女人的眉扬了扬,诧异道:“你竟然不好奇?还是早就知道?”她轻轻拍了拍丈夫的手臂,忍足先生会意地笑笑转身离开。   “每次见你都有不一样的发现,可真有趣……”她笑着感叹。   “不介意的话,我们到那边坐坐吧。刚好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谈一谈。”女人和蔼地朝少女伸出手臂,像做过许多次一般熟稔地牵起她。“柳生君的话,瑛士会告诉他我们在一起的。”   为了方便休息,会场四周安置了不少沙发座椅。与热闹的中央相比,这里显得冷清了许多,正是说话的好地方。   墙上的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直到这里,柳生染才隐约看清面前女人的模样。她半长的头发被打理得很精致,淡妆薄施,只颈上装点了条极细的链子,衬得人越发清新柔和。似乎是为了配合忍足先生,身上款式大方的礼服选了沉稳而优雅的深蓝。她没有看到忍足先生,但想来两人站在一起也是很合适的。   “坐下来吧,”她自己先坐下,又拍了拍身边的沙发,俯身取过一杯果汁递给少女。柳生染看了看她,并没有接。   她勾唇一笑:“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但我不会允许你在我面前喝酒的。”   女孩闻言皱眉,接过杯子,敷衍地抿了一口,开口道:“说吧。”   “啊拉,生气了么?”女人饶有兴致地一圈圈绕着微卷的头发,打量着少女寡淡到看不出表情的脸,似乎是想要从中找寻些什么,片刻后又不满道:“多少对身为救命恩人的我也该亲热一些......”   柳生染偏头看她,蓦地觉得恍惚。上次见是什么时候?似乎是许久以前了,东京,为了给立海大加油作为拉拉队......说起来,她确实是救过自己。   “多谢你。”   女人摆摆手,好奇道:“你不惊讶吗?侑士告诉你的?”   柳生染轻笑:“这样的场合,能陪伴忍足先生出席的,除了忍足夫人,还会有谁?”她看她一眼,又说:“我早就怀疑过你的身份,不过是没有证实罢了。要说惊讶,不如说你这身打扮,与平时也相差太大。”   藤村医生怔愣了片刻,而后僵硬地捋了捋一丝不苟的头发,轻咳一声撇嘴,“平时我忙得很......”   说完,便又自顾自笑起来,几分无奈几分认真地说:“小染,我是侑士的母亲。”   柳生染看着远处的礼台点点头,“嗯,我知道。”   藤村医生哑了哑,有些无语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少女,又重复了一遍:“喂,我是侑士的母亲!”   音调提高了些,柳生染收回视线看向她,“所以,这就是你要谈的事?”   女人面上一僵,嘴角抖了抖,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哎呦……”   柳生染无奈地看着她笑得前仰后合,细细听去台上的演奏似乎已经接近尾声,终于有点不耐烦的打断她:“那么是什么?”   藤村医生停了笑,揉着得有些发疼的肚子,坐直了身子。她唇边的弧度被抿成成一条直线,神色沉了沉,撇开眼不再看向少女。   远处的钢琴声盘旋了几下渐停,宽阔的会场只剩下悠扬的小提琴还在做最后的收尾。大厅安静下来,乐声肆无忌惮的奔走,竟有了几分空旷的错觉。女人的目光看向礼台,对她说,   “我希望你离开侑士。”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各位亲,出差来着没电脑   过几天还有一更,大概周六   ☆、母亲(二)   我希望你离开侑士……   希望你离开……   离开……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玻璃杯,里面冰凉的液体一晃一晃,危险得快要洒出来。想要停下,却似乎有些分不清该控制什么好。指尖微冷,像是要和手里的东西融为一体,快要分不清哪是哪。   想笑,也不清楚是为什么。   “你似乎找错了人。”她扯了扯嘴角,注意力放在手上,说得有些心不在焉。   女人苦笑着摇头:“我知道找侑士没用,所以才来找你。”   “你想让我离开他,”女孩平淡无波的眼睛看向她,通透得有几分讥讽。“难道我不是一直在这样做么?”   “或者说,你什么时候竟以为,我们原来在一起过?”   像是没料到少女突然而至的尖刻,女人一愣,才突然想起,这个女孩是不同的。无论她有多么淡然,多么从容不迫,都不应该忘记,她始终是骄傲的。   相反,正因为骄傲到了极点,才能像她那样淡然得无欲无求,从容不迫得像是对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那么刚才,自己的确是踩到了她的底线呢。   女人轻轻叹气,“小染,我是侑士的母亲。”   她顿了顿,看着皱眉的少女微笑:“我还是个女人。所以我了解我的儿子,我也多少了解你。”   “我的侑士,我看着他长大,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到现在这个样子。这么多年过去,说起来我也并没有给过他什么。他把一切都做得很好,无论是学业还是其他,都有规有矩地成了现在这幅讨人喜欢的样子。而我这个母亲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继续这样陪着他......”   女人遥遥看着远处礼台上朝众人鞠躬的少年,眼神柔软得像上好的丝缎。即使隔了这么远,她也依然可以看清少年脸上优雅的微笑。她的儿子,是个比起任何人都毫不逊色的孩子。   身旁的人很安静,没有不耐烦的打断她,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她转目看向少女,道:“可是就连我,或是他的父亲,也没办法始终陪在他身边......”   “我们终究会离开,他需要一个可以一直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照顾他,免他孤独......“她话音顿了顿,脸上柔和的神情透出几分不好意思:“无论他长多大,总还是我的孩子。”   柳生染目光微微一晃,薄唇抿起。   女人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轻叹道:“我的侑士,他爱你。小染你,喜欢他。你知道喜欢和爱的区别吗?”她微笑。   喜欢和,爱......的区别......吗?   少女怔了怔,平淡的面容略过一丝迷惘,手心微微用力,指甲又一次戳疼了那道伤口。   喜欢,和爱的区别?   不知道......不知道啊......   她怎么可能知道?这样的问题,问一个没有爱亦没有被爱过的人,不是像个笑话一样吗?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爱着她的......   原来,她竟也是被人爱着的么?   那么,爱是什么?喜欢又是什么?   她又一次紧了紧手指,痛意沿着神经蔓延,瞬间占据了脑海。   她听到耳边属于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从那孩子第一次为了你找我,我就知道,你是不同的,不同于他所遇到的任何一个女孩子......“   ”他在意你,他在意我对你的看法,也在意你对我的看法。所以他从没对你说过我们的关系,是不是?“   柳生染木然地看着她,自始至终没有说话。藤村医生不在意地微笑,声音清脆柔和,有着属于母亲的包容,亦有着属于母亲的强硬。   “你们的年纪都还小,当然不会懂得什么是爱。但他却是爱着你的,”   “因为他希望能被你爱啊......他会希望你是他一个人的,会希望你的眼睛只看得到他,会希望你爱上他,甚至希望……你嫁给他。”   “所以,你会吗?”她笑着问。   女人并没有动,眼睛里却跳动着大厅斑斓的灯光,波光一闪,迅速隐入深邃的眸光深处。   嫁……给他?   什么意思?!柳生染一惊,半阖的眼眸猛地睁开,看向藤村医生的表情一脸不可置信。   然而端坐在一旁的女人并没有给她理想的回答,她只是远远看着人潮中的少年,温柔中隐隐透着几分无奈。柳生染不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个据说爱着她的少年正挽着他的女伴与往来的宾客从容淡定地聊着天。   演奏结束,大厅早已恢复了灯火通明的状态,她也能看得清,他脸上那疏离客气的微笑。   “阿染,你现在难过吗?”女人又一次看她,问得很认真。   柳生染闻言淡淡垂眸,摇了摇头。   “可是我的侑士,如果看到了你和别的男人挽着手,会很难过呢。”她抿嘴一笑,看上去却有些涩然。   “你对他很好,甚至连我这个母亲都没办法解决的事,你帮他做到了。”她意有所指,少女神色一僵,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女人低头抿了口手里的果汁,没看见似的接着说:“因为他想,你也愿意和他在一起。那么,你又为什么不愿意嫁给他呢?”   “刚才,那可不是愿意的表情呢……说起来在一起到最后,不就只有嫁给他这一个结果了吗?”   只有……这一个结果......吗?是啊……这么说也没错。嫁给他……嫁给他…...像是走投无路时在脑海里打开了一扇尘封的门,她发现了另一条可走的路。她欢欣雀跃,却不防被什么绊住——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   “还是其实你一直都明白,你根本就不会和他在一起多久呢?”   女孩朦胧而犹疑的眼眸一黯,霎时恢复了清明。   “你对他好,这只是喜欢。一个人的喜欢,如果没有经历过妒忌,猜疑,失望,痛苦的煎熬,又怎么能变成爱?”   “生活在一起,并不仅仅是互相喜欢就可以做到的,更何况,你也根本不相信,侑士他会一直一直的和你在一起——”   ”你说得对,我不相信。“少女开口打断,冰冷的目光转向她,漠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人和人之间的感情脆弱得不堪一击,我为什么要相信这种虚无的东西?今天喜欢了,说不定明天就讨厌了。因为这个而喜欢,就会因为那个而讨厌。“   ”话说得太容易,当然就没什么分量。“   藤村医生了然点头,并不生气。”我说的不相信,并不仅仅指你不相信侑士......“   ”你一向都是这么倔强着什么都靠自己的吗?我还真是从没见过女孩子像你一样一点不爱惜自己的呢......“她开玩笑般地接着说:”你会这样,无非是觉得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吧。我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事可以让你心死至此,但很显然,我的儿子,他并不足以让你愿意以活下去为代价去陪着他。“   “侑士的妻子,瑛士和父亲会考虑很多。你聪明,果断,家世好,更刚好是他喜欢的,在他们眼里自然再合适不过。但那是男人的看法……“   “我不会在意这些,她的妻子,可以不聪明,可以不好看,可以什么都不会,就算没有家世也无所谓……我在意的,只有他会不会幸福。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也绝不会让一个不爱他、不信任他,甚至不愿意为了他而活下去的女人出现在忍足家!“   “他应该也必然会有个完整的家庭,有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妻子,有个可爱的孩子。他会一直一直的幸福下去。“   女人像宣誓般说完,长长出了口气,仿佛刚才那番话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将沉重的心情全部倒出,堆积在胸臆聚而不散的阴云骤然一空,或许是心里太过空旷,竟奇异地有了一种空虚和负罪感。   她并不想伤害眼前这个少女,甚至,她是疼惜她的。她安静,敏感,聪明到能察觉任何事。没有哪个当龄的女孩子会像她一样通透懂事,把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她们都会撒娇,会任性,会把小心思藏在眼底翻涌。可她不会,那双永远淡漠沉静的眼睛里究竟压抑着怎样的过去,她从不对任何人说,只是将一切掩好,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她的骄傲。   可她终究还是伤害了她,大概,侑士是她唯一喜欢的人了吧……   “跟你说这些,我很抱歉……我没有别的办法,瑛士已经在和柳生先生谈订婚的事情。侑士临近毕业,会到美国去进修医学,我擅自安排了千雅和他一起去……我很抱歉,你可以不原谅我……不,你应该不原谅我……“女人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她努力平静着自己,话却依然说得语无伦次。其实在跟女孩子说这番话之前,她就知道,她不会拒绝。可像她这样小心翼翼的孩子,还能有多少骄傲?   柳生染漠然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她依旧捧着那杯只抿了一口的果汁,自始至终平淡得像是压根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然而这时那双幽冷的眼眸却动了动,一道暗光划过,牵起了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笑。   “好。“   既然终究要离开他,早一点晚一点倒也没什么区别。   谈话似乎进行了很久,久得像是慢条斯理挪过了一个世纪。女孩放下手里的果汁,朝女人颔了颔首:“多谢你关心,但果然我还是不喜欢这种东西。如果没什么事,那么我就先失陪了。“她说完站起来,慢悠悠朝等在不远处的柳生比吕士走了过去。   “哦,我的酒。“   看她走近,柳生比吕士不由笑起来,拿着酒杯的手抬了抬,露出旁边一只摆得满满当当的盘子。   “先把这些吃掉。“他要求。   柳生染嫌弃地看了一眼盘子,却没再说什么,只接了过来,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挑拣着。   “她跟你说了什么?“比吕士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她。”我并不是在打听什么,只是如果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让我来处理就好。“   少女轻笑,微微抬起眼正要说什么,却冷不防瞥见一个正四下张望着要挤过来的身影,笑意不由顿了顿。柳生比吕士沿着她的余光望去,看到了一边心不在焉与宾客寒暄一边脚步不停往这边走的忍足侑士。   “唔,说了忍足君的婚事……”她放下叉子,从善如流地伸手顺过比吕士手里的酒杯,抬步欲走。   “什么……”少年皱眉,一时间竟没有注意她手上的动作。   “似乎是很中意青木家的小姐呢。”她回头朝他淡淡一笑,眉梢轻挑,娇小的身影如同一尾穿梭在急流中的鱼,眨眼间便在人群里没了踪影。   “柳生君,阿染呢?”忍足侑士四下张望着,既疑惑又心急。明明看到她在这里,怎么走过来又找不到了?好不容易摆脱了青木千雅,他只想立刻就见到阿染。她……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脑海中还一遍遍的回响着阿染刚才的话,很中意青木家的小姐?……很中意?是什么意思?很中意?!既然这家伙很中意青木千雅,又为什么还来找阿染!他还想跟阿染说什么?!柳生比吕士只觉得胸口一团火气直窜脑门,恨不得一拳揍在忍足脸上。   不行……不行……不能在这里动手。他暗自定了定神,火烧过一般的脑子恢复了冷静。他在心里快速地思索,不能动手,也不能不说话,不然他还会接着去找阿染,一定要拖住他!   “忍足君,幸会。怎么不见你的女伴?”微微提高了音调,这一问瞬间吸引了周围一干人等的注意力。   “诶?千雅小姐怎么不见了?”   “怎么?忍足君把女伴弄丢了么?”   “……”   忍足侑士一愣,看着周围潮水般迅速聚集起来的人群,眉头不由皱了皱。黯蓝的眼眸掠过好整以暇站在人群中的柳生比吕士,沉得看不出喜怒。   “熏子—— 熏子—— 我看到你了哦!”属于变声期男孩子难听的嗓音由远及近响起,柳生染一边心不在焉地挑拣着蔬菜,一边皱眉打量四周。   怎么都这么偏僻了还能遇上这讨厌的小鬼?真是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她支着下巴有些无趣的想。   “熏子!我找到你啦!你坐在这里干……诶?”像是发现了不对劲,孩子走近。“柳生染?!”   他一下子瞪大了眼,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你怎么在这里!你在这里干什么?!”   “唔……吃东西。”少女漫不经心地叉起蔬菜,朝他扬了扬。又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话一出口,孩子噎了噎。四周的灯光有些暗,虽然看不清,但柳生染猜他大约是脸红了。   “你……你管得着吗?!我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唔,是没关系。”她不在意地点头,正要赶他走,耳边传来一个嗒嗒的脚步声。   “佑太!佑太!你在这里干嘛?”属于小女孩清甜的声音伴着喘息跑过来。“这是谁?认识的人吗?“   “啊,熏子,我正要去找你……”忍足佑太急忙忙解释。   “不行不行!你刚刚可没找到我,是我自己出来的。所以这次还是你找我才行!”她说着又飞快的跑开了,临走不忘笑眯眯嘱咐:“要数够一百声数才能来找哦!”   佑太苦哈哈看着女孩跑远的背影,有些认命地开始数数。冷不防一抬头,便看到柳生染一脸兴味的表情。   “喂!你看什么!”他窘迫地朝她吼。   “没什么,”少女索然收回视线。“人在尴尬的时候会不自觉提高声音,果然不错。”   “你!……哼!我叔叔已经要和千雅姐姐在一起了,你看到他们了吗?他肯定不会喜欢你了!你很难过吧?看你的样子就很难过!”忍足佑太得意洋洋看着柳生染,只恨不得能有个照相机,可以把她的表情拍下来。   然而他很快失望了,因为面前这个女人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他说了什么,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柳生染凝眸想了想,道:“她是青木千雅的妹妹?”说着朝熏子跑远的地方扬了扬下巴。   “你怎么知道?”佑太诧异问。为了保护熏子,青木家并没有放出有关二小姐的任何消息,就算大家都知道青木千雅还有个妹妹,却很少有人知道具体是谁。   “你叫她千雅姐姐。”少女喝了一口酒,慢条斯理说道。   这跟熏子是她妹妹有什么关系?忍足佑太苦恼地皱眉思索。   算了!这个女人一向很奇怪,我要是想明白了不就跟她一样奇怪了么!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佑太这么安慰自己。他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开口:“你……你不要告诉别人熏子的身份。还有……你,你别再找我小叔叔了,他是千雅姐姐的!”   今晚可真是跟这家人犯冲。柳生染皱眉,烦躁地闭上了眼睛,胸口像被火烧似的干涩疼痛,却不知道为什么。   “你喜欢她吗?”她淡淡开口,干巴巴地问。   “啊?”佑太一愣,反应过来后瞬间红了脸。   “喜欢吧。“她说。   佑太咬咬牙,气呼呼瞪她一眼:“喜欢又怎么样!“   少女又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气息涌上来,像是在胸口那团火上浇了一桶油。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讨厌这种味道还是喜欢那强烈的暖意,总之,杯子又一次很快见了底。   “不怎样,只是觉得你挺伟大。“她唇角勾起,形成一个戏谑的笑。   忍足佑太又一次觉得自己被鄙视得体无完肤,这大概就是他讨厌这女人的直接原因。智商输在起跑线上的感觉真是糟透了,一瞬间他体会了同组最差的同学平日里面对自己的所有感受——跟智商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的人说话,真是分分钟能把人气死。   “你什么意思啊!“直觉告诉他不应该问,但他还是挡不住诱惑问出来了。   柳生染唇角一弯,慢条斯理开口:“你的千雅姐姐就快成你的小婶婶了,你功不可没。”   佑太眉头一皱,心头略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所以呢?”   “所以,熏子就要从千雅姐姐的亲妹妹变成婶婶的亲妹妹了。“少女微哑的声音四平八稳,只是唇边依旧保持着那抹戏谑的弧度。”为了成全叔叔,果然很伟大呢,忍足君。“   轰隆隆——   佑太傻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周六更,你们一大早就能看到啦   ☆、弱点   暗沉的灯光下,柳生染一手拈着空了的酒杯,一手懒洋洋支着头,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孩子变了又变的脸色。唇边戏谑的弧度不断放大,成了一个恶劣的微笑。   胸腔积聚的沉郁似乎一下子消散了许多,她惊讶于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甚至连费劲的打量这张她平日里不耐烦看的脸也会产生些许莫名的愉悦。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报复的快感”?   她有些混沌的脑子此刻更加混沌了。说到报复,她到底为什么要报复呢?   按照往常的习惯,是会直接无视这孩子的吧。她哪有那么好的耐心,去逗弄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   那么,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即便这孩子讨人嫌,也总会有人整治他,犯不着给自己添堵。更何况,要说报复,等他自己发现这回事,不是更加有趣么......   像是突然间戳破了某种伪装,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心陡然凉了半截。   她突然觉得冷,裸露的皮肤竟然隐隐有些颤栗。   不是失望,不是难过,而是……恐惧。   莫名的愉悦感转瞬即逝,快得来不及琢磨,只余留下怔愣的她。   佑太眉头耸起,意识到什么,慌乱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却被她冰冷的眼神激得一哆嗦。   他他他他是惹恼了她吧……他都说了什么啊啊啊啊!!!明明已经警告过自己无数遍不要招惹这女人了!!!   那那那那那现在怎么办!!!忍足佑太僵在原地欲哭无泪,他再也不要和柳生染这个可怕的女人作对了……岂可修!!!BOSS战斗力太强完全不是对手5555~   对……对手?!   谁要做她的对手啊摔!要把她拉进我方阵营!!!再一次被虐的忍足君终于智商上线,做了一个无可奈何又无比明智的决定。   就,就算是做他的小婶婶也没关系!反,反正小叔叔也很喜欢的样子!!   忍足君就这样非常理直气壮的倒戈了。   怔愣中的柳生染压根没注意一溜烟跑远的孩子,那种一瞬而逝的愉悦和恐惧的颤栗,让她隐隐有了一个非常不好的猜测。   夜影婆娑,无论是月光还是灯光都像是隔了一层薄纱,有种不真实的美。如果是白天,这里的景色想必是非常好看的。   少女眯起眸子,略有些吃力地打量着四周。真不愧是大阪首屈一指的名门,她身处的这间花房少说也有七八千坪,由玻璃围墙封起,温度适宜,各种奇花异草琳琅满目,简直可以算是一座小型植物园了。真可惜她现下基本是个睁眼瞎,真是遗憾。   在自家宅子里修一座这样的花房,大概也只有青木家这种任性的土豪干得出来了。   “柳生小姐原来在这里吗?”背后略有些突兀地传来一句,脚步声响起。   柳生染回神,却没有回头。“青木小姐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大概是忍足佑太跑远后,便听到一个轻慢踟蹰的脚步声,是个女孩子,隐在她背后的树丛已经好一会儿了。眼神虽然算不上友好,但也没有多少敌意。猜到是谁,也懒得搭理,左右她会自己出来。   “你知道我在?”青木千雅诧异走近。   “只是知道有人而已。”柳生染微微侧头看她,“有事吗?”   青木千雅慢慢踱至她面前,却并不坐下,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身旁的花木,颇有兴致地问:“柳生小姐觉得这间花房怎么样?”   “很好。”   少女浅灰色的眸子定住,看向柳生染,笑意盎然:“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呢。这里可是我满十五岁的生日礼物呢……”   “那时候喜欢花草什么的,父亲就擅自做主修了这间花房,里面的植物,无论是花木还是苔藓地衣都是由我挑选,聘请专职花匠培育,花了半年的时间才成了跟现在差不多的模样。”   少女的手停在一片开得层层叠叠的花球上,虽然灯光昏暗看不清楚颜色,但不难看出是照顾得极好的。小小的花朵密密实实开着,犹如一把把撑起的小伞。“产自阿尔及利亚和西西里最纯正的夕雾,”她看着沉默的女孩挑眉轻轻一笑,有着显而易见的得意和骄傲:“我将它们移植过来,带着土壤一起……就连灌溉的水,也是每周从产地空运。”   “开得和那里一样好呢。”   “甚至……比在那里更好。”她指尖一动,“喀”地折下了一束,微笑着朝柳生染递去,“你看,是吧?”   馥郁的芬芳扑面而来,仿佛有夜风相送,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能轻易嗅到属于新鲜花朵美好而热烈的生命力。   视线一片模糊,她索性不去看,只敷衍地颔首道:“的确不错。”   手指微蜷,冰凉的指尖相触,一片湿滑。花房的温度虽然适宜,但相对湿度比外面大了许多,反而不如大厅暖和。她在这里坐了许久,正打算换个地方,想到刚才忍足佑太跑远的方向,眉头不由皱起。   “你要说什么,直说好了。”听出了青木千雅话里有话,但很可惜,她并不感兴趣,显然也没有多余的耐心和大小姐玩文字游戏。   青木千雅对她的态度并不在意,或者说,她对她这个人也不怎么在意。   “啊拉~,柳生小姐真是的,我们今天才第二次见面不是吗,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说的呢?”   柳生染闻言轻笑,指尖轻敲着桌面,不急不缓。   “我也认为,我们并没有什么可说的。”她声音清淡寡意,语速却较之平时略快,颇有些不耐烦的意味。如果在平时,她或许还会余出几分兴致会会她,毕竟像她这种既高傲得不可一世又偏偏有些实力的人正是柳生染为数不多看不顺眼又极感兴趣的类型,权当解闷。但现下……   “无论你想要什么,左右都与我无关……不过,恕我多嘴。是你的,终究都是你的,不是你的,妄求可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我猜你想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吧?”   青木千雅定定看着少女,唇边缓缓逸出一丝笑。精致的妆容和甜美的长相相得益彰,神色却突然多了几分僵硬。她或许是真的对这个少女不在意,但却无法忍受对方同样不在意自己。   骄傲的人大约都有这样的毛病,柳生染总是能够轻易的给他们添堵,也算天赋异禀。   她扶着桌子颤巍巍站起来,身上冷得发抖,头也晕得不像话。她猜大概是身体不济,酒喝多了。   她从小就是不易醉的体质,后来又经过刻意的训练,再难喝醉。从前在组织,不论多少酒都能像水一样面不改色的咽下去。这种本事并不是什么实质性的技能,却总能或多或少帮到她。毕竟人在醉酒的时候总是防备最弱的时候,神思不清,对她来说,可是相当危险的。   少有醉酒,真是意料之中的难受。她重重按了按发涨的额角,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大概是明白眼前的少女早已看穿了自己的意图,也懒得再跟她兜圈子。青木千雅想要说的话一冲动就到了嘴边,却像是哽住了一样,又硬生生被她咬咬牙咽了下去。   柳生染对她漫不经心的态度让她疑惑又恼怒,不过她清楚少女并不是会把心思露在脸上的人,只当她是装的。想到这里,笑意不由多了几分轻蔑和怜悯。   算了,和她计较什么呢?   毕竟,到头来一无所有的人不是自己。   败者总是需要同情的,不是吗?   “你说得对,”她朝面前扶桌欲走的少女进了一步,挡在她面前。“希望柳生小姐能记清楚……”   “我就算记不清楚又能怎样?”   话音未落,就被柳生染淡淡打断。她无神的双目看向青木千雅方向,眸色幽黯,于夜中透出几分深深的黝黑。一侧地上暖黄的夜灯散发着柔软的光,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温柔的色泽在她眼睛里却像是沉进了一滩死水之中,起不了丝毫波澜。唯有月色的清辉,时而于那抹幽黯处闪现,令她空洞而冷寂的眼中无端多了些许灼然而异样的火光。   青木千雅被这样的目光一扫,心头一跳,紧张得不由自主后退了小半步。继而回神皱皱眉,连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我就算妄求了又能怎样?”她轻淡的声调略微有些提高,如果不是青木千雅对她心有戒备,恐怕并不能听出来。   “有没有好结果,能怎样?”得不到回答,她的话语里流露出了几分执拗和乖戾。   “我想要的,就一定会是我的。”她定定看着青木千雅,即使眼睛看不见,她也能轻易从她每一句话里听出她所有的骄傲和蔑视。   她和先生实在太像,真是一模一样的……让人讨厌。   “付出多少代价,只取决于我想要的程度而已。”她在桌边站直,纤瘦的身量没有因为口中狂妄自大的话语而动摇,反而隐隐透出一种睥睨巍然的姿态。   “至于结果,最坏不过是个死……”她悄然一笑,冰冷的唇启合,声音低沉微哑,含着一丝讥讽:“你大概不知道,这世上,我最不怕的就是死了。”   那少女静立,脊背挺得笔直,她娇小得还不及自己的鼻梁,瘦得像是张摇摇欲坠的纸,却这样明目张胆地说着近乎威胁的话。青木千雅眉头一皱,心头火起,不仅恼怒于她的不知好歹,更加恼怒于自己竟这样轻易被她牵制。她皱眉瞪她,冷笑道:“有些东西或许你至死都没办法得到,柳生小姐话可不要说得太满。”   少女轻描淡写撇过头,垂眸轻笑:“至死都无法得到?”   “这世上没有我想要却至死都无法得到的东西。”她说,声音虽轻,却笃定而坚持,就好像并不是在主观的阐述,而是在客观地说着某种既定的事实。清泠的眼神倏尔转向已然怔住的青木千雅,笑问:“你信不信?”   还不待对方回答,她又弯了弯眼睛,唇边始终未变的笑意充斥着戏谑和讥讽,说“我信,你最好也相信。”   “……”   一个人究竟有多骄傲才能在身处劣势还毫无顾忌地说出这样的话?青木千雅不知道,也无法猜到。虽然并不想这么承认,但她明白,她的骄傲只是寄托在显赫的家世上。她的优雅,她的淡定,她的教养,她的学识,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有这个青木家长女的身份。如果……如果没有背后家族的支持,这些,又算什么呢?   没有好结果又怎样?!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没关系?!   柳生染,她怎么敢?!   难道,难道她并不是因为骄傲才这样说?青木千雅惊愕地张了张嘴,心中一个猜测让她彻底紧张起来。   或许,她是真的清楚自己的实力呢?或许,她和自己真的不同,她连依靠和底牌都不需要呢?或许,她自己就是自己的底牌……   难道真的有这样的人?   ——依附于人,就会被牵制。依附于物,就会有弱点......然而,有些人却能永远掌握自己的命运,不附于人,不起于物......   她想起小时候有次兴致突发,指使着管家跑遍整个大阪买来了一屋子的风筝。那时以为只要把风筝全部放飞后系在房子四周,就能把房子也带飞起来。结果却没有一个风筝飞得起来,她大怒,管家只好唯唯诺诺的劝她,一会儿说是天气不好,一会儿又说是风筝不好。当时爷爷抽着烟,笑吟吟看着她发脾气,并不来劝。   一下子,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尽管当时的确是个孩子,但那个年纪,大概没有一个孩子愿意承认自己的幼稚和无聊,他们总是觉得自己做的任何事都是独特而伟大的。   大概是不甘心,总之她一下子就红了眼圈。爷爷终于朝她招了招手,解救了无辜的管家。   “即便你再为难他,风筝还是飞不起来的。”   说得她好像更加无理取闹了,她皱眉,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你就算是哭,风筝也还是飞不起来。”   她撇嘴,到底还是擦了擦眼睛,问道:“那我究竟怎么样才能让它们飞起来呢?”   爷爷摇头笑,双指夹着烟抖了抖,说:“你不管做什么,都没法让它们飞起来。”   “......”怎么会这样?!!!   眼看着孙女又要哭,他才轻叹道:“能让它们飞起来的不是你,是风。”   她一下子愣住,看着爷爷颇有些沧桑的脸。虽然立刻就明白了字面的意思,但总觉得他要说不止这些。   “风筝本身并不会飞,能让它飞起来的只有风。风起,它便可以飞得高飞得远,可是,如果没有风了呢?”   年幼的青木千雅下意识看了眼被她生气折坏扔在一边的风筝,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没有风,它便没有存在的意义,也没有存在的价值。”   “千雅,你要不要和风筝一样呢?”   爷爷的话她似懂非懂,但看到那些折坏的风筝,她犹豫着摇头。   “可你现在,就和这些风筝一样啊。”   “你看,你可以这样大张旗鼓的买一屋子风筝,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朝别人发脾气,是因为什么?你可以住在这样大的房子里,想要多少玩具都可以,是因为什么?你想过吗?”   她想了想,下意识答:“因为我是青木千雅。”   爷爷笑起来,点点头。“因为你是青木千雅,因为你是我青木义夫的孙女,是青木宏光和青木英惠的女儿,所以你可以做许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青木家不在了呢?如果我和你的父母不在了呢?那时候你还能这样吗?那时候,你又算什么呢?”   爷爷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她完全不了解的大门,进而引发了她空前的恐慌。如果没有青木家……没有爷爷……没有父母……   她还算什么?   除了难过,还有恐慌。   “依附于人,就会被牵制。依附于物,就会有弱点。”   可是,真的有人可以什么都不依靠吗?   “当然,有些人能永远掌握自己的命运,不附于人,不起于物。”爷爷轻声道。她才发现,自己竟无意识的问了出来。   “虽然我也希望你可以这样,但是,没有依靠,毕竟太过孤独了啊……”   ……不附于人,不起于物   回忆渐渐远去,可却让她越来越慌乱。她是有弱点的,可柳生染,没有。   青木千雅胸口像是压抑着一团火,少女越是淡然笃定,就越让她对自己慌乱怀疑。她恨恨咬牙,赌气道:“哼!我为什么要相信!我偏不信!故作姿态罢了,虚伪!”   柳生染眨眨眼,耳力所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轻叹,即便现在离开,只怕也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反倒放松了下来。她慢慢撑着桌沿重新坐下,轻倚着扶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椅沿。   青木千雅稍稍平复,咬了咬唇正想说什么,却被她一个制止的眼神堵在嘴边。   柳生染朝她古怪一笑,眼神转向一旁。   她正疑惑,却蓦然听到了身后急至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要说:     ☆、掌控   如果柳生染知道青木千雅在想什么,她一定会嗤之以鼻的。   世界上真的会有没有弱点的人吗?   或许有,但那个人一定不会是她。   即便是过去身为07的她,也有着足以致命的弱点,只不过被她很好的掩藏起来罢了。至于现在的自己……呵,简直全身上下都是弱点。   她眯起眼睛,晕得几乎快要睡着,也不想去看来人是谁。   然而那人却很快走到了她的身旁。   由远及近的脚步直到附近才稍稍平缓下来,来人轻轻松了口气,漫不经心朝站在旁边的青木千雅颔首,径直走向了座倚着扶手椅的少女。   这应该是个很古怪的场景,青木千雅和柳生染,两个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联系的人,看起来已经在这里有一些时间了,总不会是在谈论天气吧。   然而,目不斜视走过青木千雅的少年却像是对这种古怪的场景和诡异的静默已然习惯了一般,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讶异。或者说,他像是根本不在意。   不在意这是什么地方,不在意谁站在这里,不在意谁在这里说了什么。   仿佛除了他眼前的人,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似的。   青木千雅突然有了一种很奇异的感觉,这场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某场电影的某个情节。   她思索了片刻,才终于想起。   那是某位颠覆了政权的将军,征伐四方,纵横捭阖,终于有朝一日踏入败军的王殿。他目不斜视走过满室富丽堂皇和堆成小山的金银珠宝,直指最高处的王座之上。他说,这里的东西,大家全部分了也没关系。只有那里的冠冕,是我的。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她也不清楚。难道是柳生染和冠冕有什么特定的联系?说起来,饰演将军的男主角是她喜欢的演员呢……   在她终于从这种无厘头的联想里回神的时候,忍足侑士已经把晕乎乎的柳生染抱了起来。   少女身上披着他的外套,因为实在太大,像是整个人被裹在一个十分精致的麻袋里,只露出头脸阖在少年的肩膀上。   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热源,少女身体一僵,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复又合上。然后低声轻唔了一下,下意识朝他怀里缩了缩。   对于柳生染这种人来说,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她会有如此娇憨大意的行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信任”?   这个认知让既冷静又忐忑了一晚上的忍足君一下子没忍住,蓦地笑了起来。   青木千雅以为自己看错了,她眨了眨眼,没错,侑士哥哥是在笑,而且笑得非常奇怪。   东京的名门忍足家源自大阪,这一点众所周知。然而许多人不知道的是,三十年前忍足家转移重心至东京之前,同为名门的青木家就与忍足家世代交好。这种惯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形成了相互依附此消彼长的形式,两家的关系亦敌亦友了多年,在外界看来依然扑朔迷离。   这样的关系,一直维系到几个月前。因为西川家毫不掩饰的打压,当时还是家主的忍足宗嗣在求援外透露了几分联姻的意向。   青木宏光原本打算拒绝,却被身为女儿的青木千雅阻拦。   这两人从小认识,家族世交,又都是正式的继承人。虽然见面不多,但在这样复杂的关系下长大,彼此对对方都有着深刻的了解。   从理论上讲,青木千雅是喜欢忍足侑士的。这个人沉稳,睿智,无论各方面都极为出色。两家联姻,青木家亦可借此机会在东京站稳脚跟。但这是机会,也是挑战。同样的好处,忍足家也绝不会放弃。   青木宏光拒绝,是因为这将是一场绝对利益主导的婚姻。或许未来千雅会幸福,但这种利益的冲突始终都会是她婚姻中的一颗地雷。一旦引爆,万劫不复。   而青木千雅现在之所以答应,大概是因为真的喜欢上了。   不再是仅仅停留在客观评价和对于外表的欣赏,而是抱着目的性的试探之后,发现了他更为引人瞩目的闪光点。   因为喜欢,所以更加觉得,那样的笑容太过纯粹,纯粹得几乎有些傻气。而当这种表情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脸上,真是刺目又违和。   他的笑容让她无端升起一股厌烦的情绪,想要打断他……想要告诉他这笑看起来有多蠢……想要让他再不要这样笑……   然而,他却径直走过了她。   啊……,她突然有些心疼起来,为了那些被电影里的将军所抛弃的珍宝。明明都是很好很好的东西啊,有的人千方百计也只能远远地看看,而真正可以拥有它的人就这样轻易地丢了……   厌烦的情绪被少女下意识地压抑着,脸上甜美的微笑扬得恰到好处,而少年慢条斯理远去的背影却像是一种不得了的催化剂,使得异样的情绪慢慢翻涌,及至舌尖,变成了一种别样酸涩的滋味。   她的手漫无目的的抚着身边的花枝,目光停留在柳生染只露出一侧额角的脸上,眼神变得复杂而冷冽。   倚靠在少年肩头渐行渐远的女孩头发微微一动,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忽而睁开了眼睛。   虽然是在夜晚,之间距离也越来越远,青木千雅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或者说感觉到。那双幽冷而漠然的眼睛直直看向她,让她心头剧烈地一跳,手上一抖整枝纤细的花枝便被“喀嚓”一声掐断,长长的指甲深深戳进了手指的皮肉里。   她皱眉,也不管花汁流了一手,只是看着那双在黑暗中越发模糊不清的眼睛。   她以为会从里面看到些什么,或者得意,或者怜悯,或者欣喜,或者……可是,没有。   那双眼睛幽深而平静,几乎空虚得一无所有,如果不是其中还有些许光华隐现,她一定会以为柳生染根本没在看她。   然而她却苦笑起来,回想起那女孩刚才的话,怔忡的神情中又多了些许酸涩。   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在意过别的人和事,原来,妄求的那个一直都是她自己么……想起那双眼睛,那样淡然而平静的眼神,和忍足侑士何其相似!大概正是因为潜意识里早就有了这种猜测,所以才不愿和他有哪怕一下对视,因为那双温柔而沉静的深蓝色眼眸里,从来就没有因为倒映着她的身影而亮起……   柳生染被忍足侑士抱进了偏厅,这里离正中央的大厅不远,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飘在夜风里渺茫的乐声。偏厅里安置着几个看上去十分舒服的沙发,还有一些不大不小的软榻,一看就知道是专门用作休息室的地方。   “你对这里倒是很熟悉。”柳生染被他安放在沙发上,即刻就醒了,她揉着发疼的额角低声咕哝道。   “谈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小时候来过几次,后来过节的时候也跟着父亲一起拜访过。”少年在她面前蹲下,替她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外套,又握起她冰凉的手。柳生染一僵,挣扎着想要抽出来。   “手很凉。”他皱眉,无视她的抗拒。握着她的手搓了搓,又带至唇边呵气,不赞同地说:“花房湿气重,你在那里待得太久了。”   少女不以为意地眨眨眼,目光扫过房间,落在不远处一个敞开的琴箱上。   一把极为精致的小提琴半个身子露在外面,线条优雅的琴头和琴颈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微光,必然是被人精心呵护的结果。然而此时却像是被匆忙间塞进去似的,就连琴弓也随意地丢在一旁的沙发上。   柳生染心不在焉地朝那把小提琴扬了扬下巴,看了忍足侑士一眼:“你还会这个。”   少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扬了扬眉。   他起身,将随手扔在沙发上的琴拿了过来,递到少女面前笑说:“别看我这样,对这些东西可是很有天赋的。”   柳生染抬头,看到他微微眯起的眼眸,斜飞的眉舒展开来,慵懒而肆意。她轻笑,伸手接过那把精致的琴。   这把琴入手略沉,颜色较之其他也显得暗了许多。柳生染轻抚过背板的枫木,细微的感觉到了几分凹凸不平,如果不是她本就敏锐,或许根本无法发现。这把琴应该已经有些年头了,却被他保存得像是新的一样。他应该是很喜欢这把琴的,她想。   “这是十岁的时候,爷爷送给我的。”少年说着,在她身边坐下。“那时候我还小,没什么定性,又对任何事情都好奇,所以不管学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勉强会了就再也没兴致了。”   少女一哂,想到现在的他的固执,深刻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这也并不算是什么缺点。   “小提琴在那时也算是坚持得最久的了,结果也一样没逃过这种命运。”他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突然觉得自己小时候怎么这么熊呢。柳生染微垂着眼眸静静听,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了一幅小版忍足侑士顽劣不堪的模样,唇角微扬,眼睛里星星点点的笑意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我不想练琴的时候,就总是对琴横挑鼻子竖挑眼,哪里都看不惯,再好的琴在我眼里都是垃圾。现在想来,那时候爷爷大概早就想教训教训我了……”   “有一次,他特意带我出席了一场在意大利举行的拍卖会,去之前爷爷几乎变现了他所有的不动产。我那时虽然才十岁,拍卖之类的倒也参加过几次,当时只觉得大概爷爷有什么非买不可的东西,并没有怀疑什么。”   柳生染一怔,下意识看了一眼手里的琴,她已经猜到了大概。   “一场下来,爷爷几乎都没动。只是没想到,那场拍卖会最后的拍品,会是Yehudi.Menuhin成名所用的那把小提琴。”   听到这里,柳生染有些惊讶又有些了然,如果是Yehudi.Menuhin的话,也不难解释为什么会放在压轴的位置了。看少年的神色,这把琴也该是拍出了个意料之中的天价。   忍足宗嗣为了孙子可真是下了血本了,柳生染失笑。这老狐狸,果真和忍足瑛士是对父子。   “我那时想,拍下了这么贵的琴,大概是拿来收藏的……谁知,爷爷竟然送给了我,让我每天拿来用……”   他低沉的话音一顿,语气无奈又好笑:“这样,我可再找不到别的理由逃避练琴了。”   柳生染将手里的琴放在一旁,蜷起腿斜倚在沙发上。或许是忍足家都有这样的好习惯,也有这样睿智的头脑。他们都习惯用那些最为平和的手段去解决问题,又都能在其中选择一种最为强硬的方式。   一把琴无论再名贵,终究只是一把琴而已。如果落在不懂得演奏它的人手里,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响起华章的。而忍足宗嗣送给他,是在告诉他,这把琴的价值之所以如此高并不是因为它自身有多么出众,而是因为那个曾经拥有它的人。而作为现在的拥有者,又怎么能埋没了这样的荣耀?   “很好听。”她点点头轻笑:“看来你爷爷应该挺高兴,你变得这么固执。”   少年闻言转头直视她,十分认真地纠正:“阿染,我不是固执。”   柳生染挑眉:“唔……”   “虽然这么说很让人遗憾,但事实上现在的我比起小时候也并没有改变多少。可是年纪渐长,见过的东西越多,这世界上已经没有多少东西能让我好好的期待和喜欢了。”   像是在思索要如何继续说下去,话语稍微顿了顿。他的目光仍然看着她,但又像是在看着别的什么东西。片刻后,他轻轻一叹,接着说,   “人活得越久,就越能感受到这世界的悲伤和无奈。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那些让我无能为力的事情发生了,我要怎么办呢?”   “……这样想着,就会觉得可怕。”忍足侑士低下头,自嘲般的一笑,抬眸朝少女眨眨眼:“看,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起码,我还很胆小。”   他温和的目光略过额前的碎发,像一双手,穿过她的胸膛,握住了心脏。一瞬间,她想说什么,却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可是我却还要好好地活下去啊,继续活在这个无聊又到处是悲伤的世界里。所以,找到一件能让人喜欢和高兴的事有多重要,你明白的吧?”他笑起来,本就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上去有些孩子气的高兴和得意。   “而我现在找到的,不仅仅是什么喜欢的事这么简单的东西。我喜欢你,就会喜欢所有和你有关的东西,看到你就会高兴,想到要和你在一起,就连无聊的事情也都会变得有趣起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地说:   “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出于固执。是因为我明白,这是值得的。”   “我明白,只有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才会有足够的勇气和耐心去面对这百态的世界。”   柳生染怔怔地看着他,突然间觉得似乎一直以来她都错了。她以为自己是拿着一个谜题的答案,一步一步的倒推着过程。却不曾想,谜题中任何一个环节的差异,得到的都会是不同的答案。如果她早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过程,那么手里的答案还有什么意义呢?   究竟是从哪里开始跑偏的?   是从开始遇见他,还是慢慢熟悉他,还是……   她闭了闭眼睛,放弃思考这个问题。已经发生了,计较这个没有任何意义。然而这种情况实在少见,像是一个毫无威胁的猎物逃了,带走了重要的东西,而她却迟钝的很久以后才发现。   突然发现事情脱离了掌控让她有一瞬间的焦虑不安,但又很快镇定下来。不可否认,她始终都是一个强大而冷静的人,当一切已成定局,她能够做的,就是坦然以对,然后,重新掌控。   “你……爱我吗?”   忍足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似乎是有这么个意思的。   “你的母亲……忍足夫人说,你是爱我的。”她静静地看他,寡淡的神情没有丝毫异样。   “哈……?!”少年一惊,神情尴尬,脸颊迅速浮起一片红晕,少见地结结巴巴道:“我……我妈妈她……到底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啊?!”啊~~啊~~那可是妈妈啊,早就应该想到她会这样的……   忍足侑士在心里咬牙切齿,一边后悔实在不该大意让母亲见到了阿染,还说了奇怪的话……   “那么,不爱吗?”她又问。   忍足侑士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干咳了一声,依然略有些紧张。“不是……但是要说爱的话,其实我也不明白什么才算爱。”   柳生染慢慢点头,想起忍足夫人的话,然后一句一句的问:“你,看到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会难过吗?”   少年一脸诧异的表情看着她,脑海中描绘着着她说的场景,不由自主地心悸皱眉。还不待他开口说话,她又问:   “你会希望我是你一个人的,希望我的眼睛只看得到你……”   “你会希望我能爱上你,甚至……嫁给你……吗?”   她问得很快,像是根本没有思考,打了无数遍腹稿似的流利。忍足侑士讶异地听完,片刻后轻轻笑开,说:“那么,你会吗?”   柳生染不语,少年温柔的眸光微黯,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唇角,笑容有几分随性和痞气:“如果这些就能判断爱不爱的话,那么我爱你,很爱你。因为我并不单单只想过这些,你的问题只到嫁给我而已,而我已经在脑海里和你过了一辈子了……”   他的手略有些不自然地向后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微长的碎发被他揉得凌乱起来,额发低垂,遮住了整整半张脸。少女眼睛里划过一丝笑意,原来他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淡定啊。   “我之所以怀疑这种感情不是爱,是因为有人说过,爱是无私的,如果你喜欢别人,为了你,我应该放手。但是,那种事,你觉得可能吗?”他目光灼灼,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是绝不会放手的!”   柳生染轻握的手紧了紧,喉咙一阵干涩,她犹豫了片刻,哑声问:“即使……我不爱你?”   眼前的少年挑眉,抬眸看进她的眼睛,认真而笃定。那是一道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这时她才陡然惊觉,也许早已不该用“少年”来形容眼前这个男人,她似乎一直都低估了他。   “你答应过我,如果你喜欢上了别人,永远不会让我知道。那么我只要一直把你带在身边就好了,喜欢我的话最好,即使不喜欢,反正我也不会知道。”   真是……无耻得很。   女孩子忍不住轻叹,原来那时的要求竟然是这个意思吗……   “刚才有句话……我似乎说错了。”沉默了许久,她才讷讷地开口:“忍足夫人问我,看到你和青木千雅在一起,会不会难过。”   忍足侑士讶然,想到什么,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她,俊朗的五官都因为这样的表情有些崩坏,然而他也并不在意。   “我认为不会,但是我想,应该错了……”她皱眉,回想起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又是一阵烦躁。   “不想看到你,却又忍不住在人群里寻找你。”   “想听到你的声音,想看到你的样子……”   “想要和你站在一起……”   “他们总让我离开你,我……生气了。”她说到这里,有些尴尬地紧了紧手指。大概是觉得只盯着膝盖实在太过明显,她微微动了动,想要换个地方盯着。   却不料一抬眼,正看进了他海一样幽蓝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看进去,就再难回头。   一下子,她终于明白自己究竟是在恐惧什么,也终于明白了今晚所有的异样。   那是一种莫可名状的力量,强大又不受控制。在那种莫名而强大的力量下,她不由自主地报复了一个孩子,还不由自主地对青木千雅说了那些威胁的话。   “我……并不想。”她期期艾艾地说。   “如果,你喜欢一样东西,却无法得到它,你要怎么办呢?”回忆起那些说过的话,想到什么似的,女孩子突然微微勾唇。   忍足侑士眉梢一挑,看着她的视线没有转移。   柳生染了然轻笑,似乎也觉得自己问了个没什么意思的问题,答案早就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可是如果是我,注定无法得到的话,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去尝试,而是会选择说服自己……”   “……说服自己,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那个东西,我也并不想要得到它。”   所以,她并不是有多么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她只是对很多东西都选择了放弃而已。   她的话语轻缓而平淡,有着一贯的麻木和漠然,却又那么让人心疼。西川晋也说过,她几乎一无所有。那么,从小到大,她究竟放弃了多少东西,又怎样的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她其实并不想要那些。   他想,他大概是真的爱上这个女人了,因为他发现他竟然会因此而怨恨那个对她如此冷漠的世界,又无比感激这个世界,将她送到他的身边。   虽然这么说,但柳生染知道,有些东西,是无法只靠这样就能说服自己放弃的。就如同过去想要脱离组织,脱离先生,想要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如果我真的无法说服自己,那大概就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了。重要到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不择手段也要得到……非常非常喜欢的……”   “……是爱了吧。”她闭上眼睛,一声喟叹。   就比如,想要和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对不起,补个长的。   ☆、坦诚   “我大概,是爱上你了。”少女安静地看着他,声音平淡不起波澜。不像是在说什么告白之类的情话,而像是在直白单调的叙述着客观的事实。   “即使不是爱,我想,也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无论如何也……不想放手。”她的眸色变得很淡很淡,通透而澄澈,如一枚水晶,一览无余。   再也不是彼此间试探的隐瞒,也不是防备的闪躲。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将所有的心意剖白,毫无遮拦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我大概,是爱上你了......   我爱上你了......   我爱你......   她的声音一向低沉微哑,有着不属于少女的压抑和冷冽,是以在她认真而谨慎地说着什么时,总是显得极有威慑。大概正是因为这样,忍足侑士才会觉得,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却像是镂肌刻骨一般,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上,让他脑海一片空白,从胸腔连着灵魂都震动了起来。   他久久没有说话,柳生染抿了抿唇,活动了一下僵硬的侧脸。   果然还是会紧张啊。这个念头不经意冒出来,心神一分,就再也压制不住,羞赧的红霞从两颊瞬间蔓延到了耳根。   她猜自己是脸红了,有些窘迫地看了忍足侑士一眼。却没想到,刚刚还表白得很起劲,不,是一贯都表白得很起劲的人,此刻竟然木呆呆地僵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忍足君此刻正在拼命回想着对面少女刚刚说的话,和所有说话的表情动作语气神态。   那句话分分钟内在他耳边自动回放了太多次,导致他越来越模糊,完全不清楚她究竟是怎么说出来的。到后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幻听。   正在他为那种无比真实的幻觉而焦头烂额的时候,一只纤瘦的手掌贴上了他的胸膛。   对面的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再抱膝而坐,而是跪坐在他面前。两人之间原本半腿长的距离被缩到咫尺,她一手支着膝下,一手扶住他的胸膛,停了一会儿,慢慢俯身将侧脸贴了上去。   他瞬间清醒,可还是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眼看着女孩的侧脸靠近,胸腔开始更加剧烈地震动起来,像豆大的雨点密密实实击打着湖面,又像是刚离了水的鱼,一刻都安分不下来——简直要把一年份的心跳压缩到这短短的几分钟内跳完。   她在做什么?抱我吗?还是要我抱她?——忍足君惊呆了,一双手都忘了要放在哪里好,仍然僵硬的垂在两侧。   “恩,很快。”   女孩在他胸口停了片刻,直起身来,水眸含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他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听他的心跳。   他白净俊秀的脸瞬间红了个彻底,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有些失礼。   然而现在他既顾不上去纠结是不是失礼,也顾不上唾弃自己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掉链子。像是才刚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似的,他倏尔闭上了眼睛,握住少女仍旧停留在他胸膛上的手,一把将她揽了过来。   “阿染……”他的声音有点颤抖。   柳生染的下颌轻抵着他的肩,她的颈间埋着他的头。   真奇怪,明明是身高差这么多的两个人,却能像这样以一种如此契合的姿态相拥,就像是木质结构的榫卯,唯有相互契合才能组成建筑。这大概就是活着的乐趣吧——找到生命中的那个人,彼此相伴着走下去。   “唔。”察觉到他声音的起伏,她安抚地轻轻环住了他。   “阿染……再,再说一遍好不好?”埋在颈间的头没有抬起,稍微有些杂乱的呼吸吹拂在耳边,他期期艾艾说着,连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再说一遍,恩?”   柳生染闻言,轻轻垂眼,压下一声叹息。   他紧了紧环着她的手臂,孩子般执拗地不愿意松开。她不知道,他竟然会如此不安,不安到怀疑自己已然经历过的事实。   “侑士,”她微微转头,轻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么近,那么真实。“我爱上你了。”   “......不是喜欢那么简单的事情,而是非常非常喜欢,喜欢到无论如何都不想放手,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我从没觉得我们有多般配,你那么好,而我......大概也只能这样了。可是怎么办呢?这样不堪的我,一旦有了妄念,除非现在停下,否则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呢......”   “那么,这样的我,可以爱你吗?”   她说得极慢,一字一句。简短的几句话,仿佛说了整整一个世纪。   明明只是在回应,明明知道他是爱着她的,她却还是像是经历了一次充满忐忑和不确定的告白。在少年看不见的地方,那张秀致而安静的脸上,不仅有着因羞赧而浮起的轻粉,还有些许的不安和凝重。   或许,让她不安的并不是这个少年现在的答案。或许,她所恐惧的也从来不是现在。   人总是能够轻易的控制自己的欲望,却无法掌控内心的喜好。她自觉可以掌控的,有所恃,也不过是他爱她而已。   可是如果不爱了呢?   时间久了,或许会有矛盾,会不耐,会厌倦,情淡至疏,终于意兴阑珊......到那时,她又能不能全身而退呢?   又一次想到这里,女孩的环着少年的手臂渐冷,她闭了闭眼,却终究没有松开。   经历过那么多次背叛,或许她是永远也不可能再相信别人了。不相信就不相信好了,她安慰自己,我不相信他,但是已经被背叛那么多次,再多这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起码,最起码,他的手那么暖,他的身体那么暖。大概也只有他这么傻,会那样毫无保留的张开温暖的怀抱等着满身风雪的她了吧。   最起码,他从来没有瞒过她什么,从一开始到现在,居心叵测的人似乎都只有自己......   柳生染的淡凉的眸色微微沉了沉,怔忪间却感到脖颈间的些许异样。   冰冷的皮肤裸露了太久,早已快要没有知觉,因为少年的靠近才缓和了些许。是以当那种不同于呼吸的温热缓慢濡湿进颈间时,她几乎立刻就察觉了。   一滴一滴,连同他的拥抱,越来越紧。   犹如坚冰在暖阳下融化,一点一点,露出了那颗脆弱的心脏。   万千心绪一时涌上,柳生染不知所措地愣住了。她下意识轻抚着他的后背,即便他手臂收得再紧也没吭声。   “阿染,”忍足侑士深深吸了口气,魅惑的声线变得有些低沉嘶哑:“谢谢你爱我。”   大概是脖颈间的呼吸愈加灼热,让她的脸越来越红。柳生染回神,安静的眼眸略过一丝慌乱,她眨眨眼轻笑:“你要拒绝我吗?”   “不,你能爱我,太好了……”   柳生染闻言,不安退去,目光渐柔。   她其实一直不太明白,忍足侑士这个奇怪的少年对她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感。明明已经被那么明确地拒绝,却总是不肯放手。难道是因为好胜心和占有欲?——她也有过这样的猜测,但很快就被否决。他明明说了喜欢她,却又总是留着一个合适的距离,不远不近。他对她明明已经诸多忍让,却还总是能够被她很轻易地激怒……   一时间明白了许多关窍,再想起他刚才的话,她的眼睛突然间有些酸涩。   这个少年,大概从一开始就没觉得她会爱上他吧。也是呢,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竟然会有这么一天……正是因为不相信,她才一下子觉得,能够如此坦诚地告诉他,实在是太好了。   她一直以来都在躲避着这个世界的一切,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冷漠而理智。却突然间被一个陌生人靠近,接触,他固执而坚定地想要和她在一起。有过不屑,有过质疑,他却始终没有放弃。她看到了他们之间的隔阂和阻碍,却总是忽略了,对于一个原本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企图抓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她,究竟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怀抱着渺茫到虚无的希望,一点一点试图握住她的手,哪怕她那双手已经脏污不堪,哪怕她手里还握着锋利的刀剑。   一个人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无视未知的以后所带来的所有不确定,只是在这里等待着那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奇迹呢?   真是个傻瓜。她想。   可是,他还在,没有走,真是太好了。   那么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真是太好了。   “能够爱你,真是太好了……”   她微微转头,贴近他的耳边,轻吻他的鬓角缓缓说。   夜色温柔,微风渐起。柳生染于宿醉中醒来,已然回到了柳生宅她的房间。   她怔愣了片刻,起身轻轻打开后院门扉,属于冰雪的寒气和淡淡的冷香霎时扑面而来,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起来。她在回廊坐下,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起身回去。再出来时,已经穿上了厚厚的鞋子和外套。   虽然还是觉得麻烦,但想要好好活下去的话,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她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回想起不久前的事,仍然觉得脸热。   口袋里手机的微光一闪一闪,提醒她有还未查看的邮件,她打开待机,无意间瞟了一眼日期,才有些愕然。   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吗?这么看来,想要活下去,何止不容易,简直是件困难的事啊。   她皱了皱眉,目光移到未读的邮件上。是妈妈发来的。   TO:小染。   在大阪玩得好吗?才离开几天就已经开始想念小染了呢!正巧快要新年了,这几天听说大阪会下雪呢!所以已经和爸爸说好了,明天我们就会出发的。果然新年要在下雪的地方才有趣不是吗?小染在家里等着我们就好了。   From:妈妈。   新年啊……她略略回想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发现的确是快要新年了呢。   手指翻转着手机,还有几个未接的来电,熟悉的号码,是忍足侑士。   少女看着那串号码,沉思了一下。她手指微动,号码被加进了通讯录,一时间,屏幕上窄窄一格“侑士”成了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手机的通讯录她几乎没有打开过,里面仅有的三个名字也是比吕士在给她之前就输好进去。她记忆力一向很好,记电话号码也不过是看一眼的事情。然而此刻她却盯着屏幕上那串号码看了好久,唇角微扬,有几分少见的温柔。   新年的前一天,果然和妈妈说得一样,大阪飘起了雪。   少女安安静静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有些陌生的人。   那女孩穿着一件浅蓝底色的振袖,裙底扎染着一束束樱花,细看之下还能看见衣袖处若有似无紫色暗纹的刺绣。   妈妈正坐在她身后,将她的长发挽起,以一支十分精致的发簪固定。   柳生夫人将女儿转过来细看了下,有些不满意地嘟了嘟嘴,道:“阿染的额发太长了,总是看不清眼睛,我家女儿明明眼睛很漂亮……”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梳妆盒里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满意的发夹。   “没关系的……”她不在意地用手撩了撩,将过长的发往旁边斜梳了梳。   “用这个吧。”   突兀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柳生染回头,看见比吕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房间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诶?比吕士什么时候来的?走路都没有声音啊……”柳生夫人嗔怪地看着儿子,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盒子里的东西所吸引了。   “啊拉,这个是比吕士挑的吗?”嗔怪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可思议,柳生染见状微微挑眉,走近一看,发现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枚发夹和一把插发梳。   不同于一般的发夹和发梳,相较起来,该说是更精致好还是更不实用好呢……总之柳生染是没见过这样透亮的琉璃雕花的发夹和有着如此繁复花枝的木雕发梳。   但不可否认,即便是这样随意的放在盒子里,也无法掩饰它们真的很好看。这样的东西,严格来说应该已经能够算作工艺品的范畴了吧,尤其是那把发梳,细细的枝条相互盘绕,花叶繁茂,但大小也不过是二指长宽。   无外乎柳生夫人会觉得不可思议,连柳生染也觉得有些诧异。且不说好感度问题,单就这样的少女气息满满的东西与他就违和感十足了。   柳生夫人捂脸叹了口气,半是喜悦半是忧伤地说道:“比吕士真是长大了啊……也会买这种女孩子的喜欢的东西了呢。妈妈还以为会做一辈子的宅男呢……唉——儿子突然间变得成熟起来,果然就算是妈妈也会觉得寂寞呢……”   柳生君眉梢一抖,僵着脸试了几次想要扯出个安慰的笑来,结果还是失败了。他有些无力地将盒子塞给母亲,揉了揉眉心,转身欲走,又听到柳生夫人说话。   像是才顾上细细打量似的,柳生夫人拿着那把发梳和发夹左看右看,一边在女儿发上比划一边漫不经心说道:“看起来不像是同一个人的品味呢,真的是你买的吗?”   柳生染闻言讶异,又仔细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似乎的确是这样。   发梳虽然是木制的,但雕刻镂花无一不精致华丽,点漆色泽大胆又相得益彰,连最细微的地方都绘上花纹做了点缀,张扬而明艳。而那枚发夹材质似乎是玫瑰色水晶,晶体通透,里面有一丝丝薄絮,如云似雾。发夹上的雕花是内嵌式,除了两边点缀了几片扁扁的翠绿叶子外,其中还镂刻着一朵朵樱花,相较于发梳,看上去显得内敛而优雅。   真的是完全相反的品味呢……   柳生比吕士行至门边的脚步顿了顿,有些头疼地回头看了母亲一眼。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抬步走了,只含糊地说了声:“啊……一半吧。”   一半……吗?   少女的目光定在柳生夫人手上,那么,另一半呢?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这个发展不太对啊 \("▔□▔)/,一开始的设定明明是邪魅狂狷的男主*高冷腹黑的女主,怎么就写着写着发展成外表邪魅狂狷内心傻白甜男主*外表高冷腹黑内心霸道总裁女主了呢Orz。。。   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_?。。。   ☆、冬祭(1+2)   忍足侑士到的时候,柳生染正坐在房间的回廊,一边赏梅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不知从哪找到的清酒。   小小的酒壶套着暖套,一看就知道被温过,少女手里执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酒杯,不时低头抿一下。   她喝得极慢,是以柳生比吕士走到的时候,她连半盏都没有喝完。   这种清酒度数并不高,喝起来柔和清醇,回味甘美,但后劲却很大,想到待会儿还要出门,她也并不敢多喝。   即便如此,在柳生比吕士看到她手里的酒杯时,眉头还是不赞同地皱了一下。   少女从善如流的放下杯子,朝他微微一笑:“只是喝一点,暖暖身而已,没关系的。”   少见她这样耐心地解释什么,看来她心情应该不错。柳生君心想。   “......忍足君到了,在外面等你。”   话说,真的是约好了吗?两个人一起去参加初拜和祭典什么的,究竟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柳生君看着自家妹子打扮好的衣饰,心里泛上一丝很微妙的情绪。明明自那次宴会后两个人就没见过,阿染这两天也都和自己在一起,他竟然都没发现?唉——他这个兄长当得还是不称职啊……   而且,去见这个家伙为什么还要特意收拾打扮啊!这跟自己妹子的人设完全不搭好么!!!阿染你是醉了吧?!恩?你醒醒!醒醒啊!!!   诸如此类的吐槽,当然只是在心里默默怨念,柳生君在脑海里摇过阿染的肩膀后,才发现自己刻意放缓的脚步还是已经移到了客厅。   正在和柳生夫人说话的忍足侑士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跟在兄长身后纤小的少女。   喂喂喂——这种望穿秋水的眼神是要闹哪样?!忍足君你够了哦!白菜的主人还在你对面坐着呢!   柳生君在心里朝他翻了个白眼,脚步一移挡在了阿染身前。   事关自家白菜——哦不,女儿,柳生夫人何等的敏锐。她一挑眉,有点诧异:“啊拉~忍足君是来接小染的吗?我还以为你是在等比吕士呢……”   忍足侑士笑了笑,朝装扮一新的少女看了一眼,说:“是,我是来接染的。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对大阪还算熟悉。她第一次来,所以带她出去走一走。”   “这样啊……我还很好奇我们家小染说的朋友是谁呢,没想到是忍足君。”柳生夫人说着看了一眼自家女儿,眼底有一丝笑意闪现。   “是。”   “那今晚小染就请忍足君多多关照了,这孩子身体不太好,请务必照顾好她,按时送她回来。”   “是,请放心,我会保护好她的。”   喂喂喂——这还是自己妈妈吗?你不是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儿多的吗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啊妈妈!咱们家水灵灵的白菜可是要被猪拱了啊妈妈!!!   接着在脑海里摇完自家妈妈的肩膀,柳生君这时的表情已经有些僵硬了。   阿染慢条斯理跟着面前的少年走至玄关,看着他从衣帽架上拿下她的绒毛斗篷给她披上,系好,然后转过身去穿自己的鞋子。   少女突然伸出手去,扯了扯他的衣袖。   其实要说去刻意地隐瞒什么,她是不屑为之的。没有好好地跟家人说明,也不过是因为懒得提而已。但没有正式地解释,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什么正确的决定啊。   她无意识地揉了揉手指,他在想什么,她几乎一眼就能看懂。虽然从没做过这种事,但她更不愿意让他觉得不安。而且,那也是家人应该知道的,不是吗?   少年回头,看到女孩子走近,松松挽起了自己的手臂。   她看向还未反应过来的柳生夫人和柳生比吕士,也不管身边的人有些诧异的目光,眼神微凝缓慢而清晰地说道:“虽然现在说有些迟了,但还是请容我介绍一下。”   “……这位是忍足君,忍足侑士,是我目前正在交往的对象。”   柳生夫人:“……”   柳生君:“……”   忍足侑士讶异地看了眼身边的少女,眼底有些细碎的光芒闪现,缓缓笑开。看着面前惊呆了的柳生家二人,他少见有些羞涩地干咳了一声,掩饰性地推了下眼镜,而后十分配合地欠了欠身:“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但还是请多关照。”   怔愣中的二人沉默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   柳生君的表情仍然保持在一个十分微妙的状态,他朝忍足侑士古怪一笑,看上去不像是笑,倒像是有两只手在脸颊旁扯着似的。   大概是没见过谁笑成这个样子,忍足君脊背僵了僵,迎着他审视的目光看去,瞬间觉得柳生比吕士看着他的眼神好比在看一堆待价而沽的猪肉。   好在柳生夫人有意无意扯住了自家儿子的手臂,她捂着脸笑眯眯地朝二人招了招手。   “知道了!小染要早点回来哦,妈妈可是有很~多~问题等着问你呢!”   柳生染不以为意地朝她点了点头,被忍足牵着离开。   柳生宅的大门缓缓关上,表情僵硬的少年终于深深吸了口气,看向自家不靠谱的妈妈。   柳生夫人偷偷看了儿子一眼,有些不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权当安慰。   “矮油~你妹妹又不是不回来了……”   对于这种没有意义的安慰,柳生君十分高冷地露出一个微笑:“呵……”   柳生夫人一滞,片刻后福至心灵般地想到了什么,她难掩惊诧:“比吕士你……”   柳生君看着母亲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的表情,心里漫上一丝不妙的预感,十分机警地选择不再说话。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少说话也并没有什么用。   只见柳生夫人突然转身又一次捂住了脸,但很遗憾仍然没有捂住脸上的迷之微笑。柳生君见此不由揉了揉额角,总觉得头又开始疼起来了。   “比吕士你……原来是个妹控吗?”柳生夫人回头,用一种莫名的星星眼看向儿子。“……妈妈竟然都不知道,这么无趣的你,除了是个宅男,原来也有这种萌属性啊?”   妹……妹控?!!!   妹控妹控妹控妹控妹控妹控妹控……   无趣无趣无趣无趣无趣无趣无趣无趣无趣……   啊……哈……   默默咽下一口血的柳生君一声冷笑,蹒跚着离开,表示今后都不想再跟自家专业坑儿子的妈妈说话了。   *******************************************   新年的前一天,不知是下雪的缘故还是已经晚上的缘故,即便是平时热闹繁华的大街此时也显得空旷安静了起来。   月色渐冷,映照着道路两旁光秃秃的树枝,在厚厚的雪地上投射出许多光怪陆离的影子。柳生染轻轻呵了口气,白色的雾气升腾起,碰到微凉的手指,凝结成一片湿滑的水珠。   忍足侑士牵过她的手,放在温热的掌心里捂着,问道:“冷吗?”   少女摇头,脚踩在厚厚的雪上发出吱吱的声音,让她觉得十分有趣。“我们要去哪儿?”   虽然临近晚上,雪已经小了很多,但她毛绒的斗篷上还是落了不少雪花。纤小的少女置身于一片白色的世界,盈盈而立,美好得有些不真实。衣似繁花发如云,笑意隐现目流光。他突然想到这么一句和歌,也不知道是在哪听来的,只觉得和她分外相称。   “住吉神社离这里不远,是大阪最大的神社。每到新年前一天,会有很多人去那里参加祭典和初拜。会很热闹。”他上前帮她拂去斗篷上积下的雪花,一边指了个不远不近的方向。柳生染循着看去,果然看到不远处半山腰上隐隐的灯火辉煌。   “祭典啊……是像在镰仓的夏日祭一样吗?”她突然想起,自己似乎也是参加过祭典的。   “比那个要大一些,新年祭,大概全城会有四分之一的人要来参加吧……”少年沉吟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有些怀念地笑说:“我第一次见你,是那时候呢。”   少女抬眼看他,思绪一下子回到夏日的镰仓,想起第一眼见这个少年,不由有些唏嘘。   “那时候觉得,你可真是个有趣又与众不同的女孩子……”他顿了顿,想起那时他的说法:“唔……像只刺猬。”   “一只很可爱的刺猬。”他点点头补充。   他会这样觉得,应该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防备和疏离。   她低低轻笑,看向忍足侑士疑惑的眼神,眉目疏淡却又有些淡淡的怅惘。   “我那时也不知道,你竟然会这么固执……我以为我和你应该是没什么交集的。”   “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印象?”他突然想知道。   少女眼睛一眨,回想了一下,诚实道:“唔……觉得你有点烦。”   “……”为什么啊?!怪不得那么长时间都不理他,原来是一开始印象分就不好的缘故吗?   忍足侑士有些委屈。   “……也不仅仅是有点烦,那时也觉得……”她顿了顿,像是在思考怎么说下去。   “觉得什么?”   “觉得,你很好看。”她坦诚地说,看到少年有点讶异的表情,脸颊不由染上一层薄粉。“我第一次见你,是在迹部君的后花园。我那时心情不大好,你打扰到我了。”   “不过,我看到你,气就消了大半。”她看着有些不可置信的少年,眼睛里像是有碎星在闪烁,淡薄的唇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因为你真的很好看。”   忍足侑士有点愣,他没想到随便一问会有这么一个意外之喜。他从小到大这十几年里,夸过他长得好的不计其数,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如此高兴地接受这样的溢美。她的话仍是平白直叙,单调直接得根本不像是在夸人,但却真实而坦诚,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说的就是事实。   好看到……看到就会心情好的地步吗?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   这大概是一种人类最为原始也最无法逃避的心理活动了,你喜欢她,而她觉得你是很好看的。这时的心情,大概能够愉悦到可以原谅人生中所有的失意和委屈。   然而他还是高兴得太早,正在他满心欢喜的想说什么时,只听柳生染接着凉凉道:“因为长得太好看,实在会招很多麻烦,所以我就一点都不想再理你了……”   “……”真是对不起啊我长得这么帅。   忍足侑士哭笑不得地看着少女,觉得自己更委屈了。   絮絮地又说了些什么,直到柳生染看到山脚下被雪覆盖得快要看不出来的鸟居,抬起头就是一片灯火辉煌和人声鼎沸。   台阶上的雪被清理得很干净,周围点满了五彩斑斓的彩灯,亮如白昼,山顶端神社的位置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祭典的地方看上去是在半山处,离这里并不远。   山脚处就可以看到许多三三两两的结伴而来的人们,但直到走上去少女才彻底相信忍足的话。难怪路上那么安静空旷,看这情形,大概是附近的人都跑到这里来了……   担心被人群冲散,少年紧紧握着她的手,顺着人群在热闹的摊位前慢慢穿梭。   她每个摊位都看得很仔细,也会时不时地问一句。走过一个挂满了面具的摊位,忍足侑士不顾她的阻拦买下了一个座敷童子。   “真难看。”她拿着手里的面具反复看,只觉得上面的图案面纹真是古怪又突兀。   “座敷童子可是会给人带来好运的。”忍足侑士笑。   就这个?少女有些嫌弃地看了眼手上丑到不行的面具,想了想终于还是拿着没有丢开。   “可惜现在太冷了,没有捞金鱼的摊位了。”少年突然说。   阿染一哂,有点诧异:“你竟然喜欢玩那个吗?”……还真是,看不出来呢。   “不是的,”忍足君又一次哭笑不得,那是女孩子们喜欢玩的东西他怎么会喜欢玩那个。“只是听慈郎说,你似乎很会捞。”   柳生染一愣,立刻想到了上次正是芥川君和丸井君带她去玩的捞金鱼。   “可以捞上来三条,是很好的水平吗?”她明明觉得很简单。   “我从没见过有人可以用一个纸网捞上来三条。”少年忍俊不禁,回想起慈郎关于女孩夸张的形容。“……慈郎在我们中应该是对那个最拿手的了,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两条。”   两人顺着人流慢慢朝前走,偶有人多的地方就默契地避开,一路走来也还算顺畅。祭典的广场很大,摊位一排排分布,柳生染粗略地数了数,就有十几排那么多。行至一半,她突然停了下来。   忍足一愣,以为她走累了,说:“累了么?前面有休息的地方。”   少女摆摆手,看向离得很近的一个摊位。   从外面根本看不清摊位是干什么的,因为人实在太多了。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的忍足侑士都有点讶异,这大概是整个广场人最多的地方了。   她竟然会对这么拥挤的地方感兴趣吗?他看看阿染,又觉得似乎不是这样。   少女侧耳听了片刻,才指了指人堆轻声对他说:“你的侄子和弟弟在里面。”   她听力一向好,忍足侑士根本不会怀疑。眼看着人群压根没有散开的迹象,他也有点好奇起来,里面究竟是在干什么呢?   “想知道的话,进去看看好了。”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娇小的女孩朝他狡黠地眨眨眼睛,拉着他的手钻进了拥挤的人潮。   她走得极快,但是却又顺畅的不可思议,左右穿梭不过片刻,就走至了最里层。   让人意外的是,外面虽然里三层外三层看起来很拥挤,里面却意外地十分宽松。少年走到一半就发现了这其实只是个射击游戏的位置,这样一来反而让他更好奇了,祭典上射击游戏也不少,怎么会只有这家人这么多。   忍足谦也站在摊位前,手里端着把仿真狙击枪,一边皱着眉瞄准一边心不在焉地嘟囔:“好啦好啦,再试一次,我已经掌握必胜的诀窍了!”   忍足佑太在旁边不满的抱臂看着他,一脸不信。“小小叔叔,你的零花钱已经快要见底了哦!我们说好的游戏卡呢?!”   “就是就是,谦也!还有我的拉面券!”少年身旁蹲着另一个孩子,穿着厚厚的羽绒衣,头发是跳脱的红色,嘟着嘴无聊的左右张望。   柳生染似有所觉,朝摊位里的奖品区看去,瞬间了然。   其它东西价值如何她并不清楚,只不过看了看,小金想要的百次拉面券也只排在第六等奖的位置。而排在第四位的,她看起来倒也有些眼熟。   啊——,那是星野葵肖想了快一年的限量版手办。上次去东京,即便是带够了钱也没有买到......据说是只发行了两百多个的样子。   所以说,排在最上面的东西为什么会是网球拍和一枚花里胡哨的球啊!   “谦也。”   举着枪的少年正准备扣扳机,突然被打断,不由有些恼火。他愤怒地转头:“我都说了再五次就好了!这么难难道你们以为......侑士?”   身旁的两个孩子闻声看来,蹲在地上的小金眼睛一亮,几乎是跳了起来:“喔!小染你也在啊!”他朝旁边一看,疑惑道:“不过你怎么会和冰帝的家伙在一起?你不是立海大的吗?”   佑太大概一早知道他们在一起,所以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看了阿染一眼,十分规矩地打了个招呼。   柳生染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这孩子一向不待见自己,她还是比较清楚的,怎么今天突然态度这么好?   的确是件蛮古怪的事,但她懒得去想,左右这家伙翻不出什么花来,这样的念头转转眼便被她抛到了脑后。   “出来逛逛而已,远山君你们不是也在么。”她漫不经心朝小金和看过来的忍足谦也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忍足谦也朝忍足侑士晃了晃手里的枪:“侑士,要不要来一局?”他朝放在一等奖位置的球拍和网球一指,“拿到那个就算赢!”   柳生染又一次朝一等奖看了一眼,实在看不出那球拍和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大概是忍足侑士也有这样的想法,那支Wilson球拍虽然不是他惯用,但他并不陌生,BLX系列six-one Tour 90,就性能来说属于专业级别,手感非常好。虽说价值上勉强尚可放在一等奖的位置,但要说让谦也如此势在必得,倒也不至于。   直到他在那支球拍拍柄处发现了一枚签名。   “那是纳瓦尔的签名哦!旁边那颗球上也有,是温网夺冠用的那支球拍和球。”忍足谦也一脸兴奋。   听到他的话,就连一向冷静的忍足侑士也有些不淡定了。   柳生染有点诧异地看向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的少年,失笑着轻轻朝他点头,放开他的手站到一旁。大概是他平时总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让她险些以为他是不会像一般这个年纪的少年一样冲动和热血了。   “看来你今天又要输了。”忍足侑士朝忍足谦也扬了扬眉,走过去拿起另一把枪来。   不过,柳生染还是有点不能理解。这样......比赛就开始了么?赢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处啊......   “赢了的人可以拿到球拍啊!”听到她无意识的咕哝,忍足谦也一脸理所当然地回头。   不是拿到球拍才算赢么......她皱眉,这算什么奇葩的逻辑。   “他们两个就是这样啦!从小到大都在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竞争,结果什么的,完全不在这两个笨蛋的考虑范围之内啦......”忍足佑太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朝她摆摆手示意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才七岁的你倒是很了解他们从小到大的事嘛——柳生染默默想。   “喂,我听到了哦!小鬼你的游戏卡可还寄托在我身上呢!”忍足谦也再次架起狙击枪,背对着他们说。   “嗨嗨,小小叔叔你并不是个笨蛋。”佑太漫不经心地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意思。   “喂!我说了我也是小叔叔!小小叔叔是个什么鬼!?”谦也气愤地回头瞪他。   “嗨嗨,小小叔叔你并不是小小叔叔而是小叔叔。麻烦你看看前面好吗比赛已经开始了哦——”   忍足谦也这才转过头。   柳生染分神看了一眼摊位的靶子,那是一种常见的双层反向旋转靶,游戏中经常会用到,难度随着旋转速度和首层靶环的大小而改变。摊位处设有三个这样的靶子,首层靶环越来越小,旋转速度也越来越快。而只有连续击中二层靶上的十分区域,才能得到一等奖。   总之,这个难度即便是光想想也会让人望而却步,难怪周围聚集了这么多人,真正在玩的也只有忍足家这两个佑太口中的笨蛋而已。   忍足谦也这家伙该不会被当成冤大头骗了吧?少女看了眼笑眯眯在旁边数钱的老板,深深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   其实结果完全不需要去想,即便他们都有受过专业的射击指导,但面对这种难度也基本和没摸过枪没什么两样。只听几声枪响之后,这两人毫不意外地又给老板贡献了两份收入。   “啊——”佑太有点痛苦地捂脸,“他们又要开始了......”   大概不服输也是早就刻进这个年纪少年灵魂里的本性,就在孩子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两人又一次重重上膛,架起了枪。   柳生染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少年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他年轻的脸上有着相得益彰的骄矜和只属于这个年纪的意气,张扬而肆意,像是一切都定格在这里,属于他的光芒永远都不会黯淡。   时间过了许久,而她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神情。她似乎也看得很投入,安静得像是根本不存在似的。   “喂,你不阻止他们吗?”佑太终于受不了了,旁边的小金已经开始自娱自乐地拿着架上各式各样的仿*真*枪扮起了007,要不是因为怕走丢,他大概早就跑了。   柳生染淡淡睨了他一眼:“为什么要阻止,你的限量版游戏卡难道不想要了?”   佑太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照这种情况,我这辈子大概跟这张游戏卡无缘了。所以说啊,你快让他们停下来……”   少女面无表情转过眼不再看他,慢吞吞说:“侑士很高兴,我为什么要让他们停下来?”   “……”   忍足佑太简直要被这句话里的理所当然惊呆了,这是什么诡异的逻辑啊!?身为一只单身狗他只想表示心很累,再也不想和柳生染说话了。   所幸忍足侑士还没忘记今天是来干嘛的,再一次失败后,他终于有些遗憾地放下枪,不太自然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走了过来。   “对不起,我跟谦也一比起来就停不下来……”他不好意思地牵起少女渐凉的手,一时间满心愧疚。   柳生染沉吟了一下,问:“那个,很想要吗?”   忍足侑士以为她生气了,一阵心慌,他紧了紧握住她的手,说:“不不,只是我和谦也从小就这样,一时间也改不过来……”   少女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我没有生气。”她看了看不远处的球拍,问道:“那个签名,是真的吗?”   虽说拿这个造假也有点太过明目张胆,但她既然已经认定这老板就是个奸商,就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总之,她还是习惯确保一切都万无一失,毕竟就运气来说,她一向是比较倒霉的那拨人。   “喂,这位小姐,大叔我虽然喜欢钱,可也是个有原则的人……”听见了她的话,正坐在一旁抽着烟又一次一张一张数钱的大叔不高兴了,他叉着腰站起来,居高临下瞪着她:“要是假的,大叔就把所有的钱都赔给你!”   柳生染眸光一闪,一脸淡定的欠了欠身:“是我的错,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道歉。”   她说完轻轻摇了摇少年攥着她的手臂,缓声问:“这个,我可以试试吗?”   她出门没有带钱的习惯,也没这个意识,既然要玩,只好请他代付。   忍足侑士惊讶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禁想到了西川晋也曾说过的话和她那段有些离奇的过去。她应该并不知道他其实已经知晓了一切,而且依照她的谨慎缜密,如果她有什么不想被人发现的秘密,那只怕会成为一个永远都无人知晓的迷......   如果西川晋也说的是真的,他毫不怀疑这些小伎俩对她来说易如反掌。但她为什么要留下这么明显的马脚呢?这显然和她太过违和了......   难道,她现在是......不准备再隐瞒他了么?   想到这里,他明明应该要高兴的,毕竟她是这样疏离和谨慎的人,这大概是她此生最大也最难以启齿的秘密了吧?然而他却莫名的有些心酸。   他想起西川晋也曾经对她的形容:一无所有。在那样黑暗的地方生活了十三年的她,大概防备和伪装是早已经深入骨髓了吧,那是她最后也是唯一的一层保护。被世界抛弃,遗忘,一无所有,她的一切尖锐和防备都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如此谨慎多疑的她,究竟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那么坦诚的剖白了自己的心意呢?   因为担心他不安,因为接受了他的心意,所以连最后的防备也没有了,就这样全然的信任吗?   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和盘托出的她,会不会觉得恐惧和不安呢?   会的吗?......会的吧...会的啊!怎么可能不会!   他突然一点都不想让她告诉他什么秘密了,见鬼的秘密!她明明已经把最重要的东西都给了他,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柳生染看着少年变了又变的脸色,神思微动,缓缓勾起唇角,形成一个浅淡而美丽的笑纹。   她朝他摊开手,寡意的声调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侑士,我没有钱。”   “不要试!不要试......”他有些自欺欺人地希望自己压根不知道她的任何事,也好过让她恐惧和不安。他拉过她的手,轻声诱哄:“不玩这个好不好,除了这个......”   “侑士,这个没有危险的。”她幽凉而安静的眼神对上他有些慌乱的眼睛,像是有什么神秘的力量,让他慢慢冷静下来。也看清楚,那双紫色的眸子里有她所有的坚持。“我想试试。”   忍足侑士最终还是沉默着付了钱,佑太已经对这种神展开吐槽不能了,他一脸无语地问忍足侑士:“所以说,她是也加入你们了吗?”   站在一旁的忍足侑士有些木然地看了自家侄子一眼,干巴巴道:“加入我们有什么不好?起码你的游戏卡,大概有希望了......”   佑太毫不掩饰地撇嘴表示不信,他一边看着少女一把一把选枪,一边托着下巴低声嘟囔:“瘦得跟纸片一样的丫头......我还能有什么希望。”   忍足侑士闻言怜悯地看了他一眼,阿染刚才是听见了吧?绝对是听见了.....要是让这小鬼知道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和唯一的希望失之交臂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突然,有些期待呢。   柳生染在架子上看了看,选了一把过去用得最顺手的Beretta 92。好在只是仿制品,重量上轻了许多,还不至于不好举起来。既然是游戏用枪,大概所有的枪都是大同小异的,也不存在什么性能问题,只怕一次也没办法成功。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三个转靶,稍微活动了一下许久没有怎么用过有些僵硬的手臂和手腕,朝忍足侑士说道:“两次。”   佑太一愣,还没明白她说的什么,少年已经十分上道的又去付了一次的钱。正当他回头,只听迅雷不及掩耳的三声响亮枪声已经干脆利落地响起,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快得仿佛一眨眼间就结束了。   一直在旁边的忍足谦也目瞪口呆看着打在三个转靶上标记过的颜色,就连一旁百无聊赖的小金也怔住了。围在摊位前嘈杂的人群一片寂静,不知是谁轻咳了一声,议论声和惊叹声瞬间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摊位大叔瞪圆了眼,一脸不可置信地跑进了射击区,趴在靶子上一阵猛盯,颇有一种想要盯个洞的架势。过了许久,他转过头来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看向少女,幽幽道:一共是26分,四等奖。”   少女漫不经心点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他让开,而后再一次举起了枪。   刚才那三枪实在是太过震撼,看到少女的动作,周围的人群瞬间又一次安静了下来。前排的人不住地往前探着想要看得更清楚,后排的人踮着脚尖,都不想错过这个瞬间。   然而少女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即便是最靠近她的忍足侑士,也只是看到她手臂细微地一晃,如同随意地摆了一下手,一切就又已经结束了。   被吓得不轻的大叔忙不迭地上前取下二层靶,三个被彩色击中的十分区域一目了然。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人群中不知道谁喝了一声彩,瞬间嘈杂的口哨声,掌声,赞叹声充满了整个摊位。   少女放下枪,有些无奈地皱了皱眉。   老板一脸肉疼,哆嗦着取过放在一等奖和四等奖位置的奖品一股脑塞给少女,一副恨不得赶紧把她轰走的模样。   阿染拿过球拍和网球递给忍足侑士,慢慢轻笑说:“你赢了。”   一旁一脸艳羡的忍足谦也一听瞬间不干了,“什么啊!明明是柳生小姐你拿到的,为什么算侑士赢!”   柳生染挑眉,幽紫的眼眸闪过一丝微光,她好笑道:“是忍足君你说的,拿到就算赢,我已经送给侑士了。”   忍足.单身狗.谦也深深地郁卒了,两个如此阴险的家伙居然还在一起了,这个世界真是充满了危险......   周围的人见热闹看得差不多了,一等奖也已经被拿走,便都慢慢地散去。不过片刻,摊位前就空旷了许多。   柳生染正准备离开,蓦地眼前多了一张纸币。   “小染小染你果然超厉害的,小染~请给我一百份的拉面!拜托了!这是我一生的请求。”红发的孩子手合十挡在她面前,就差没把她当菩萨拜了。   不过,你这么轻易就用掉一生的请求真的好吗?   柳生染一哂,颇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才从惊呆中回过神来的忍足佑太一溜小跑过来,在远山君手里又加了张新的纸币,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合十,大概是还迷糊着,竟然真的弯腰拜了拜......   柳生染:“......”   忍足侑士:“......”   忍足谦也:“......”   啊——好蠢,已经不想和他走在一起了怎么办——这是深感丢脸的忍足兄弟。   然而远山君认真地看了看佑太,深深觉得似乎自己也应该这样,于是......   啊——好蠢,果然不应该带这家伙出来的——这是第二次被打击到的忍足谦也。   “咳。”忍足侑士一声压抑的轻咳,孩子终于彻底回神。   他一把将纸币塞给柳生染,十分恳切地说:“我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末了,像是怕她还不答应似的,又一脸挣扎地加了一句:“你要是帮我拿到游戏卡,我就再也不跟你作对了,我一定会开始喜欢你的......”   柳生染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朝忍足侑士移了小半步,面无表情冷淡道:“我要你喜欢做什么。”   忍足佑太:“......”   柳生染!能不能请你尊重一下单身狗?!以后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但这个是两更,大家看在字数上原谅我吧求你们了www   忍足君:作者你来来来我们来谈谈人参!   某葵:小的在!   忍足君:说好的邪魅狂狷呢?   某葵(指小染:有啊!   忍足君:说好的霸道总裁呢?   某葵(指小染:在啊!   忍足君:说好的高冷呢?   某葵(指小染:这不是么!   忍足君:说好的甜宠呢?   某葵(指小染:她还不够宠你吗!   忍足君:那我呢?!   某葵(对手指:傻......傻白甜吧......   小染(擦枪:你说侑士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   呵,呵,      ☆、等你   希望……希望什么好呢?   少女学着忍足侑士的动作轻拍了拍手,站在供奉殿前,脑子却一片空白。   大概是没有这个习惯,她从不会去许愿什么,如果真的是要靠许愿才可以得到的东西,她应该是会直接放弃的吧。   或者会有什么自己难以控制的事情,她想。比如……突然间离开了这里之类的,虽然身体和灵魂的契合度很高,但当时自己不也是莫名其妙就来了么,会不会某天也莫名其妙就离开呢……   然而她却并不想拿这件事来许愿。   她不相信奇迹,也不愿意把这件事归类于小概率事件。   而且,她的运气也实在是差得厉害——   “啊,这位小姐,你可以再抽一次的……”管理时运的小姑娘一脸抱歉地看着少女手里写着“大凶”的纸签,诚恳地建议道。   新年的时运其实上是很少放置“大凶”这样的纸签的,大家都是图个高兴,如果真的在新年第一天抽到“大凶”,估计会心塞一整年的吧。是以,能在这种时候能抽到这张签,也是一件蛮厉害的事情呢……从某种意义上讲……   柳生染微微勾了勾唇,不在意地摇头。她仔细地折好签纸,正要塞进腰封里,却被身边的少年抽走。   “阿染,我和你换。”他不由分说把他的“大吉”的签纸递给她。   柳生染抬眸看他,并没有接,只是轻笑道:“我不信这个的。”   “那就扔掉吧,反正也不准,你可以重新抽一次。”说着手一动就要撕碎,少女见状忙拦住他,有些无奈道:“背面的图案很好看,我很喜欢……”   忍足侑士将手里的签纸翻了过去,发现画的是一泓清泉和两朵并蒂莲,画得虽有些粗糙,寥寥几笔而已,但神韵俱现,的确很好看。   他挑眉,将信将疑把签纸还给女孩。看着她小心翼翼放好,意有所指地突然说:“阿染,你不能嫌弃我。”   少女手一顿,眼神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这句突兀的话是从何说起。   忍足侑士朝她晃了晃手里自己的签,感叹道:“我从来抽的都是中吉和大凶,只有和你在一起才能抽到这个啊……”他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她塞签纸的地方,声音又点失落:“但是你和我在一起只抽到‘大凶’,一定是我把你的好运都带走了,你不能因为这个嫌弃我。”   “……”少女无语地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都是哪里来的歪理啊。   见她不说话,少年又扯了扯她的衣袖,深蓝的眼眸倏地晦暗了许多,近墨色处有些隐踞已久的躁动。“你不信这个,它就不是真的,对吧?”   明明是个问句,却被他说得像一句命令,只有一个答案的命令。   他像一个执拗而急躁的孩子,迫切地想要她肯定的回答。   柳生染眸光微虚,轻轻一叹,明白他在担忧什么,一时间有些无奈。这种事,要她如何肯定的回答?   总有人无时无刻不在嚷嚷着“我要陪你走下去”或者“我们永远在一起”,像是在演一场戏。台本里的因缘际会,巫山沧海,看得多了,便以为是那自己的人生。演到散场,终于明白,人本渺小,又怎么能决定命运那双翻云覆雨手指向何方?   我是想答应你的,可是我又能决定什么呢?   她冰冷的指尖捏了捏少年温厚的手掌,淡然的语调不由带了些安抚:“我不信,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不信。”   少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幽暗的光芒,薄唇缓缓勾起,露出一个极其畅意轻笑。   “即便是真的……”她顿了顿,还未再开口,便被他毫不犹豫打断。   “不会,你会和我在一起,你会好好活下去。”他威胁地瞪了瞪她,微微抬高的声调满满都是坚定。   少年幽蓝的眼眸犹如一片深邃而广袤的星海,那里微光忽现,明灭闪烁。但她却知道,有些东西,自始至终都在那里。   “好,我尽量。”她笑。   已过零点,新的一年如期而至。莹白的雪依然在纷扬,眼看着有越加绵密的趋势。神社里来参加初拜和祭典的人们渐渐散去,清扫干净的青石板路和古旧台阶终于得以一层层铺上薄纱,渐渐沉睡在簌簌的落雪声和月色清辉中。   已经出来了许久,少女秀致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态。   忍足侑士见状,想要叫车来送她回去,不想却被她阻止了。   “再等等吧,我想再等等。”他们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她轻靠着少年的肩膀,呢喃。   等什么呢?   “这说不定……”她轻轻呓语,却突然停了下来,转了个话题。“什么时候出发?”   忍足侑士一愣,有些吃惊地看她。少女轻笑:“你一直想说的,是这件事吗?”她微微倾了倾脑袋,神情有几分狡黠:“别想瞒我。”   她这么聪明,真是让人无从招架啊……少年无奈苦笑,其实他一开始并不打算瞒她什么。只是在刚才,他突然对自己的决定动摇了起来。自从知道了她的所有打算,自从又一次想到这种反复无常的命运,让他一路都在思索,这样的决定,究竟是不是正确。   “阿染,我不去好吗?”   他仔细想想,似乎不去也没有什么不好。这里并不是没有好的资源,这里也并不是没有机遇和挑战。甚至,忍足家在这里,他的朋友们在这里,如果留下来,似乎会发展得更好也说不定……   而且,她在这里……   应该一直陪在身边的人,又怎么能相隔那么远呢……   听起来也不合理呢。   “你告诉了忍足夫人我们的关系。”她幽紫的眼眸看向少年,冷寂中带着些许温和,笑意融融缓声道:“我猜她大概挺想让你离开,唔……估计还说了什么回来前不要见我之类的话……”   看着少年愕然的表情,她知道自己十有八九猜中了。眼眸微微眯了眯,她转开眼不再看他,说:“你有一个好母亲,侑士。”   忍足夫人当然不会直截了当地要求儿子离开她,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在少女的预料之中。   并且,那个女人有这样的自信,自信她不会反对。   柳生染轻轻一叹,这与其说是一个条件,不如说是个试探——和挑战。   她想起那些和忍足侑士说过的话,想起自己的决定,时至今日,仍然觉得惶然和不安。那是一种常年累月沉积于血液和灵魂中的防备和自我保护,这并不是全靠简单的心意就能够轻易拂去的。   她本性凉薄又敏感骄傲,即使是真的爱上了谁,也必定是铢两悉称。否则,亦绝不会像她所说的那样不择手段。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意兴阑珊,松开了她的手。那她大概也会毫不犹豫的走掉吧......   那么,他究竟会不会呢?   到远远的地方去,看更多的风景,看更多的人,看更多有趣的事情。到那时,他还会不会记得她?会不会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会不会牵起另一双手,带着同样的心情,去吻另一个人?   她的手骤然冷得发抖,牙齿咬住毫无血色的唇,闭了闭眼将一瞬间翻涌上喉间的血气压下。   指甲戳着掌心的伤口,麻木的神经穿来一丝痛意,让她神思略收了收,想起了另一种用意——   即使他不会,那么她呢?她又能不能好好的等到他回来?   身为一个医生,想必再没有谁能比忍足夫人更清楚她的身体状况了吧?即使柳生家的人都不愿提及她的病情,同样身为医生的柳生先生也一直讳莫如深,但她多少也能感觉到些许蛛丝马迹。她过去对这些并不在意,也懒得去想,可现在,她似乎已经失去了可以随时抽身离开的资格了呢……   柳生染的心像是空了似的,冷风一过,呼啦啦吹得她生疼,可是,那颗冰冷而空洞的心此时却奇异地升起了一丝暖意。   那是一丝很微弱的暖意,微弱到几不可查,如同薄墨渲染,淡到看不出色泽。她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这样微弱的一丝暖意,却让她一下子有些恍惚。   如果到那时她真的不在了,那么这段时间大概就是他们最后能在一起的日子了吧……   明明才刚刚找到彼此,在一起的时间却那么短暂,短暂到每一天都珍贵至斯,应该时时刻刻都待在一起……   可是,   如果她真的死了,那他怎么办?   如果她真的死了,难道还要让他目睹自己一天一天的走向生命的尽头,一点一点的渐行渐远?   如果她真的死了,难道还要让他在旁边承受着无能为力的伤痛,独自一人惶恐地面对这个世界的悲伤和无奈吗?   不!不要……   呵,他那么胆小,这样怎么行啊。   忍足夫人的那个要求可真是冷漠又自私,也……真是最合适的决定。   说到底,她还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与从前相比,也并没有什么分别。……还真是没长进呢,她想。   但即使这样,她也仍没办法去抗拒这个决定,去讨厌忍足夫人。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决定在本质上算是与她不谋而合,并且,她也并没有感觉到那个女人对她有什么敌意。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柳生染认为,她其实是喜欢她的。   毕竟,还有一种可能不是吗?   见少女良久没有再说话,忍足侑士眉头一皱,敏锐地察觉到什么。“阿染,你那时候说,有人让你离开我?”   少女闻言看向他,眉梢微扬,神色平静,轻轻点头。   “谁?”   “唔……无关紧要的人。”她回答得十分敷衍,眼睛却不闪不避,毫不心虚。   “比如……?”   “比如……忍足佑太、青木千雅什么的……”   “还比如我妈妈吗?”他沉声,眉头皱得死紧,眸间深邃的墨蓝色越来越浓,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难怪妈妈要他多关照青木千雅!难怪她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让他尽早离开!难怪......可是,如果妈妈真的不喜欢阿染,不喜欢他们在一起,又为什么会对她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呢......?   忍足侑士陷入了沉思,不防一点冰凉抵上眉心,一下子拉回了他的思绪。   少女纤瘦白皙的指尖轻轻抚平他的眉头,宁静的眼眸漾起一丝温柔的暖意,她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微扬缓缓道:“无论是谁,都没关系。”   “她做的对,因为她是你的母亲。”柳生染望着他的目光微微晃了晃,如同平静的湖面被击入了一粒石子,朦胧中又浮现出一个虚幻的倒影。“我从前是没有母亲的......”   听到这里,少年像是被针扎了似的浑身一颤,不由自主扯住了女孩的手臂,似乎是想要制止她接着说下去。   柳生染不在意地轻笑:“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刚才在射击摊位时,她就已经察觉了他的异样。毕竟事情太过离奇,多半不可能是他自己猜出来的,这么一想倒也释然。她本就没打算再瞒他什么,之前之所以不说,有些是难以理解,还有些是难以启齿。   时光不逆,一往无前。她曾经孤独而唯我独尊,不在意任何人,也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她。那些为了活下去而苟延残喘的日子里,为了得到什么而不择手段在她看来如此正常。她的过去麻木、冰冷、残忍、肮脏,可她却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也从不会去后悔什么。直到,她明明白白的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人。   这个少年干净,明媚,耀眼得如同一轮太阳,在这样强烈的照射下,仿佛她的一切阴暗和肮脏都无所遁形,黑暗掩盖下的不堪和丑陋一时暴露无遗,看上去竟是连自己都觉得厌恶。   他是与她相反的另一个极端,极端到让她下意识抵触,却又不由自主的向往。   那也是她第一次在想起过去时,不由自主地猜测,如果某些时候做了相反的决定,现在的她会是怎样,她会不会能更好一点地出现在他面前。   “那时我还小,我的母亲抛弃了我......”少女微微勾唇,有些淡淡的讥讽和自嘲:“她把我卖给了睡在桥洞里的乞丐,以两块面包的价格。”   “那家伙是个远近闻名的人贩子,如果不是有人追杀,我母亲急于逃命,她肯定还能多换些吃的。”她说着摇了摇头,一脸遗憾的模样。   忍足侑士瞳孔剧烈地缩了缩,看着少女平静淡然的脸,眼神里尽是不可置信。他过去只是听西川晋也大略一提,并不知道这些。是以至此他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她会如此多疑不安地不相信任何人。如果连那个最亲密的人都曾这样抛弃她,那么这世界又还有谁是可信的呢?   这些经过他简直无法接受,愤怒和震惊一时间如同翻涌的潮水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全身都在颤抖。一股恼怒的火焰直逼头顶,瞬间眼睛都红了。   “后……后来呢?”压抑的嗓音几乎粗重得说不出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柳生染微微抬眸看他,看到了他眼眸里的火光,充斥着心疼和愤怒。她轻轻摇头,掰开他握得像块石头似的手掌,不在意地轻笑,扯开了话题:“已经过去了。”   “我说这些,不过是想告诉你,你的母亲真的很好。”她说。“去吧。”   少年看了她许久,终于轻轻抱住她。“阿染,你也会有个好妈妈的。”   柳生染一哂,他以为她还在为这种事情而难过吗?这个傻瓜……有些无奈地像哄小孩子似的轻拍着他的脊背:“恩,柳生妈妈对我很好,我有了一个很好的家……”   忍足闻言直起腰,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些许揶揄和笑意:“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看着愣住的少女,微笑着俯下身在她耳边慢慢说:“我是说,你也会和我一起叫她妈妈的。”   ……和他一起?   叫忍足夫人……   妈妈?!   这……这个意思是……   啊啊——他在说什么啊?!   一定是他说话的气息太热了,不然她为什么一下子觉得耳朵都快要烧起来了……   脸颊热得发烫,而且,心脏,好难受……   忍足侑士饶有趣味地看着少女的脸从耳尖开始一路红到了脖颈,她窘迫地坐在那里,双手下意识地按着心口,似乎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过了许久,竟然才发现他还在看着。她深吸几口气试图平复下自己的心跳和脸色,但试了许多次仍然宣告失败,最终慌乱地抬起手臂,放弃般地把自己挡在了宽大的衣袖后。   少年轻笑一声,拉下她的手臂。她紫色的眼睛因为呼吸急促而泛起些许水雾,氤氲着星星点点的幽光,像一湾月色下的醉泉。还未尝,就已经微醺。   他的唇触上少女的额头,想到要很久很久无法见到她,他就恨不得将她狠狠揉进身体里,走到哪里都带着。偏偏她还能顺从地接受这样的安排,还如此淡定地劝他离开,真是让他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感觉到他的唇一直从额头游走至耳侧,柳生染身体不自在地僵了僵,有些抗拒地轻推他。却没想到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招来他的不满,他轻哼一声,鼻端的热气喷在颈侧,让她肩膀一麻,还未回神,耳垂便被他惩罚性地咬了一下。   并不疼,但是却像是一下子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连手指都动不了。她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但却不知道为什么......   “侑士......你,你先起来......”她轻轻喘着气,有些慌乱,一时间没注意少年闪烁的眸光和唇边意味不明的笑意。   “染,你要一直一直想着我,好好地等我回来。”他恶作剧地咬着她的耳垂轻说,还时不时坏心眼地往她小巧的耳洞里吹口气。   “一直,一直,想着我。”他又重复一遍,说得极慢,打定主意她不答应就绝不放开。“嗯?”   “唔。”她有些含糊地应了一声,可不清不楚的回答让他很不满意,他眸色一暗,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的躁动和焦渴,舌尖轻启,湿热触上了她如玉般白皙微凉的耳垂。   轰——   像是被雷击中了似的,柳生染一时间觉得自己简直要碎了,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和骨骼都在顷刻之间麻得失去了控制。   她想,这些终于还是来了,就如同那个女人所说,那是因为喜欢这个人而无可奈何的麻木和无力。因为喜欢这个人,喜欢他说出的每句话,喜欢他的眼神,喜欢他的碰触,喜欢和他在一起……所有的不适也都变得可以接受,甚至想要更多,不啻于一种饮鸩止渴般的自我毁灭……   她惊恐地喘气,良久,终于稍稍平息,妥协。她闭起眼睛,声音轻缓而低哑,像是在对他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侑士,一直,一直想着你。我会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五年   五年后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斯坦福市   斯坦福大学   太平洋西海岸的季风年年如旧,灿烂的太阳一如既往朝升夕落。大多数人见此都会觉得时光荏苒,仓促如白驹过隙,一晃而逝,然而某些人却并不这么认为。   时值正午,刺眼的阳光透过参天而立的棕榈树,在充满西班牙风格的长廊投下一片斑驳错落的影子。夏日的气温由地表升腾,搅合着火热的光线,让人不由有些心浮气躁。四下都是些急急忙忙回公寓要么去餐厅的学生,是以,长廊阴影里站着的两个不远不近的身影就显得有些惹人注目。   “Jeffery小姐,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并没有要和谁约会的打算。”   低沉悦耳的声线属于更靠近里侧身形高挑挺拔的青年,他的面容隐在略长的苍蓝色短发下,从这个角度看去,只露出一个线条非常优美的下颌。这是个非常年轻的男人,起码他的声音并不老成,虽然略有些低沉但十分悦耳,犹如在奏着一支优美的乐曲,有着足够值得欣赏的魅力。   “哦,Oshitari先生,我只是不明白,”站在青年对面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高挑女人,如果有人停下来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前些天在州立法庭以一个在校生身份代理霍顿经济纠纷案而取得胜诉的律师,可不就是这位么。当然,如果仅此而已,她是不可能在屡次遭到邀约拒绝之后还能够有勇气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尝试的。在此之前,她也一直有着另外一个十分为人称道的头衔——法学院第一美人。而她现在这样与其说锲而不舍不如说死缠烂打的行为,除了一开始对面前男人的倾慕和欣赏,只怕现在还多了些许被直截了当拒绝的不甘心和不理解。   “如果你是因为Cheryl,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她已经有新男朋友了不是吗?而且我也并不会在意什么,你知道的。”女人说着无所谓地耸耸肩,纤细而修长的眉微皱,露出一个不解的神色:“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你的青梅竹马,那你究竟为什么要拒绝我?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不好。”她碧蓝的眼眸清澈而透亮,大约是轮廓太过明显,衬得她眼窝略深,眼神又显现出几分深邃。   此时,这双既清澈又深邃的眼睛正猛盯着男人,看样子是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了。   忍足侑士无奈地轻笑出声,慢条斯理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略有些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优雅而从容。不经意间便有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气度与风致,于他本就俊朗的容貌相呼应,简直如同一粒美味的□□,惑人心神。   “当然不是因为Cheryl,我和她从一开始就只是朋友而已,我已经说过许多次了……”他苦恼地揉了揉眉心,显然已经对解释这个问题不耐烦了。   “那么就是因为我了?恕我直言,这就更令人困惑了……”女人抱臂,随意地站着脊背仍然挺得笔直,将正值青春与成熟交界的身形线条拉得更加优美,仿佛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迷人的魅力,那正是一种基于绝对的自信而产生的美丽,锐利且强势。   “从正式认识你这五年来,我见识过不少追在你身后的女孩子,包括一开始的Cheryl,但你一个都没有回应过。无意冒犯,但我坚持认为,我比她们可优秀多了……”女人说着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手腕抬起,极其优雅地划了半圈,轻轻拨了拨颈间的长发。“……可你已经拒绝我五次了,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那我就只好怀疑是你的问题了。”   她的眼神古怪地在他身上上下扫视数次,不知道是出于不愿这样想还是真的觉得蹊跷,她仍然觉得自己的猜测不太可能。   “Oshitari先生,很抱歉,但请明确的回答我,你是个gay吗?”   男人唇边的笑意微微一僵,“……哈?!”   似乎永远都从容不迫的忍足君难得变了脸色,当一种混合着讶异和无奈的古怪表情在他脸上出现时真是效果超群。总之,Jeffery小姐立刻就明确了答案。   “既然不是……”   忍足侑士缓了缓表情,似乎是明白了个中缘由,深邃的眼眸暗了暗,略一思索便抬手打断了她。他低沉的声调端得四平八稳,丝毫没有起伏,缓缓道:“我已经结婚了,Jeffery小姐。”   “……哈?!”这下轮到女人彻底震惊了,她愣了一下,一种不可置信的讶然和被欺骗的愤怒神色出现在脸上,让她精致的容貌都显得有几分扭曲:“Oshitari先生,我说过,请你说实话!如果是我哪里不好可以直说,这样明显的谎言对我简直是一种侮辱!”   忍足侑士一愣,真是要朝天翻白眼了,然而此时他还是得保持着良好的风度和恰到好处的微笑,让他觉得心好累。   “Jeffery小姐,我并没有骗你。我们只是还没有举行婚礼而已……”   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男人的眼神一变,瞬间柔软下来,连一贯优雅淡定的微笑都不由深了几分。   “可是你整整五年都待在这里没有回国!别说是妻子了,你身边连个走得近的女人都没有!难道你的未婚妻被你藏在公寓的储物柜里吗?”金发碧眼的美女冷笑,可看到男人唇边陌生的笑意心里却也不由打鼓。   她喜欢这个男人,从第一眼见到他,喜欢了整整五年。周围的朋友多半对她的审美有些不理解,毕竟这个东方男人看上去并没有多么强健的体魄,而且他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尤其是那双狭长而充满魅惑的眼睛和薄而性感的唇。——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可不算是什么优点。但很快,这个男人就以令人惊叹的实力证明了她的眼光,证明了他并不是一个质疑者和诋毁者口中只有长相的小白脸。   在短短的五年里,当初那个漂亮的少年不仅出色地完成了主修临床医学的所有学业,还得到了临床医学硕士和EMBA的双学位。如此骄人的成绩,即便是在这样一所人才济济的百年名校里,‘天才’的头衔也绝对当之无愧。   不仅如此,他刚入校时便在校际网球赛上一战成名,击败年长两级的网球部主力进入正选。又在第二年排位赛击败当时的二号种子选手David.Evans ,顺利晋入副部长,并于次年连同部长Edward带领Stanford大学网球队在全美高校联合网球赛上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至此,所有的诋毁和质疑都烟消云散,这个温和中带着强硬的男人,以绝对的实力主张了自己的存在。当一个人与大多数实力相近时,或许会令一些人产生类似于嫉妒的心理,但当他们之间的差距逐渐增大到一个难以望其项背的程度,一切的不平衡就都会消隐,取而代之的会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可和尊敬。   别人或许不了解,但她还是比较清楚的。忍足侑士此人虽然表面总是一派风轻云淡,温和有礼,堪称一位标准的绅士,但其实为人说是冷漠也毫不为过。从她被毫不留情的果断拒绝五次就能看出,他并不是个会妥协将就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极其吹毛求疵。   女人皱眉,方才他那个昙花一现般的笑意着实让她晃花了眼,也头一次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了解他。   要说那个微笑有多么奇异,倒也不至于,只是让她一下子有了一种无意间看透了什么的感觉。就好像平时的他都是存在于一面镜子中的景象,而刚才那一刹那,让她第一次发现并得以窥见,那个镜子外,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姿态的人。   忍足侑士笑了笑,又回到了那个她看惯了的模式。“她当然不在这里,但她在等我,所以我要回去了。”   他说着朝她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她一直没注意,现在才发现,那竟然是签证和机票。   “你……!”女人有点不可置信,现在还不到学期结束,他难道不参加毕业典礼了吗?!   “因为一些原因,我已经五年没见她了,请原谅我的语无伦次,我现在真是迫不及待想要马上回去……”   她怔怔地看着这个平时不怎么多话的男人一下子开始抒发自己的感情,怀疑和惊讶的目光渐渐褪去,苦涩也变得释然。看吧,所有人在面对自己所爱的人时都是一样的,连这样一个温和淡定的天才都变成了冲动的笨蛋,她被拒绝几次又算得了什么呢?   Jeffery轻笑起来,不由为自己以往的固执狭隘摇头。她知道他不会妥协将就,所以努力地把自己做到最好。却不想,于他而言,只要不是那个人,怕是都得算做妥协将就。   “Oshitari先生,别紧张,你现在好极了。”她说着耸耸肩,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如果是连我的邀约都拒绝的男人,我不相信还有别的女人能够抵挡他的魅力。”   忍足侑士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他轻轻摇头,自嘲般地低笑。幽蓝的眼眸抬起,第一次带着欣赏和赞叹正视这个美丽豁达的女人。“Jeffery小姐,谢谢你,上帝保佑,你会拥有更美好的感情。”   女人挑眉,未置可否,只是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祝福。“你也一样,先生。”   ****************************   “什么?!你回来了?!!”   迹部家的老管家走至书房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惊呼,吓得他差点扔掉手里的红茶。然而还不待他稍微平复一下胡蹦乱跳的心脏,面前紧闭的红枫木门就被“喀”地拧开,露出自家少爷沉得跟鬼有一拼的脸。   可怜的管家一下子捂住了心口。   “你怎么啦?”迹部皱眉问。   “不,没事,”管家心有余悸地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听见迹部少爷不满地开口:“都说了这种事您就不要做了,好好的和爷爷一起下棋钓鱼不好吗?果然一个两个的都不听话,本大爷也是会很头疼的啊!”   察觉到他意有所指,老管家问道:“刚才是谁要回来了吗?夫人吗?”   说实话,除了迹部家这位闹腾的夫人,他还真想不到还有谁回来会让自家少爷这么大反应……   “……是忍足那家伙。”迹部君叹了口气,揉着眉心往前走。   “哦~忍足家的少爷……”管家跟着他,本来正在疑惑,忍足家少爷回来了有什么好惊慌的,你们不是好朋友吗?这么苦恼至于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顿,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是不是跟那位小姐……”   走在前的迹部皱起眉,沉着脸点了点头。   “可是那位小姐不是……”   迹部挥手打断了他,“该知道的,他早晚都得知道。况且,我们也没有确切消息不是吗?五年不见,也许会改变很多东西也不一定…….”   “不论如何,我得去见他一面,让司机备车。”   老管家沉思着点点头,停下脚步,转身去联系司机。年轻人的事情,就交给年轻人来办好了,更何况,这件事情当年让少爷焦头烂额了许久,这时候讲明真相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上周的一更,抱歉。另外预告已经快要完结了   关于本章,虚构的情节描写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大家见谅,毕竟并没有去过California   还有啊......这是HE这是HE这是HE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一如初见   忍足宅   “今天的晚餐好丰盛啊。”伊藤先生走到厨房门口,朝里面又看了一眼,漫不经心中带着几分不满地嘟囔。“每餐都只有两个菜的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厨房里忙碌的伊藤太太探出个头瞪他,威胁地朝他挥了挥手里的菜刀恶狠狠道:“再啰嗦今天你也只有两个菜!”   “喂喂——”伊藤先生简直哭笑不得,“雇你来的人和给你发工资的人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真的好吗?就算你这么做侑士也不会给你多发工钱哦!”   “哼!”伊藤太太朝他翻了个白眼,示意自己根本不接受他的挑拨,高高扬起下巴瞬间有了一种视金钱如粪土的精神境界上的优越感。   “我们侑士喜欢吃什么,我就做什么!”她斩钉截铁说完又顿了顿暗自皱眉,“只是不知道这么久没回来,这孩子的口味变了没有……哎——夫人也真是的,让个孩子这么久不回家,也不知道在外面受了多少苦……看着都瘦了一圈……”   啊拉……又开始了。   伊藤先生无奈地摇摇头,上前揽过一下子又消沉难过的妻子慢慢安慰她。   忍足侑士从客厅的楼梯走下来就看到这么一幅画面,害羞的伊藤太太难得依偎在伊藤先生怀里,他轻笑,还不待走近,就被眼尖的伊藤先生挥挥手打发开。   身为忍足家的管家,伊藤先生和伊藤太太几乎是看着他长大。在知晓自己因为身体原因而没办法有孩子后,更是把他当成了亲儿子来看待。也正因为这样,他刚回来这几天,简直一见面就要被伊藤太太拉着,很不得仔仔细细打量个底朝天,末了再抹抹眼泪埋怨他不好好照顾自己瘦了这么多。   忍足侑士朝伊藤先生眨眨眼,识趣走开,正巧门铃响起,抬腕看了看手表,眉梢一扬,迹部动作倒是很快嘛。   为了不打扰厨房里的两人,忍足索性自己走出去开门了。   说起来这几年他虽然没有回过国,但和昔日的朋友联系见面并不少。对于他们来说,见个面本就不算什么麻烦的事情,更别说同在美国的岳人了,本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人,三天两头来找他算是常事。   是以,这次重见昔日的队友们,也丝毫没有陌生。   他在花园里支了张圆桌,顺手指了指墙角堆着的折叠椅,自己也拿了张坐下。   岳人搬好椅子,皱眉说:“侑士,你要回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去找你才发现你不在了......”因为经常串门儿,几乎认识忍足的同学都知道他是忍足的好友,结果这家伙倒好,要回国连声招呼都不打,简直太不把向日大人放在眼里了!   忍足看着他生气的表情失笑道:“那时你不是正在准备毕业论文?我要是告诉你,你还要不要毕业证了?跟我回来,向日伯母真要揍死你了。”   “那你就不能等几天再回来吗!好歹等我结业了啊。”向日少年一点都没有被哄好的迹象,还是气鼓鼓的,脚不安分的踢来踢去,结果一个不小心绊倒了刚把椅子置好的凤。可怜的凤君踉跄一下还来不及惊呼一声,就一下子栽到了坐在旁边的迹部身上。   宍户“切”了一声,到底忍住没说什么逊毙了之类的话,只是一把拉起凤。迹部君眉头一皱,一个眼刀过来,向日少年立刻老实了。   “等你吗?”向日少年看过来,一脸的理所当然点头点头。忍足侑士微微一笑,“当然不行。”   “......”喂忍足侑士你这样小心我跟你绝交哦!真的会绝交的!   “你以为我回来是要邀请你共游富士山吗?”忍足侑士一脸无奈,觉得这么多年过去,岳人这孩子还能保持着和当年一样的头脑也真是蛮不容易的一件事呢。   “那你急着回来是干嘛啊。”向日少年支起脑袋问。   “唔……”忍足侑士一本正经想了想,郑重道:“当然是急着回来结婚啊。”   “结……结婚?!”迷茫了片刻的向日少年反应过来后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下意识扶了扶自己的下巴。   “诶,忍足前辈已经要结婚了吗?!”凤有点惊讶,直觉上看这位前辈应该是放浪不羁非常不会受婚姻束缚的那种人呢……有这种直观的印象跟他过于出众的外貌有一定联系,但大概更多是因为身为学弟和朋友的自己过去已经好几次眼睁睁看着他几乎要踏进‘人夫’行列,结果却又非常巧妙的避开了这种身份的缘故。   宍户似乎想到了什么,少见的没说话,只是眉头皱了皱。   同样皱起眉头的还有从一开始就没说话的迹部。   向日又张嘴,似乎是想问什么,还没说出口就被宍户在桌子下狠狠踩了一脚,疼得他呲牙咧嘴也暂时忘了要问什么。   “说,说起来,日吉和慈郎今天干嘛去了?”宍户在桌子下扯了一下凤的衣服,眼神示意他接着话题说下去。   “我怎么知道他们干嘛去了!不过亮!你为什么踩我!”岳人头趴在桌子上,手在桌子下抱着脚,也不管宍户和凤冲他挤眉弄眼,只兀自痛苦地满脸扭曲。这孩子根本就没领会宍户君一片良苦用心啊。   宍户无奈地张了张嘴,递给迹部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   眼看着宍户和迹部一连串怪异的举止,即使再迟钝也该有所察觉。忍足侑士心里一沉,突然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深蓝的眼眸不由暗了暗,看向两人的目光陡然多了几分审视。   迹部君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借口要在这里吃晚饭,打发其它几个人去厨房帮忙。   “你究竟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   “几天前……”心里想着别的事,忍足侑士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迹部君难掩惊讶:“你竟然没有去找柳生染……”他几乎都要以为这家伙会干脆直接从美国飞到神奈川了,谁知道他竟然这么沉得住气。   忍足侑士闻言神思莫名其妙一松,脸上竟露出些罕见的怔忪。   “还没有……”   他已经回国几天了,按照计划,一抵达就要去找她才对,毕竟这一天他已经等了那么久。然而这些天他却一直没有动作,不是因为不想,而是越接近她,就越是会想到过去的五年间所有日夜的挣扎和思念,越是离她更近一步,就越是有了一种诡异的胆怯和不安。   他在害怕,始终在害怕。   害怕这条路的尽头,没有她。   他早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她眼中干净明朗如太阳一般耀眼的少年,时光的流逝带走的不仅仅是属于年少青春的活力和意气,还有他所有的单纯和不谙世事。或许他曾经风光霁月,到如今也不过平添沧桑罢了……   西川晋也说,“她注定会喜欢你的,你知道对于蝼蚁来说,太阳意味着什么吗?”   可如果   如果那颗太阳被现实从天空拖了下来,失去了曾经的明亮和光辉,于她,还会不会一如当初那么合心合意的喜欢呢?   “喂,想什么呢!”迹部挥挥手打断他沉思,深蓝的眼眸中有几分戏谑的试探:“你移情别恋了?”   忍足侑士回神“啧”了一声瞪他,“怎么会呢……”蓦然回想他的刚才的话,才觉得有些古怪:“你怎么知道我没去找她?”   不问还好,一问连自己都忍不住心里一沉。   难道……难道是她出了什么事……?!   他不敢再往下想,只好紧紧盯住迹部。   “咳,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迹部被他盯得不自在极了,轻咳一声说道。   一个……坏消息?   ……为什么会有坏消息?   究竟是有多坏的坏消息呢……?   会不会……会不会……   完全忽略了迹部口中还有个好消息,只是一想到某种可能,他的目光就霎时一片灰暗,脸色惨白,连脊背都僵硬得好像动不了了。   坐在对面的迹部面色一变,瞬间被他吓得跳了起来,也顾不上别的什么,一个箭步窜过来咬牙切齿地使劲摇了摇他的肩膀,顺便一个爆栗敲上了忍足侑士的脑门。   “啊!——嘶——”魔怔了似的忍足君一下子被痛意激回了神,他一边下意识伸手揉着头上的包,一边心说迹部这次是真下狠手了啊,肿起来了已经!什么仇什么怨?!   迹部没好气地看着他皱着一张脸揉额头,“不是说了还有好消息吗!本大爷刚夸过你沉得住气能不能别这么打脸?!!!”   说罢自己也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一次说清楚的好,免得这家伙自己瞎猜胡思乱想。   “你走之前托我留意柳生染,所以她的行踪我一直都清楚,直到——两年前。”忍足侑士揉着额头的手倏然一停,看向迹部的目光闪烁不定。   “两年前,她接受了柳生先生和Thomas医生的心脏移植手术,你是医生,应该清楚,这个手术风险本就很大,加上她身体状态并不好,成功率只有三成。”迹部说到这里,眉头一皱:“说实话我认为这个决定并不明智,如果不手术,按照她当时的情况,左心衰竭的程度可以通过药物适当控制减缓。相较起来,拼了命去搏不到三成的运气,实在不是个稳妥的选择……”   “所以……结果?”忍足僵硬地撑开紧咬着的上下颌,干涩地问。   “我的消息就到这里。”他摊了摊手,稍稍沉默了片刻后无奈道:“手术的情况如何,结果如何,一概无从得知。而柳生染从那天走进医院大门到现在,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无论是监视器还是值班的护士医生也都找不到半点线索,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微微挑了挑眉,神色间竟然有些赞叹:“当然,也有可能是监视器影像被修改了,不得不说,手艺太好了。”   看到忍足仍是一脸阴沉,脸黑得能滴出水来,才摇头轻叹一声慢条斯理开口。“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不过放心,我确定她还活着。”   忍足侑士不由抬眼看他。   “第一,她在警视厅的户籍还在。第二,所有的殡仪馆和墓地我都找人查过,并没有柳生染这个人。第三,监视器被修改过,说明有人发现了我的人在跟着,或许是出于什么特殊的原因……但如果人真的死了,何必还要大费周章的修改监视器画面呢?只要柳生家不是把她扔进了海里,那么她必然是还活着的……”   似乎……挺有道理。   至此,乱了头绪一口气一直憋着的忍足才稍稍松了口,缓和下脸色。   “这么说,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在那里?”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迹部君耸了耸肩,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担子似的,唇角重新扬起了他招牌式的目空一切的微笑。   “不过还是劝你不要太过乐观,当初你走后,柳生君可是整整一年看到我们没有好脸色。啧啧——背黑锅这种事真是太不华丽了!”   迹部君起身拍拍好友的肩膀想要走,叹息的的神色中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忍足侑士愣了愣,无奈笑起来。片刻后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冲迹部问:“你什么时候夸我沉得住气了?我怎么不知道?”   迹部:“……”好像是没说……   忍足侑士坐在去往神奈川的车里,轻敲着窗沿沉思。五年过去,他依然不是很擅长蛰伏和等待。他以往对自己的定位总是冷静的,而今看来,也不过是因为那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罢了。   阿染她……到底为什么要接受那么危险的手术?   不到三成的成功率……她究竟是想干什么?   他隐约猜到些什么,不愿再想,狠狠闭了闭眼,心脏一阵紧缩,仿佛那些伤口都一刀刀切割在自己身上,一跳一跳地跟着那时的她一起疼了起来。   新来的秘书隔着玻璃门轻轻敲了敲,径自走了进来。   “常务,外面有位忍足先生,没有预约。”   柳生比吕士有点意外地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透过镜片的目光渐冷,眉头一皱硬邦邦道:“让他滚。”   “哈…….可是忍足先生说有重要的事情……”好歹是东京忍足家的少爷,秘书有点隐晦地示意是不是委婉点。   “别理他。”柳生比吕士头一垂,又看起了文件。   秘书只好无奈地张了张嘴,又觉得这位少爷估计听不进去什么劝,只好退出去传话。只不过过了片刻,又一次敲门进来。   “常务,忍足先生说由他来谈和盛景会社的合作案。”秘书咽了咽口水,补充:“忍足先生似乎是盛景会社的常理会主席……”   柳生比吕士皱着眉头再一次抬头,“那就让他等,我忙着呢,得忙到明年。”   秘书快哭了,常务你能不能不为难我一个小秘书?!累死累活才找个工作我容易么!你们神仙打架能不能别带上我们小鬼?!!   秘书哭丧着脸再一次退了出去,心里盘算着还没过试用期是不是找人事部给自己换个工作岗位,大客户和常务要打起来了身为公司秘书该帮谁?急,在线等。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忍足先生并没有为难他。这么说有点保守,忍足先生不只没为难他,反而十分和蔼可亲地跟他聊了一会儿天,虽然说话题有点八卦老板一家的嫌疑,但倒也没问什么不该问的隐私,只是对柳生家的小姐多提了几次而已。   至于柳生家的小姐么,谁也没见过,问了也白问。   但是如此亲切温和笑如春风的忍足先生可真是个好人啊!秘书心里默默给忍足君点了个赞,然后十分相见恨晚地聊开了下去。   于是就这么一连侃了十来天的大山,终于柳生君从‘百忙’之中抽了十五分钟来了趟会客厅。到这里时才发现,自己的秘书已经开始跟忍足先生十分亲热地分享自己收集的各种小道消息了,至于自家老板每个月的固定行踪啊见了什么奇怪的人啊之类不重要的小事情,只怕早就被套了个一干二净。   柳生君用一种看猪队友的眼神将秘书上下一扫把他赶了出去,长身而立睨着坐在沙发上的忍足侑士,“企划计划书已经拿给你了,哪里不合适说来听听,没有的话就签字吧。”   “柳生君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件事。”忍足侑士微笑道。   “除了这件事我不觉得跟你有什么好说的,忍足君。”柳生比吕士面无表情说。   “不如来说说……阿染在哪里?”   柳生比吕士眉心轻微一耸,嗤笑道:“阿染在哪里,关你什么事?”   忍足侑士呼了口气,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压了压有些窜起来火,耐心道:“柳生君,我们没有分手,她是我的女朋友,也是我的未婚妻。我爱她。”   他是有准备当年的离开或许会惹来柳生家不满,毕竟他和阿染才刚刚在一起,就被忍足家安排和另一个女人离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安的什么心。是以在离开前也曾专程去拜访过柳生伯父和柳生夫人,当时除了略显冷淡的柳生比吕士,柳生父母虽然忧虑但都选择尊重阿染的意见,并没有多说什么。那么又是为什么,会让事情变成了现在这种情况?柳生比吕士一脸排斥不可能是装出来的,果然是发生了什么吧?   “呵,”柳生比吕士冷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忍足君,你说你爱她?”   “那么,你就把阿染一个人扔在这里,自己离开?!五年来不联系见面,就让她这样孤独的等着你?!”   “我的妹妹,她被关在医院里检测观察的时候,你在哪里?!她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你在哪里?!她为了你拼了命去搏那一点点成功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她整整两个月昏迷差一点就要死掉的时候,你在哪里?!”   “忍足君,你说你爱她,不觉得可笑吗?这样的爱,未免也太廉价。”   忍足侑士心里像是塞满了冰块,从心底一直堵到喉咙,刺骨的寒冷在周身蔓延,瞬间占领了四肢百骸。   “……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她怎么了?”他有点神不守舍,慌张地问。   “两年前的手术,你知道了吧。”看到他僵硬点头,柳生比吕士接着说:“那个手术从五年前开始提上日程,期间她一直在做准备,但到了两年前,她的身体还是没有调整到最佳状态,却执意接受了手术。”   五年前……是他离开的时候……   既然一切都有计划,又为什么到后来要如此仓促的做决定呢?   “手术很惊险,但总算还是成功了……”讲到这里,柳生比吕士重重咬了咬牙,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嘶哑着说下去,“可是谁也没想到,术后两个月内出现了很严重的排斥反应,从术后就一直连着发烧间或休克,调整的免疫抑制方案都没有什么效果。那段时间她几乎没有醒过,每天只靠着营养液维持生命,整个人瘦得只剩一副骨架……”他看向怔愣的男人,满眼嘲讽:“忍足君,你还要我说下去吗?”   “我要见她。”忍足侑士站起来,重心不稳地晃了晃。强睁着眼,他不敢闭上,害怕一闭眼就看到她气若游丝躺在病床上的画面。看到柳生比吕士不理他,蹭蹭往上窜的火气再也压制不住,一字一字地吼道:“我!要!见!她!”   柳生比吕士丝毫不为所动,轻瞥他一眼,“忍足君,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人特别随便?你想见就见想走就走?”   “你既然走了就走吧,我不会让你见她的。”   说罢柳生比吕士再也不理僵立的男人,重重开门抬步离开。   接下去又是十几天,忍足侑士再也没见过忙到没朋友的柳生君。   “所以,你就这样回来了?一点头绪都没有?”迹部听他说完老婆没找到还被未来大舅子一顿好说的事迹后,一脸败给你了的表情,又深深为他掬了一把同情泪。   因为顾忌会把同柳生家的关系闹得更僵,所以不能窃听,也不能跟踪。为了找人,连西园寺纯美他都找过了,别说是柳生的队友,就连队友的家属都封口封得死死的,还要不要好好地过日子了?!不敢说岳父家不好,忍足君悲愤地问候完老天,又苦恼地揉了揉头发:“柳生家难道除了我已经调查过的产业,还有别的?阿染的住所不会经常转移,那就只能是柳生家的私产才对……”   趴在桌子另一边睡着的慈郎动了动毛茸茸的脑袋,被吵到了似的皱眉揉着头发直起身子来,打了个呵欠含糊不清道:“阿染?侑士你找小染吗?我知道她在哪里哦——”   忍足一怔,心像是被放在猛烈敲击着的鼓面似的狂跳起来,他半不可置信半期待地问:“你怎么知道?”   芥川慈郎又打了个呵欠,揉着依然惺忪的睡眼说:“是松介告诉我的哦,还约好了下次带我去看她……”   忍足皱眉,突然出现的一个陌生男性名字让他觉得非常刺耳:“松介?松介是谁?”   “松介啊,是文太的弟弟哦,你们不是见过嘛——哈啊——”他又打了个呵欠,这次似乎总算清醒了,回想起刚才说过的话,芥川慈郎愣了愣,忐忑中带着点不确定开口:“我刚刚……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说了哦~你说你知道阿染在哪里,还要带我去找她。”忍足君毫不脸红的撒谎。   “我我我我我我才没说要带你去找她!”慈郎立刻揭穿他后半句的谎言,这家伙,还想诳自己带他去找小染!要是让文太知道了,肯定超级生气的。   “哦~这么说你的确知道她在哪里。”忍足侑士好整以暇半抱着臂,紧紧盯着他。   慈郎:“……”再也不要跟这个阴险的家伙说话了!   *********************************************   “先生,已经到了。”   “……”   “先生?先生?”司机轻轻抬高声调,后座的乘客一下子回神。   “恩?”   “已经到了。”   “啊。”忍足侑士心不在焉应了一声,手里捏着一张津了汗变得软塌塌的纸片,上面的模糊不清的地址正是眼前这座宅子。他轻咳了一声,走下车门,略有些紧张的扯了扯袖子和衣服前摆,仔细的抚平了所有褶皱,又看了看皮鞋和手表,确定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才握了握拳,上前按门铃。   门开得很快,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   “忍足侑士?”几乎在看到门外的人的一瞬间,小林让就猜到这个人是谁了。他挑眉审视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许久后终于微微侧身,让出了个缝隙。   “你认识我?”显然他找对了地方,不然这么偏僻也不会随便冒出个人就能叫对他的名字。   小林让目不斜视转身朝前走,淡淡道:“除了你,这里不会有陌生人来。”   “阿染……”   “跟我来。”小林让挥手打断他的疑问,只不紧不慢的朝前走。   他只好不再言语,跟在青年身后,从宅子里沿着一条曲折的小路,穿过一众古朴的房屋和庭院,走了很远,在他几乎以为快要穿出这座宅子的时候,终于在一个类似花园入口的圆形拱门前停住了。   “沿着小路一直走,这个时间还没回来,她大概是又睡着了。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夜风凉,不要让她在那里待太久。”小林让说完,抬腕看了看表,像是在想什么别的事情,也没再搭理忍足侑士,转身离开。   圆形的拱门大概就是宅子的后门,那条小路——说是小路,其实就是窄窄一道密实的草丛被踩平的痕迹,遥看去一直通到不远处的山脚下。那里有一片稀疏的林子,走近了听声音才发现,还有条浅浅的小溪。   距离他很近的一棵树下,靠背坐着一个少女。幽紫的长发从背后柔柔垂下,海藻似的互相缠绕,散落在草地上,形成一种熟悉而美妙的色差。   他的心跳得飞快,快到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快要紧张死了,下意识摸了摸下巴和头发,又不得不停下来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从远处慢慢转过来,慢慢走近,才看清楚。   是她。   他又走近几步,目光贪婪地看着熟睡的少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 她长大了。   不再是五年前瘦小低矮一幅没长大孩子似的模样,现在的她身形纤长而窈窕,看上去已经像是一个正常年纪的少女,脸庞全然褪去了彼时稚气的轮廓,变得更加柔美恬静,依旧白皙,却也不再是曾经略有些病态的苍白。长发自颊边散落,蓦地被风吹起几缕,模糊了他的的视线。   他曾经暗自幻想过,阿染长大会是什么模样。想到那时的她不过14岁的样子,就已经犹如一只婷婷而立的莲,精致且夺目,是以他也自然会往更美的地方想,但想过许多种,却也从来没想到,长大后的她,看起来竟是这样的美。   如果说那时的她还只是颗含苞待放的花蕾,那么现如今,她已然有了盛放的光华和风致。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美,仿佛她天生就该是这个样子,她的所有疏淡,执着,冷静,热烈,锐利,温和都交织其间,如一朵朵清冷暗香的花,盛开在她的鬓边,颈侧,手腕和指尖。   他平复着狂跳的心脏,慢慢走近。   她的睫毛轻颤,缓缓张开了眼睛。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男人身上,清晰得能看清他胸膛的起伏和在风中微动的每一根发丝。不再是记忆中清爽明朗的少年模样,看上去倒有些深沉而内敛的意味。身形拉长了不少,秀挺如竹,五官由俊秀漂亮的样子变得更加英俊而深刻……   似乎所有的地方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海一样深邃黯蓝的眼睛,那里面,有她久违的星光。   少女粉白的菱唇轻勾,声音清冽如一泓寒泉,她慢慢说:“你来了。”   没有惊讶,没有慌张,没有不安,没有躁动。就像是一场漫长的约会,她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整洁干净,然后梳妆打扮,穿上得体的衣服。等待着约定的他,如期而至。   一下子,仿佛所有的忐忑都被抽空,他笑:“我来接你。”   一如初见。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了恩哈哈哈   这篇文写到现在,中间断了很多次,谢谢大家不离不弃的跟着,还时不时写个评论鼓励我,谢谢你们。如果没有大家的鼓励,说不定真的中间就坑了,那就真是我人生中一个不小的遗憾了。   这篇文是我写的第一篇文,当时决定写的时候查资料说要先写文案,我没信,说实话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就想写一个不写文案想到哪儿写到哪儿的,但事实证明真的不行。且不说这文三天两头断更,就连其中很多情节事后回想起来都没有好好的写进去。这给了我一个非常沉痛的教训,以后一定不再这样了!大家引以为戒哈,引以为戒。   另外,【看这里看这里看这里,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虽然完结了,还是预计要写几个小段子的,算是番外。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和故事里哪里有坑没有讲明白的可以留言在评论里,我一定会写出来报答泥萌的!!!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